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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感激温行溯的背刺为齐军赢得了全身而退的机会,反而迅速缉拿了陈夫人,以及江东温氏一族……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母亲被带走,生死未卜,冯莹当即便慌乱起来。于是,跟着冯敬廷,带着一家子老小,从台城出发,来找齐帝求情。 冯家败落了,在朝堂上说不起话,没有了做高官的族人,但百年世家,贵族底气仍在,冯莹还是当朝贵妃,这么往门外一跪,到底还是不太好看。 燕不息抬眼,“陛下,不如见一见吧?这盘棋什么时候下都行……” 萧呈眉头紧锁,点点头。叵 他像上次一样,仍然只是召见了冯敬廷一人。 好茶相待,好言相劝。 “冯公回去吧。尊夫人与反贼温洄密谋生事,差点让齐军折在锁钥岭……谋逆大罪,求朕也是无用。” 冯敬廷连连拱手作揖。 “拙荆胆子小,是绝无可能做出这等悖逆大事来的,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还望陛下明察……” 萧呈沉下脸,“冯公是说,朕在诬陷她?” 冯敬廷吓一跳,嘴唇嗫嚅,吭不了声。叵 萧呈缓缓扫他一眼,眼神沉静。 “更何况,你女儿还在反贼温洄之手,难道你不想救她?” 冯敬廷啊地一声,表情相当吃惊。 “陛下是说,十二娘她……她和我那继子,不,那反贼温洄……不是合谋造反?” 萧呈:“你这个当爹的……哼!” 他摆摆手,不想再多说。 “退下。朕乏了……”叵 冯敬廷喏喏有声,想走,又有点不甘心。 “微臣斗胆,请问陛下,不知拙荆……关押何处,眼下……是生是死呀?” “死不了。”萧呈淡淡地看着他,不带情绪地道:“她是温洄生母。我怎么能让她死呢?” 冯敬廷看着他冷冽的眼神,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缓缓拜下,重重一叹。 “臣都明白了,陛下是一片苦心,只为营救十二娘……” 萧呈嗯声,对他也算客气。 “冯公回去好生养着吧,若有那么一日,朕还是要用你的。”叵 冯敬廷一听,激动起来。 这是说,若冯蕴回来,他还是会被重新起用? 皇帝的老丈人,他是做定了。 他其实没有那么在乎陈夫人,只是老夫老妻了,不闻不问,说不过去。 得了萧呈的承诺,他眉目里都生出几分光彩。 待要告辞,又想到门外久候的女儿。 “陛下,臣尚有一请。”冯敬廷硬着头皮,尬笑道:“娴妃从早上跪到如今,整整一天了,陛下不如听一听,她想说些什么?”叵 萧呈迟疑片刻,朝吉祥使了个眼色。 “宣娴妃。” 吉祥松一口气,“喏。” - 冯莹进门,不自觉地低下头,朝萧呈行个拜礼,慢慢跪了下来。 “妾见过陛下……” 宽大的帷帽轻纱遮住了她的眉眼,一截白皙的脖子,看上去十分修长。叵 萧呈沉目:“娴妃,你让朕很失望。” 冯莹微愣一下。 尚未开口,喉头已然哽咽。 眼前的男人是她的夫君,可是,今日以前,她已经有许久许久没有见过他了。 连面都见不到的夫君,却说,对她很失望。 萧呈看她不语,眉头便蹙了起来。 “娴妃,朕很忙。要是无事可说,退下吧。”叵 他声音低沉,满脸不耐。 冯莹头上的帷帽都在微微抖动,轻纱下的一双眼,冷冽异常。 “陛下何苦如此冷漠?” 停顿一下,她又苦笑,“这一生,妾不欠你,算来算去,也总归是陛下亏欠我的。” 萧呈面色一变,“大胆!” 在他面前,冯莹从来都是娴静有度,进退端方的世家贵女,哪怕容貌受损,气韵从来不肯输半分。 可今日,可能是在外面跪久了,让太阳晒昏了头,她不仅说话大胆,语调悲愤,还格外地尖酸。叵 “我冯家对陛下忠心耿耿,从来没有对不起陛下,我大伯死于非命,也并非做了什么对不起朝廷的事,只是陛下你啊……需要铲除辅佐你上位的功臣,这才能独揽大权。” “娴妃。”萧呈声音变冷,“你疯了不成?” 冯莹泪水滚落下来,“我没疯。家族败落,夫君冷落,我都没有疯,又怎会因为母亲下狱,就突然疯了呢?” 萧呈双唇紧抿。 “说完了吗?娴妃,朕待你已是宽容,不要不识好歹。” 冯莹笑了,笑着笑着,又哭。 “我爱慕陛下多年,从未犯过大错,不知为何会落得这般田地……陛下,我的萧三哥哥去了哪里……你知道吗?我想找他,诉一诉委屈……”叵 萧呈眉头越蹙越紧。 冯莹道:“陛下,爱慕一个人,求而不得,太苦了,是真的太苦了……那种挠心挠肺的滋味儿,陛下你知道吗?” 萧呈不说话。 脸上,略微动容。 求而不得,是真的太苦了。 冯莹看着他那张没有半分情绪的脸,泪水从眼角滑落。 “这一生,妾是求不来良人了。”叵 声音未落,她突然以额触地,朝萧呈重重叩拜,饮泣一般哽咽道:“既如此,求陛下放我一条生路吧。” 萧呈:“你说什么?” “求陛下恩准,容臣妾自请出宫,出家为尼,寻一方净土,了此残生。” 她徐徐磕头。 每磕一次头,都仿佛是在与自己的情感诀别,“冯氏阿莹,愿自请出宫,从此与陛下一别两宽,再无夫妻情分。” 萧呈沉默片刻,慢慢开口。 “准。”叵 一个准字,淡得没有情绪。 冯莹的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潸然落下。 当真从来没有把她当成妻子啊。 她走,她留,他都不在意。 “谢陛下开恩。” 冯莹看一眼他木案上的茶水,慢慢地跪行走近,仰头道: “你我夫妻一场,今日饮一杯诀别酒吧。”叵 萧呈不发一言。 冯莹抬袖,将两个杯子,倒得满满当当。 然后,在萧呈漠然的目光里,拿起了酒杯。 “萧三哥哥,此生……不见。” 她抬高袖子,慢慢饮完杯中苦酒,然后跪在地上,双手平放身前,朝萧呈行了一个拜别大礼,久久没有抬头。 萧呈看她片刻,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第597章 大结局(七) 璟宁八年,多事之秋。飹 三月,温行溯率十六万大军,阵前起义,兵变后合围新京,将叛军改名为“安渡军”,布告天下,封安渡王,逼裴獗下旨退位。 裴獗紧急屯兵信义,调集兵马回防新京,关门打狗,将安渡军连同新京一起,大包围在安渡郡一带。 同时降旨痛斥温行溯假仁假义,锁钥岭兵变逼宫、挟持皇后、矫言妄语、诬其清白,其言可恨,其行可耻,并大方示爱,称他与冯皇后“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四月,温行溯联络“反雍复晋”的前晋元老,以及在大雍立国后,被削弱特权的各大世家,共抗雍军…… 无疑,温行溯头脑清醒。 单单他拥兵自重,就算有人质在手,也未必是裴獗的对手。 他需要更多的助力。飹 晋朝旧臣和世家大族,为了各自的利益,一拍即合,迅速靠拢,成了一股强大的力量,以便制衡裴獗,一较高下。 然而,各地世家坞堡响应的多,长门却静悄悄的。 他们将老弱妇儒送到小界丘,闭庄闭户,只留一部分青壮部曲把守,对外一律声称,乱世当前,自保便可,不会介入任何纷争。 很显然,对冯蕴的“造反”,长门人持怀疑的态度。 整个花溪都在温行溯的安渡军包围下,花溪人也如出一辙,选择了沉默…… 得闻消息,敖七带皇太子隽,在安渡城头誓师,誓与新京共存亡,城中百姓纷纷响应,誓死护卫太子,保大雍江山。 一时间,大雍皇后与国舅造反,与皇帝分道扬镳,徒留年幼太子守城等消息,传得天下皆知。飹 江山动荡,皇权飘摇。 竟没有人说得清楚,到底谁在逆天而行。 五月,边疆告急,北戎部袭边。 萧呈看准时机,旨令大将军谢丛光领兵,从鸣泉水路和锁钥岭分兵北上,夹击大雍军两翼…… 裴獗腹背受敌。 云川军兵陷并州。 至此,烽火狼烟,遍地战火……飹 江山凋零,天下大乱。 雍、齐,云川,三国彻底被拖入战争。 温行溯目标明确,逼宫禅位,一步步拖垮大雍政权。 至六月,在历经叛乱,内讧,兵变、分裂等变故后,裴獗率赤甲、黄荆、橙鹤三军与温行溯在淮水大战。 与此同时,赫连骞、渝忠、石隐率紫电、青龙各部强渡竹河,会同云川十万精兵,奇袭并州,逼得齐军回防,在竹河和红叶谷一带,拉锯了足足两月…… 八月里,战局突然逆转,齐帝萧呈在阵前突发疾病,晕倒马下,齐军军心大乱,不敌赫连骞,退守信义以南的九龙镇。 至十月,裴獗陆续收复古邑、丹郡,鸣泉一带,并亲率大军驰援淳于焰,力破并州,将齐军赶回恒曲关内。飹 这几个月里,数次传出齐君病危的消息。 真真假假外界不得而知,但受此影响,齐军军心不振,难敌大雍军疯狂反扑,一败再败。 至此,并州入大雍版图。 除淮水以北的安渡军辖地,大雍国土已尽数落于裴獗之手…… 历时九个月,乱局基本平定。 与其说温行溯拥兵十八万,兵围新京,得旧派臣众和世家鼎力相助,占尽优势,倒不如说是温行溯及他的安渡军已经被敖七、裴獗、淳于焰三路大军包成了一个夹心饺子。 只不过饺子下了锅,却没有人敢点火。飹 因为温行溯的手上,有一颗对裴獗而言绝对致命的棋子…… 又或说人质。 温行溯从未用冯蕴要挟过裴獗。 裴獗也从来没有相信过冯蕴会造反。 新京对峙的大半年里,敖七数次派人传信,以皇太子裴隽的名义,以“母舅”相称,想找温行溯和谈。 温行溯拒绝。 对裴隽声声盼母的恳求,温声相劝。飹 只告诉裴隽,舅舅和母亲,只是想给他更好的。 还说,母亲只会有他一个儿子,父亲却会有无数个…… 敖七气得在宫里骂娘,反倒是瑞宝,冷静地劝他,“你我都知道,母后不会造反。阿舅所言,只是想扰乱我心,不必在意。” 敖七看着七岁的瑞宝,想着生死不明的冯蕴,抱着孩子,一遍遍对他许诺。 “臣答应过皇后,一定会护殿下周全,臣说到做到,只要有臣一口气在,温行溯就攻不破皇城。” 瑞宝点点头,替敖七擦眼泪,然后也跟着哭,说想娘。 孩子表现出了超乎年纪的睿智和冷静,可越是如此,越是让远在信义的裴獗,心如刀割。飹 一家三口,分隔三地。 他没办法哄慰儿子,儿子还要反过来安慰他。 裴獗在并州,在淮水,在淳于焰面前,咬牙发誓,“若温行溯落于我手,定要五马分尸,不得好死。” 在此之前,裴獗也曾遣使到安渡军大营,好言好语地表示,大雍可以迁都西京,将信州五郡包括安渡割让给温行溯,与他隔白河而治,互不侵犯,可立盟约。 只有一个要求,归还冯蕴…… 温行溯不复一言。 他很平静。飹 平静地看着裴獗发狂。 在失去冯蕴的九个月时间里,只字片语都没有,也得不到她的半点消息,这足以逼疯任何一个男人…… 不过,让温行溯也没有想到的是,数次传闻要“驾崩”的齐帝萧呈,居然也派了他的恩师,太傅燕不息夜渡淮水,在营里促膝相谈…… “齐君独钟情于冯十二娘,大王可尽开条件,皆可相商。” 一句话,将意图说得清清楚楚,也十分恳切。 齐国皇帝只要冯十二娘,只要给人,温行溯可以随便开条件。 接着,燕不息又开始用他三寸不烂之舌,合纵连横。飹 “容老夫卖一卖这张老脸,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大王与齐君自小相识,当年皆在老夫门下读书,以兄弟相称,感情甚笃……有这样的基础,何愁不能为谋,共治天下?” “大王可与齐君歃血为盟,联齐伐雍,事成之后,你二人隔江而治,一南一北,江山共享,合作永赢,名垂青史,基业万年……” 这样的大肉这样的饵,足以诱惑得人唾液长流…… 温行溯仍然不为所动。 从始至终,没有人得知冯蕴的消息。 他就像在众人心里扎了一根针,只用一句“今生我和腰腰同生共死”,足可以让他们投鼠忌器—— 大雍内乱从定局,变成僵局。飹 - 眼看四季轮转,庭院里的树叶儿又落了,天气渐渐转凉。 冯蕴心急如焚…… 外间发生的事情,她知之不详,温行溯隔绝了她的信息,但时间在等待中日复一日地过去,她犹如困兽。 温行溯用来囚禁她的小院,很华丽,很安静,衣食也都足够精美,就像养了一只金丝雀,给她最好的,但笼子永远不开。 她的身边没有一个熟悉的人。 来来去去都有人看守,寸步难行……飹 起初冯蕴会讽刺,自嘲,发疯,甚至痛骂。 时间长了,她便不再说话了。 温行溯得了空,便会来瞧她,而她一日比一日沉默,也一日比一日憔悴。 脸儿小了,眼睛深了,身子也清瘦了许多,温行溯看得都忍不住落泪,一次比一次伤感。 往日兄妹相聚,赏花饮茶,有说不完的话,腰腰的眼里,也总是噙着笑的。 这让他每次回长门的步伐,都格外的轻盈,快活……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沉重、不堪,痛苦渐渐噬心的呢?飹 那个午后,腰腰因为笞刑他的母亲,来找他道歉。 他们年少时一起拥抱过黑暗,知道黑暗的滋味,可她已经不记得心疼他了。 那条回家的路,也终是逐渐变窄…… 温行溯伸手去捋她头发,双眼深渊似的。 “为何要折磨自己?” 冯蕴看着他,不说话,眼里一点情绪都没有。 温行溯:“你竟恨我至此。”飹 冯蕴低笑,看着自己的指尖,拨弄衣角,不回答。 她被关在院子里太久。 温行溯允许她活动的范围也太小。 还会时不时地搬家,不让人找到她,也一次次断绝她逃跑的路…… “腰腰,你明知,我看不得你这般……” 他来拉她的手,微微屈膝蹲下来,仰头看她,双眼虔诚。 “我带你走好不好?走得远远的……”飹 冯蕴问:“你要的不只是权力吧?皇图天下,江山美人?我看未必。” 这件事她已经思考了很久。 要江山吗? 裴獗如何夺得的晋室江山,温行溯是参与者,熟门熟路。 但她从温行溯的身上看不到热切。 要美人吗? 她就在他的手上,要得到她,轻而易举。飹 但他恪守礼节,保持分寸,并不碰她。 冯蕴看不懂。 温行溯也不给答案。 “腰腰,不用想明白。越是明白,越是束缚。” 从这天以后,温行溯对她的看管,改变了一些。 仆女会主动找她说话了。 说天气,说衣饰,说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为她添了三只小猫,甚至会找来伎人为她唱曲,他试图让她恢复一些活力。飹 冯蕴只会问:“裴獗呢?让裴獗来看我。” 气氛就会诡异的安静下来。 裴獗就像一个禁忌词,没有人敢提。 冯莹便是这时候找上门来的。 第598章 大结局(八) 那是一个晴日。绘 冬天里出太阳,总是有几分喜色的。她却一身孝衣,帷帽素白,整个人瘦得纸片一样,风一吹,轻纱瑟瑟,看上去阴沉沉的。 “阿姐,你过得好吗?” 冯蕴看到她,忍不住笑。 冯莹不来,她几乎快要忘了。 她和温行溯才是一母同胞,都是从陈夫人的肚子里爬出来的。 “娴贵妃不在齐宫养尊处优,跑到我面前耀武扬威做什么?” “母亲死了。”冯莹仍然轻言软语,听不出半点情绪,可恨意分明就刻在调子里,连呼吸都是憎恶。绘 冯蕴意外地挑眉:“是吗?” “死在地牢里,自尽的。” 冯蕴倒是没有料到萧三会这么做。 但同情心,自然是没有了。 她看着冯莹,露出一丝笑容,“求仁得仁。” 冯莹没有生气,也没反驳,眼里添了几分怨毒。 “父亲也死了。”绘 冯蕴脸上的笑,略略敛住。 她看着冯莹,“怎么死的?” 冯莹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递给她,“你害死的。” 严格来说,冯敬廷是死在他的小妾——金双手上。 死前,他还做着当国丈的美梦,到处去找人游说,世家故旧,昔日同僚,试图规劝温行溯,救回冯蕴…… 一个乱世里的小人,原本起不到什么作用,温行溯也不会太在意他。 可坏就坏在,冯蕴告诉了他……温弦的死亡真相。绘 那是温行溯的父亲,对少年时的他,影响最深,至亲至爱的父亲。 冯敬廷因为一张俊俏的好皮囊,占尽了好处。 也是因这一副好皮囊,与陈氏勾搭成奸,最终害死了温铉…… 冯蕴惊讶得许久没有回神。 不是因为冯敬廷那窝囊又罪恶的一生,而是金双和银双…… 她们居然都是温行溯的人? 有种无名之火,发不出来。绘 她和冯莹对坐了许久,也沉默了许久。 冯莹说:“我是大兄唯一的亲人了。” 冯蕴看着她笑,“这种一般都会死得很惨。” 冯莹冷笑,“要死,你也会死在我前头。阿姐,我会拉你垫背的。” 冯蕴看着她帷帽轻纱下,幽幽泛眼的面容。 不想理她。 冯莹这个人,装淑女,装贤惠,竭力扮演温良恭谦,装来装去,也什么没有得到。绘 她太恨了。 “阿姐知道吗,我就喜欢看你沦为阶下囚,跌落尘埃的模样……”冯莹看着冯蕴憔悴的脸,嘴角勾起冷笑,满是快意,“瞧瞧你现在,还高贵吗?还骄傲吗?还不可一世吗?皇后娘娘?” 这些话有些耳熟。 仿佛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冷宫。 那时候,冯莹便这样站在她面前,用最温柔的语气,说最恶毒的话,一字一字,如同锋利的刀刃,割在她的心上。 好在,现在的冯蕴听着,毫无情绪。 有的,只有嘲笑。绘 “我以为你只是心术不正,没想到,你还愚蠢,无知。怎么?你以为你哥会替你撑腰?” 他说的你哥。 冯莹笑了起来。 对她和温行溯的反目,冯莹乐见其成。 “很痛苦是不是?被爱的人抛弃,背叛。阿姊,这世间因果循环,都逃不掉的……每个人都会为自己所做的付出代价。” 她眼里闪动着兴奋的恨意。 冯蕴倒是认同这话。绘 “所以,你是被萧三抛弃了?哦,他还害死了你的母亲。啧啧,可怜呢。” 戳冯莹的肺管子,她很会。 冯莹果然变了脸色,呼吸都沉了,咬牙切齿。 “萧三会有他的下场,你也一样,你们都不得好死。” 冯蕴笑斥,“一条命罢了。怎么死,不是死?” 冯莹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阿姐,死和死,是不同的。有时候,活着,甚至不如死……” 她笑得很开心,“我会把你卖给穿州过府浪迹市井的百戏伎人,他们会把你精心打扮后装在特制的罐子里,只露你这张曾经尊贵无比的脸,或是把手脚割去,变成一个拥有美丽头颅的侏儒,走街串户,被人争相观看,拍手叫好……”绘 冯蕴勾了勾唇,“狠。” 冯莹:“你求饶啊?求饶我说不定就大发慈心,让你死个痛快……” 冯蕴撇了撇嘴唇,冷冷一笑。 “你为什么不这么做呢?是你不想吗?” 又威胁又恐吓,无非是不敢。 “你敢碰我一个手指头,你那好兄长能生吃了你,信不信?” 她的镇定和尖刻,让冯莹无端恼火。绘 因为她没有说错…… 温行溯不会允许她动冯蕴。 她恨起来,恨极了。 一个,两个…… 为什么所有的男人都要向着冯蕴,为她发疯? 冯莹羞恼攻心,看到冯蕴脸上的笑,明明瘦了,憔悴了,还是像个妖精一样,媚里媚态…… 就是这张脸,专勾男人魂的……绘 冯莹想到萧呈,想到温行溯,想到她失去的所有的疼爱,突地伸出指甲,扑上去挠冯蕴的脸。 冯蕴方才就盯紧她了。 见状灵巧地侧开身,顺势推她一下。 冯莹就那样重重地撞在墙上。 砰! 啊! 碰撞,尖叫。绘 濮阳漪在门口就听见了。 她以为冯蕴吃了亏,当即变脸。 “让开!” 守卫不肯放她进来,要她出示令牌。 濮阳漪气得破口大骂。 “不长眼睛的狗东西,看看我是谁?回头我禀明夫君,要了你们的脑袋。” 她将令牌甩在守卫的脸上,骂骂咧咧地带着两个仆女,大步进来。绘 冯蕴站在廊下看她。 听她骂人,没动。 看到她走过来,也没有动。 濮阳漪冲过扶住她,“你没事吧?” 冯蕴瞥一眼她,又看看冯莹,“今天什么日子,你们结伴来的?” 濮阳漪这才扭头,瞪冯莹一眼。 “你来做什么,谁准许你来的?”绘 冯莹冷冷地笑道:“嫂嫂能来,我怎么不能来?我是我兄长的妹妹,嫡亲妹妹,你呢?呵呵!” 一声呵呵意味深长。 濮阳漪气得火冒三丈。 “你算什么东西?教训我?” 冯莹不生气,勾了勾唇,露出一副宽容豁达的表情,“嫂嫂,我要是你,就不会来这种晦气的地方,说不定,影响受孕呢?” 哪壶不开提哪壶。 濮阳漪气得脸颊发白,却无能为力。绘 冯莹还不遗余力地激她,“听说嫂嫂近些日子,又是熬汤又是煮茶的,天天往我兄长房里钻,这是……还没怀上吗?我看你,也别努力了,想为温家开枝散叶,不如替兄长多纳几房小妾……” “滚!你给我滚!”濮阳漪气急败坏。 正如冯蕴可以精准气死冯莹一样。 在冯莹面前,濮阳漪那急性子根本不够看。 三言两语,激得她暴跳如雷,仪态尽失。 冯蕴拦住濮阳漪,似笑非笑地道:“县君何必动怒,跟一个成婚多年还是处子的弃妇计较,有失身份了。” 冯莹哑了。绘 冯蕴:“奸生女罢了,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冯莹是被气走了。 濮阳漪松一口气,红着眼圈抱住冯蕴。 “蕴娘,你受苦了。他让我来看看你,陪你说说话。” 冯蕴明白了。 是她要死不活的样子,吓到了温行溯。 他怕她郁郁而终,这才大发慈心。绘 冯蕴微微一笑,“现在看到了,可以走了。” “蕴娘……” 濮阳漪看着她轻描淡写的样子,莫名垂泪,“以前我不知道,不然我早就来了……” 冯蕴淡淡地看她,“来又能如何呢?什么也改变不了。” 濮阳漪抿着嘴唇,一身宽衣被风轻轻吹着,荡了起来…… 她也瘦了很多。 “起初我以为他疼爱你,是哥哥对妹妹那样的疼爱,就像我哥哥对我……”绘 濮阳漪说着说着,突然就笑了,“我没有想到他有那样的心肠,想将你占为己有。蕴娘,对不起,我来迟了……” 冯蕴看着她眼里浮起的泪雾,静静无声。 濮阳漪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着,眼睛发火,“那个畜生……他,他没怎么着你吧?” 冯蕴知道她担心的是什么。 她以为她被温行溯关在这里,是会有些男女之事的。 冯蕴摇了摇头,“没有。” 濮阳漪的眉心,肉眼可见的松开了。绘 后宅女子总是在乎这些,男人的身子有没有跟别人,在她看来,是顶顶紧要的事…… 冯蕴看着眼前这个原本跋扈的娇贵女郎,被温行溯训得如同家猫一样,低叹一声。 “平原,你后悔了吗?” 濮阳漪没有回答。 看一眼那头的守卫,拉着冯蕴就往屋里走,扭头示意两个仆女。 “把门合上!” 她生来尊贵,以前是出了名的刁蛮,守卫对视一眼,默默退到门外,没有吭声。绘 两个仆女合上门,立在一侧。 屋子里再没有旁人了,濮阳漪低声问: “蕴娘,你是怎么打算的?” 冯蕴一笑,“我走出院子都难,能打算什么?” 濮阳漪用力抿了抿唇,“我和我兄长,准备救你出去。” 第599章 大结局(终章) 冯蕴微微一惊。埙 但她没有激动,安静地看着濮阳漪,等待下文。 濮阳漪把外面的事,拣重要的告诉她。 “蕴娘,我和哥哥都不信你会造反。” 她说的,她和哥哥。 这里很有嚼头。 不包括长公主。 那濮阳漪这么做,将会顶着巨大的压力。埙 “替我谢谢郡王。”冯蕴笑了笑,拒绝:“平原,我不能连累你们。” “不要这么说。我兄长当年得你照拂,本就该投桃报李……”她说着又垂下头去,语带哽咽,“只是我们的本事太小,若非他突然开恩,我都找不到你在哪里……” 这世上从不缺有情有义的人。 今日以前,冯蕴和濮阳纵已多年没有往来。 她略略感慨,握住濮阳漪的手,“你做得够多了。走吧,不要再来。往后你们夫妻还要相处,别为了我让你难做……” 不说这话还好。 一听这个,濮阳漪眼睛便湿了。埙 摇摇头,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跟他往后……只怕是没得相处了。” 一声自嘲地笑,她问冯蕴,“蕴娘可知,我为何多年无子?” 冯蕴一惊,“为何?” “多年来,他一直在偷偷服药……” 方才冯莹没有说错,这些日子,为了打听冯蕴的下落,她是真的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去讨好温行溯,陪吃陪睡,极尽温柔…… 温行溯待她一如往常,和风细雨,就像寻常人家的夫妻一样,该如何就如何,偶尔来了兴致,他甚至会比以前更为卖力一些,又或是心下存了歉疚,待她比以前更好。埙 正是如此,濮阳漪得以进入他的私人领域,看到那些药…… 冯蕴听得一脸震惊。 疯子。 原来温行溯才是疯子。 谁能想到那样君子端方的人,暗里如此地癫,对旁人,对自己,癫。 濮阳漪抹了抹眼泪,回头看一眼紧闭的门扉,拉住冯蕴的胳膊,突然变得急切起来,“这些事情,先莫提了。来日若得机缘,你我再来细说……” 说罢她回头叫来一个仆女。埙 “阿芸和你身形差不多,你穿上她的衣服,我带你出去……我哥在外面等着,我们先想办法离开这里……” 冯蕴没有动,因为她知道温行溯是什么人。 这么做太冒险了。 不一定能把她带出去,说不定会把濮阳兄妹折在这里。 “平原,我无须你的帮助……” 濮阳漪脸色一滞,突然冷了声音,“冯蕴,你是何居心?” 冯蕴一怔。埙 她厉色道:“你明知我的夫君迷恋你,为何还赖着不走?你就不能行行好吗?离我们远远的好不好?没有你,他会喜欢我的,会让我生下他的孩子……” 低吼着,她眼泪决堤而出。 那个叫阿芸的仆女过来了,在冯蕴面前宽衣解带,看上去很是紧张。 冯蕴知道这几个姑娘此刻内心承受着什么。 她终是点了头,换了衣裳,跟着濮阳漪走出来…… 几个守卫都在门口,冯蕴低着头,看着脚尖,很是镇定。 反倒是濮阳漪有些紧张了,出门没走几步,便拽住冯蕴的手腕。埙 “去牵马。” 她今日是骑马来的。 马匹就停在门外的拴马柱上。 冯蕴用余光扫一眼,心跳速度加快了…… 她已经许久没有走出院子,许久没有呼吸过如此新鲜的空气。 她点了点头,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转身过去…… 然后,血液如同冻住一般。埙 “要去哪里?” 温行溯就站在院外那棵光秃秃的柳树下。没有穿铠甲,一身青墨色的深袍配上斩蛟,整个人如同画中走出的文人雅客,清俊、柔和,如一抹山间清风。 “回去。”他看着冯蕴,“听话。” 冯蕴立在原地,与他对视。 温行溯眼神平和,看不出一丝波动。 还是那张脸,还是那个人,可冯蕴越来越不认识他了。 上辈子的大兄不是这样的,那个为她征战沙场,与萧呈据理力争要立她为后,那个将渠儿高举起来坐在肩膀笑容满面的好阿舅,不是这样的……埙 他的大兄,他的亲人,留在了上辈子。 眼前这个人不是心里那个人—— “让她走。”濮阳漪声音沉闷,像是嗓子眼里有东西堵住一般,带点哽咽。 “你已经关了她很久了,你让她离开这鬼地方!” 她用吼的。 用颤抖的声音,对温行溯,吼出不满。 温行溯没有看她,盯着冯蕴沉静如水的脸,眯起眼睛。埙 “腰腰,你走不掉的。你知道。” 冯蕴一言不发。 濮阳漪突然笑了起来,咯咯的笑声,仿佛是心底被撕裂,越笑越痛,越痛越笑。 “温行溯,你如此可笑,你为何如此可笑?” 笑声中,没有人看出她眼里闪过的挣扎。 只看到她突然仰起下巴,手上不知何时掏出的匕首,锋利的刀尖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刀在手中。埙 手在微微颤抖。 “让她走!” 温行溯终于朝她看了过来,“平原。你在威胁我?” “温行溯,我说你让她走,听见没有?我不要这个女人横在我们中间……你要是还当我是你妻,你就让她滚啊!” “平原。”温行溯目光锁定濮阳漪手中的匕首,朝她慢慢走过去,“把刀给我……” “你让她走!”濮阳漪脸色变得诡异的白,乌发上的金步摇摇摇晃晃,不止手抖,声音也颤抖得厉害,盯住温行溯的目光,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悲哀。 “别过来。否则,我就杀了我自己。”埙 温行溯定住,冷冷地盯住她,声音温和,“不要胡闹。有什么事,我们回家再说。” 回家…… 他们哪里有家啊。 濮阳漪低低笑着,握刀的手一紧。 脖子伤了,有鲜血流出来。 她却不管不顾,猛地掉头吼向冯蕴。 “快滚啊!骑上那匹马,滚远点……我不想再看到你,这辈子我都不想再看到你了……”埙 冯蕴看她一眼。 那双眼决绝、愤怒、悲痛,疯狂…… 仿佛要将她所有的情绪,都倾泻而出。 机不可失!她眼看温行溯的注意力被濮阳漪脖子上的伤痕所吸引,快步上前,拉开马缰绳,翻身上马,迅速调转马头,往前方不知名的小径疾驰而去。 温行溯回过神来,大惊。 “拦住她。” 一群侍卫冲了过去。埙 温行溯没再看濮阳漪,夺过一匹马,上马就追。 濮阳漪在背后喊他,“你回来!温行溯,你再不回头,我就死在这里,我就死在你面前……” 温行溯没有理会。 “你回来——” 濮阳漪的声音中带着绝望与不甘,嘶吼着,用尽全身的力气,想唤回自己的夫君,然而,温行溯没有停留,马蹄顺着冯蕴离去的方向,渐行渐远…… 明艳的夕阳,就在屋檐之上,晃得濮阳漪睁不开眼。 看着男人的背影,泪水横流。埙 “我要是死了,我母亲不会再信任你,扶持你,你想要的,永远也得不到,永远也得不到的……” 温行溯的马步顿了一下。 在那短暂的瞬间,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然后,头也不回地朝冯蕴追去了。 濮阳漪笑着流泪,眼泪疯狂地滚落下来。 如果他没有停顿那一下,她或许没有那么痛。 那一瞬间的犹豫,让她痛苦得无以复加。埙 他都知道的。 知道她会做什么,也预测到了,她的死亡。 知道后果,但他义无反顾。 他的前程,她的命,都可以抛弃。 为了得到冯蕴…… 这些都可以不要。 “我会让你后悔的……你会后悔的……”埙 再任性一回吧。 任性了半辈子,因他而做出的那些改变,再改回来,也不算什么…… 她还是那个疯狂的不顾一切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平原县君,还是那个别人不让她好过她也不会让别人好过的纨绔女。 尖利的刀尖毫不犹豫地刺入脖颈。 鲜血汩汩而下,瞬间染红她的衣襟。 但她感觉不到疼痛,因为心上的伤痛早已超越了肉体。 她的心太痛了。埙 痛得几乎忘记了呼吸。 夕阳快下山了,为何还这么烈…… 她眼前发花,浮光掠影,仿佛看到了自己悲惨的一生,那些为男人而付出的所有,如一个个泡影,悉数破灭…… “平原——” 濮阳纵从远处飞奔过来。 看到这一幕,他目龇欲裂。 “阿兄……”濮阳漪嘴唇嗫嚅翕动,慢慢地软倒下去。埙 匕首落下的声音,尖锐刺耳。 她流着泪,朝濮阳纵伸出手。 “抱抱我。阿兄,抱抱我。我好冷……” “漪儿!漪儿!漪儿!你别吓我,别吓阿兄……”濮阳纵跪倒在她的身边,双手颤抖着想去抱她。 全是血。 全是血…… 血糊了脖子,肩膀,手臂,都是血。埙 濮阳纵想替她捂住,怎么都捂不住,一手鲜红。 “阿兄……”濮阳漪看着兄长,她的亲人,眼泪像小溪似的,潺潺而淌,“阿兄……对不起啊……我爱的男人……杀了你爱的阿万……” 濮阳纵一愣。 片刻的怔忡后,他撕心裂肺地大喊。 “别说话,你别说话了……” 他激动的,颤抖的,抱着濮阳漪疯狂大喊。 “传太医——快传太医——”埙 “太医……救救我妹妹……” 濮阳漪目光涣散,唇角微微牵了一下。 她清醒着。 清醒地知道,自己就要走了。 阿兄…… 阿母…… 如果她只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平原县君,阿兄也只是一个花溪村里无忧无虑的教书匠,他们没有卷入权力、战争,此刻……是不是又该忙着准备年货,满心欢喜地迎接新年了……埙 花灯,炮仗,年糕…… 那些简单温馨的日子,遥远而虚无。 “阿兄,你告诉阿母,我不能再孝敬她了……” “我这一生……活过,又像没有活过……没有意义……” 她重复着这句话。 就好似,在对自己最后的审判。 “没有意义……我……没有意义……”埙 她的人生是没有意义的。 她的命,也是无关紧要的…… 那个人不在意。 “漪儿……” 濮阳纵仰头望天,放声大哭。 “你为什么这么傻……” 血气弥漫。埙 她不会呼吸了。 也不会回答他了。 不会叫兄长,不会对她娇嗔数落,也不会去阿母面前告他的状…… “漪儿……” 长啸的声音带着说不清的不甘。 撕心裂肺。 他甚至不知道这些眼泪,是为濮阳漪而流,还是为自己……埙 - 温行溯停下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 看到了鲜血,也看到了濮阳漪的脚上穿的是他们成婚时,找应容做的鹿皮靴子。 鹿皮是他亲自猎的,鞋子做好后,她一直舍不得穿,方才就踩在她流淌的血泊里,染成一片黑红的颜色。 他好似被人剜了一刀。 在心上,最软最痛的地方。埙 他拽住马缰绳,掉头,下意识地往回跑…… 不会的。 她不会自尽。 时常闹着撒泼发狠要生要死的人…… 怎么会轻易去死? 他想回去看看,远处的马蹄又勾缠着他的心,像有千丝万缕的线,缠着他,越束越紧…… 双眼一闭,他深深地用力呼吸。埙 明明只有一瞬,却仿佛经历了一个漫长的拉锯。 他不能再等,不能再等,不能回头。 也回不了头了。 “驾!” 骏马疾驰出去,他越去越远。 濮阳漪眼里已经没有了光,却听到了马蹄…… 嘚嘚……埙 嘚嘚嘚…… 消失了。 结束了。 她慢慢合上眼睛。 - 天还没有黑尽,月亮已升上了天幕,好似要迫不及待地窥视人间。 冯蕴不知道濮阳漪已经离世。埙 她奋力地奔跑着,突然从袖口摸出淳于焰所赠的那个鸣镝…… 这种哨箭需要用弓箭射向天空,才会在飞行中发出声音,用来当成信号或是示警。 但淳于焰给她这个有些不一样…… 它最精巧的地方是,含入嘴里借着气流吹响,可以发出长长的啸声,传出很远…… 冯蕴就是这么做的。 被囚禁在那个重兵把守的小院里时,鸣镝是没有用的,但现在她跑出来了…… 淳于焰说,“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便会在。”埙 她不抱希望。 附近都是温行溯的驻军,淳于焰不可能出现…… 但声音可以带给她安慰和希望…… 咀! 尖啸的声音突然划破夜空。 马儿跑得很快,冯蕴含着鸣镝边跑边吹。 她想要离叛军的地盘远一些,再远一些。明明风吹过来有些凉,把她的头发都扬了起来,可一身热汗,把脊背都湿透了。埙 冯蕴浑然不觉,在马匹的奔跑中浑身麻木,腿胯被颠得都好似不是自己的了。 前方有一条河,她不知道跑到了哪里,但没有路了,只有一个骑马而立的人影,静静地立在水边。 不知等了多久,一身寒气。 微光依稀落在他的眼里,他映在水面,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似乎被赋予某种复杂而深邃的情感——是期待、是决绝,又似难以言喻的温柔? 冯蕴如坠冰窖。 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腰腰。”埙 温行溯身上的冷气笼罩,与她遥遥相对,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慢慢走过来。 冯蕴只犹豫了一瞬,调转马头就走…… 远处,是一阵黑压压的士兵,阵列严整,披甲持锐,如同山峦投下的阴影,从四面八方逼压而来。 她好像一只钻入铁桶的小螃蟹,除了投降背面的男人,无路可去…… 冯蕴站在原地,双脚仿佛被冻土定住。 只有那双眼,牢牢盯住温行溯。 倔强的,没有半分示弱。埙 “娘子,你别跑了。我们不会伤害你。”申屠炯站在人群里,带着唏嘘劝她。 他是温行溯的好兄弟,几乎是看着冯蕴长大的,看着他们兄妹交好,把对方看得比命都重,也看着他们走到如今,势同水火…… 冯蕴没有理会他。 她盯着温行溯,苍白的脸上不见血色,眼底浮起一层浓重的雾气,就那么安安静静,伫立在天地间。 “腰腰。” 温行溯看着她,脸上没有半分情绪。 “跟我回去。”埙 冯蕴:“做梦。” 温行溯:“你不要恨我。我仍是你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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