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人家能当丞相。 众臣心里滋味各异,然后就看到皇帝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笑意,等奶娘把小皇子抱走,身姿笔挺地站起来。 “诸位爱卿慢用,朕去更衣。” 皇帝一笑。 众臣心弦便是一松。天 殿内欢笑满堂,此情此景,人心皆醉。 在这一刻,几乎人人都觉得,大雍的未来定如晨光破晓,从此光明灿烂。 - 这夜,冯蕴照常歇在乾元殿里。 月华如练,银辉轻轻洒落在红墙碧瓦上。 冯蕴换了一身柔软轻薄的寝衣,发髻轻挽,靠着宽大的龙床,就着火光看书,一张芙蓉玉面在烛光的映照里,格外美好柔和。 “蕴娘……”裴獗饮了些酒,洗漱后仍有微醺之意。天 看得出来,他今日是真的高兴,冯蕴便没有问册后之事,放下书卷,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可要唤人煮一碗醒酒汤来?” “不用。”裴獗低头,在她额间印下一吻,习惯性地将人揽住,轻卧于侧,颇有占有之意。 对视片刻,寂静无声。 “在想什么?”裴獗轻轻抬手,拂上她的脸。 “你呢?”她微笑。 “快活。”裴獗语声温柔,满目肃寂,黑眸里倒映着她的影子。天 冯蕴仍然只是笑,目光深深。 他又问,“你呢,蕴娘。” 冯蕴凝视他,双手慢慢环上他的脖子,笑道:“踏实。” 以前,她始终觉得自己是孤身一人,在这乱世单打独斗。有且仅有温行溯一个人,称得上亲人。 裴獗是自己人,但离亲人和家人,尚有一定距离,他们有隔世的嫌隙,有无数障碍难以消解,每每想要接纳,又畏惧重蹈覆辙,自我拒绝…… 随着瑞宝的降生,这一层屏障好像突然被打破。 孩子成了他们中间最坚实的纽带,不仅她有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裴獗对她的意义,也变得不一样……天 他是孩子的爹。 就算二人各有心思,对孩子的爱是一致的。 而冯蕴最后的倔强,也随着那一纸册后诏书和金册金宝,彻底粉碎。 她和裴獗,到底成了一家人。 为了孩子,也只能荣辱与共,福祸相依了。 “不甘心吗?”裴獗低头吻了吻她的额角。 “什么?”冯蕴扬眉。天 “做我的皇后。我的女人。” “不早就是了吗?” “不同。” “有什么不同?除非你一直觉得并州的婚礼是儿戏,以前没有把我当成妻子?”冯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微微挑起眉毛,“是不是有了孩子才不得不认下?好哇,原来你是这样的男人。” “胡说。”裴獗无可奈何地看着她,伸手抚她的鬓发,宠溺地拍了拍,嘴角扬起一抹淡笑,“并州的婚礼太简陋了些。这些年,委屈了你。” 冯蕴瞥他一眼,打了个哈欠。 “现在不委屈了。裴狗你可是以江山为娉呢?”天 再是奢华的婚礼,哪一个比得上册后大典? 裴獗一怔,轻弹她的额头。 “当真这么想?” “不然呢?”冯蕴最烦应酬,属实有些累了,身子挪了挪,靠在他的肩膀上,“幸亏我够坚强,不然你圣旨一出,我就吓得当场逃走了。” 裴獗微微一笑。 换个女子这么说肯定是矫情。 但冯蕴是真的不想当这个皇后的。天 说起来,这是他半蒙半拐半哄骗回来的…… “往后我好好待你,后宫的事,不让你操心。” “后宫?”冯蕴抬起眼,“你还想要后宫?” 裴獗啼笑皆非。 他也不解释此后宫非彼后宫,搂紧她,微微叹了口气。 “不会的。” -天 璟宁二年二月初二,春风和煦,万物复苏。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碎金般洒在金碧辉煌的屋檐上时,冯蕴已经梳妆完毕。 今日是大雍国后的册立大典。 她必须参加。 吉时一到,在奉使的引领下,冯蕴身着精心绣制的锦绣朝服,步伐稳健地走上台阶,一步一步,慢慢走向站在高处的皇帝。 长长的裙摆迤逦在地,凤冠映日,步摇轻摆。她姿态端庄,脚步优雅,面容平静,目光坚定,走到裴獗面前。 裴獗朝她伸出手。天 冯蕴微微一笑,将涂着丹蔻的手,轻巧地放在他温暖的掌心。 裴獗手一收,她拾阶而上,与他并肩迎着朝阳而立。 钟声敲响,越过神圣威严的宫殿,冲入云端。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礼官高唱,鼓乐声声。 群臣山呼朝贺。天 炽烈的阳光从瑞兽屋檐斜射过来,落在朱栏玉彻的碧瓦红墙。 茫茫大地,膘健的战马疾驰在驿道上,狂奔着,将消息传入大江南北…… 三日后,大雍国土无人不知。 南齐、云中,乃至闽南北越等小国,也纷纷遣使到大雍新京安渡,以示恭贺。 大雍朝的历史,就此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千百年以后,当后世的史官和好事者再从陈旧的古籍中翻阅这一段历史,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大雍的繁荣和崛起,最为重要的转折点。 大雍皇帝有着非凡的胆识与智慧,自新朝建立,他便有意削弱世族特权,大力提拔寒族庶族,轻徭薄赋,兴修水利,保障农田灌溉,重视教育,广建学堂,普通百姓也有了与世家子弟一样读书识字的机会。天 新政如同春雨春笋,万民共沐恩泽。 四海升平,盛世祥和。 大雍新京安渡,一跃成为大雍朝最大的城市。放眼望去,街上车水马龙,商贾云集,一片繁荣景象。山野田地里稻谷飘香,果实累累,迎来了一个又一个丰收年。 与之相应的,萧氏南齐,这几年也没有闲着。 萧呈是一个勤政的君主。 多年下来,他夙夜不懈,披肝沥胆,谨行“仁治天下”,施仁政、薄赋税、重吏治,减刑罚,体恤民间疾苦,在朝野内外得到了极高的风评。 唯一令人诟病的是,多年来他虽然广纳后妃,却无一个子女出生,立国多年,嫔妃册封了不少,却不立皇后,独宠花满夫人。天 此事引发的谣传甚嚣尘上,可萧呈虽以仁君自称,行事手腕却从来强硬,不止一次用雷霆手段整肃朝纲。南齐在他的治理下,政修人和,万象更新,国力蒸蒸日上。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雍、齐两国多年里,好像形成了一种默契。 把战力的比拼,化成了国力的竞争。 如同龙虎之斗,商贸往来、农事冶炼,手工机械,针锋相对,但接壤的边地上,竟没有一次摩擦。 多年下来,两国相安无事。 谁也没有想到,最先燃起战火的,会是素来以中立和平著称的云川。 云川王淳于燮在璟宁二年,病殁云城。天 淳于燮死前,拼着最后一口气,废了世子淳于焰,下旨册立他与最爱的樱姬所生之子淳于恪为储。 一石激起千层浪。 旨意一出,云川当夜就发生了宫变。 云川王淳于燮死得不明不白,为云川王之位,几个儿子更是挟裹党羽,相互攻讦,斗得你死我活。 云川的内战,一直打到璟宁五年。 淳于焰的几个皇弟,先后伏诛。 那一天,云城的天空仿佛被厚重的乌云笼罩。天 街道上异常寂静,宫城里飞扬的尘土下,哭声震天。 温热而黏稠的鲜血流过陈旧的青砖石,浸湿了淳于焰精美的皁靴。 他身着一袭华丽繁复的锦缎长袍,靴子上的金龙暗绣在微光中若隐若现,仿佛带着某种阴冷的力量。那张终年不见光照而白皙异常的脸近乎透明。 深邃的眼眸,长长的睫毛,他美得不像一个真实活着的人。明明俊逸非凡,可每一个人看到他的人,都如临大敌,如见邪祟…… 淳于焰没有戴面具。 碎玉剑插入胸膛,是沉闷的破碎声。 “记住我的样子,做鬼来寻仇,别找错了人。”天 “你……好狠。”淳于焰最小的弟弟,死前紧紧抓住他的袍角,目光怨毒地盯着他的脸,用含糊不清的语调,厉色质问: “……等你百年……九泉之下……如何面见父王……” 呵!淳于焰轻笑,轻轻拿开他的手,弯腰俯视。 “父王不会质问我。”他声音轻缓的,双眼默然,“看到我的脸,他就要找阎王爷告状了。” 扑! 剑尖又深入一寸,鲜血从淳于恪的心脏汩汩而出。 淳于焰收剑,擦拭剑身的血迹,双眼安静,赤红一片,嘴唇的笑容仿佛烙上了化不开的魔咒,眼风看向哪里,哪里就跪倒一片。天 “恭贺大王即位!” “恭贺大王即位!” “恭贺大王即位!” 淳于焰不说话。 俊美的脸上,看不到一丝喜悦。 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当那双绣着金龙的皁靴踏上丹陛,他才慢慢扭头。天 “屈定。” 那张苍白俊美的脸,肃杀一片。 屈定双膝跪地,额头触地,“大王。” 淳于焰粲然一笑,缓缓地道:“出使大雍新京,请大雍皇帝御笔朱批,册立云川王。” 屈定胸口如荡开一股激流,眼前是云川国的山川秀色,是宝座上继任云川王的飒飒英姿。 “臣领命。” 第580章 皇太子隽 璟宁五年仲夏,淳于焰遣使到大雍新京,称“内患已平,万民归心”,请大雍皇帝降旨,为云川册封新王。味 云川在淳于燮执政期间,一直游走于晋齐之间,附属于前晋,对前晋称臣。同时,跟南齐也暧昧不清,始终执臣属之礼。 大雍立国,淳于燮也一样恭贺称臣。 为时三年的内战,淳于焰成了最后的赢家,他显然也无意于打破当下的局面,愿意遵循旧礼,继续以臣属国自居。 裴獗自然没有异议。 封新王的诏书,送往云城。 按旧礼,新任云川王得到封赏,当亲自入京朝贺。 可是淳于焰本人没有入京。味 仍是派屈定带着几个使臣送来了一些谢礼,写了一张称颂大雍皇帝的国书。 十分官方。 云川使臣到达安渡那天,裴獗在宫中设宴款待,冯蕴因为有事回了一趟花溪,裴獗没有派人传召,她便没有前往赴席。 夜里裴獗回来,脸色不是很好看,隐隐的,夹杂着一丝莫名其妙的薄怒。 冯蕴嘴角一牵,似笑非笑地坐在他身边,歪着头问: “不是跟云川使臣吃饭吗?何人胆大得罪了陛下?” 裴獗皱眉向她,突然道:“淳于焰志存高远,万不可等闲视之。”味 冯蕴怔了一下,沉默。 淳于焰当然不会只满足于当一个“天下首富”。 多年的汲汲营营,他又怎会没有抱负? 一个人的欲望是没有穷尽的。 当金钱已经无法满足,他会要什么? 权势? 女色?味 算算日子,花溪一别,冯蕴已经有四年没有见过他了。 现在的淳于世子…… 不,云川王,还是不是昔日的性子,她说不清。 还有淳于焰那个不明不白的病,到底好了没有,冯蕴更是全不知情。 在朝堂大事上,裴獗有时候会说给她听,但这几年,瑞宝年纪还小,她除了操心长门,大多精力都用在了教导孩子上,没有心思去管别的。 因此她很少插嘴政务。 这次,也是一样。味 她看着裴獗锐利的眼神,微微一笑。 “不是局中人,不解局中意。云川偏隅之地,云川王已执权柄,我想不出来,他还能有什么大志向?” “会喘气的东西,便不可小觑。” 裴獗轻轻一哼,“他对你,从未死心。” 冯蕴失笑,“这话我可不爱听。” “看看。”裴獗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封密信,递到她的面前。 信件是从云川来的,出自裴獗的探子之手。味 冯蕴看他一眼,低低一笑。 “淳于焰贼心不死,陛下又何尝放心过云川?” 她拆开信,双肩便是一僵。 信上道,“云川王府邸,多藏娘娘画像……” 又道,“近年来,大王多有怪癖,散尽女侍,尽留男仆,举止妖邪,众惧之。” 冯蕴没有多说什么,低着头,辨不出神色。 “肖想我的人多了,陛下要是介意,那可介意不过来……”味 她是玩笑,一笑即过。 裴獗黑眸深深,看他一眼。 清冷的灯火斜映下来。 二人沉默片刻,裴獗低头饮一口茶汤,将案几上瑞宝写的字帖拿起来观看,唇角情不自禁流露出一丝笑意。 “字越发好了。” 冯蕴仰头,“那是自然,也不看谁教的。” 裴獗笑着摸了摸她乌黑的头发。味 “今日太傅还在找我诉苦。” 冯蕴低头,下巴搁他身上,“说什么?” 裴獗:“告太子御状。” 冯蕴噗一声,笑了起来,睨他一眼。 “瑞宝这么乖这么会学习的孩子,太傅不该偷着乐嘛,有什么可告状的?” 裴獗哼笑,“人小鬼大,脑子活络,不想读书写字时,太傅都辩不过他,只能来找我了。” 冯蕴低低笑着,“我倒觉得这样很好。”味 裴獗:“他是太子,该有太子的模样。” 冯蕴剜他一眼,“又不是他想当的。” 裴獗:“……” 璟宁三年,瑞宝刚满周岁就被他迫不及待的父皇立为太子,取单名,一个隽字。 人如其名,这孩子从小便聪慧过人,才智出众。 三岁便能过目不忘,心算算学,阅读书籍,四岁已能在棋盘上与老臣对弈,平分秋色,不落下风。 这样过人的才华,令人叹为观止。味 古今多少神童,皆不及皇太子万一。 但冯蕴心下却是害怕的。 慧极必伤,有渠儿前车之鉴,她时常耳提面命,压着瑞宝,不让他太过显露锋芒。 裴獗倒是不以为意,儿子越优秀,当爹的越有脸面。 他恨不得现在就把龙椅让给儿子来坐…… 夫妻俩正说孩子,恰好瑞宝下学过来了。 许是亲爹生得高大的缘故,瑞宝个头蹿得很快,与裴獗幼年时如出一辙,明明才四岁,看上去竟可比五六岁的孩子大小。味 最让冯蕴感觉奇妙的是,虽然瑞宝与渠儿只是隔世的兄弟,模样却越长越像渠儿,那脾性,那动作,那说话的方式,有时候一个回眸间,一声“母后”,常会让她下意识的心惊胆战,以为是渠儿在唤她。 但也有些不同的地方。 渠儿生在齐宫,太压抑,不用人教,便自己收了心性,到底苦了些。 瑞宝却是被亲爹捧在掌心里宠爱的孩子,贵为太子,这天底下还有何人能拘着他的性子? 瑞宝走近,低头行礼。 “儿臣请父皇安,请母后安。” 很规矩,一板一眼。味 裴獗略略勾唇,问孩子,“今日学了什么?” 瑞宝在父亲面前很是端正,尤其说正事的时候,更是身姿挺拔,宛如幼松,双手自然垂立,声音清越沉稳,透着一股超越年龄的自信。 “回父皇话,儿臣今日学了《论语》的学而篇,明白了学习之道在于持之以恒,不可半途而废……不过,儿早已读过《论语》,道理都已明白,太傅仍是要讲,很是乏味。” 裴獗笑了一下,“还有呢?” 瑞宝道:“太傅还讲了先贤治国之策,让儿臣了解‘民心’即‘国兴’的道理……” 四岁的小孩子,说得朗朗上口。 稳重、老成。味 裴獗和冯蕴对视一眼,朝他招招手。 “依你看,刘太傅可与哪一位名臣贤士相提并论?” 瑞宝迟疑一下,“司马懿。” 冯蕴一听,笑了起来,“不可胡说。” 司马懿曾任太子中庶子,也是皇太子的亲密陪臣,虽是奇策善谋的人,可归根到底,司马家后来还是窃了国……瑞宝把太傅比作司马懿,虽是稚子之语,但要让刘太傅知道,晚上只怕就睡不着觉了。 冯蕴怕瑞宝无心之举,害了老臣。 裴獗却听得有趣,问他:“为何有此一说?”味 瑞宝道:“儿听人说,司马懿生了一副狼顾之像,正好太傅也长着一双狼眼,生气时双眼一瞪,怪吓人的……” 又瞥一眼裴獗,好心为他的太傅说话。 “不过太傅的德行,司马懿可比不得的。让二者相提并论,有辱司马懿了。” 裴獗嘴角都弯了起来。 好小子,骂人不见脏。 太傅要是亲耳听到,胡须只怕都要竖起来。 瑞宝看一眼母亲的脸色,赶紧敛住脸上的笑容,小小声地问:味 “儿臣可是说错话了?” 裴獗摇头,将他抱坐在腿上。 “在父皇和母后面前,我儿大可放松,说什么都好。但外人面前,瑞宝是皇太子,字字句句,便要三思而行。” 瑞宝点点头,“哦。这个儿臣明白。在太傅面前,我便说他面若春风,心怀皓月,其行也端,其言也善,一副松柏之姿,一看便可堪大用。” 冯蕴忍俊不禁,伸出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 “看你胡说八道。” 瑞宝笑了起来,拿白白嫩嫩的小脸,贴在她的掌心里。味 冯蕴的心,便在那软软的,粉嫩的肌肤上融化了。 “今日又到出宫体察民情的日子,瑞宝可要随母亲去?” 这些年来,冯蕴虽是大雍皇后,但裴獗给了她充分的自由。 安渡城离花溪很近,裴獗的后宫一眼望过去,空空荡荡,根本用不着她管理,所以她有的是时间做自己的事。 三不五时的,她会溜出去一趟。 美其名曰,体察民情。 起初,朝臣们心存忧虑,多有微词。味 并借此谏言,说帝后只得一个皇子,对国祚绵长,太过冒险,希望皇帝能广开后宫,繁衍子嗣。 可随着太子逐渐长大,越发睿智机灵,有一次在众目睽睽下强辩出十余条“独子比多子的好处”,还在对弈时赢走了尚书令的一条裤腰带,让他拎着裤子狼狈离开,闹了笑话,从此朝臣再不敢轻易开口。 太子是未来储君。 关系到一家三代的平安富足。 与其让皇太子不舒服,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从此,母子俩的翅膀更硬了几分…… 瑞宝听到母亲的话,当即露出笑容。味 “要。” 裴獗看他雀跃的模样,叹息一口气。 再没有什么比回花溪更能让孩子开心的了。 尤其这个时节,冯蕴会带他去花溪里捉螃蟹,玩水,跟着一群小伙伴想怎么疯就怎么疯,在宫里天天有规矩拘束,哪里有那样的乐子? 瑞宝看裴獗不动声色,又抿抿小嘴,看过来。 “父皇……” 裴獗摆摆手,“你母后应了,便去吧。”味 瑞宝当即露出笑容,朝他拱手,“多谢父皇。” 裴獗叹气。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对他太敬畏了一些,经常似一个小大人,远不如在冯蕴面前自在,还会孩子似的撒一撒娇。 他为此暗自吃味,又不便明说。 冯蕴就笑他,“谁让你恶名在外,不怕你才奇怪了。” 裴獗从此就尽量在孩子面前多笑一笑。 可他不笑还好,一笑,瑞宝待他更恭敬了,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味 后来他便放弃了。 当不成慈父,就做严父吧。 毕竟这是他唯一的儿子。 今后整个大雍都是要交给他的,严肃些没有坏处…… - 回到花溪,一群小孩子就跑了过来。 这些全是长门的孩子,小满家的、应容家的,管薇家的,文慧家的,葛广葛义家的,邢家的,隔壁姚大夫家的,一大群人都在宅子里。味 他们平常会在村学里上课,休沐会相约去安渡城的琅嬛阁看书,冯蕴很喜欢他们,瑞宝也很爱召他们入宫玩耍。 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总归好一些。 这些孩子,冯蕴是下了功夫去培养的。 只盼未来的某一天,他们会成为瑞宝的助力。 以前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甚至根本不愿意孩子走上这条路…… 可谁让他爹是皇帝? 儿子坐上了这把椅子,身为人母,她就得为孩子思量。味 别看瑞宝比他们小,很能镇得住他们。 一个个过来,给太子请安,又回答了瑞宝老气横秋的问题,还检查了功课,这才在院子里笑闹“比武”。 冯蕴在书斋里,看一群侍卫提心吊胆地紧盯着孩子们玩耍。 突然间,不知想到什么,她心不在焉地打开书架旁的柜子,从里头取出一根软鞭来。 水工打磨出来的皮鞭,黝黑的圆头鞭色泽光滑,有一种年代久远的颜色,但那精湛的工艺,一看就知名贵。 这就是冯蕴当年从淳于焰那里得来的乌梢。 后来,被她起名叫——秋瞳。味 裴獗那里得来的翦水,她一直随身携带,秋瞳太大了,不方便带在身边,就存放在长门的书阁里。 算算日子,淳于焰离开花溪多少年,她就多少年没有用过秋瞳。 冯蕴抖开鞭身,试了试,看着鞭子的残影,怔立片刻,这才收入盒子里,让人把葛广找来。 “你差人把这条软鞭送去云川。” 第581章 骤然变天 葛广一怔。涷 花溪人已经许多年不提淳于焰了。 约莫两年前,淳于焰遗留下来的那座宅子里,守宅的两个下人在深夜里卷包袱离开了。 空宅里长满荒草,门扉斑驳,看着十分吓人,花溪的孩子都不敢去玩耍。 葛广听人说,有人试图找到当年还是云川世子的淳于焰,想买下那座宅子,被淳于焰恶狠狠打了一顿,从此便没有人再提了。 云川世子怎么会缺钱呢? 更不会缺钱卖宅子。 不过这些事情,娘娘是从来不关心的。涷 怎么就想到要送一条鞭子去呢? 葛广心里揣了无数的疑惑,但一个字都不敢说,只轻轻拱了拱手。 “属下明白。” 他行个礼,刚转身,又被冯蕴叫住。 葛广看过去,娘娘微微蹙着眉头,眼里有一抹奇异的光,转瞬即逝。 “你亲自送去。” 葛广再次拱手,“是,属下即刻出发。”涷 这些年跟着冯蕴的人,都各有各的际遇,葛广和葛义却始终跟在冯蕴的身边。 葛广的儿子是瑞宝的陪读,他知道这是娘娘的提拔。 太子伴读,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因此,葛广从小便教育儿子,要忠心事主,他也始终以身作则。 葛广带着秋瞳离开了。 小满看着冯蕴的目光,幽幽一叹。 “娘娘明明舍不得,为何要让葛大哥送回云川?” 冯蕴收回目光,望着她笑了一下。涷 “舍不得的东西,未必都要拥有。” 这话小满隐约明白一点。 当年世子和娘娘,虽说常常针锋相对,相看两厌,其实大多时候是极好的,他们很谈得来,尤其说到经商之道,一两个时辰也能喋喋不休。 只是后来不知为何,竟老死不相往来了…… 小满想到这里,莫名唏嘘。 “盼世子娶一个贤良的王妃,有一个好姻缘,也有善报吧。” 冯蕴好笑地扫她一眼。涷 淳于焰要是知道像他这样的极恶之人,都有人诚心为他求善报,怕是都不敢相信吧? “娘娘,仆还是不明。”小满又咕嘟了一声。 “什么?”冯蕴抬抬下巴,漫不经心地笑:“说说看。” “这鞭子放了这么多年,娘娘都没说归还,怎么今日突然想到还给世子了?” 冯蕴勾了勾唇,看着那晨曦里破雾而出的朝阳霞光,静静一笑。 “为他有个好姻缘,也得善报呀。” 小满这就有些听不懂了。涷 一条鞭子和好姻缘,得善报有什么关系? 冯蕴也不解释。 男人的野心和欲望,逐鹿天下的残酷,还有这背后的牺牲和代价,不懂的人,是幸福的…… - 葛广是立秋以后才回来的。 回到新京,他就马不停蹄地进宫,找冯蕴复命。 冯蕴问:“软鞭送到了?”涷 “送到了。” “见到云川王了吗?” “见到了。” “云川王怎么说?” 葛广抬头,眉峰皱得紧紧。 “云川王没有只字片语。” 一个字都不说?涷 冯蕴勾了一下嘴角,“好。” 葛广从随身的行囊里面拿出一个巨大的竹筒,双手捧到冯蕴面前放下。 “属下出城时,向公公骑马追出来,把这个交给属下,让属下带回来交给娘娘……” 冯蕴狐疑地看他一眼。 “是什么?” 葛广:“娘娘一看便知。” 这么说他已经看过了,没有危险。涷 冯蕴打开竹筒上的塞子,发现里面全是焰火。 与当年在涂家坞堡的烟芜居,二人跑到山腰上的放的那些,如出一辙。 “这人脑子不会真的坏了吧?” 向公公给的,一定得了淳于焰的授意。 那送焰火给她便是淳于焰的意思。 可不过年,不过节的,他送一捆焰火做甚? 冯蕴垂着眼眸将焰火放回去,无法复位了,这才发现里面还有一个东西……涷 是一支铁制的鸣镝,小枣的形状,上面穿了孔,哨孔、哨腹、镞和哨身,都打磨得十分光滑,用一条红绳系着。 冯蕴微微眯起眼。 半晌握入掌心,示意葛广把焰火带走。 “拿去花溪,放给孩子们看。” - 这件事后,瑞宝不知从哪里听说,花溪的小伙伴看到了特别美的焰火,馋了许久。 冯蕴见不得他受委屈,找丛文田从涂家坞堡捎了些过来,又领他去花溪看了一回,孩子这才满意了,在她脸上吧唧了好多口……涷 “娘好。娘最好。” 冯蕴心窝里都甜透了…… 入冬时,便有消息从云川传来。 淳于焰继位云川王后,于腊月里迎娶了云川王妃。 与王妃一同进门的,还有侧妃两个,如夫人十二个。 云城为庆贺大喜,热闹了整整三天。 关于云川王妃,信里除了说她是云川国重臣夏侯石之女夏侯婉瑜以外,没有再说别的事情。涷 女子的事,往往是排在重大信息之后的。 没有人知道这位云川王妃,是如何得了云川王的青睐,但花溪那些与淳于焰相识的旧人,得知他大婚的事,继当年他离开花溪以后,又掀起了一波热议。 大多人评他,性子古怪,不好接近,不是好人…… 可是他到底做了什么恶事,又没有人能举出个一二三来。 于是,笑笑,闹闹,三五天后,事情便烟消云散了。 许是王妃进门收敛了云川王的戾气,此后两年里,云川一直安分守己。 而大雍与南齐的国力竞争,也渐渐变成一种习惯,双方都削尖了脑袋谋发展,只要不打仗,便天下太平。涷 日子安静得如一潭死水。 要不是璟宁七年那一场突发的灾难,人们大抵会在日益富足的和平岁月里,忘记挣扎过的乱世是何等的艰辛,忘记这其实不是一个和平的世道,忘记那些烽火狼烟的岁月有过的狰狞…… 璟宁七年,岁在庚子,天象忽逢异变,大地震颤,山川失色。 位于万宁郡西南的金州三郡首当其冲,地动山摇间,城壁屋宇倾颓,街巷成墟,百姓哀嚎遍野,死伤之众,难以计数。 时值七月,盛夏酷暑的天气,一些州郡烈日炎炎,天气干燥,一些州郡忽降暴雨,导致江河水位暴涨。 洪水肆虐,江河决堤,洪流如猛兽一般吞噬着沿岸的村镇城池,良田千顷化为乌有,百姓流离失所,生计无着。 裴獗急诏钦差前往灾区,广开仓廪,赈灾救难,疏导洪水,安定民心。涷 多事之秋。 大雍朝迎来了自立国以后,最乱的一年。 花溪背靠的长河,因近年修缮做了加固处理,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在灾情发生的第二天,冯蕴便让阿楼组织起了花溪和附近的村镇,捐钱捐粮,救治灾民。 然而,前来投奔的灾民,一波接一波。 没有受灾的花溪,终于还是闹得人心惶惶。 冯蕴没有想到,会再次见到孔云峨和金戈。涷 一家三口混在灾民里来到长门,孔云娥的儿子衡阳,已然长成少年模样。 看到冯蕴,他有些羞涩,唤了一声。 “冯姨。” 孔云娥也是眼眶发酸。 “蕴娘,我是带衡阳来投奔你的。” 冯蕴凝视着她,“你们不是去了云川吗?云川可没有受灾。” 孔云娥看了金戈一眼,垂眸道:“我们的确没有受灾,混到灾民里,只是找一个由头……”涷 冯蕴看着她,一言不发。 孔云娥有些受不住这样锐利的目光直视,双手来回交握,看向金戈。 “你来说。” 金戈比她镇定许多。 “云娘没有说清楚,娘娘,我们是来报信的。” 冯蕴心里一紧。 脸上却不动声色。涷 “实不相瞒,长门每天收到的情报,多不胜数,不知你们要说的是什么事?” 金戈道:“云川新王登基后,与南齐往来密切。” 冯蕴一笑,“这不是秘密。有新鲜的吗?” 金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字字仿若从齿缝里迸出来的。 “齐军近日异动。凭我对齐帝的了解,只怕鸣泉那一纸盟约,已困不住他的野心。” 冯蕴抬了抬眼,“你们跟南齐仍有来往?” 金戈摇头,“只见过任先生。”涷 又停顿一下,似乎怕冯蕴不肯相信他的话,金戈只得老实交代。 “实不相瞒,这是任先生给的情报。” “哦?”冯蕴笑了起来,眉目安安静静的,“我与任先生那点交情,应当不足以让他冒着背主的骂名,捎信给我吧?” 金戈叹息一声。 “任先生是有学问的人,不会为了一己之私。当然,也不是为了娘娘,更不是报复齐帝……他说的那些,我们也不是很能懂得,总归是为了天下苍生,也是为大齐国祚,基业长青……” 任汝德那个人,冯蕴多少有些了解。 浊世清醒的一代鸿儒,满腹经纶,胸怀浩瀚,也有那么几分仁者之心……涷 乱世洪流下,他想拨云见日,挽回一片朗朗晴空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有一点—— 冯蕴这些年和大满一直有消息互通。 就在前天,她刚收到一封来自台城的信。 大满说,“皇帝所忧所愁,无非是万民福祉,苍生安乐。” 一片岁月静好,没有半点要撕毁盟约,与大雍开战的意思。 是大满骗了她?涷 还是萧三没有透出半点风给她? 冯蕴把孔云娥一家三口安排去了长门开在相州的一个成衣铺去。 一来孔云娥能料理这些事。 二来,相州离这边远,没有熟人,他们更安全。 第三嘛,当然也是防着他们。 多年不见,万一引狼入室呢? 她考虑得很周全,回到宫里,便去找裴獗。涷 裴獗下朝后,大多时候都待在御书房里,处理政务。 冯蕴在大门外,就被裴獗身边的内侍来福叫住了。 “娘娘。”来福笑盈盈地行礼,“还请配殿小坐,稍事等待。” “陛下呢?”冯蕴问。 来福看她脸色焦急,回头望一眼紧闭的御书房。 “都督来了。正在里面跟陛下议事。” 大兄来了?涷 冯蕴微微一笑,“那没什么紧要的,我自己过去。” 来福看她抬步就走,张了张嘴,想拦又咽回去,小心紧跟在后。 - 御书房外。 左右各立两名侍卫,披甲持锐,很是严肃。 冯蕴刚要出声让他们通传,就看到左仲急匆匆小跑过来。 左仲已不再是裴獗身边的侍卫长了。涷 当年的那一批人,该升的升,该走的走,左仲和纪佑也在璟宁三年离开侍卫营,分别担任北雍军中的卫将军,一左一右,荣耀加身。 尽管小满成日在身边,但冯蕴却是有些日子没有见到左仲了。 印象中,左仲不是轻浮的人,怎么会如此失态? 她心脏一沉,下意识狂跳起来。 “陛下,军情急报!” 左仲没有顾得上向冯蕴行礼,对着御书房便大声禀报。 门打开了。涷 冯蕴看到温行溯在里面,除了他,还有赫连骞和另外两个将领。 裴獗坐在案前,微微抬眼,“呈上来。” 左仲应声,大步入内。 冯蕴方才侧身让到了门槛的另一侧,裴獗并没有注意到她。 但她与左仲错身的刹那,却看到了他一脑门的冷汗。 可见,事态紧急。 左仲单膝跪地,双手将急报举过头顶。涷 “陛下,北戎联合十二部,率十万铁骑,已越过苍岩山,直奔允州而来。” 这些年,每到秋冬季节,北戎部落为储冬粮,就会趁机生事,在边地劫掠更是家常便饭,可由于他们居无定所,尽管大雍多次派兵追逐,始终无法斩草除根。 裴獗看着赫连骞,“赫连将军,此事交由你办。” 赫连骞拱手:“末将领命。” 他抬头看冯蕴一眼,行个礼,大步离去。 裴獗转头,问温行溯,“南边如何?” 温行溯一身戎装,肃然道:“恒曲关屯兵十万以上。淳宁、东泉、涪江等地,多年由州刺史和郡太守领兵,近日并无异动。”涷 裴獗点点头。 北戎部落虽然屡屡进犯,无非求一个温饱,抢到东西就走,而南齐不同,萧呈野心勃勃,多年的风平浪静下,早已是按捺不住的暗潮汹涌…… 裴獗慢慢起身,走到书案上的沙盘跟前。 “你若是萧呈,从何处进攻?” 温行溯眉头微拧,指向沙盘上的山势地貌,微微一顿。 “从淳宁出,偷袭丹郡,或是古邑。” 裴獗赞许地看着他,略一沉默。涷 “往丹郡、古邑两地,加派人手。” 温行溯行礼,“末将领命。” 他从书房告辞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候在外面的冯蕴,微微一笑。 “原想这两日和你嫂嫂一道来看看你和瑞宝。这不,又派了差事,急着要走。” 冯蕴笑道:“大事为重,我自会找嫂嫂说话,大兄不用挂心,保重身体。” 温行溯点点头,“我会的,你亦如此。” 这些年,他常在军中行走,每次回京也来去匆匆。涷 而大长公主在璟宁四年因为一场大病,这两年身子便不大好了,成日恹恹不安,濮阳漪只好留在京中尽孝。 二人聚少离多,濮阳漪想让温行溯检查身子的事情,也就一拖再拖。 再拖。就开不了口了。 无子之憾,每次见面,濮阳漪都会提及。 反而是温行溯,他忙于公务,并没有将事情放在心上,不仅没有埋怨责怪,反而断然拒绝了濮阳漪为她纳妾的建议。 渐渐地,濮阳漪也就不提了。 只是内疚藏在心里,难免郁郁。涷 “腰腰,我走后,多陪陪你嫂嫂。” 四目相对。 温行溯一脸怅然,好像有很多话,又不便多说。 “她就是心思太重,我说的话,她也听不进去,反而是你说的,能入耳几句。” 冯蕴轻轻嗯声,笑着对他道:“大兄放心,我会的。晚上便找嫂嫂来陪我用饭。你自去忙吧。” 温行溯抬手一揖,“保重。” 他走得很快,身影越去越远。涷 冯蕴就站在那里看他,直到看不见人了,这才转身入屋。 裴獗问她:“叹什么气?” 冯蕴懒洋洋坐下,神态有些落寞。 “你说,人是不是拥有得越多,越快活?” 裴獗眉头微微皱起,深深看她。 “皇后不快活?” 冯蕴抿一下嘴唇,纤纤玉指缓缓抚过膝上织锦裙摆。涷 “我也说不上……这些年,你跟我,还有大兄、平原,小七,还有很多很多人……我们看似得到了很多,可似乎什么都没有得到。一年四季奔波,背负各自的责任,见面的时间都变少了,更别提快活了……” 说罢抬眸,轻飘飘看他一眼。 “是我要得太多了吗?” 裴獗想想,嗯一声,“是。” 冯蕴嗔怪地瞪过去,随即又笑出声来。 “是我天真了。寻常人家的烟火,帝王家的福禄。鱼和熊掌,总要有所取舍……” 裴獗握住她的手。涷 “过两日,我陪你去花溪走走。” 冯蕴在花溪比在宫里快活,这是裴獗的认知。 在花溪,哪怕只是蹲在一垄菜地边是看菜苗生长,她也轻松惬意。 而在这座富贵迷人眼的皇城深宫里,她却宛如戴上了一道大雍朝最重的枷锁…… 二人相视一笑。 冯蕴心里的小九九,便散开了。 “走吧,看看瑞宝去。”涷 第582章 突发军情 地动、洪涝,灾情牵动人心,也让新京沉浸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蠰 冯蕴在乾元殿里陪瑞宝翻阅了许多灾情典籍,到黄昏,太阳收敛了刺目的霞光,这才腾出手来,让小满陪着她去找濮阳漪。 濮阳漪居住的太平园,她已经许久没来过了。 时光湮没了旧事,但旧人还是那些旧人。 长公主穿一身宽袖织锦深衣,跪坐案席,对冯蕴很是客气,与前晋时期在太平园召见冯蕴的姿态,天壤之别。 物是人非。 冯蕴微微揖礼。 “长公主殿下安好。”蠰 长公主起身还礼,“多谢娘娘挂念,老身还算康健。” 又抬袖招呼,“娘娘请上坐。” 冯蕴微微一笑,在客位跪坐下来。 长公主的模样看上去苍老了许多,明明养尊处优,两鬓却已生花发,可见这些年她过得并不舒心。 没有了绝对权势,纵使新朝给她一个尊位,也终归是不同了。 她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儿。 而她的儿子濮阳纵,郡王封号一应被保留了下来,但新朝初立的时候,便被派到中京去顶了一个闲职。温饱不愁,升迁无望。蠰 有些话不必说,彼此都清楚。 裴獗对前朝宗室和王公,有忌惮的。 长公主以前大抵也没有想到,最有出息的,反而是她的女婿温行溯。只不过,隔了一层的权力,便不是自己的了。 两人坐下说了一会儿话。 冯蕴礼数周全。 长公主也是客套有礼。 “眼下这光景,宗亲们都淡了。若非逢年过节,平常也难得来往。倒是娘娘周到,还能有心过来走动走动……”蠰 冯蕴想到长公主得势时,门庭若市的那一番景象,心里微微一恻。 “殿下何须客气?我们两家本是极亲的。” 说罢,她又单刀直入,笑着说明来意。 “我是来找嫂嫂的。” “娘娘有心了。” 长公主一叹,眼圈便又红了。 “娘娘替我劝劝她吧,嫁了人,就应当守着自家夫婿去的,成日陪着我这个老太婆,有什么用?”蠰 长公主称自己老太婆,有点别扭,但也不违合。 冯蕴道:“嫂嫂也是想尽孝,殿下何必拂了她的意?” 长公主眼里满是疲惫,“她啊,早日替温家诞下子嗣,才是该干的正经事。” 冯蕴沉默。 当每个人的目光都注视着濮阳漪的肚皮时,她心里的压力该有多大? 两个人正在里屋说话,濮阳漪便过来了。 她行礼,笑道:“娘娘怎么来了?”蠰 冯蕴实话实说,“大兄托我,多陪陪你。” 濮阳漪喉头一哽。 开不了口,眼眶便红了。 片刻,她才收拾情绪,笑着对她道: “你可吃过夜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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