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服了她。 “天下之大,你我又能去哪里呢?”跳 金戈道:“云川。” - 油灯的光晕映在窗扉上,朦胧昏黄。 窗户稀开一条缝。 一个斥候静悄悄潜到窗下,站在阴影处。 “禀大王,王妃回来了,萧呈也已离开了成衣坊。” 裴獗独坐在室内,手把茶盏。跳 辟雍剑斜放在他面前的木案上,泛着冰冷的光芒。 “有多少人?” 斥候道:“王妃只带了小满和环儿两个仆女。萧呈那边,也只有两个暗卫,没有露面。” 裴獗问:“孔氏家呢?” 斥候道:“除了孔氏母子,只有金戈。” 他顿了顿,琢磨着主子的意思,又补充道: “齐帝很是谨慎,没有让旁人发现。至于我们的人……只有属下跟刘三,我们两个人看见,看见了……”跳 看见王妃和齐帝进了同一间屋子。 这是他不该看到的,也是他不该说的。 斥候僵硬的立在那里。 盏茶前,大王差点带人杀入成衣坊。 他和刘三都以为,今夜要血溅花溪村了。 没有想到,大王冷静下来。 默默地回家,一个人等着王妃归来。跳 周遭安静得死寂一般。 斥候攥紧腰刀,一颗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裴獗终于出声。 “下去吧。今夜的事,烂在肚子里。要传出半句闲言碎语,提头来见。” 斥候长长松一口气,“是。” 冯蕴进门的时候,裴獗已经洗漱过了。 一个人在屋子,留了一盏灯。跳 灯火很弱,照不透这间宽敞的卧房,似乎也照不透他的脸色。 冯蕴淡淡一笑,“今天回来这么早?” 裴獗嗯声,“去洗洗吧。” 冯蕴看他表情没什么变化,勾了勾唇,应一声好,将披氅取下交给小满,便往净房里走。 “蕴娘。”裴獗叫她。 突如其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让冯蕴心下一窒。 怎么都喜欢在背后喊人?跳 她微笑扭头,“怎么了?” 裴獗道:“水凉了,让她们再抬两桶热水进来。” 小满听见,应一声,笑盈盈地下去了。 裴獗走近将冯蕴拦腰抱起,“我帮你。” 冯蕴顺势揽住他的脖子,扬了扬眉梢,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任由他将自己放置在一团柔和的光晕中…… 第535章 我养你啊 次日天不亮,温宅便响起车马人声。筋 萧呈和冯家一行,要离开花溪了。 为免惊动旁人,他们走得很早。 温宅门口,只有温行溯和濮阳漪前来送行。 车马排得整整齐齐。 昏暗的夜灯,在檐下光晕荡荡。 齐君昨夜一宿未眠。 半夜里,他带着暗卫出去过,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回来便枯坐房里,挥毫泼墨,纸铺成了厚厚一摞。筋 可写出来的东西,没有让任何人瞧见,便付之一炬。 平安和吉祥,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常在皇帝身边侍候,最会看脸色。 仆从们看他俩如此,一个个都小心翼翼。 气氛无比凝滞。 天好似亮不开了似的,夜色浓稠,在每个人的脸上,都布上了一层阴影。 温行溯端正而立,看到萧呈走出来,上前行礼问安。筋 “免礼。” 萧呈抬眼看他。 这也是一个变数。 温行溯本该是他麾下虎将,为他开疆拓土的大齐将军。 也是一个可以带着齐军抵御北雍军,跟裴獗有来有往斗上数年,直至战死沙场的人。 他是如此笃信…… 温行溯此生会忠诚于他。筋 谁料,又是一个走不出石榴裙的男人。 他投靠了晋国。 “行溯。”萧呈慢慢走近,脚步沉稳,声音温和,“无论你何时回来,大齐的大门都会为你敞开。我的帅印,也在静候将军归来。” 温行溯凝视着萧呈。 离得近,他可以看清萧呈眼下的一片青黑。 “我回不去了,陛下。” 温行溯声音很淡。筋 说罢看一眼身侧略带尴尬的濮阳漪。 “成家立业,便是男儿的一生。” 萧呈默默点头,在他的肩膀上,重重一拍。 温行溯看着他,没有吭声。 从小相识。 曾秉烛夜谈,天下大事。 也曾青梅弄酒,说少年情怀。筋 那时的少年,谁也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分道扬镳,各自为政。 迟疑片刻,萧呈道:“他日相见,是敌是友?” 温行溯眉头微蹙,温声徐徐,“在家里,我们是姻亲。上了战场,我只听主帅的命令。” 主帅…… 萧呈低笑抬头。 他也看了濮阳漪一眼。 “裴獗将来称帝,大将军会是你吗?”筋 温行溯和濮阳漪齐齐一怔。 萧呈面容不改,好像说的只是家常,而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 “北雍军里,全是裴獗的亲信部众,他可以用的人,太多了。给你是施舍,不给是本分。行溯,我不同……” 他看着温行溯的眼睛。 “齐国大将军,虚位以待,非你莫属。” 温行溯没有说话。 濮阳漪在旁,整个人都是僵硬的,从头到脚的赫然。筋 这种话,是她能听的吗? 从来不涉政事的平原县君,此刻如坐针毡。 她不知道温行溯心里怎么想。 也害怕,他胡思乱想。 如果他被萧呈说动,生出二心,那岂不是要背叛晋国,那他们就会变成仇敌,夫妻之情,还如何延续,余生又怎么幸福安生…… 濮阳漪偷偷扯一下温行溯的衣裳。 温行溯看一眼等待通行的队伍,默默牵着她的手,退到一侧,朝萧呈拱手行礼。筋 “齐君慢行。” 萧呈眼角的笑意,从容不迫,身姿端立如芝兰玉树,气度非凡,就好似笃定了温行溯终有一天会回到他这边似的,轻笑一声。 “行溯,保重。” 萧呈踩着车凳上马车。 温行溯徐徐一揖,“保重。” 陈夫人冷着脸走过来,站在他的面前。 温行溯抿着嘴唇,抬头,轻声道:筋 “阿母保重。” 濮阳漪也跟着施礼,“阿母保重。” 陈夫人没有理会濮阳漪,哼声瞥向温行溯,冷冷道:“我只当没生你这个孽子。” 她一甩袖,走到了前面。 冯莹也只是默默地看了他们一眼,帷帽下的面容,看不真切。 她和冯贞、冯梁都没有跟温行溯和濮阳漪说话。 冯梁上车前,还偷偷朝温行溯做了一个讽刺的鬼脸。筋 反倒是以前不怎么理会他的冯敬廷,携着金双和银双两个小妾,眉开眼笑,如同慈父一般,叮嘱他们要夫妻和睦,早生贵子…… 妻不妻,夫不夫,子不子,女不女。 这一家子着实荒唐。 濮阳漪看在眼里,心下纷扰烦乱。 直到将一行人送走,她才长长舒口气。 总算走了! 她问:“夫郎如何想的?”筋 温行溯神色平静,目光带笑。 “回吧,你可以再补一觉。” 濮阳漪:…… 她问的不是这个。 但夫君不想说,她似乎也不该再问。 阿母说过,女子嫁人就要从夫。 嚣张跋扈的平原县君,正在学习做温行溯的贤惠佳妇。筋 - 天亮后,花溪人一觉醒来,发现温宅里的客人全都走了,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齐国皇帝也没有来得及看上一眼,就离开了花溪。 腊月底是年节,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年货,孩子们也休沐在家,各有各的快乐。 议论一阵子,就将此事忘在脑后。 等热热闹闹的大年过去,长门外的老槐树下就贴出了一张招人布告。 花溪学堂要招讲学先生。 长门的家具坊、成衣坊、煤球坊,矿山陶窑不仅要工匠和打杂的人手,还要账房、管事。筋 长门又要扩大经营,招新纳贤了。 布告同时贴在花溪的路口,以及安渡郡的城门。 这时才有人发现,花溪来了不少人,但也离开了不少人。 丹阳郡王年前回西京,不再回来。 莫名其妙淹死在蓄水池里的万娘子,自杀还是他杀,也是众说纷纭,至今没有定论。 布衣坊的孔云娥,年节前也突然走了。 她对几个相熟的姐妹说,要回老家去过年,然后在成衣坊里请大家吃了一顿酒,又把房子里的鸡鸭等畜业托付给了应容,便带着衡阳和他的猫离开了花溪。筋 可说好的节后就回来,却从此音讯全无。 有人怀疑她们娘俩是在路途中,遭遇了不测,很是唏嘘了一番。 应容去找了冯蕴说起此事,冯蕴只冷冷淡淡地说,生死有命,应容察觉到娘子有情绪,但她不说,应容也不好再问。 然后又有人发现,村学里那个最受人敬仰的饱学大儒任先生,也不见了。 他的儿子同他的那些仆从杂役,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任先生建在花溪的房舍,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庭院却有焚烧过纸张的痕迹…… 有学生担心他出事,专程跑到安渡城,找到任先生的茶寮,想看个究竟。筋 邻里的店铺大年初五就开门营业了,唯独任先生家的茶寮门扉紧闭……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任汝德教过的学生,壮着胆子找到冯娘子询问…… 冯蕴道:“任先生家里死人了,回去奔丧。不知何时回来。” “死人了?” “死了,死了好几个呢。” 天寿三年的正月便是在这种扑朔迷离的猜测中,过去了。 二月里,裴獗回了西京。筋 他没有问冯蕴是否要同行,临走前,只叫她放心。 还说,“若得机会,我把陛下送到花溪陪你。” 他在安慰她。 冯蕴其实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年前西京来报,元尚乙还是认不得人,大脑也因为永寿殿那一摔,再也无法恢复。 他年岁长了,却越活越回去,永远都是三岁稚子的模样,但经过太医们一年的悉心调理,身子骨却是康健了许多…… 冯蕴有时候会想,这是不是元尚乙自己想要的结果。筋 不做皇帝。 他变相的做到了。 不做皇帝的事,却可享尽皇帝的福禄…… 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 另外便是邺城那一群人,李太后以下,全被定为“谋逆乱党”,如今都押在大牢里,拖到现在,年过完了,是杀是罚,也该要有个定论了。 然而,西京朝廷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两党之争白炽化,只要新党提议的,旧党必定阻挠,只要旧党赞同的,新党也一力否决。双方在朝堂上已经到了不讲道理不讲真相只看党派的地步,都恨不得扑上去啃下对方的一块肉。筋 西京需要裴獗,比冯蕴更需要。 这片江山,是裴獗守下来的,冯蕴不想它断送在党争里。 她笑着送行,言语满是理解,“这是男人该做的事,大王自去,不必顾我。” 裴媛也同裴獗一起回京去了,带着恋恋不舍的阿左和阿右。 她是最见不得小两口分离的人,在临走的前一天晚上,带孩子来了花溪,就住在冯蕴的庄子里。 两个人温了酒,就着几个下酒菜,说了不少话。 其中最真诚的一句,她是借着酒意说的。筋 “钱赚得再多,也要有人花啊,赚来赚去,也没个尽头……是时候要个小的,替你俩花销花销……” 冯蕴说:“随缘吧。” 她始终带着笑,不论裴媛说什么。 可裴媛看得出来,她不怎么诚心。 “你是不是不想要孩子?还是说,阿獗的问题?” 她借着三分酒气,很是胆大。 见冯蕴笑着摇头,却不说其他,她差点嘴漏,要说出裴獗要为她建王府的事……筋 好在,忍住了。 她只道:“你们俩这样分隔两地,也不是个事……弟妹,别怪我当长姊的多话,阿獗他是个男人,走到哪里都孤冷冷一个,看着怪让人心酸的。你说你要能陪在他身边,一家人和和乐乐的过日子,该有多好……” 冯蕴理解裴媛说这些话的初衷。 雍怀王的后宅,需要一个主母掌家。 可她不行。 把人送到村口,看着车队渐行渐远,她不由得想起年前从成衣坊回来,裴獗抱她到净房,亲自侍浴的事。 那时候,裴獗已经定下了回西京的归期。筋 他很卖力,那么高大的一个汉子,呵护眼珠子似的把她洗净,又反反复复地折腾,强势、疯狂,恨不得死在她身上,最后从背后压住她,很沉的重量,全送到身子里…… 他说,“要是有个孩子,我不在,也有人陪你。” 冯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勉强承受着,在他手背上咬了一口,又把对萧呈说的话,减了些配方,在相吻时说给他。 “不如你解甲归田,回来陪我?” 他反问:“解下战甲,放下刀枪,我能做什么?” 冯蕴握住他带茧的手,笑着,吐气如兰,“生孩子啊。” “吃什么?靠什么活?”筋 “我养你啊。” 那天夜里,裴獗也没有睡。 他一个人负手站在窗边,夜灯很暗,照不出庭院里的方寸之地,他应当什么都看不见。 但冯蕴裹在被窝里,看清了他的背影。 她想,这便是他们夫妻最大的默契。 情分是有的。 睡了三年,猪都能睡出感情,何况是人……筋 可是,谁也不会为这份情,放下手里的刀。 因为他们都知道,没有武器的人,赤手空拳与这个世界搏斗,一个不慎就会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 第536章 三年之后 “娘子来了,娘子来了!”骮 “快看看,匾额正了没有?” “正了正了,扶住梯子,小心些。” 安渡郡帝王街的入口,一棵双人合抱的大榕树旁,一群人仰着脖子在围观“长门琅嬛阁”挂牌,笑语声里,指指点点。 琅嬛,神话传说中天帝藏书的地方。 今日落在人间,成了冯蕴家的藏书阁…… 琅嬛阁不远,就是以前的郡守府,后来的将军府,现如今修葺一新的“长庆宫”,也是大晋陪都安渡的帝王行宫。 这座行宫,从天寿二年开始动工,因大晋国库羞涩,断断续续修葺到今年——天寿五年的正月,随着大晋在裴獗的治理下,商贸频繁,百业复兴,国力渐入佳境,终于得以竣工。骮 算算日子,用时四年之久。 相比从前的郡守府,行宫大不一样了。 门楣、院墙,都作了改动、加高、加宽,扩建成了宫殿,雕梁画栋、祥云缭绕、檐角飞翘,龙凤呈祥…… 天子居处,看上去着实气派许多。 这条街巷也因此更名为——帝王街。 琅嬛阁门楣上方,大红的绸缎系着结带,将黑色的烫金匾额正面,蒙了一个结结实实。 冯蕴一到,人群纷纷从中间让开一条路。骮 姜吟迎上去,微微福身。 “娘子看看,这样可好?” 她抬头望一眼盖着红盖头的匾额。 目光里流露的,是小心翼翼。 冯蕴从中间穿行而过,抬头凝视片刻,“很好。” 姜吟松口气,“吉时已到,娘子揭牌吧。” 冯蕴轻轻嗯一声。骮 姜吟回头,朝伙计使了个手势。 不消片刻工夫,帝王街就被一阵震天的炮仗声淹没。 震耳欲聋的声音里,是烟雾弥漫下的一张张笑脸。 人们的欢笑与帝王街的灯笼和青石板浑然一体,交织成一幅振奋人心的画卷…… “揭牌——” 冯蕴伸手拉住红绸的一头。 扑!骮 一声闷响。 蒙在匾额上的绸布被扯落。 冯蕴抬头,被一片红色的海洋所掩盖…… “长门琅嬛阁”五个大字,龙飞凤舞,仿佛闪着耀眼的金光,扑面而来。 “开张了!” “敬迎诸君,光临此间,共赏书籍之韵。” 今日是天寿五年的二月初二。骮 也是冯蕴二十三岁的生日。 从有长门伊始,六年半过去,她终于完成了年少时的梦想—— 拥有一座藏书楼,藏万卷书。 阅山阅水阅世间,阅人阅物阅繁华。 她做到了。 六年来,以女儿身将生意做遍天下,财富盈门,长门兴旺日盛。她没有“红颜祸水”,没有成为男人后宅的玩物,也没有影响男人拔刀的速度…… 最紧要的是……骮 上辈子的惨痛经历,都没有发生。 她胜了。 扭转了自己的命运。 也活得很好。 被炮仗吸引来的人,在大榕树下,越集越多。 姜吟看着人群,紧张地对冯蕴道:“娘子里面坐吧,这里人太多了。” 人多,便有三教九流。骮 虽说大晋三年没打仗了,但天下并没有完全太平。 冯蕴嗯声,朝她投去一个鼓励的微笑。 “这次你做得很好。” 姜吟脸颊一热,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是娘子教导得好,妾并没有做什么。” 冯蕴笑了下,领着仆女,往里走。 姜吟赶紧跟上去,在来往人群的夸赞声里,从脚后跟到头发丝,好像都在兴奋跳跃……骮 时隔六年,随冯蕴入晋的二十美姬,已是各有各的际遇。 在昨年以前,姜吟一直是她们中最没有出息的。 连姜吟自己都没有想到,冯蕴新开的琅嬛阁,会让她来负责。 在长门多年,姜吟内敛而沉闷,不像南葵、柴缨和文慧应容她们一样,有做生意的能力,或是独当一面的勇气。 更多时候,她更像一个边缘人,游离在她们的成功之外。 在她混天过日的几年里,大部分闲暇都用来学习和阅读了。 起初她惴惴不安,根本不敢抛头露面来做营生。骮 要不是冯蕴威逼不做就走,她几乎就要放弃了。 没有想到,从琅嬛阁筹备到开张,跑上跑下,忙进忙出大半年以后,她竟是找到了乐子,甚至觉得,这就是适合她的天地。 冯蕴看人的眼光很准。 在琅嬛阁的姜吟,眼睛都在发光。 阁里人来人往,书童书女正在招呼。 要借阅的,需要记录在册,交付押金,方可带走。 在这里阅读的,以时辰来计费,茶水另付。骮 不过,开张前三天,免费。 两个人往里走,不时遇到熟人。 有一些是来给冯蕴捧场的,有一些是真心想看个热闹…… 传说中的家传五千卷,到底有多少。 当然,琅嬛阁里的书籍,已经远远不止是冯蕴的阿母当年留下的五千卷数量。 冯蕴为了这个藏书阁,筹备了整整五年之久。 五年间,她不惜花费重金,搜罗天下书籍……骮 可以说这里的藏书,比朝廷的书库都不遑多让。 而且,这也是一个切切实实的惠民营生。 一座里外三层四合的藏书阁,汇集了包罗万象的各类书籍。可以借阅,也可以在楼里来阅读,有意愿的人,甚至可以誊抄。 这是何等壮举? 价格公道实惠就不说了,就从琅嬛阁开张之前,就遭到各大世家的公然反对,甚至上书到朝廷,要求朝廷出面取缔,就知道冯蕴做的事,是多么不容于世家。 书便是知识。 这个时代,知识是由世家贵族垄断的,很难流入民间。骮 可以说,长门琅嬛阁成了普通平民能接触到上层知识的唯一途径,也是普通人踏上阶梯,逆天改命的一条捷径。 开民智,利民生。 没有人知道,冯蕴为了长门琅嬛阁,到底付出了什么…… 在一双双好奇得尤如探险一般的目光里,姜吟有着和冯蕴同样的满足。 “今日免费阅览,只怕阁里的门槛都要踏破了。” 冯蕴笑看门庭若市的景象,点点头,“读书人都喜欢看别人喜欢读书。” 姜吟轻笑一声,突地顿下脚步,表情微变。骮 藏书楼里有摆着书桌的庭院,供男子阅读饮茶和习作。 也有一些专门为女子而设的小垂帘和阅读间。 除了胭脂水粉店,专为女子而设的内室,整个大晋乃至天下都是独一分的。 然而,一个女子阅读间里传来的议论,却很是令人不悦。 “今日出门,被婆母狠狠训了。” “训你做甚?” “唉!她说琅嬛阁是污秽之地,是专教女子学坏的……”骮 “你婆母怕是不知道琅嬛阁是何人所设?” “正是知道,她才说晦气……” “……” 那女子的声音低了些。 “我成婚后,婆母就天天盯着我的肚皮,恨不得从里头掏出个小人来……” “那跟琅嬛阁有何干系?” “王妃不能生啊!我婆母说,应当跟多子多福的人走动,王妃不能生,犯的是大忌,别看她现在风光,没有儿子就没有福气,赚再多钱又有何用,早晚被大王嫌弃……”骮 “是啊,大王是什么人?大晋的王。唯一的王。大王怎么能没有儿子呢?” 冯蕴面无表情。 姜吟吓得心脏都缩了起来。 她猛地拉住冯蕴的胳膊,“开张大喜,娘子,我们往楼上看看?” 冯蕴没有说话。 回头叫来紧跟身后的葛广。 “去看看是哪家的媳妇,记入禁名录,让她回去专心生孩子,不必再来。”骮 因为经营的是书籍,难免有不爱惜或者糟蹋书籍的人。 因此,比长门琅嬛阁的书目更早出现的,是一幅长长的,挂在门口显目处的“禁名录”。 一旦记入这个名录,就被永久拒之门外了,不仅在琅嬛阁是如此,这个禁名录,会同时用到长门的其他行业…… 要想跟长门做生意,那是基本不可能了。 里头高谈阔论的小媳妇,尚不知自己惹到了何人,姜吟却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冯蕴成婚多年,至今没有子嗣。 于是,与子嗣有关的话,在长门就成了无人敢提的禁忌。骮 ……尽管冯蕴从来不禁止。 但长门内外,都不免有各种声音。 且不说裴獗如今的地位,不是皇帝,胜似皇帝,不可能不留后。 就说冯蕴自己,家大业大,要是没个孩子继承,将来不都得便宜了旁人? 姜吟脚步沉重,不时打量冯蕴的表情。 “开业第一天就遇上嘴碎的人,也确实晦气。娘子不要往心里去……” 冯蕴回头,眼里浮出一抹笑。骮 “你以为我会在意?” 姜吟噎住。 不在意,又为何记名? 她不敢开口。 冯蕴却像是看穿了她似的,淡淡道:“你也说了,今日是开业第一天,这么晦气的人,还是不要留了。” 姜吟唔声,悄悄观察她的眉眼。 “娘子……当真不难受吗?”骮 冯蕴回视她,“旁人说你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你难受吗?” 姜吟一怔。 这…… 其实真的会难受。 “没什么。” 她垂下眼,目光黯淡了许多。 “我不想嫁。”骮 不是不想嫁,是不想随便找个人嫁了。 冯蕴瞧着书阁里的热闹,淡淡地笑了一下,“我没有孩子,但长门这几年添的人丁,可不少。” 文慧跟贺传栋,已经有了两个儿子。 管薇在天寿三年嫁给了侯准,生了个宝贝女儿,刚满一岁。 柴缨嫁了鸣泉的客商,同姓的柴郎,也生了两个千金,她的柴郎待两个女儿视如珍宝,夫妻二人也极是恩爱。 南葵与信义郡郡守的二公子相好了两年,没有得到郡守家的首肯,她眼看年岁不小,想要个孩子,于是懒得讲究那许多,洒洒脱脱地去父留子…… 还有邢丙和徐氏,又为邢大郎添了两个弟妹……骮 葛广和葛义也成了婚,各有了自己的孩子。 这些孩子,都被他们的父母送回了长门来教养。为此,冯蕴甚至在庄子里专门盖了一个稚幼堂…… “你看看我,成天被孩子吵到头痛,像是缺孩子的人吗?” 姜吟让她逗笑了。 “往后我要多跟娘子学习。” “你要真学我,那就洒脱一点。”冯蕴瞥她,“与其惦记那人,还不如踏踏实实找个好郎君嫁了,儿孙满堂,气死他……” 姜吟哭笑不得,提着裙裾步上木阶。骮 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戏谑。 “冯十二,你要气死谁?” 熟悉的声音,清徐悦耳,好似天生带着三分邪气。 姜吟耳窝一痒。 身子僵硬地立着,手足无措。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冯蕴瞥她一眼,回头看过去。骮 木阶下,白衣郎君踏着书香而来,衣袂轻扬,脸上新制的面具,宛若一朵银莲盛开在眼角。 四目隔空相望,有火焰在他眸底跳跃,微翘的嘴角,冷冷带笑。 “怎么,不认识了?” “多谢世子赏光。”冯蕴淡淡微笑,对姜吟道:“带世子去三楼雅阁,好茶侍候。” 姜吟心跳得厉害,垂眸应声,“是。” “冯十二。”淳于焰微微眯眼,唇角浅勾,懒懒散散地笑,“你就是这么对待为琅嬛阁捐藏书两千册的大恩人的?” 第537章 琅嬛论兵 淳于焰昨年回云川过的年。栛 腊月头走的,算算日子,两人也有三个月没见了。 冯蕴看着他意态轻倦的样子,对姜吟道: “你先去招呼客人。” 姜吟垂下眼,胸膛里闷得好像呼吸都要被夺走一般。 “是,娘子。” 她没有看淳于焰,一眼都没有。 那匆匆的脚步好似在躲避瘟疫似的。栛 冯蕴笑了下,等他离去,将淳于焰引入二楼书阁。 “你看你把姜姬吓得……” 淳于焰不置可否。 书仆上来奉茶,两个人沉默不语。 淳于焰双眼灼灼盯住她,等书仆离开,才呷一口茶,淡淡浅笑。 “生意越做越大,长门越发兴旺,冯十二,你可有什么想法?” 他不是那种热爱说正事的人。栛 尤其在她面前。 只要见面,不是闲侃,就是耍流氓。 冯蕴看着他深邃的眼神,捕捉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世子从哪里来的?” 淳于焰道:“西京。” 冯蕴笑了笑,“看来是听了不少闲言碎语。” 淳于焰坐在垫席上,好像不是很自在,拿了一个软枕,懒洋洋往她身侧的软椅一躺,舒服地叹了口气。栛 “闲坐书斋,不伤春。碧纨轻摆,也逍遥。“ 冯蕴将手放在桌子上,见他不理会,用力拍了拍。 “你不伤春,我伤春。快说!” 淳于焰斜眼过来,“真想知道?” 冯蕴不喜欢被人左右情绪,瞥他一眼起身。 “世子慢坐逍遥,我还有事,自去忙了。” “嗳——”栛 淳于焰直起身抬手阻止,等她回头,又神色淡淡地放下,嘴唇微抿,声音都气苦,“你就不能哄哄我?” 冯蕴问:“你三岁,还需要人哄?” 淳于焰朝她招手,“那你坐过来,我同你说。” 冯蕴慢慢抱住双臂,就那般懒洋洋地看着他。 “是不是西京城里,又有人向裴獗施压,要节制长门?” 她平静的语气,甚至带着笑,浑然没有在怕的。 淳于焰看着,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栛 要是裴獗和冯蕴因为政令原因,生误会,有嫌隙,对他来说,当然是绝好的机会…… 最好,她能像她那个手帕交孔云娥一样,无处可去,只能投奔云川…… 那就等同于投奔到他的怀抱。 可冯蕴知道这件事,却没有半点担忧,就让他很不舒服了。 “你就这么笃定,裴獗不会动摇?” “当然不是。”冯蕴轻描淡写的说着,又在他面前坐下来,轻轻抬袖,柔荑斟茶,平静地道: “我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有数。”栛 这个时代的运行规则,都是一样的。 秦统一天下,徙天下豪富于咸阳。 西汉皇帝将豪族强宗迁徙到关中。 从前朝到熙丰帝,也是不遗余力地瓦解世家坞堡…… 说到底,就是怕豪富有权,生出异心,要将权力集中到自己手上。 自天寿三年起,大晋已经太平了三年。 没有战事,为抵役战争而生的坞堡很多就失去了作用,朝廷从那时候,就开始或明或暗或强硬或规劝,几乎将天下坞堡削去七八成。栛 剩下的要么是宗族势力根深蒂固,无法动摇,要么是隐世而居,堡深城固又处于偏远险峻之地,不方便动摇。 权势、地位和金钱是密不可分的,太多钱,太多人,难免让人心生忌讳。 无论谁当政谁做皇帝,上位者的想法基本一致——抑制商贾发展,不许商贾从政,更不会允许商贾养部曲养兵。 长门对外只是一个庄子,不称坞堡。 也因为长门的实际主子只有冯蕴一个,它甚至都谈不上是一个世家大族。 所以,它的存在,一直饱受争议。 新党的人说,坞堡也好,宗族也罢,要兴旺发达,需要依靠人丁,冯蕴一个人成不了气候,无足挂齿,更无须为一个女流伤神,朝廷要是为此大动干戈,落了笑话不说,也让雍怀王难堪。栛 旧党一派则是认为,冯蕴无儿无女,雍怀王早晚是要另娶立家的,虽然长门只得冯蕴一个,对外除了经商,行事也不太张扬,但整个花溪在她治下,已成大晋首屈一指的富饶之地。 更可怕的是,花溪人只认长门,不认朝廷,界丘山神秘莫测,有人传说,里面雕楼地堡无数,藏有至少十万军队,冯蕴的长门,俨然已经发展成了一个小朝廷…… 不仅如此,长门的商贸版图涉及百业民生,如雨后春笋一般,无孔不入,几年下来,已潜移默化地掌控了经济命脉,在方方面面影响百姓生活,她的影响力,已经大到足够左右朝堂政令。 何况,冯蕴姓冯,来自齐国,背后还有一个许州冯氏,乃至南齐…… 新旧两党几年内斗下来,各有胜负,裴獗在二者中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并不会捧一踩一。 他不是帝王,却将帝王心术运用得宜。 第一次为长门的存在引发大规模争议的时候,是新党占了上风。栛 不仅没有动冯蕴,还旨令嘉奖,受了赏。 可旧党并不甘愿败于新党,碍于裴獗的面子,不敢明说什么,可私心里,无一不是盼着裴獗和冯蕴分道扬镳,从而啃下长门。 其实,冯蕴从发展长门那一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 她和裴獗的夫妻关系,在他们看来,谁也不会拘束,情感甚笃,正是舒服得宜。 但外人看来,他们的感情也很是微妙的…… 这微妙,就给了很多人遐想的空间…… 比如此刻的淳于世子也是如此。栛 既盼,又想,还要…… “冯十二,这琅嬛阁里史书云集,就没有一本告诉你,朝廷为江山稳固、政权统一,断不会容其他异势坐大?” 书阁里有一瞬的安静。 冯蕴:“多谢世子提醒。” 淳于焰道:“你猜云川几十年来,是如何睡卧巨狮旁,偏隅一方,还活得风生水起的?” 冯蕴瞥他一眼,目光不无戏谑。 “左右逢源,用得着说得那么高深?”栛 淳于焰笑了一下,“左右逢源也是要势力的。晋齐两国都不愿得罪云川,是因云川有钱,有兵、有人,还保持着中立。一旦哪个国家按捺不住,想动云川,那云川就会迅速地联合另外一边,那兴兵者,只能吃不了兜着走……” 冯蕴认可这一点,“三足才能鼎立。” 顿了顿,她微微一笑。 “可若是先啃噬对方,再回头来收拾云川呢?” 淳于焰的目光里含了几分笑。 “云川不会让他们如愿的。谁弱就帮谁,直到二者势均力敌为止。” 冯蕴想到了并州之战,裴獗被围,淳于焰送去的粮草……栛 又想到了信义对峙,淳于焰给南齐送去的物资。 这云川世子啊,真是一头狡猾的狐狸。 淳于焰看她沉默,目光殷切了几分。 “冯十二,如果你之所求不是打江山做皇帝,你眼下拥有的,已到极致,何不脱离这个吃人的漩涡,找一个舒适的所在,不惹闲祸,笑看人间。” 这天底下最舒适自在的,当然是云川了。 “世子想劝我把产业迁往云川?为云川的国力锦上添花?” 淳于焰笑了笑。栛 他看中的当然不全是长门的产业和财富…… 是冯蕴这个人。 他想要。 想了很多年了…… 情绪流淌在眼神里,他的眼睛炽烈得令人不敢正视。 多看一眼,就要被他烫化似的。 冯蕴叹了一口气。栛 “世子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 淳于焰:“什么?” 冯蕴缓缓后仰,坐直了身子,眼神如同刀子一般盯着他,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沉默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句话。 “云川能做的,长门或许也能。” 淳于焰呼吸顿时一滞。 冯蕴的话,着实让他有些意外。 云川再怎么是一个番属国,那也是国。栛 长门是什么? 她不知冯蕴哪里来的底气,夸下这等海口。沉吟好半晌,终于问出无数人心底的疑惑。 “冯十二,界丘山,到底有多少兵马?你长门,又到底囤了多少粮草?” 冯蕴微微一笑,不答。 有些事,说得再深,就没有意思了。 淳于焰目光沉了下来,“我又伤心了。” 冯蕴看他语气松缓,也柔和了面部的表情,似笑非笑,“伤心什么?”栛 淳于焰盯住她,轻轻道:“冯十二,总是不需要我……” 第538章 不留情面 门外帝王街的树梢上,还挂着上元佳节的彩灯。贬 短短三年,人们好像已经忘记了战争的惨痛,变得轻佻起来。 不时有小童的尖叫传来,伴着男女嬉戏,声音满是喜悦。 淳于焰从怀里掏出一支玉簪。 “冯十二,送你的。今日良辰,愿你年年皆胜意,岁岁都平安。” 玉簪通体翠绿,玉质温润,雕刻精细入微,用薄薄的金片包着,一看便价值不菲。 冯蕴没有伸手去拿,端起茶盏,浅浅抿一口,缓缓地看着淳于焰一笑。 “世子,你该知道我的喜好。这不合适我。”贬 香炉里袅袅的香气,飘过来,是淳于焰喜欢的味道。 可此刻闻着,鼻腔莫名一酸,那些青烟都成了杀他的刀子。 形如钢针,刺骨而入。 他望着冯蕴,眼睛有几分迷离。 “不要就丢了吧,上面有你的生辰,你不要,我也不好再留。” 冯蕴盯着他不说话, 淳于焰语气里,更生无力感。贬 “冯十二,这么多年了,我们还是外人吗?” 冯蕴仍是一言不发。 淳于焰双眼半眯,情绪高高吊起,下不来,无奈地嘲弄一笑。 “至少算是朋友吧?朋友相赠,你也不用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吧?就算不是朋友,合作伙伴送你一个生辰礼,并不逾矩。” “好。谢谢。”冯蕴将玉簪收下,放在一侧。 清冷的表情,带着笑,好似浑然不在意。 淳于焰再次被扎了一下:“妄之兄……没有回来为你庆生?”贬 冯蕴笑了一下,“他忙。” 淳于焰扬了扬眉,又调侃起来。“你看,得到的不如没得到的会珍惜。正夫总是不如奸夫懂情趣。” 冯蕴似笑非笑,“这才是夫妻。” 在外人眼里,他们夫妻间,着实是冷淡了一些。 平常各忙各的事情,谁也不会刻意示好。 不论是裴獗的生辰,还是她的,从来没有认真过一次。 而这,恰是她的自在。贬 有多少牵扯,就要付出多少情感。 多了少了,都惹亏欠,烦恼也就随之而来。 两个人一直默契。 她想,裴獗是懂她的。 - 淳于焰在书阁坐了约莫半个时辰,说了许多西京的事情。 临行,他对冯蕴道:“无论你愿不愿意,长门太显目了,已经是大晋朝廷的肉中刺。冯十二,早做打算。”贬 这番话十分诚挚,冯蕴明白。 她微微一笑。 “我会好好思考的。过两日,便上京去。” 淳于焰眼皮一跳。 “冯十二啊,你诚心气死我?” 冯蕴挑了挑眉,“这话从何说起?” 淳于焰哼声,“敢情是我一番规劝,倒是让你想起裴妄之的好来?要去西京探夫?”贬 当然不是。 冯蕴要去看元尚乙。 前两天收到西京的消息,元尚乙正月里受了风寒,大病两场,身子骨又不太好了,听那意思,比以前更为严重。 那个依赖她,最后又谁也不会再依赖的孩子,一个不慎,就可能熬不过去,所以,她准备带上姚儒同行。 当然,这些事情,他不必告诉淳于焰。 “世子请吧。” 淳于焰无言以对。贬 手指点点,指着冯蕴。 “你就气我吧。我告诉你,冯十二,你要把我气死了,这世上可就再也找不到对你这么好的男人了……” 他说罢转身出去。 门拉开,姜吟站在那里。 视线冷不丁撞个正着,她脸上可见慌张。 淳于焰皱了皱眉。 姜吟低下头,躬身行礼。贬 “世子。” 淳于焰没有说话,错身而过。 姜吟尴尬地呆滞一下,再抬头看向冯蕴,脸颊突然涨得通红,心里好像被什么尖利的东西重重捅了一下,痛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冯蕴轻咳一声,“有事?” 姜吟回神,垂眸禀道:“娘子,那个在书阁里出言不逊的小娘子,姓刘,旁人都称她为杨刘氏……” 冯蕴撩了撩眉头,“又如何?” 姜吟道:“杨刘氏是杨圻将军亲弟弟的内人。”贬 她低下头,不看冯蕴的表情。 长门里谁都知道,娘子信任的人,不一定是大王,但一定会是温将军。 而申屠炯和杨圻当年本是齐将,带着麾下部众随温行溯投诚大晋,是温行溯最得力的部下,最亲近的兄弟。 刘氏是杨圻的弟媳妇。 那么,刘氏嘴里嘲笑冯蕴的婆婆,就是杨圻的母亲。 冯蕴轻笑一下。 “那又如何?”贬 姜吟微惊,迟疑着问: “妾是想问,刘氏还要记入禁名录吗?” “记。怎么不记?”冯蕴冷冷道:“不仅要记,你还要给我大字写在最前,让所有人都看仔细。” 姜吟心里一凉,“妾知道了。” 她默默退了下去。 禁名录除了阁城留一份底,还要把黑名挂在琅嬛阁门口,供众人围观。 姜吟提笔,将刘氏的名字录在上头,贬 不消片刻工夫,整个帝王街的人都知道所为何事…… 于是,关于冯蕴生不出孩子的事情,再次被人热议。 姜吟是觉得这样很不像话。 雍怀王妃是可以让百姓随便议论的吗? 冯蕴并不在意,晌午后就回了花溪。 - 长河到淮水的河渠,昨年夏季便全线贯通了,如今的花溪码头人来人往,河道上千舟扬帆,花溪的街道上,织布的,打铁的,杀猪的,木工瓦工泥工漆工……各行各业,应有尽有,肉眼可见的繁华。贬 花溪还有一个其他城镇没有的优势——河道连通四方,直接与齐国和云川接壤,又有朝廷颁布的边贸减税令,吸引了各国的商人前来。 因此,哪怕花溪仅是一个镇,活跃度却远超许多郡县…… 几年的变化,冯蕴是决策者参与者,也是见证者。 马车从花溪长街经过,回长门的路越来越长,冯蕴的目光也越发悠远…… “想到当年随娘子来花溪的情形,仆女都有些不敢相认了。” 小满见冯蕴看得认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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