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含着金汤匙,长于妇人手的孱弱帝王。 为情迁都?哪怕他们心里明镜似的知道答案,在他国使臣面前都得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反复说定都安渡的用意和好处,咬紧牙关不肯松口,死不承认是为一个女人。喦 冯蕴也不承认。 长门里里外外笑逐颜开,因为立后的事而笼罩上空的阴霾,一夕间就消散了。 韩阿婆还特地安排了几桌,让大家同乐。 休战几年,民生在逐渐恢复,百姓的日子好过了许多。尤其安渡,在整个大雍辖下,都是数一数二的富饶,丝毫不逊于西京和中京,所以,这日的酒菜极是丰富,韩阿婆也不心疼。 “迁都了,立后还会远吗?” “那我们往后,是不是管娘子要叫娘娘了?” “娘子和娘娘都差不多,不知娘子喜欢哪一个?”喦 “那自然是娘娘了,谁不想做娘娘啊。” “你想?” “我不敢,不敢!啊,我错了!”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传入耳朵,冯蕴觉得很吵,无奈一叹。 她面前的桌案上放着裴獗捎来的信,以及一张陌生的地契。 这是今日牙人才送到府上来的。喦 冯蕴这才知道,裴獗居然背着她置了宅子。 不仅如此,从买地到修造,全没有经她之手…… 冯蕴都有点糊涂了。 这个人脑子是不是不太好? 她有那么多田地、商铺,庄子,裴獗不来找她买,去买别人的,偷偷摸摸? 要不是知道他什么性子,冯蕴都要怀疑是不是为了方便“养小”了。 看一眼窗外明晃晃的太阳,她歇了即刻过去的心思,提笔回信,唇角下意识掀了起来。喦 “入赘好。郎君有心,妻主一定会好好赏你,有惊喜哦?” 她刚将信封好,鳌崽便推开门进来了。 这家伙从西京回来,就待不住,一去界丘山就好多天,那个小媳妇儿可能是不喜欢人类的环境,再没有来过。 冯蕴瞥他一眼,笑话道: “你也是个入赘了的。” 鳌崽当然不懂什么入赘,在她面前蹲下来,蹭蹭她的裙摆,表情略微有些焦躁…… 冯蕴看不出他需要什么,给它喂了食,又撸毛玩耍片刻,鳌崽就走了。喦 她心里沉甸甸的,很不放心。 - 晚间,窗户突然传来异动。 冯蕴听到鳌崽的声音,赶紧起身推开窗户…… 这一看,好家伙,鳌崽嘴里叼了个崽儿。 看到她出现,“啪嗒”,掉地上了。 在鳌崽的腿边,还有另外一只,个头稍大一些。喦 两只土灰土灰的小猞猁看着有些孱弱,很瘦,就像那猫儿似的,很是招人喜欢…… 冯蕴满脸惊喜。 大多野生雄性都不会带娃,鳌崽跟人生活的时间长,显然不是“渣男”,虽不是繁殖季节,他并没有离开妻儿…… “崽崽。”冯蕴不敢去动小的,这家伙有两三个月大了,说不定有攻击性。 她只是揉了揉鳌崽的头。 “你带回来给姐姐看,还是要姐姐帮你带娃?” 鳌崽用脑袋蹭一蹭她的手,将两只小的带入房里,径直去它的“猫窝”躺下。喦 两只小的对陌生的环境很新奇,走一走,嗅一嗅,起初还防备地看着冯蕴,后来就在父亲凛厉的目光注视下,乖乖地趴在了鳌崽的身边。 这是不走了? 真让她帮忙带娃啊? 冯蕴笑不可止,叫小满来为他们爷仨添了吃食和干净水,这才坐下去,似笑非笑。 “看到两只小的,就想到鳌崽小时候。” 小满点头称是,又瞥一眼冯蕴。 “娘子,你不能再胖下去了……陛下迁都,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回来……”喦 她说得支支吾吾。 冯蕴一听就笑了。 “怕他嫌弃我?” “也不是……”小满窘迫地道:“也是为娘子的身子,这阵子是长得有些不像话了,全是仆的失职呢。” 冯蕴抿着嘴,嘴唇弯了弯。 “你过来。” 她朝小满勾手。喦 小满靠近,以为她有什么吩咐,不料冯蕴只是抓住她的手,慢慢地放在自己的肚皮上,微微带笑看她。 啊! 小满大吃一惊。 几乎瞬间就明白过来。 这阵子冯蕴的衣着都极是宽松。 没有束腰,荡来荡去,她要不开口,旁人除了觉得她胖了些,还真看不出来…… “娘子!有了?有了……我每日都在娘子身侧,竟全然不知!”喦 又看冯蕴一眼,目光略显惭愧。 “我还以为,娘子嫌我做事粗笨,不信我了呢。嘿……我这眼睛,怕不是瞎了。这都没有看出来。” 冯蕴微微一笑,手情不自禁地抚在小腹上。 “这孩子不磨人。我就起初有些反应,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能吃能睡的,你如何看得出来?” “太好了,太好了……” 小满的眼圈几乎瞬间就红了,激动得手都在抖。 冯蕴不能生育,她自己不在意,也无人会在她面前提及,但她们这些人的心里,无一不替娘子感到着急。喦 不能生…… 在当下,是女子的缺憾。 偏生冯蕴的身子,早被大夫定性,难以孕育子嗣。 小满私心里猜测过,娘子不跟陛下在西京的原因,很可能是因为膝下无子,怕那些挑三拣四的目光和说法,眼不见为净…… “往后我看谁还敢说三道四,哼,听见一个,我打一个。” 比冯蕴平静的面容,小满眉目飞扬,整个人都好似要飘起来。 “小声些。”冯蕴制止她。喦 小满意识到什么,捂住嘴,点点头。 又忍不住眉开眼笑,掌心又轻轻摸了一把,懊恼不已。 “娘子为何要隐瞒我们?早知有了身子,仆等定会仔细些照料……” 冯蕴瞥她一眼。 “这么说来,你们平常都不曾尽心?” “不是不是。”小满察觉自己说错了话,急吼吼地拍拍嘴唇,抻着脖子解释,直到看见冯蕴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这才发现她是在开玩笑。 “娘子……”小满松口气,也跟着笑了起来,“娘子这样小心,是担忧小皇子的安全,是怕有心人知晓,会对小皇子不利?”喦 冯蕴看她一眼,垂下眼眸。 “这只是其一。” 啊?小满瞪大的双眼里,写满了疑惑,“还有其二不曾?” 第572章 皇帝驾到 冯蕴淡淡嗯一声,目光轻飘飘抬起,看向窗边悬挂的松果风铃,目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櫨 阳光透过,投照在风铃上,影子斑驳,好像有一圈细腻的涟漪。 片刻,她才幽幽叹一声。 “我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小满瞪大双眼,全然不懂娘子的心思。 “这自是好事,如何会是坏事。娘子有了小皇子,陛下要是知道,还不知要高兴成什么样子……” 冯蕴弯了弯唇,“是吧。” 这个她还是很笃定的。櫨 肚子里这个,肯定会受到裴獗的喜欢…… 但也不知为什么,从怀孕开始,她就总是梦到渠儿。 梦里,是他们母子在齐宫相处的点点滴滴…… 然后便会在内疚中醒过来。 她有了别的孩子,渠儿会不会不高兴? 就像当初她诞下予初,就从渠儿的眼睛里,看见过一闪而过的难受。 只是渠儿太懂事了,懂事得令人心痛……櫨 就算心里有苦,也不会表达,让她替他担心。 小满全然不知冯蕴的心事,喜滋滋地安排起来。要做什么小衣裳,小帽子,小鞋子,兴冲冲地,说干就要干。 冯蕴哭笑不得。 她按住小满的手,让她镇定。 “什么都不要做,就像不知道。” 小满不解,“为何?仆不懂。” 冯蕴眼眸微撩,“你忘了,裴府厢房里,从段武身上搜出来的西京布防图?”櫨 小满愕然,“仆明白了。” 在西京都有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做下这种大事。 在长门,也不是没有可能。 “娘子是对的。” 这一胎干系重大,可真是太娇贵了,出不得一点茬子。 只要娘子生下小皇子,就可以堵住那些说三道四的嘴巴。从此,也再不会有人质疑娘子的地位。 小满急切地双手合十,“可千万要是一个小皇子啊。菩萨保佑,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櫨 冯蕴瞥她,“女儿不好吗?” “不是不好。”小满撅一下嘴,“若是在长门,女郎也是极好的。可陛下是皇帝……” 她说不下去了,怕冯蕴生气。 冯蕴笑了下,“去备膳吧,饿了。” - 裴獗行事,往来雷厉风行。 圣旨颁下去,司天监几乎当天就看好了吉日。櫨 时间就定在八月中秋。 “月华如练,清辉满庭,正是天地交感,阴阳和合的大吉之日。迁宅新居,开鸿运,纳祥福,必可佑我大雍,鼎盛千秋,福禄绵长,万世不衰。” 裴獗大笔一挥,“可。” 太快了! 这是朝臣们共同的想法。 可裴獗是什么性子,大家都知道,朝堂上前不久才清理过一次,如今还能站在裴獗面前跟天子议事的人,本就是臣服于他的人。 好端端的日子不过,谁愿意被大刑显戮,暴尸于野?櫨 迁! 说迁就迁! - 冯蕴次日黄昏等太阳落山了,特地坐着马车去了一趟安渡,看房子。 裴獗那套宅子,已经竣工,离扩建后的离宫很近。 房子都是崭新的,还没有住过人,那座宫殿外,不少人在围着观看,指指点点。 更远些的地方,有不少工匠在忙碌。櫨 以前做陪都使用,但皇帝一天都没有来住过,如今新帝入主,该补补,该修修,该添置的东西都需要尽快添置……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井井有条。 很显然,裴獗就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计划。 人群热络的讨论,没有人注意到冯蕴的马车。 她安静地看了片刻,吩咐葛广。 “走吧。” 马车徐徐,帘帷轻荡。櫨 冯蕴的眼睛,半阖着有些走神。 不论外间如何议论,说璟宁帝是为红颜折腰…… 冯蕴是不信的。 就算有她的因素,那也不会是绝对因素。 裴獗要当真是那般昏聩,不顾社稷安然和民生福祉的皇帝,单为一个女人而迁都,她都能看不起他。 那么,裴獗就是有别的打算。 如今天下太平,有几年没有兴战了。櫨 但不会永远和平下去。 安渡的位置在这里…… 那是不是裴獗,要做天下所有人的主? - 长门。 冯蕴马车驶入,就看到邢丙和侯准在等她。 管薇也来了,牵着她刚学会走路的小女儿,跟在侯准的身边。櫨 成婚后,她住在小界丘的部曲营,那里如今已扩建得很大了,侯准身为主帅,有自己的宅子,她日子过得很是舒心。 可回到“娘家”的快乐,是全然不同的。 冯蕴刚撩开马车帘子,管薇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金枝,娘子回来了,快叫娘子……” 小金枝刚学会叫爹娘,喊得不那么清晰,“娘子”两个字便显得含糊又可爱。 众人笑着一团。 管薇看到冯蕴一眼,便待了。櫨 “娘子,你怎么……” “胖了。”冯蕴打断她的话,未免引来无端的猜想,淡淡扫一眼邢丙和侯准。 “去书房里说。” 侯准亲自找到长门来,自然是有话要说的。 二人拱了拱手,跟在冯蕴的身边,并没有注意别的。 但管薇好歹是个妇人,她盯住冯蕴的背影,细细打量了几眼,摇了摇头。 不对啊。櫨 娘子怎会胖这么多? - 侯准是个爽直的汉子,坐下吃一口茶,便直言不讳。 “今日我们来找娘子,是为陛下迁都的事。” 冯蕴点点头,“说吧。” 侯准看一眼她镇定的面容,认真说道:“这里没有外人,我便不绕弯子了。娘子,梅令部曲一直以来,都很招朝廷的眼睛。以前都城在西京还好,天高皇帝远,只要陛下不追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邢丙跟着点点头,“是啊。”櫨 侯准又道:“一旦将都城迁到安渡。那就是天子脚下,说不得梅令部曲就会成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只怕是难办啊。” 这些年陆续发展、收编,梅令部曲的人数,早已超过三万。又有侯准这样的将领,完全按照正规军来训练…… 可以说,这已经是一支战斗力极强的队伍。 虽然外间对部曲的数量,知之不详,一切全凭猜测,但谁都知道冯蕴养了一群私兵,就在小界丘。 就算裴獗不乱想,那朝臣呢? 侯准是过来人,太明白个中的调调了。 卧榻之旁,哪里容得别人酣睡?櫨 今日一道奏折,明日一句弹劾。 日子长了,陛下当真不为所动吗? 冯蕴看着他们笑了一下。 “你们的顾虑我都明白。往后,更要谨言慎行。只要朝廷抓不到我们的错处,便不妨事。光复邺城的时候,梅令部曲,可是立过大功的。还受到朝廷嘉奖了呢。” 侯准叹口气。 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事,少吗?不少的。 邢丙问:“俺有个疑问,要是陛下要求娘子把梅令部曲交出去,由朝廷收编,如何是好?”櫨 冯蕴莞尔,“长门的部曲,就只能是长门的。” 二人交换个眼神,明白了她的意思,齐齐拱手。 “属下领命。” - 八月十五是中秋。 按习俗和往年的做法,这日长门要以牲畜祭礼,烹羊宰牛杀猪擒鸭,好好庆贺一番,然后再等入夜后,一同拜月。 这个中秋注定不平凡。櫨 尚在十日前,县郡的官爷们便开始准备迎驾的大事了。 修桥铺路,洒扫街道,不仅各级官吏要悉数到场迎接,还要在士农工商中选出一批人来,共迎新帝。 天不亮,安渡城外的路口就挤满了人。 士兵站在道路两侧,人群密密麻麻,夹道而观,人挤着人,一身是汗也不舍得挪开半步。 他们不是没有见过当今天子。 而是没有见过,做了天子的当今天子。 好奇,兴奋,挤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櫨 皂隶提着梆子走过来,重重一敲。 “肃静!肃静!” “不可高声喧哗!” 梆! “不可冲撞圣驾!” 梆! “不可打闹行走!”櫨 梆! “保持肃穆!” 敲梆的皂隶尽职尽责,可走到哪里哪里才停下,他一走,人群又窃窃议论起来,根本就管不住。 直到官道上马蹄飞扬,一声高喊呼啸般压过耳膜。 “陛下驾到——” 人群的目光被滚滚而来潮水般的帝王仪仗吸引了过去。 裴獗今日没有骑马,而是坐的车辇。櫨 一行行排列整齐的禁军护卫着他,六马并驾,天子威仪,从远及近,在呼啸的长风中,在夹道欢迎的人群里,慢慢行来…… 裴獗黑眸微眯。 四平八稳,高坐马车,冷肃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人群。 长门的人,他看到好多。 就是没有看见冯蕴那张熟悉的脸。 狗东西,接驾都不来了。 这还真是给了他一个“惊喜”呢?櫨 第573章 金风玉露 为贺都城乔迁之喜,皇城里大摆筵席,文武百官齐集,灯火辉煌,丝竹尔尔,推杯换盏间,好不热闹。? 开席前,裴獗耐着性子,派人去长门请冯蕴。 皇帝都下矮了。 谁知,回来的宫人禀报说: “娘子偶感风寒,怕过了病气给陛下,不便入宫……” 不便入宫,但送来了贺礼。 冷冰冰的一尊铜兽香炉,龇牙咧嘴地摆在御案上。 就好像在嘲笑皇帝的自作多情。? 这冯十二娘,也太大胆了。 朝臣们敛住表情,屏紧呼吸,生怕被皇帝迁怒。 然而,皇帝让人将铜兽香炉收好,没有半句指责。 “那让她好好歇着。” 朝臣们面面相觑,交换着眼神。 目光里皆是如同亡国一般的凄哀。 江山与美人,陛下这眼里是只有美人,没有江山啊?? - 一场盛大的晚宴,君臣尽欢。 待散席,夜已经深了。 裴獗轻车简从,默默出了宫门,前往花溪…… 花溪街市上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放眼望去,随处可见热气腾腾的吃食,和走出家门消夜的人们。 这样的人间烟火,与多年前裴獗策马经过的那条乡村小径,已是截然不同。 花溪还醒着。? 长门的灯,却早早熄灭了。 从外面看过去,除了门廊下的一盏风灯,整座宅子都沉浸在暗夜里,如一只匍匐的巨兽。 钱三牛幽幽叹了一声。 他都开始同情皇帝了。 娘子不来接驾,不肯赴宴就罢了,灯都没有为陛下留一盏啊? 寻常人家的妻子这个样子,只怕都要被骂,何况是帝王妻? 马车停下。? 钱三牛小心翼翼打了帘子,手都在哆嗦,还自己替冯蕴找了一个借口。 “娘子兴许不知陛下会来……” “她知道的。”裴獗慢条斯理地拢一下披风,黑眸望向那黑沉沉的宅子,“她在等我。” 钱三牛脑袋上冒出疑问。 这黑漆漆的宅子,他可没看出半分温情。 陛下是哪里来的自信,笃定娘子是在等他? 钱三牛道:“小的去叫门……”? “不用。”裴獗制止了他,将披风往他手上一放,径直从大门走过去,绕过围墙往后院的方向走去。 钱三牛不解地愣了愣,刚要跟上,被纪佑伸手拦住。 “别去。” 钱三牛哦一声,有点纳闷了。 “陛下这是做什么?有正门不走,难不成……要翻墙?” 纪佑眉毛扬了扬,同情地看着他。 “赶紧找个媳妇吧。等你有了媳妇,就都懂了。”? 钱三牛是个老实汉子,闻声更奇怪了。 “纪侍卫不也没有成婚?不,这跟成不成婚有什么关系?” 纪佑侧头看他一眼,勾勾手。 等他靠近,才神神秘秘地问道: “你猜,娘子为什么熄灯?” “为什么?”钱三牛不解。 “笨。”纪佑敲在他的脑袋上,扫一眼,又勾肩搭背地道:“陛下如今是什么身份?他若公然从正门而入,得引来多少目光,又得添多少麻烦?”? 钱三牛眼睛一亮。 纪佑见他明白了过来,轻笑一声。 “陛下和娘子久不相见,并不想被人打扰。你说,一群人磕头请安有意思,还是悄悄到小媳妇屋子里,两个人关起门来说私房话更有意思?” - 冯蕴的房里也没有点灯。 但今日是八月十五,天气尚好,一入夜,圆月便皎洁地挂在天空,如同一盏银白的灯笼。冷月的柔光洒在裴獗的身上,照得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俊逸非凡。 门是紧合着的,没有闩。? 他轻轻一推,走进去。 没有仆女守夜,就连鳌崽都不在。 房里帷幔轻飞,他撩开帘子,将莹白的月光放进来,温润地映在木榻上…… “蕴娘,我回来了。” 冯蕴没有回答,好像睡着了,一个人静静地蜷缩着躺在那里,眉眼如昨,看上去孤零零的,被子一直盖到肩膀,整个人显得有些…… 裴獗下意识觉得不对。 她原本单薄的身形,好似臃肿了不少,那张清瘦的小脸,也圆润了。? 冯蕴是在裴獗点燃烛火的时候,醒来的。 她打个哈欠,笑了一下,慢慢拥着被子坐起来。 “等着等着就等睡着了。几时了?” 她脸上是淡淡的浅笑,眼底跳跃着火光,就好像两个人从来没有分开过一样,没有解释为何不去接驾,不去赴宫中夜宴,双眼清寂地看着他,隐现温柔。 裴獗没有说话,一动不动地打量她。 那目光是冯蕴从来没有见过的,也不知该如何去描述…… 就好似穿过漫长的光阴,才从遥远的天边走到她的身边。担忧的,怜惜的,如星辰璀璨。? 冯蕴微微叹了口气,朝他招手。 “离那么远做什么?过来看仔细些。” 裴獗慢慢走近,一身宽衣便服,挺拔冷峻,如雪山青松。 “身子哪里不适,可有叫姚儒来瞧过?为何信里,只字未提?” 冯蕴牵唇一笑,望着他的眼睛。 “看过了。”冯蕴认真点点头。 “怎么说?”? 冯蕴抬眸,微微叹了口气。 “恐怕会有些麻烦,往后我们还想痛痛快快地过日子,是再也不能了……” 裴獗黑眸一沉,眼里好似有寒潮涌动。 他在榻边坐下来,“是哪里不舒服?” “哪里都不舒服……”冯蕴垂下眸子,咬着下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裴獗眉头微微蹙起,拉过她的手,紧紧包住。 “别怕,你还有我。”? “可是……”冯蕴犹豫地扫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小声道:“陛下当真不介意,有一个人往后会插在我们中间,跟你争抢女人吗?” 裴獗目光一凛。 正要说话,手就被冯蕴拉过去,掀开被子,轻置在隆起的小腹上。 “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可是我肚子里有了他。这可怎生是好?” “你说什么?”裴獗没有动,长久地凝视她。 他不是没有听清。 而是,想再听她说一遍。? 冯蕴轻笑,微微侧身,伏在他的耳边,“我说,裴狗啊,我有喜了。你的。” “废话!当然是我的。” 裴獗突地探过手去,用力搂住她,眼中迸发出一抹惊喜到无以复加的光芒,刚搂上,便又迅速地松开手,好像怕把她碰坏似的,只用掌心小心翼翼地揽住她的肩膀。 “蕴娘……我不是在做梦吧?” 他看着冯蕴隆起的小腹,目光深邃而复杂,哪怕极力克制,也难掩激动。 “你我抛开羁绊,各取所需。” “不谈情爱、不谈婚嫁、不入后宅、不育子嗣。”? “相处时尽欢,分开时不缠。来时欢喜,离无悲伤。” 那个他亲口点头的承诺,一遍遍在他耳边重复,多少次,阻止了他的儿女情长,也让他彷徨犹豫,不敢轻易开口求子。 蕴娘的上辈子,他比谁都清楚…… 光阴流转,能够再次拥有她已是万幸。 她不想让他打破的壁垒,她不愿意再承认的痛,他都可以依她。 哪怕要为此承受千夫所指…… 他甚至已经想好。? 要是这辈子都没有缘分拥有一个孩子,往后就把阿左过继过来。 阿左跟蕴娘亲近,是个机灵孩子,往后也不会委屈了她…… 可现在蕴娘有了身孕…… 他们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他激动到胳膊紧绷着,紧绷着,近乎颤抖。 “蕴娘,你掐我一下。” 冯蕴微怔,低低笑了起来,伸出两根白皙的手指用力掐在他坚硬的胳膊上,笑问:“痛吗?”? “不痛。”他的声音喑哑不堪。 “……”冯蕴吸口气,掌心翻转往下一探,再一用力。 “嘶!”裴獗痛得神志一清,“好狠的妇人。” 冯蕴扬了扬眉梢,不无得意地笑,“狠又如何?往后有人帮我了,你可就再欺负不着我了。” 他何曾欺负过她? 一直以来,都是她在欺负他呀。 裴獗的情绪揉乱在心里,五味杂陈,可他偏是个冷清性子,纵是心里有一片汹涌的汪洋,也没有宣泄的出口。? 他轻抚着冯蕴隆起的肚子。 “几个月了?” “五个多月。” 裴獗盯着那弧度,蹙起了眉头。 他对妇人怀孕的事情,全无概念,也不便多说什么,只是看着她的变化,微微叹气。 “我不在身边,他们有没有好好照顾你……瞒得这么紧,连我的探子都不知道。蕴娘,你一个人吃了许多苦吧?” 他没有责怪她的隐瞒。? 只担心她吃苦。 冯蕴轻笑,撩眉瞪他。 “好哇,原来在我长门,安插了探子?” 裴獗:“你又不是第一天知晓?” 正是因为知晓,冯蕴才瞒得那么严实。 因为嘴这种东西,要吃饭,要说话,是最难保守秘密的…… 一个人知道,就会有一群人知道。? 然后让所有人知道。 裴獗低头,吻在她的额头。 “对不起,蕴娘,我来得太迟了。” 第574章 情分未绝 冯蕴莞尔一笑,“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要瞒着你?”輞 “我知道,我都知道。”裴獗掌心抚在她的脊背,低低道:“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易了,他如此娇贵,容不得一丝差池。” 迟疑一下,他眉目正色了几分。 “蕴娘是对了,朝中局势复杂,为了孩子的平安,这场戏,我们还得演下去。” 冯蕴勾了勾唇,双眼缓缓眯起来。 “好。” 皇室出生的孩子,并不比寻常人家容易。 不说远的,就前朝的宫中,数代帝王,有多少无辜惨死的皇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夭折在深宫,成为皇权倾轧下的牺牲品……輞 裴獗说的,也是冯蕴想要的。 她原以为要费些工夫才能说服裴獗。 不料,他自己提了出来。 这一刻,冯蕴内心感受到的温暖,远远大于了重逢的喜悦。 她和裴獗之间,即使不说其他,就单单“重活一世”的共同经历,就不是旁人可以理解的,世上也只有他们两个人能懂。 这份默契,与众不同。 四目相对而视,甚至无须更多的解释。輞 迁都安渡,正常情况下冯蕴很难避免一些人际交往。不出意外,从明天开始,哪怕冯蕴不去安渡,也会有不少人到长门拜访。 别的王公大臣的夫人,也就罢了,她不肯见,也没有人能够勉强,最多得罪人。 可要是长公主这些人呢? 一再拒绝,反而让人觉得有猫儿腻。 裴獗的到来,完美地解决了她的顾虑。 - 天不亮,裴獗就离开了,没有惊动任何人。輞 迁都后的第一次早期后,裴獗就以冯蕴“不接御驾,不尊君上”为由,去了一道口谕,责令冯蕴“禁足长门,好好反省”。 这口谕就很巧妙。 既理所当然地避免了冯蕴与外面的人接触,又恰如其分地宣告了皇帝对爱妻的“无可奈何”,让其他人不敢因为冯蕴被禁足,就敢骑到她头上去…… 毕竟,她连皇帝都不理,也只是禁足而已。 那一道口谕,与其说是惩罚冯蕴,不如说是惩罚他自己。他们的行为,就像寻常人家的小夫妻耍脾气。 为她迁都到安渡,人家都没有给个好脸,不生一下气,岂不是让人笑话? 皇帝哪里是不爱啊,分明是爱得都不知怎么办了。輞 大家都很好奇,皇帝的禁足令会持续多久。 换言之,都在等着,看这对夫妻到底谁先服软。 然而,事情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冯蕴从那天开始,当真没有走出长门一步,而裴獗也在此后的日子,醉心朝事,勤于政务,好像浑然忘了这一道禁足令似的…… 有那么一个两个的唯恐天下不乱,借机拱火,想往皇帝身边塞女人的官员,不仅被训斥一通,还差点丢了官。 皇帝怒斥:“终日营营,若蝇附膻。此等庸碌之徒,苟且混迹于朝堂,何不回家种田?” 给皇帝送美人,开枝散叶,绵延子嗣,被归为“钻营”“庸碌”。輞 这让原本要催皇帝再纳新人的朝臣们,全都哑口了。 开国皇帝的威仪、手段、智慧,以及长久积累的畏惧,都让人不敢轻易造次…… 毕竟裴獗的杀名,天底下无人不知。 真把他逼急了,“回家种地”大概都是奢望。 这么过了约莫一个月,令人意外的是,最早请裴獗解除冯蕴禁足令的人,居然是唐少恭。 裴獗称帝后,唐少恭被任命为正四品太常寺少卿。官职不低,俸禄和油水也不少,配得上他的功劳,等现在那个早已过了花甲之年的太常寺卿退下,他便可以顺理成章地再擢升一级,位列九卿。 按裴獗的话说,唐少恭往后就该安安心心地“颐养天年”了。輞 太常寺掌管宗庙祭祀、礼乐仪制等事务,并不是唐少恭的志向所在,他这个岁数,也不会很想颐养…… 但他知道,这是裴獗的警告。 没有申辩半句,欣然入职,安分守己。 可今日,也不知哪里来的胆量,他竟一心要为冯蕴出头。 “冯十二娘为陛下正妻,禁足花溪日久,坊间多有非议,臣以为,有损皇家颜面,还请陛下开恩,饶她这一次。” 裴獗看着他,嘴唇抿了又抿。 “朕的家事,就不劳爱卿费心了。”輞 唐少恭道:“陛下的家事,也是国事。要是陛下不便开口,不如由微臣出面,前往花溪交涉?” 裴獗问:“是太常寺太闲?还是你也想回乡种地?” 唐少恭连忙低头,拱手道歉,“微臣知错。” 唐少恭请旨不成,朝中大臣心里更坚定起来。看来皇帝是真的要敲打一番冯十二娘,不许她恃宠而骄。 老臣们很是欣慰,喜极而泣。 江山和美人,陛下到底还是选择了江山…… -輞 腊月底,寒风瑟瑟。 又要过年了。 许是冯蕴被禁足的关系,今年长门的年味格外的浅淡。韩阿婆操持着,草草办了些年货便罢了,下人们在门窗上贴“福”字,都贴得懒心无力,动不动就叹息一声。 娘子都禁足几个月了,陛下还没有松口的意思。 在他们看来,什么“不去接驾”都是借口。 说到底,还是与外间传闻有关——皇帝啊,就是忌讳长门的部曲,怕娘子拥兵自重,借机敲打,要让娘子主动解散部曲,或是让进行来收编…… 众人担忧极了,哪有心思过年?輞 离除夕越近,说法越多。 冯蕴浑然不理会那些,每天吃得香,睡得香,把几年来的劳累都补足了…… 阿母留下的书籍里,有孕期和育儿的,她都找了出来。 从饮食、睡眠到运动,无不精细。 于是几个月下来,她虽说身子变得沉重了,可,整个人精神奕奕,肌肤养得白皙水嫩,吹弹可破,娇得跟没有骨头似的,每次裴獗来夜会,都恨不得腻死在她身上…… 昨夜裴獗也是在长门过的夜。 赶在天亮前离开,神不知、鬼不觉。輞 他走后,冯蕴又睡了个回笼觉,醒来发现,天已经亮了,外头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 不知哪个粗心的家伙没有把门窗关好,风从缝隙里透进来,冷飕飕的。 冯蕴裹紧被子,正要唤小满关窗,就听到一声只会出现在梦里的呼唤。 “母后可起身了?儿来请安。” 冯蕴仿佛被雷电击中,心跳如同鼓点一般在胸膛里猛烈地撞击。 所有的感官都在这一刻,被突如其来的震惊所淹没,呼吸停滞了。 她在做梦吗?輞 是醒着,还是沉在梦里? 她用指甲深深掐入自己的大腿,却感觉不到疼痛。 只有颤抖。 她一直在激动地颤抖。 “渠儿……” “渠儿!” 帘帷微动。輞 一个清瘦的小男孩绕过屏风,朝她的榻前走了过来,身侧跟着一个笑意盈盈的宫装女子。 “娘娘,大殿下今日起得早,在外面候半个时辰了,就等着给娘娘请安呢。” 冯蕴看着她。 这是渠儿的奶娘,待他很是亲厚。 可是她早在渠儿三岁那年,就被冯莹借故打死了,等她得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尸体都没有见着,听人说,是被一床草席裹着,放在清理夜香的板车上,送出宫去的。 冯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又看着渠儿。 “你们……你们怎么来了?”輞 奶娘温和地笑着,看了渠儿一眼,“殿下。” 渠儿应一声,朝冯蕴规规矩矩地施了一礼。 他发梢上还有水汽,面色柔和温润,整张脸都蒙上了一层轻雾般的水汽,白皙、轻柔,如同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儿听闻母后身子欠安,惦记得很。天一亮,便急不可耐地过来,可是扰了母后清静?” “不扰,不扰,你来得……正是时候。母亲也惦记你,无时无刻不惦记你。” 冯蕴想掀开被子,告诉他要为他添一个弟弟妹妹的事,可身子却好似有千斤之重,怎么都起不来。 她朝渠儿伸手,“来,乖孩子,到母亲这里来……母亲想和你说说话。”輞 渠儿微微一笑,欠身一揖,声音有些落寞。 “请母后恕儿无礼。阴阳有隔,人鬼殊途……儿不敢靠近母亲,只能这么远远地看着……” “渠儿……” 冯蕴的眼泪潺潺而下,如同掉线的珠子,嘴里呜咽不已。 “母后不要伤心……”渠儿叹息一声。 明明还是个孩子,竟流露出大人的模样。 “时辰差不多了,儿也该走了。母亲保重!”輞 “渠儿!”冯蕴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他,不顾一切地抓住他。 “回来。” 她不想让渠儿走。 不想让他离开。 声嘶力竭,大声喊叫。 可惜,就像被人捏住了嗓子似的,发出来的声音虚弱得如同蚊鸣…… “你回来!渠儿!”輞 渠儿慢慢地后退,看着她,一直微笑。 “你我母子情分未绝。儿还会来看母亲的。母亲,保重!” 他挥手。 缓缓的,挥动。 奶娘就在身边,一直笑。 “渠儿!” 冯蕴僵硬的身子突然颤了一下,整个人从榻上坐了起来,一头是汗,脸颊早已被泪水打湿。輞 眼前空荡荡的。 烛火轻摇。 天还没有亮。 外面的淅淅沥沥雨,如同水滴。 “娘子——”小满听到动静,匆匆小跑进来,看到的,就是她泪流满面的样子。 “怎么了,娘子,这是怎么了?” 冯蕴痛苦地蹙起眉头,突然觉得小腹一阵抽痛。她有过生产的经验,脸色一变,当即捧住腹部,咬牙吩咐。輞 “把稳婆叫进来!” “通知姚大夫。” “封锁长门院。” “……让叶闯入宫,找陛下。” 第575章 母子平安 冬季气候寒冷,雨里夹着雨花,整个安渡城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雾气中,宛如仙境降临。鰳 叶闯入宫的时候,裴獗在乾元殿里,正准备早朝。 得到消息,他来不及更衣,让人通知濮阳礼,便快马加鞭,顶着呼啸的寒风冲出了宫门…… 冯蕴做事细致,稳婆、奶娘都是早就准备好的,在半个月前,就以仆妇的名义住到她的院子里。 但今日离姚儒断言的产期,还差了小十天,谁也没有料到孩子会等不及,来得这么快…… 稳婆被人从暖烘烘的被窝里挖出来,来不及梳洗,就赶到了冯蕴的屋子里。 她们都是有经验的老人,撸起袖子,指挥若定。 天气阴沉,屋里光线不是很好。鰳 阵痛一次比一次剧烈,冯蕴咬着下唇,微微发白,额头渐渐被冷汗湿透,但她吭都没有吭一声,脸上的克制和坚韧,不仅让小满看得心痛,就连两个久经沙场的稳婆,都不忍心。 哪有生孩子不叫唤的? 她们劝慰道:“我的好娘子哟,疼就喊出声来,喊出来了,心里头就能松快些。” “莫要强忍着,咱这娇娇软软的身子骨,哪里经得住这般硬抗?” “老嬷我这双手哦,接生的娃娃少说也有几十上百个了,数都数不清,哪一个妇人不是哭天喊地的?像娘子这般一声不吭的,我还是头一遭撞见嘞。” 冯蕴微微摇头,紧握着身下的被褥。 灯火映在她脸上,眉头紧锁,青筋毕露。鰳 随着一阵强烈的宫缩,她声音都在颤抖。 “没事,我受得住。” 她们不会知道她经历过什么。 相比上辈子在齐宫里遭受的那些……今日的生产之痛,其实算不得什么。 “娘子,陛下来了。” 听到帘外的禀报,冯蕴微微一凛。 她没有想到裴獗来得这样快……鰳 “快扶我起来。” “哎哟,娘子还起来什么起来。”稳婆连忙按住她,“快,快躺好,别浪费了力气。” 韩阿婆也连忙道:“污秽之地,可不能让陛下进来。” 男子不进产房不看妇人生产,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尽管冯蕴觉得那些所谓的“不祥”“不吉”“不洁”都当不得真,却认可其中一点—— 男人进来是帮不上什么忙的,反而会添乱,造成屋子里干活这些人的紧张。 裴獗久居上位,一身积威,哪个人看到他不害怕?鰳 她忍着疼痛,蹙眉道:“小满,听阿婆的话。” 小满应声出去。 裴獗是从大门进来的,身着朝服,威仪尽显,从花溪策马过来的时候,路上便跪拜了一地。 长门从守卫到内院,更是没有一个人阻拦。 从迁都到现在,这些人从来没有看到皇帝跨入长门一步。 冷不丁带人闯进来,吓得众人心惊胆战。 内院的事情,外院并不知情。鰳 皇帝凝重的表情和叶闯冷肃的样子,紧张得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等皇帝走过去,都纷纷打听,到底里头是发生了什么,怎么瞒得这么紧? 院里院外,气氛紧张。 裴獗刚要打帘子进里屋,就被小满拦住了。 “陛下这边小坐……” 裴獗没有听到冯蕴的声音,眉头一皱。 “蕴娘如何?” 小满回头瞥一眼那道门,压着嗓子如实道:“稳婆说,产期未至,突然发作,娘子怕是要吃些苦头……”鰳 裴獗脸色一沉。 他没有亲眼看过妇人分娩,却听过会遭受怎样的痛苦。 当年,长姊生育阿左和阿右的时候,胎位不正,又是双胞胎,她痛了一天一夜,那呼天喊地的声音,整个宅子都听得见。 他还记得,敖政听到稳婆说孩子可能生不下来的时候,腿软得跪在地上双手合十不停祈祷的样子…… 蕴娘此时此刻,该有多痛? 他眼底润湿了几分,“我去看看她。” “陛下不可……”小满为难地朝他行了一礼,拦在面前,弱弱地道:“产房血气汇聚,恐污陛下圣体。为免冲撞天地之序,更添娘子分娩之难,还请陛下在外间稍事休息……”鰳 裴獗从来不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可小满一句“冲撞天地之序,添娘子分娩之难”让他的脚,迈不动了。 他进去能做什么? 帮不到蕴娘什么,只会添麻烦。 他沉重地点点头。 - 里里外外忙碌不停。鰳 稳婆和仆妇从屋子里进进出出。 那浓重的血腥味儿,仿佛都要从屋顶冲出去了。但冯蕴除了偶尔压抑不住的几声哼哼,竟然没有大声叫喊一句。 裴獗负着手,在屋外来回踱步。 时刻过得太慢了…… 一刻钟,仿佛一年。 他终是忍不住叫来小满。 “为何听不到蕴娘出声?可有不测?”鰳 小满看着皇帝脸上的焦灼和担忧,不无心疼地道:“娘子说,她受得住。” 裴獗静静地看一眼垂落的帘子,手指慢慢圈紧。 都说妇人生产之痛,如同剖肉裂骨。 她却说,受得住…… 蕴娘用生命在替他生孩子,他身为人父,也总该再做些什么。 裴獗思忖一下,转身走出院门,把左仲叫到跟前。 “你即刻去办一件事。”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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