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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可举过火把来一瞧,眼神也跟着激动起来。 “恩公?” 他声音都有些抖了,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多年前沙漠里那来去无影的女子。 下一瞬手中火把往旁边一挪,看见那男子的脸后他又是一顿。 “大恩公?” 肖南回不乐意了。 怎么这恩情到了她这就缩了水呢?他是大恩公?难道她的恩情就小?她哪里小了! 夙未显然察觉到了她的情绪,有些好笑地看了她一眼。 “贾公子确实与我相识在前,是戈壁里觅得的知音呢。” 她终于回想起来那日贾翰同她说起的“沙漠奇闻”,心知这人当初对那琴声很是向往,便也懒得再追究了。 “田薇儿呢?可还好?” “好,可好了。”贾翰忙不迭地点头,眼角已生出的纹路因喜悦而变得弯曲柔和,“她前些日子还在府上办了周岁宴,热闹开心得很。多亏恩公才能有我二人的今日!是我对属下管教不周,让二位平白受了委屈......” 肖南回望着贾翰那张圆润不少的脸,看得出对方这几年仕途之路还算平坦。商贾出身、能混得如此一官半职也算是勤勉了,除了勤勉外,心中也是多少有些抱负的,假以时日未必不是栋梁之材。 她身旁的男子显然同她想的一致,只轻描淡写回礼道。 “县尉言重了。或许你只是命不该绝,合该另有一番作为。今日一见,确实如此。” 那贾翰心中早存敬佩,也一时未察觉对方礼数上的奇怪之处。 “话说二位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终于要提起正事了,肖南回拉过那贾翰、一通耳语道。 “先前我们去了那新开的望尘楼,本来是想打探点事情的......” 她越说声音越低下去,牢门外的李四酉使劲立着耳朵也听不清半个字,只看到自家县尉的脸色一会红一会白、变幻莫测好不精彩。 “......总之,是因此才误会了我二人身份。” 那女子终于阐述完毕,轻描淡写地这般总结道。 那贾翰却如遭雷劈一般立在原地,半张着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男子,膝盖有些发软、眼瞅着就要跪下,被她眼疾手快一把捞了回来。 “县尉大人,小心脚下啊。” 贾翰终于回过神来,心中也明白对方身在牢中也未向旁人表述身份的缘由,只是说话的声音难免紧张了些。 “那、不知下官有什么可以帮到二位的,请尽管开口。” “确实有个事得向你打听一下。” “恩公请讲。” 肖南回示意对方凑近些,随后半遮着嘴、压低了嗓子。 “你能带我去见见那沮水河的河神吗?” ****** ****** ****** 蠡州娄县,鱼米之乡。 缓丘青峦,湖泽密布,年年和风细雨地呵护着的土地,哪怕只是一个小乡、小村,人人也都活得闲适富足。 日头西斜,从沮水江面返回的小舢板们熟练拐进四岔的水道,挨家挨户地贩售新打上船的小河虾,成群的水鸟呼啦啦地跟着船跑,一个个吃得是溜光水滑。 肖南回眼向窗外望着,手又狠狠落下一筷子。 那出锅的鲈鱼脍瞬间便没了一半。这已经是今晚的第三条鱼了。 贾翰在一旁看得有几分愣神,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叫一条,那女子终于放下了筷子、意犹未尽地擦了擦嘴。 “这身子到底是不如从前,实在没什么胃口。话说我也算去过不少州县,怎地竟不知道还有这般滋润的地方?” 贾翰不知该如何接话,一旁的男子倒是神色自若,抬手轻轻将女子嘴旁的半根鱼刺摘下。 “蠡州多年没有战事,你没来过倒也正常。” 肖南回心思在别处、显然还有些烦躁。 不远处河上那艘画舫又调转了方向,船上四周挂着的彩布纸花随风晃来晃去,让人瞧不清船里的情况。 “这都盯了小半个时辰了,怎的还没有动静?” 贾翰闻言正色汇报道。 “我听探子说,落日后这画舫便会沿着这水道两侧的客栈招揽生意,只是除了偶有醉酒的船客落水外也并无异样,要等到天彻底黑了才会带贵客去见那河神。” 同姚易混了那么多年,肖南回瞬间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招揽生意?什么生意?” 对方问得如此直白,倒把那贾县尉问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就......那种生意。” 肖南回明白了,看了看贾翰又觉得有些想笑,想笑之余又有些羡慕那田薇儿。 她转头看向身旁正慢条斯理剥虾的人,故作不解道。 “你知道是什么生意吗?” 夙未将一叠剥好的虾子放在女子眼前,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答道。 “烟花柳巷、风月之所,男欢女爱、酒肉生意。” 女子不说话了,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剥虾的人无辜眨眨眼,慢悠悠地推卸着责任。 “我从前也是没见识过的,都是你带我开了眼界。” 那扭过去的半边面容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染上一抹尴尬的颜色,好在下一瞬,不远处的画舫终于悠悠靠了过来,解了她那莫须有的困局。 “总算来了。” 天色将将擦黑,江水颜色似乎渐渐变得浑浊,连着天灰蒙蒙的一片。 那画舫终于七拐八拐地停在了楼台旁,甲板放下,一双少女一左一右出现在船舷两侧,看着不过十六七的年纪,竟是对孪生姐妹。 两人神态不似一般风尘中人那样谄媚,反而透着一股清冷疏离,反而更引人好奇探究。 肖南回从衣襟中掏出一早准备好的纸花和银票递了过去。 “我们有要事想要请教先生,不知先生今日可愿见客?” 两名少女上下打量了一番三人,不着痕迹地收下东西,又上前细细检查了一番,没有发现兵器,这才恭敬让开身后的那副木楼梯。 “恭请三位贵客入二楼雅座。” 第177章 袁三娘已经盯着二楼雅座外那叫老郑的杂役小半个时辰了。 老郑一脸麻子,兴许不到五十的年纪,瞧着却有六十好几。那张总是有些邋遢的面容今日格外呆滞,正撑着两只肿眼泡、一眨不眨地盯着不远处的雅座瞧。 这老郑虽说是半年前才来的船上,但自称从前是做过这门生意的,待人接物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不像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怎么今日瞧着竟有些露怯呢? 要么是惦记上了赏钱、要么是惦记上了人家的私财。总共就这么些小心思。 袁三娘这般想着,迈腿上了二楼,不等对方反应过来,一把揪住往旁边隐蔽处退了两步。 “瞧你这眼皮子浅的,怕是都没见识过比县尉大的官了吧?竟能没出息成这样,我这船上要是哪个都似你这般又贪又懒,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老郑低着头不说话,只偶尔抬下眼皮,仍是望着那雅座的方向。 袁三娘气乐了,扭头望向身后。 “我倒要瞧瞧,是什么大罗神仙值得你如此......” 吐了一半的话头蓦地打住了,她的脸也顿住了,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不远处靠窗第二位雅座。 那雅座中的男子一身月白衣裳、穿的很是素雅,浑身上下除了那一支玉簪再无旁的装饰,修长的手臂半支着身子、微侧着头,眼神并不落在正中那些舞姬的妖娆身姿上,左手在琴案上随意拨弄着,弹出的声音却教人不由自主地丢了几魂去。 她瞧得出神,冷不丁一张脸缓缓移到了她的视线正中,却是那男子身旁的女子。 那女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用一对塞得鼓鼓囊囊的腮帮子、将那男子的脸挡了个严严实实。 袁三娘莫名有些心虚,正要收回目光,下一瞬那男子一把将女子拉入怀里,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唇,似乎示意那女子将桌上剥好的蜜柑喂到他口中。 女子笑嘻嘻地掰开一瓣汁水饱满的柑肉,却在离对方半寸远的位置停住了动作,一转头尽数塞进了自己嘴里,随后耷拉着脸推开那男子,拍拍屁股站起身来,那男子见状将琴案推开、也起身跟了过去,江上晚风吹起他月白的衣衫,衬得他身姿比那两岸细柳还要柔软飘逸。 两人离开雅座去了甲板上,袁三娘的视线便像粘了蛛丝一般跟了过去,从里挪到外,又从一边挪到另一边,直到那两道身影消失在船头的夜色中,这才一个机灵清醒过来。 她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脸。 怎么回事?莫不是那沮河的河神当真显灵了吧? 想她做这行当也有十数年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怎地还会如此失态?定是晚上那桂花酿喝多了一盅,才教人昏了头。 袁三娘摇摇头,再转身的时候那老郑早就不见了踪影。她低声骂了几句,匆匆往船上小厨的方向而去。 今晚的事可不能出了岔子。 甲板上,肖南回余光瞥见袁三娘离开的身影,这才丢了手中已经捏瘪的蜜柑,小心四处查看起来。 男子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生气了?” “别闹。” 她故意不去看他,一副正当紧要关头、分身乏术的样子。 可她身后的人却显然没这么好打发,将扮苦装惨、戚戚艾艾的功力发挥到了极致。 “她要看我,我又能怎么办呢?你要是不乐意,下次我便将脸遮起来。若再不行,你便将我锁在客栈吧......” 肖南回知道她再不做点什么,对方就要彻底“构陷”她于不仁不义之地了。 她飞快转身,抬手覆上男子的嘴唇、示意他噤声。 不知怎的,方才热闹喧嚣的丝竹声、鼓乐声、谈笑人声通通不见了,气氛瞬间安静下来,只余江水拍打船身的声响。 她微微从那飘荡的纱幔后探出头去,只见方才歌舞升平、人生喧闹的雅座厢房,如今不见一名乐师舞姬,宴饮宾客纷纷倒伏在案前,似乎上一瞬还在沉浸酣乐,这一刻便陷入沉沉睡梦之中。 她下意识掩住口鼻,可细细嗅了嗅又并未察觉什么异样。 雅座角落里随即传来些动静,却是一名腰缠玉带的大肚子男人和一位戴着帽帷的少妇。她望着那二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雅座与雅座也是有分别的。 只有那些给了纸花的贵客喝得是清清白白的佳酿,而其余的那些怕是掺了东西。 肖南回正寻思着,贾翰从船舷另一侧小心靠过来。 “这是要开始了?” 她刚要说什么,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捂着某人的嘴,连忙放下手来。后者瞧她一眼、并未说话,却抬起一根手指摸了摸嘴角。 贾翰看看她、又看看那安静的男子,突然之间似乎明白了什么,不由自主地踉跄了半步。 那两人此刻却异常默契起来,一左一右绕开他、并排走向前。 “要开始了,我们走吧。” 贾翰深吸一口气,半晌才跟上前。 画舫不知何时已经停在了江面上,四周黑漆漆的,几乎分不清水面与江岸,只船头一盏孤灯同天上圆月相映。 油灯下,那对孪生少女就跟在袁三娘身后,两人抬着一只半人高的纸船,小心放入江中。 今夜无风,江水平缓。纸船随着江水晃荡着却并未飘远,船上隐约露着半盏火油,黑黢黢的同那江水一般颜色。 袁三娘便带着几名披蓑戴面具的杂役对着那江水念念有词,随后又是一番听不真切的吟唱。 肖南回一脸莫名地瞧着,终于忍不住低声询问身旁“高手”。 “她念得什么?经文?咒语?还是祭词?” 夙未停顿片刻,如实回答道。 “听不明白。” 他都听不明白,还有谁听得明白?八成是瞎念的了。 她心中那紧张放下了三四分,可一旁贾翰却不知其中门道,仍忧心忡忡。 “这几艘画舫上的东家都是登记在官家的私妓,此前倒也未出过什么乱子,今日若非两位恩公提起,当真不知同那河神一事有关。谁曾想今日一瞧......” 肖南回摆了摆手,示意贾翰不必多说、静观其变。 她也是蹲了几天才跟到这来的,定是不能最后一刻功亏一篑。 那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仪式终于结束了,袁三娘示意那第一位贵客上前。 “不知贵客有何心事想请教先生?” 只见那大肚子男人对那紫衣少女耳语一番,粉衣少女则提笔在一旁血红的信笺上落下一行簪花小楷。 男人语毕,在那对少女的示意下,从身后那匣子里取出三只布袋,依次放入那水中纸船里。 肖南回眯起眼仔细瞧着,不意外地看到那袋子内露出的一点金光。 她身旁的人显然也看见了,原本一直紧握着她的手终于慢慢松开来。 没人比他们更了解那些隐秘之事了。甭管是山里的、河里的、还是哪里的神,都是不喜欢金子的。他们想要的东西远比金子贵重。 而眼前这个,显然不是这样的。 大肚子男人退下,那神秘兮兮的少妇又上前,如是一番操作,出手更是阔绰,那纸船越来越沉、已吃水一半深浅,不由自主地在江水中打着转。 终于,那紫衣少女示意下一位上前。 “不知贵客有何心事想请教先生?” 肖南回想了想,几步走到对方身旁,一脸客气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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