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满目疮痍。晚了!一切都晚了。” 一步错,步步错。斛 一步晚,步步晚。 他的予初,他和阿蕴的皇儿,再也回不来了。 第559章 大狱冰凉 冯家倒台的消息传到西京,冯蕴的心情极是微妙。筰 伤害过自己的人,活得不如自己,是一种普世的快活。 冯蕴必然也是快活的。 但她,觉得不够。 一是没有亲眼看到那群人狼狈的样子。 二是倒台不等于消灭。 冯氏子弟靠着家族百年积累,照样可以活得如鱼得水,尽享人生欢愉。 陈氏也有娘家倚仗,冯莹因打伤大满被禁足,但也只是与皇后之位无缘了而已……筰 她仍是贵妃,是萧呈的女人。 萧呈削去冯氏在朝堂的势力,保留了尊严。 说不定哪一天,又卷土重来,大仇仍不得报。 冯蕴思忖再三,问台城信使。 “大满还好吗?” 以前萧呈拿大满打压冯莹,顺便打压冯家,但大满也是冯氏女。 一旦对萧呈没有用了,又会如何?筰 信使道:“王妃放心,太医看过了,花满夫人的伤,将养一些日子便能痊愈。” 冯蕴点点头,又问了一些琐碎的事情,看了重赏,让葛广把人送出去,这才拆开大满的来信。 送信的人,是跟着齐使同来的,大满光明正大让人捎信给她,自会在信里做些手脚…… 冯蕴拆开第二层信纸,放到火上慢烤,显出字来。 “娘子万莫担心,我自己撞上的宫墙,有分寸。齐国没有了冯家,其他世家大族更不是陛下的对手。只要陛下不让我死,我便能活得好好的。” “可惜娘子看不到冯家的下场,陛下当真好手段,我这次打得也实在痛快……” 冯蕴眉头微蹙。筰 大满的信,没有问题。 只是,溢于言表的除了报复的喜悦,还有对萧呈的崇拜。 萧呈…… 冯蕴在脑子里慢慢勾勒出那人的样子来。 再是不喜,她也得承认,萧三有能力,有魄力,是个有魅力的男人。 这样的男人又生了一副好皮囊,能吸引当年的她和台城一众闺秀,现在自然也能吸引大满…… 何况多年相处,大满岂会不动心?筰 小满探过头来看,“娘子,我阿姐没事吧?” 冯蕴将信纸递给她,“看后即焚。” 小满接过,“明白。” 冯蕴看一眼她喜滋滋的样子,微笑。 “今日齐使入城,大王难免会有应酬,你吩咐灶上,煮些醒酒汤备着。” 小满看到大满身体无恙,放下心来,等烧掉信纸,又回头调侃冯蕴。 “娘子如今越发关心大王了……”筰 冯蕴调整一下坐姿,笑了笑。 “别贫了,去吧。我要歇一会儿。” 娘子常会一个人独坐。 只有鳌崽可以相伴。 小满听令下去,掩上了房门。 冯蕴懒洋洋躺着,招手让鳌崽过来,抚着它的背毛,慢慢地阖上眼睛。 此时此刻,她整个人舒适极了。筰 这种快活很难形容…… 一步一步扭转既定的噩梦,主宰人生,将无尽的嘲笑和冷眼,刀片似的回旋到仇人的身上,慢慢送他们走上绝路。 她战胜的不仅是外在的敌人,还是她心里的敌人——上辈子积攒的懦弱、恐惧,以及畏葸不前。 - 整个西京都在议论,大晋扣押齐使,便扬言处斩以后,齐国会有什么反应。 大战一触即发的说法,更是甚嚣尘上。 西京百姓甚至开始准备起了战争到来时的粮食、物资。筰 冯蕴却在安稳地休息,毫不担心。 入夜时分,裴獗回来了。 带回来的是一个不出意料的消息。 萧呈不仅没有斥责大晋无礼,反而派遣使臣送来赔礼和告罪国书,一应行事,全是示弱。 冯蕴笑道:“好狠的一招,赔礼告罪,直接断了冯家的后路,也判了冯敬尧死刑。” 裴獗在她身侧坐下,轻揉一下额际,垂着的眼,没有看冯蕴。 “一流手段。”筰 冯蕴道:“这个人智计深远,长袖善舞,只要时间充裕,他定会一展雄心,这天下,说不定就会被他收入囊中……” 裴獗抬眼,目光深深的。 “蕴娘很看得上他。” 冯蕴看他面容平静,浑然不知男人的心下已如百爪挠心,只淡淡一笑。 “这叫知己知彼,也是为了时刻提醒你我,万万不可小觑。哼!你别看他今日示弱,大度宽和。来日兵戈相向,他可不会手软。” 裴獗好一会儿没说话。 那眼神,很是玩味。筰 冯蕴斜他一眼,“大王,我有说错吗?” 裴獗道:“他智计深远,谋略过人,到底还是没有谋到最想要的。” 最想要的? 冯蕴木着脸一哼。 她从不认为自己是萧呈最想要的。 野心勃勃的男人,志在江山,女人算什么? “无法否认,他从未放弃过你。”筰 裴獗脸颊绷紧,语气多少有了一丝酸涩。 那是实话。 让萧呈失算的,是冯蕴重生。 要不然,他的如意算盘,也不会落空,先哄得冯家襄助,等君临天下,时机成熟,再拉冯家下马,到时候,凭他的手段,冯蕴也无非是他的掌中之物。 “遇上我,算他倒霉吧。”冯蕴瞥他一眼,笑道:“天不收他,我来收。” 裴獗悄然靠近,凝视她。 一张俊颜,在摇曳不定的光影里忽明忽暗,尤为深沉。筰 “蕴娘。”他问:“你说这辈子,我和萧呈,谁会赢?” 冯蕴淡淡睨他一眼,身子倚靠过去,双臂圈住他的脖子,仰头而笑,“大王不是已经赢了?” 裴獗眼皮微沉,抚上她的脸。 “这天下逐鹿者众,或生或死。胜者,唯有一人。” 冯蕴不轻不重地勾唇,说得意态闲闲。 “你赢,我看你君临天下。你输,我陪你东山再起。” 裴獗瞳孔微缩。筰 一颗心没由来地收紧。 “倘若……我死了呢?” 冯蕴心里一跳,看着二人被灯光拉长的影子,慢慢笑开。 “你生,我与你共赏繁华,你死,我为你报仇雪恨。” 裴獗屏住一瞬呼吸。 双眼盯着她,突然用力将她抱紧,心脏毫无章法地跳动着,声音喑哑。 “我一直以为,我也是你要复仇的人。”筰 “是的。”冯蕴抬眼看着他,微微一笑,“我想我会报复你一辈子。” “蕴娘……” 裴獗扣紧了她,用力呼吸着,将她困在臂弯里,高大的身躯包裹着,就如同搂着一个孩子,小心翼翼。 夜阑风寂。 火光昏黄氤氲,映着冯蕴轻放在裴獗肩膀上的脸。 安安静静,半垂的眼帘有一丝阴影,却不见笑。 -筰 三更天。 一辆马车破开夜雾,驶入西京城的御史台狱。 刚刚换防,门楼下的守卫看到从马车下来的人,怔了怔,赶紧上前行礼。 “大王。” 裴獗嗯声,握住冯蕴的手往里走。 “开门。” 通往大狱的甬道里阴风惨惨,土夯的牢狱,铁铸的大门,水都泼不进来。筰 这里关押的犯人都非同一般,冯敬尧也在这里。 牢舍里安安静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裴獗问:“这两日提审过吗?” 狱卒低声道:“没得大王命令,属下等不敢擅作主张。” 裴獗沉吟片刻,摆摆手,“你们都下去。” “领命。”守卫下去了。 凌乱的脚步声里,裴獗扫一眼左仲和纪佑。筰 “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内。” “喏。”左仲和纪佑齐齐拱手,默默退下,守在甬道入口。 这里只有冯敬尧一个案犯。 昏黄的灯火下,空气里散发着一丝霉味。 冯敬尧后背抵着墙壁,坐在潮湿的稻草上,低垂着头,人醒着。 这些天,牢里没有一个人跟他说话,一天派发一次的饭菜,如同猪食,大多时候都变味了,馊得令人作呕。 他知道,裴獗不让他死,是在熬鹰,要磨掉他的心志。筰 可裴獗小看他了。 这点手段,如何能让他就范? “雍怀王请回吧。”冯敬尧苍白的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声音十分缓慢,如同自言自语一般,没有看裴獗,极力保留着世家风骨。 “不用在老夫身上浪费力气了。老夫没有指使段武盗窃布防图,也没有什么阴谋,老夫只是出使西京的齐使,为两国和睦而来,晋廷但有一丝诚信,就不该将我囚禁于此……” 裴獗不说话,慢慢走近,拉开监舍的门,将齐国来使带来的国书丢到冯敬尧的面前。 “冯公看看吧。” 冯敬尧脚上有铁链,双手是自由的。筰 他抬头望了裴獗一眼,迟疑片刻才捡起来。 “哼!” 他咬了咬牙,冷飕飕地抬头。 却不是看裴獗,而是看向冯蕴。 “早知你是祸水,当年就不该一时心软,容你苟活到如今,反咬一口。” 这是把萧呈要杀他的账,算到了冯蕴的手上。 冯蕴一笑,不以为然地理了理衣袖,再漫不经心地将冯家人的事情,一点一点告诉他。筰 “罢官的罢官,革职的革职,入狱的入狱。就连你最看重的可以为冯家带来的尊荣的冯莹,也被打入了冷宫。大伯啊,事到如今,你觉得冯家还有翻身的希望吗?” 冯敬尧冷笑,“那又如何?我不得好死,你就能得一个好活不成?” 顿了顿,他阴冷冷地道:“萧三能这么对待冯家,往后也会怎么对待你。还是你以为,凭雍怀王一人之力,可扭转晋廷国力衰微、朝纲紊乱的局面?等着吧,等萧三缓过来,你们也早晚是手下败将,不得好死……” 冯蕴忽地一笑。 “都这时候了,还不忘挑拨,借力打力?晋国的国运,就不劳冯公你操心了,我要是你,这时候要做的,是老实交代,求一个好死。” 冯敬尧眼皮微敛,“老夫没什么可交代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没有吗?”冯蕴微微俯身,双眸如寒潭之水,盯住他,“冯公要不要仔细想清楚,当年你是如何跟萧珏联手,设计陷害谢氏满门,让谢家军陪葬并州,再陷怀仁太子于不义,夺其储位,囚禁玉昭殿,致其郁郁而亡,还有……”筰 她一字一顿,如咬坚铁。 “你为何一定要置我阿母于死地?” 第560章 干干净净 冯蕴红着眼,愤怒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在她的瞳孔里跳动着,仿佛要化作尖利的匕首,将冯敬尧肚子里的那一桩往事生生剖开……檻 冯敬尧冷笑。 看着冯蕴难受的样子,多少沾了一丝快活。 “她死,自是阎王要收她,与老夫何干?” 冯蕴脸色一变。 “冯敬尧——” 咬牙切齿,尚且来不及做出什么,一只胳膊冷冷从眼前横过。 男人的虎口,铁钳似的卡在冯敬尧的咽喉。檻 夜下大牢,灯火昏暗。 裴獗不说话,阴沉沉的脸色,仿佛覆盖了地狱的寒冷,眼神锐利如刃,单是这么扫过来,就让人不寒而栗。 冯敬尧的头被迫抬起,下颌绷紧,嘴角微微下撇,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裴獗半眯着眼,一点点加重力道。 冯敬尧脸都憋成了猪肝色,仍是不肯开口。 裴獗微微松手:“你以为不开口,就了结了?” 冯敬尧苦涩地一笑:“……横竖……是死。请便。”檻 裴獗冷冷道:“死与死不同。” 冯敬尧嘴角微抿,一副傲骨凌云的样子,斜睨着他,“来吧。老夫活这一辈子,什么手段都见识过了,正好看看雍怀王,有什么绝活。” 他说罢又侧眸看一眼冯蕴。 “许州冯氏,没有孬种。” 冯蕴缓缓地眯起眼睛,冷笑。 寂静中,裴獗的声音平静地响起。 “冯公膝下,二嫡三庶五子十二孙……不知他们是不是都跟冯公一样,浑身上下铁骨一根,不畏死,更不畏千刀万剐?”檻 冯敬尧眼神一变。 是人,总有其弱点。 哪怕是冯敬尧这样的狠人,也怜惜儿孙。 冯敬尧大怒,狠狠吸口气才哑声斥道。 “裴獗,你敢!” 裴獗沉声:“不要以为他们身在台城,我就没有办法。冯公……” 他停顿一瞬,黑眸微微发亮,杀气仿佛顺着呼吸落下来,无声无息,敲打心脏。檻 “我有一千种,让他们不得好死的办法。不会比冯公死得轻松,可要一赌?” 他说得正经,乃至平静。 一丝威胁的意味都看不到,就如同阐述一个事实。 冯敬尧起初是瞪着眼睛,与他对视。 气氛无声地凝滞。 慢慢地,冯敬尧软下来,整个人泄气一般,身子瘫在稻草堆上,后背靠着墙,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的油灯。 “你母亲……嫁入冯家为媳,却一心痴迷谢献。倘若不杀她,事情败露不说,她还发誓要为谢家报仇……十二娘,是她朝三暮四,自己寻的死路,怪得了谁呢?”檻 冯蕴一怔。 当母亲和谢献扯上关系的瞬间,她有些不知所措。 很快,又恼怒起来。 “你胡说八道!死到临头,还想污我母亲名声。明明就是冯敬廷喜新厌旧,与陈氏勾搭成奸,却要反咬一口我母亲?” 冯敬尧微微瘪嘴,嘲弄地瞥她一眼。 “你若不信,大可找你父亲求证……再是不信,可以问你外祖家,知是不知……” 冯蕴冷哼,“我外祖父和外祖母,早就故去。你以为信口雌黄,就没有人拆穿你了?”檻 冯敬尧冷冷地看过来,“卢家人又没有死绝,你倘若有心,总能问到的。你母亲嫁入冯家之前,就心系谢献,无奈嫁入冯家,是因谢献早已娶妻。不然,你父母的矛盾因何而来,你父亲又为何醉酒夜宿陈氏家中,以致有了冯莹?还有,以你母亲的脑子,明知此事,为何会不闻不问,这分明就是心虚有愧。十二娘,一切都是有根源的。你母亲,死得不冤。” “无耻之尤。” 冯蕴气得胸膛起伏,指着他,手指都在发抖。 裴獗握住她的手,紧了紧,安抚一般用力,又松开。 “谢献与你有何仇怨,你竟下得如此狠心,不仅要他满门抄斩,还要让全体谢家军陪葬!?” 冯敬尧撩高眼皮,盯着裴獗。 久久,他才冷嗤一声。檻 “你就是当年在并州逃走的那个谢家余孽吧?谢七郎?” 裴獗目光凉凉,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冯敬尧沉吟片刻,突地笑了起来。 目光里,竟有一种古怪的释然。 “那今日老夫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因果循环,怪不得谁。” 裴獗冷声,“若是因果循环,那你满门该如何算?” 冯敬尧身上一寒,身形微微僵硬片刻,松开嘴。檻 “我与谢家没有仇怨,但身逢乱世,各为其主,谁都想要有一番建树。怀仁太子与当年的延平帝……魏王萧珏势同水火。谁都知道,魏王与冯家走得亲近,若怀仁太子登基,对冯家没有好处。” 简明扼要,平静浅显,却有着最残酷的真相。 也与他们先前的推测并无二样。 那个兵戈声里,烽烟四起的时代就那样浮现脑海。 “杀——” “谢氏全族,一个不留。” 北风呼啸而过,马蹄滚滚,喊杀不止,人头落地的声音极是沉闷。好似在墙外,好似在天空,又好像是从牢房的青砖石下钻出来的,顺着脚背,爬上全身,渗入每一个毛孔里。檻 冯蕴半晌才缓过气来,看着昏暗的灯火下,冯敬尧那张桔皮似的干瘪的脸,以及眼角深如沟壑的皱纹。 “没有好处,便要杀人?” 冯敬尧看着她,“不是他们死,就是冯家亡。冯十二娘,你也姓冯。当年我若不那么做,你岂能活到如今?” 一个阴谋,闹了个天翻地覆,翻眼就换了人间。 长风从牢舍的甬道吹过来,冯蕴突然觉得有一些冷。 酷似那年的冷宫。 以及在冷宫玉昭殿里的看到怀仁太子的那句话。檻 “如今年年岁岁,曾经岁岁年年。” 写不尽的世事无常。 她是冯家的人,在命运的裹挟下,与怀仁太子一样成了受害者,关在同一个地方,而所有的一切,皆因当年的阴谋。 岁月如梭,依稀再忆,怀仁太子竟已故去十余年了。 “推翻怀仁太子,原本不必死那么多人。谢家军,有多少无辜惨死?” 冯敬尧没有回答。 有些人的狠,是天生的。檻 有些人生了一副君子的模样,却早已被魔鬼夺舍。 御史台狱的风很冷。 冯蕴和裴獗从牢里出来时,已是四更天了。 两人慢慢走过月光下的青石路面,谁也没有说话。 马车候在那里。 月亮就挂在马车后的树梢上。 夜色很静,死亡一般。檻 冯蕴将手放在裴獗的胳膊弯里。 裴獗侧目,“兴许他所言属实。” 冯蕴微微一凝,“什么?” 裴獗看看她,抬头看向天际,黑眸里仿佛藏着满天的星辰。 “你阿母和我阿父,难续的情缘,换来你我命中注定。” - 四月十五那天,是黑道日。檻 西京宣化门外的大街小巷,天不亮就挤满了人。 整整一条街,到午时都不见人散,直到一干齐使被推出来问斩。 老百姓是喜欢看杀人的。 尤其要受死的,还是往昔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王侯贵胄。 看富者遭殃,看贵者倒霉,是普通人的乐趣。刺激的刑场上,人头攒动。等宣读完罪状,一群人呼喊着跟着起哄。 “砍了,砍了。” “砍头了!”檻 “那个老小子就是主谋,许州冯氏,冯敬尧。齐人……” “大晋万岁!杀了这些奸佞!” “快看,要砍了……啊要砍了!” 围观的人,群情激昂。 刽子手的大刀下,跪地求饶的人,哭嚎声声,凄厉震天。 只见那个头发花白的贵人,头垂下来,僵直着,一动也不动。 “斩!”檻 刽子手挥刀劈砍。 人头滚落在地,尸体才倒下来。 有人将尸体拖走,鲜血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杀得多了,便有鲜血顺着台阶滴滴答答地流下来,极是瘆人…… 收尸的是齐国来的使臣。 他们全程围观了行刑的过程,等人都杀好了,拿草席裹住尸体,人头装到盒子里,回去禀报齐君,再和尸首一起交给亲属,入土安葬。 阳光炽烈。 热闹散去了,很快有人来打扫刑场。檻 一桶桶的清水冲刷上去,洗得干干净净。 干净得就好像这些人,从来没有活过一般。 第561章 天意难违 冯蕴没有去刑场。佯 一大早,温行溯就过府来了。 兄妹二人有日子没见了,冯蕴热情地招待,让人备了茶水果点,在庭院水榭里陪坐。 这个时季,正是鲜花繁盛时,水榭风轻,微风送来花香,极是怡人。 冯蕴抚袖,为温行溯盏茶。 “大兄一人过来,嫂嫂为何不见?” 温行溯观察了片刻她的情绪,见她没有受冯敬尧问斩一事影响,这才松了一口气,微笑道: “长公主昨日去净心寺为陛下祈福,平原陪她母亲去了,要三日才回。”佯 宫里新帝的怪病,近来在朝野上下传出不少谣言,到处都有人打探消息,反倒是裴獗,回府从来不多说什么。 冯蕴并没有去宫中探望皇帝,只是私下里叫来姚儒问过,听了个大概。 “长公主也是有心了。”冯蕴淡淡一笑,看向温行溯,“姚大夫说,陛下龙体无恙,患是是心病。大兄可知,陛下的心病是什么?” 在温行溯面前,她从不忌讳什么。 温行溯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慢慢抬眸。 “是因为布防图的事。” “布防图?”冯蕴诧异。佯 温行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轻声反问:“雍怀王府上,为何会有布防图?腰腰可知?” 关于布防图的事,裴獗生辰大宴后,有许多不同的说法。 但有一点,所有人出奇的一致——没有人相信段武可以偷出布防图来。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布防图就在裴府,而冯雅借住在此,恰好有偷窃的便利,如此,她带着布防图在厢房幽会,也就合情合理了。 冯蕴明白温行溯的意思。 她眼皮微垂,摇头。 “不瞒大兄,布防图为何会在段武的身上,我和大王都不知情,段武也拒不交代。”佯 温行溯看她一眼:“今日段武行刑了。” 冯蕴嗯声,慢慢抬眼一笑,“他是南齐死士,该说的会说,不该说的,一个字都不说。这样的人,留着也没有用。” 见温行溯眉头越蹙越紧,她淡淡笑问: “难不成大兄也认为,布防图的事,与大王和我有关?” 温行溯眸色一暗,平静地道:“我如何认为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如何认为……” 水榭一片死寂。 有风拂过。佯 是森冷肃杀的空气。 冯蕴盯着温行溯看了许久。 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有什么心思,常常不必从嘴里说出来,彼此也能意会。 但冯蕴沉默片刻,还是开了口,“请大兄明言。” 温行溯放下茶盏,默想一下才道: “长公主入宫见了陛下,姐弟俩谈了一个时辰,陛下才道出心病,与雍怀王有关……” 冯蕴轻笑一声,摇头淡然道:“难道陛下竟会因为疑心大王偷盗布防图,就害上心病?”佯 温行溯嘴角微微一抿,带着一丝耐人寻味的微笑,“具体陛下如何说的,长公主也未曾与平原说起,我也就不得而知了。我只听平原说起……陛下曾恳求长公主,放过他……” “放过他?” 冯蕴眼神一顿,扬了扬眉,“陛下是一国之君,坐拥天下,无所不能,这话岂不可笑?” 温行溯点点头,轻声说道:“据说陛下受了惊吓,装病不肯上朝。还扬言要禅让帝位于雍怀王……” 禅让? 冯蕴心脏一缩。 午后的阳光从水榭的檐头探进来,洒在温行溯年轻英俊的脸颊上,明晃晃的,冯蕴看着,眼前一片发花。佯 元寅胆小她是知道的。 当初他领命攻打邺城,阵前畏惧,吓得瑟瑟发抖的样子,还曾一度成为北雍军里的笑料。 更何况,在他登基之前,裴獗特地囚禁了他的儿子? “呵。” 冯蕴笑了一声。 低低的嗓音,没有喜怒。 “长公主怎么说?”佯 温行溯安静地打量着冯蕴。 久不说话,空气便沉闷下来。 片刻,才听到隐隐的叹息声。 “长公主为保住元氏江山,费尽心机,怎会同意禅让的请求?她认为皇帝是中邪了,这才会去净心寺,想求方丈的灵光宝镜。” 天底下谁不想做皇帝呢? 也怪不得长公主疑心文治帝是脑子坏了。 冯蕴看着温行溯,懒懒地问:“那大兄……是否也怀疑布防图是裴獗故意为之?目的是恐吓陛下?”佯 温行溯摇摇头,嘴角溢出一丝温和的笑。 “这个我难以定论。我只知道,若雍怀王登基为帝,大晋疆土,必将超越如今鼎盛,繁荣无疆……” 冯蕴:“那就不再是大晋疆土了。” 温行溯愣了愣,笑开,“也是。” 说罢他微微拱手,静静地看起来,“大兄当年的话,仍然算数。既入晋营,从此唯雍怀王马首是瞻。” 温行溯的表态,让冯蕴心弦一松。 不论那张布防图出自何人之手,这个节骨眼上,大兄仍然是站在她身边的,这比什么都重要。佯 旁的事,就该裴獗去操心了。 - 裴獗是在温行溯告辞离府后,才回来的。 他让人把冯蕴叫过去,将生辰宴上的礼单交还给冯蕴。 “长姊说了,这些东西不该她插手。你收着吧。着实不想管,就堆到库房里,放起来便是。” 冯蕴笑了下,示意小满收起来,“谁会嫌钱多?长姊不管,那就归我了。” 见裴獗没有开口,她又垂下眼,说得很是恭顺,佯 “我本是王府长史,这些都是应当应分的事,并无懒惰心思。交给长姊,原是存了几分尊重之意……” 这是解释。 冯蕴难得的解释。 裴獗看她一眼,点点头。 他无意再多说什么,目光轻轻掠过。 “你大兄来过?” 冯蕴嗯声,见房里有仆从在侧,摆手示意一下,等他们都退下去了,这才坐到裴獗的身边,把温行溯的话,一一相告。佯 不料,裴獗听完眉心一蹙,“我已知晓。” 冯蕴以为是天大的秘密呢,再看裴獗那双洞若观火的眼睛,端起凉茶饮一口,缓了缓心情,这才笑道: “这事可真让人摸不着头脑,匪夷所思得很。就因为一张布防图,就要把帝位让贤? 也太胆小了吧?再说,大王也没怎么过分他啊。” 裴獗没有回应。 房里安静了片刻,他道: “我没怎么着他,有人怎么着他了。”佯 冯蕴一惊,“是吗?” 裴獗黑眸深深,“那日入宫探视,皇帝屏退左右,独留我在御前,陈情诉苦。说他不是治国安邦的圣主贤君,愿将大位,禅让于我。只求保他一家老小平安无虞……” 这话说得蹊跷。 即使裴獗手握重兵,但君臣有别,想推翻这一道桎梏并不容易,更何况皇室宗亲并非全然衰败,至少还有长公主撑着门面,文治帝怎肯轻易退位? 冯蕴问:“你何曾危及他一家老小的性命了?” 裴獗嘴角牵起,冷冷道:“今日查验布防图,隐隐闻到一缕幽香……” “香?什么香?”佯 “雪上梅妆。” 冯蕴微怔,眉尾不由得轻轻一挑。 雪上梅妆这种香,如今恐怕只有李桑若身上才有。 而李桑若一直被软禁在宫里,根本就没有机会偷盗布防图,更没有可能将它藏在段武的身上…… 有且仅有一个人,能靠近李桑若,又有这等偷天换日的本事。 冯蕴道:“是唐少恭?” 裴獗面沉如水。佯 冯蕴声音平静地看他一眼。 “大王如何作想?” 不论唐少恭是不是真的谢家军遗勇,这么做除了推裴獗上位,可还有别的目的,对裴獗而言,至尊大位已是唾手可得。 只要裴獗肯迈出去这一步,从此三山四海,必将掀得天翻地覆…… 裴獗伸手揽住她的腰。 “怕吗?” 有风吹来,扬起冯蕴的发丝,她眼里的火焰安安静静的燃烧着,从笑容里渗出来。佯 “不怕。” 她又将头慢慢靠在裴獗的肩膀,望着檐下那一群不知疲惫的飞蛾。 “若天意难违,我愿随之。” 第562章 勿忘所托 白日里出了一天的太阳,到夜里,竟淅淅沥沥下起雨来。譛 脚步声透过细雨,听上去沉闷异常。 裴獗在孤灯下独坐,面前的清茶,飘着袅袅的烟雾。 片刻,左仲在门外拱手禀报,“大王,唐先生来了。” 裴獗嗯一声,没有说话。 唐少恭身着一袭秋白色的宽袖麻衣,从雨夜里走来,好似孝服一般,披着细雨入屋,头发都半湿了。 “大王。” 他轻拂身上雨水,朝裴獗行礼。譛 裴獗抬眼,没有说话,朝左仲等侍从摆手。 “是。”左仲等人鱼贯而下。 裴獗道:“把门合上。” 唐少恭回身合上门,再次走到裴獗面前,长身而立。 他身形颇为高大,面有勇武之气,细细观之,依稀可见军中儿郎的气概。 书房里安静了许久。 裴獗垂眸喝茶,一言不发。譛 唐少恭站了许久,慢声开口,“大王找卑职前来,是为何事?” 裴獗茶盏放下,稍作停顿,抬头看他,“我以为你会有事交代?” 唐少恭下意识地摇头,目光触到裴獗眼里慑人的冷芒,想了想,又叹息一声。 “什么都瞒不过大王。是我做的。” 裴獗冷哼,巴掌重重拍在案桌上,“是谁给你的胆子,敢擅自行事?!” 唐少恭进门时,尚有一丝拘谨与犹豫,被裴獗怒声而训,反而镇定下来。 他沉默片刻,才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大王,主公等着我们为他报仇,已经等了十余年。不能再等下去了,既然有良机在握,何妨一举多得,取仇人首级,以慰主公泉下之灵?”譛 裴獗双眼凉凉地盯住他。 唐少恭忽地一声笑,“今日在刑场上,看到冯敬尧人头落地那一刻,难道大王不觉得痛快吗?卑职十分痛快。等这一天,卑职等得实在太久!” 裴獗微微眯眼,“无须布防图,也可以置他于死地。你要害的是他,还是我,又或是,想一箭双雕?” “那不是害大王。”唐少恭声音阴冷沙哑,盯着人看的时候,视线尖利得好像毒蛇吐出的信子,格外森寒。 “杀一个冯敬尧,不足以抚慰谢家满门和谢家军冤死的将士亡灵。冯家,以及齐国当初参与此事的所有人……都应当为此付出代价。” 裴獗:“所以呢?” 唐少恭道:“大王不动,卑职就推你一把。以大王如今的尊位,虽然可以左右朝纲,但以臣之身,难行君令。何况难免会受朝中权贵掣肘。只有等大王踏上丹陛,高坐龙椅,方可一展抱负,挥师台城,为谢家军报仇雪恨。”譛 裴獗慢慢起身,走向他,冷冷的。 “这么说,我还得多谢你了?” 唐少恭目光一闪,低垂下头,“不敢。” 他沉默了片刻,在头顶刺目的视线注视下,额际浮出细汗,又拱手道:“卑职未经大王允许,擅自主张,实为不该。请大王责罚!” 哼! 裴獗再走近两步。 “我若是要你的命呢?”譛 唐少恭恭声道:“卑职的命是大王的,任凭处置。” 裴獗没有说话,一只手突然搭在他的胳膊上,用力拍了拍,唐少恭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来不及做出反应,裴獗握住他胳膊反手一扭。 “咔嚓!” 脆响声十分清晰。 唐少恭的一条胳膊慢慢地垂落下来,疼痛让他下意识痛呼一声,很快就闭上了嘴。额头汗意涔涔,五官在疼痛中扭曲,但他没有出声,一动不动地看着裴獗。 裴獗:“你不怕死?” 唐少恭道:“能死在大王手上,是卑职的荣幸。要是卑职的一条命,能换来大王御极天下,那卑职也心甘情愿,无愧九泉之下的主公,以及那万万千千冤死的谢家军亡魂。”譛 铮! 裴獗突地拔剑。 辟雍剑是怎么出鞘的,唐少恭没有看清,那冰冷的触感抵在咽喉,却下意识让他缩了下脖子,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慢慢地阖上双眼。 “大王,勿忘所托。” 裴獗剑身一压,唐少恭抬高下颌,将脖颈完全地展露在他的面前,一副任君宰割的模样。 “动手吧!卑职这便去见主公!” 裴獗静静而立。譛 片刻,掌心突地反转,剑身入鞘。 再一次托起唐少恭那只软绵绵垂下的手。 又是一声脆响,在唐少恭的痛呼声里。只见那卸掉的手臂,又被裴獗接了回去。 “滚。” 低低一个字,满是冷肃。 唐少恭长呼一口气,再看那盏明晃晃的风灯,有一种在地府里走过一遭的感觉。 他徐徐拱手,“谢大王不杀之恩。”譛 裴獗坐了回去,冷肃的身影沐浴在火光里,看上去没有半分情绪。 唐少恭没有离开,仍是立在裴獗跟前,语气阴晴难辨。 “恕卑职直言,就算不出布防图的事,该来的麻烦,也一样会来。阮溥不知从哪里查得大王的身世,这两日,恐怕就会借着陛下的病情,大做文章。” 裴獗冷冷地看他。 唐少恭道:“与其处处提防,何不借机行事?” 裴獗道:“你只有这一次机会。不要再擅自行事。” 唐少恭行礼一揖,深深的,半晌才直起身。譛 “我不会出手,但他们一定会按捺不住。还请大王不要错过时机。如今文治帝正在病中,若是等长公主和阮溥一党掌控局面,我们再来行事,难免授人以柄了……” 裴獗看了他一眼,“下去。” 唐少恭微微弯下腰,“喏。” - 他一走,冯蕴便从屏风后方走出来,慢慢跪坐在裴獗身侧。 “果然来撺掇你了。” 裴獗转过头,揽住她的腰,“蕴娘料事如神。”譛 裴獗瞥他一眼,眉头微微蹙起。 “实不相瞒,这个唐少恭我看不透。到如今,即使他处处为大王着想,所行之事,也好像一直是为了大王,为给谢家军报仇,但我仍是难以分辨,他是敌是友。” 裴獗嗯声,“我与蕴娘所想一样。” 冯蕴微微仰头看他一眼,忍俊不禁。 “大王可真会占便宜。话从我嘴里出来,账记到我头上,无论对错,横竖都没你什么事了。” 裴獗嘴角微微一抽。 “这可不叫占便宜。”譛 冯蕴扬眉,“那叫什么?” 裴獗:“妇唱夫随。” 哼!冯蕴脸上的笑容扩大了,眼眸倒映着灯火的光芒,煞是温暖。 “那就算是我占你便宜好了。” “还是我占吧。”裴獗掌心微收,将她整个抱了过来,置于怀中,低下头,目光锁在她脸上,眷恋的,带着浅浅的呼吸,吻在她唇边。 “这两日,不要出府,老实些待着。鳌崽要带在身边。” 冯蕴心里怦然一动。譛 当裴狗认真注视她时,即使一脸严肃,目光仍然自带烙铁,热得仿佛要透开心脏,让她看见,他眼里的整个世界里,都是她。 这真不是寻常人扛得住的诱惑。 冯蕴吸口气,微微一笑。 “我会保护好自己。大王放心去干。” “好。”他点头,吻上来。 - 阮溥的发难来得比料想中的快。譛 次日,政和殿议事,众人讨论了一下文治帝的病情,他便率先发难。 “陛下是从雍怀王府上回来发病的。因此,坊间那些说法,难免对大王的名声有碍啊?” 不等说完,又盯住裴獗。 “坊间传言,布防图其实本就在雍怀王的府上,这才能让冯雅盗取,再交给段武。只可惜,死无对证,如今也无法再对质了……” 众臣面面相觑。 有人尴尬。 有人不屑。譛 也有人点头称是。 裴獗冷着脸,一言不发。 大殿里,平添一股紧张气氛。 而阮溥,显然也不在意裴獗的回应,不等众人讨论出个所以然,再度朗声开口。 “更滑稽的是,坊间还有传言,说雍怀王是齐朝已故亡将谢献的遗孤谢七郎。还说,只需一物便可佐证此事……” “坊间”是谁,无人关心。 但雍怀王是谢家军余孽的事情,李宗训生前就说过了,还不止一次。譛 只是苦无证据罢了。 众人想知道的是,阮溥有什么办法能佐证此事? 裴獗唇角微抿,“说说看。” 阮溥拱手,应声道:“当年谢家七郎,对春桃极为敏感,每每食用,便浑身赤疹,有一回还差点因食用春桃而送了性命,此事在台城,不算秘密。” 他又抬头望向裴獗,捋须而笑。 “要堵住悠悠众口,倒也不难。大王何不让人找些刚采摘的新鲜春桃,试上一试?” 第563章 身子滚烫 对阮溥而言,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璨 只要掌握了舆论风向,有长公主和家世深厚的权贵托底,朝中局势便会反转。到时候,文治帝或许就能真正地立起来,不再让裴獗一言堂。 即使皇帝还是不争气…… 一旦证实裴獗的身世有污,家世也不够清白,就算文治帝要禅让,也无法名正言顺。 当然,阮溥猜测裴獗不会就范。 可就算他不吃春桃,不犯那赤疹之病,也难以自圆其说—— 所谓此地无银三百两,再结合陛下的怪病,王府私藏布防图,桩桩件件的幕后,都会指向裴獗。到时候,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唾沫都能咽死他,还如何行禅让之事? 阮溥想好了后路,却没有想到裴獗会答应得那么爽快。璨 “来人,拿春桃来。” 大殿里,有短暂的凝滞。 没有人开口,就连阮溥都僵住了。 裴獗冷冷地扫他,“尚书还有疑义?” 阮溥打个冷战,拱手低头,“没有没有。雍怀王英明。” 在春桃端上政和殿的间隙里,有那么一两个瞬间,阮溥很怀疑自己是否得到了错误的情报,可转瞬再想,他的情报错不了。 至少,事态紧张的当下,值得一赌……璨 春桃洗净了,就装在竹篮里,裴獗没有让人直接端到面前,而是一一从众位臣公面前走过,让众人先验春桃,没有人挑出毛病,这才端过来。 “很新鲜。” 裴獗难得的夸奖了一句,从里头拿起一个,放入嘴里。 今年的春桃由于阳光雨水得宜,味道格外甜美,裴獗吃得很是惬意,大殿里,也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桃香。 众人安静的等待着。 裴獗吃完一个。 又拿起了第二个。璨 阮溥的脊背上,隐隐有了汗意。 与之对应的,敖政脸上的得意都快藏不住了。 “也不知是何人在背后使坏,撺掇百姓污雍怀王名声。哼,诸公可都看见了,大王不畏春桃,食用也不长赤疹,更没有旁的反应……” 频频有人点头。 三三两两交头接耳,不乏尴尬之色。 阮溥的眉头越皱越紧,面色铁青。 裴獗吃得缓慢,平静如常。璨 哪有什么病发的迹象? 难道他当真不是谢七郎? 裴獗一连吃下三个春桃,方才接过侍从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撩眼问阮溥。 “阮尚书可看仔细了?还是要本王吃光这一篮春桃?” 大殿内一片沉寂。 众臣紧张起来。 阮溥稍作停顿,在一干复杂的目光里,慢慢弯腰行礼,打了个哈哈。璨 “不敢,不敢。坊间传言果然信不得。不过,大王今日亲破谣言,往后倘若再有人胡言乱语,那官府也就可以理直气壮地缉捕问罪了。” 裴獗哼一声。 “那阮尚书该当何罪?” 气氛一滞。 大殿里的空气仿佛固化了。 阮溥鸡皮疙瘩掉了满地,半晌才道:“雍怀王,下官何罪?” 裴獗道:“你煽动民意,在坊间诋毁本王,意欲何为?”璨 阮溥深吸一口气,“大王误会了。下官光明正大让大王自证,恰是为了理清误会,为大王的名声着想……” 裴獗:“看来你真把本王当病猫了。” 他声音未落,便听敖政一声断喝。 “禁军何在?还不将阮溥绑了,解至台狱法办。” “喏。” 殿外,几个禁军跑步进来,一拥而上,不顾阮溥的挣扎和怒骂,直接将人按在了地上。阮溥何曾受过这等侮辱,当即反抗大吼,被人连揍两下,膝盖跪在肚子上,这才老实下来,呼呼喘气…… 大殿上嗡嗡作响。璨 旧党里,有人出声抗议,认为裴獗没有证据便下令捉拿朝廷命官,且当众行刑,完完全全是以私代法,不讲规矩。 可裴獗现在要的,不是规矩,而是不规矩。 “再有反对者、求情者,视为阮溥同党,一律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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