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丼 灯火挂在檐下,照着支在店外的酒旗,风吹过,光影婆娑,照在那几张熟悉的面孔上…… 一股寒意仿佛从脚跟蹿上,冯蕴掩入人群。 让路马车。 这条路扩建过,宽敞的路面两侧,各有一条清澈的石渠,长长蜿蜒,从每个商铺门口流过,一路延伸到各条街巷,最后汇入花溪。 石渠的后面,约有丈余宽,才是商铺的店面。因此,马车从中间驶来,不会影响两侧的商家,而站在商铺前的人们,也可以清楚地观察马车…… 冯蕴稳住身形,一动不动。 马车里,突然传来一道清越的声音。丼 “到了吗?” 冯蕴头皮一麻。 是他! 萧三。 竟然真的是萧三来了。 她手心微攥,呼吸莫名收紧。 接着便有几个侍卫,笑着应答。丼 “主子,到了到了。” “到村口了……” 花溪已经不是一个村子。 但大多数人还是习惯叫它“村”,花溪人也是如此。 这两天来的,大多是到长门吃喜酒的,乡君家里的贵客,便是花溪人的贵客。 于是便有人笑着搭腔。 “贵人从哪里来?可是赴温将军喜宴的?”丼 马车里的贵人没有说话。 车辕上,吉祥向说话的人拱手,温和地道: “是赴宴的。” 那花溪人很热情,看他们继续往前走,就道:“赴宴来的宾客,大多住在花溪客栈和悦东来,贵人是住哪一个,我可领贵人前去?” 花溪现在地方大了。 没人引领,容易走冤枉路。 吉祥没有说话。丼 和平安对视一眼,往马车里看。 没有听到萧呈的声音,倒是后面那辆车拉开了帘子。 明明灭灭的灯火下,照着妇人矜贵的脸。 “我们不住店,住温将军新宅。” 温宅是新落成的。 目前只有温行溯一个人带着亲随在住。 不说旁人,就连江夏温氏来赴宴的温氏本家大伯和姑母两家人,都被安置在花溪客栈和悦东来……丼 那桢领路的好心人一听,不知该如何应答。 突然,人群里传来一声尖酸的低笑。 “哟,这位贵人不是跑到花溪来抢夺乡君财物,因违反村规,被乡君大义灭亲罚笞五十,再撵出花溪的……温夫人吗?” 不说陈夫人,不说冯夫人,偏说温夫人…… 分明是在贬损她,改嫁后还厚着脸皮来前夫之子的婚宴耀武扬威。 陈氏脸色一变。 她记得这个声音……丼 那个煎饼摊的,叫“万娘子”的贱婢。 “你——” 一个字仿佛卡在喉头。 陈氏恨不得撕了阿万的嘴,奈何上次出的糗,让她极没脸面,周遭这么多人看着,她不想再丢人,扑地一声,放下帘子。 四周哄堂大笑。 花溪是新增了不少新面孔。 但本地人也多。丼 一经阿万提醒,那些人便想到陈夫人当初的事来。 笑声未绝。 不知情的,忍不住出声打听,知情的人,恨不得即刻传个十里八村…… 阿万在人群里搜索冯蕴的身影。 她方才分明看到娘子过来的…… 人呢? 马车挡住她的视线。丼 阿万抻直脖子,突然听到头顶传来一道惊喜的喊声。 “阿万!” 阿万惊了惊,抬头就看到大满明艳的笑脸。 “大满?”阿万呆呆看着她,有些不敢相认。 大满的变化太大了。 在长门的时候,冯蕴待她也不苛刻,但衣食面色哪里有在齐宫养尊处优,众星捧月地娇养出来的宠姬有颜色? “真的是你!?”阿万也有些兴奋。丼 大满笑盈盈地看着她,望向各家店铺。 “花溪变得和从前大不一样了,我快要认不出来……阿万,娘子可还好,你们都好吗?” 阿万嗯声,敛住表情,指了指道路。 “回头再说。” 这里人多说话不便,她着急找冯蕴,并不想跟大满在人前多谈。 大满笑着点点头,看着一张张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走马灯似的从面前晃过,慢慢地放下帘帷。 “姐夫,我刚才好像看到我姐了。你说,她不会是来接我们的吧?”丼 “不会。”萧呈声音浅淡,没有大满料想的兴奋,语气平静,有一种近乎忧怨的低沉。 “姐夫不想见她吗?”大满问。 不想,就不会来。 可皇帝的心意谁又猜得到呢? 萧呈没有回答。 一个人安静独坐,斑驳的灯光从帘外传来,落在他俊朗的脸上,一如往常,却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冷。 窃窃声带着笑,传入马车。丼 陈夫人气得面红耳赤,放在膝上的手,不停地抓扯,咬牙切齿,“贱婢,贱婢!” “阿母息怒。”一只手温温柔柔地放在她的手背上,捏了捏,“不用和一个贱妾计较。” 陈夫人看着女儿,目光柔和下来。 “阿莹……”她握紧女儿的手,“都是阿母无能,委屈我女。” 冯莹摇摇头。 陈夫人看着冯莹,抬手正了正她的帷帽。 “你放心,这次来花溪,无论如何也要治好你的脸。阿母派人打听过了,那姚大夫神医妙手,宫里的太医都不如他,西京那个小皇帝,就是让他给治好的。”丼 冯莹嗯声,“这次阿母可要歇一歇脾气,可不能再跟阿姐起冲突,让父亲为难,也让陛下……不喜。” 陈夫人冷笑,“你还在为她说话?你顾念姐妹情分,她可曾体谅你半分?我怀疑这个金闺客,肯定与十二娘用的不一样,说不定就是她在里头动的手脚……” “阿母!”冯莹不悦地嗔她,“小声些。” 隔墙有耳。 陈夫人收敛了些。 “哼,这次来,我定要搞个明白,不能让她好过……” 冯莹皱眉,“这是大兄的喜宴,阿母……”丼 “我省得我省得。”陈夫人不喜欢她唯唯诺诺的样子,不耐烦地应着,怒其不争,“我有分寸,你少操心我。倒是你,什么时候软成了面团似的,竟让大满那贱人欺得翻不了身……” 冯莹垂下眼,给她一个轻柔的笑。 “阿母,不用心急。” - 这回心急的是阿万了。 她没有找到冯蕴,怀疑自己眼花了。 当即跟店里的伙计交代了两句,急匆匆往庄子走。丼 如今的花溪,就是一个不夜的小镇。 这个点儿,吃的,玩耍的,应有尽有,人群熙熙攘攘,很是热闹。 她一路走过来,没有看到冯蕴,回庄后,人也不在。 “娘子会去哪里呢?” 她急着把冯家人的事情,告诉冯蕴。 阿楼一听,便笑了,“大郎君成婚,娘子写了请柬去并州,陈夫人会来,娘子早有计较,无须紧张……” “可是……”阿万踌躇一下,“大满也来了。”丼 阿楼一怔。 又笑,“来了便来了。她离开这么久,也是时候回来看看娘子了。” 阿万:“大满同车有一个郎君,侍卫叫他主子,你说会是谁?” 阿楼瞳孔一震,整个人都绷紧了。 “难不成是,是……齐君?” 阿万点点头。 -丼 阿楼派人到处找冯蕴。 而冯蕴此刻,正在村口…… 只不过,她与阿万背道而行,往出村的方向走的。 萧呈和冯家人来花溪,住在温行溯的府上,她没多大意见,毕竟这座宅子,本身就是讹了冯敬廷和萧呈的银钱修的。 人家花了钱,只要大兄不赶人,她犯不着多话。 不过…… 她心里堵。丼 因为萧呈的到来,也是因为裴獗的不到。 裴狗这次要是敢不回来,她当真能给他翻脸…… “你是在等我吗?”一道声音突然从道路那头传来。 这里光线已经有些暗了,没有店铺商家的灯火,因此冯蕴并没有注意到,前面牵着马相携而行的两个人,以及他们身后跟随的侍卫。 第519章 爱谁欺谁 “见过涂堡主。”个 冯蕴笑着先向涂伯善行礼,这才转头看向夜风里倨傲而立的淳于焰,淡淡一揖。 “好久不见,世子别来无恙?” “有恙。”淳于焰语气淡淡的,肉眼可见的,气还没有消,“冯十二,我一直有恙在身。你有药吗?” 冯蕴:…… 这人素来不分场合的。 在涂伯善面前,冯蕴不想落一个“打情骂俏”的罪名,端正而立,笑道: “二位怎会同行?”个 涂伯善看一眼淳于焰,哪会不明白他的心思? 当初他二人夜宿涂家坞堡,涂夫人便是看他对冯蕴有意,想撮合他们来的。 只可惜…… 名草无妇,名花有主。 涂伯善咳了下,“世子从云川过来,昨夜在涂家坞堡停留,恰好同行。” 冯蕴知道他们关系非同一般,笑着点头。 “蓉姨在庄子里等着堡主,你们快些回吧……”个 涂伯善笑着点头,没有多说。 淳于焰却不肯放过她,香飘缈缈间,朝她走近。 “你还没说,到这里来做什么?” 天快黑尽了,她一个人带仆女出来,愁眉不展,肯定有什么急事。 淳于焰觉得自己很贱。 冯十二对不住他,见面第一眼,他竟然下意识想关心她。 然而,等冯蕴开口说完,淳于焰就觉得更贱了三分。个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寻根问底? “我在等夫君归家。” 微微一笑,冯蕴简洁无波的几个字,刀子似的往他身上捅。 冯十二还是那么狗。 这么久不见,分毫不顾旧情。 淳于焰呼吸一紧,“你这嘴,说句好听的会漏风怎么的?” 冯蕴察觉到涂伯善戏谑的笑脸,哼笑一声。个 “不漏风,漏钱。世子快回吧,花溪这会有热闹可看,去晚了,就要错过了。” 淳于焰:“你不回?” 冯蕴:“我不爱热闹。” 淳于焰嘴角绽出一抹笑,心绪浮动。 很古怪的,看到冯十二在面前,不爱搭理他,甚至不给他一个好脸,他也无端觉得美妙…… 心漪顿起。 如春水拂波,酥了似的。个 淳于焰轻笑,音色极是好听:“不是等夫君吗?我陪你等。正好许久不见妄之兄了,我也想念得很。” 他脸皮厚,说罢朝涂伯善拱手一揖。 “涂堡主先去与尊夫人会合,晚些时候,我在寒舍摆酒,请贤伉俪消夜。” 涂伯善笑了笑,刚要开口,他便笑着打断。 “堡主无须客气,来了我们花溪,就不用把自己当客,自在些才好。” 涂伯善其实是想劝淳于焰随自己离开,可他性子古怪乖戾,堵了他的话,也就不便开口了。 涂伯善一笑还礼,“恭敬不如从命。”个 淳于焰懒洋洋地笑,目光深浅不明。 “殷幼。带涂堡主去长门。” 殷幼幽幽望一眼自家主子,心里暗暗一叹,低头拱手,“喏。” 涂伯善带着人走了。 淳于焰身边的侍从,一个个垂头耷眼地让到三丈开外。 安静的,腹诽。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个 好端端的一个世子,离开花溪就恢复正常,回到花溪就犯魔怔。 只要碰到冯十二娘,人就疯了。 “冯十二。”淳于焰睨向冯蕴冷淡的脸,沉默片刻,低笑出声,“可有想我?” 冯蕴冷飕飕剜他一眼。 给他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嘴角紧抿,半个字都懒得说。 淳于焰轻撩眼尾,音色戏谑而凉薄。 “无妨,你不想我,我想你也一样。”个 “世子。”冯蕴语气清淡,极为诚恳地道:“我在等我夫君。” “我知道啊。”淳于焰轻倦地笑,“我也在等你夫君。” 冯蕴:“……” 淳于焰靠近,与她并肩站在风口上,望着远方星星点点的火光,长指轻抚着手上的翠玉扳指,悠然而立。 他不说话。 冯蕴也不开口。 寂静半晌,淳于焰垂下手。个 指尖有意无意地擦过冯蕴的衣袖。 见她没什么反应,又得寸进尺,慢慢的,蛇一样靠近她的手。 “世子。”冯蕴退开一步。 不说话,就那么凉凉地盯住他。 目光不算严厉,却看得淳于焰心里发寒。 就好像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 而他,仅仅只是逗她一下。个 比起她当初对他做的,可谓小巫见大巫了。 他冷笑,“如此小气!冯十二,你就不能给我这个奸夫一点脸面?” 冯蕴仍然盯着他,不说话。 淳于焰的气势渐渐软了下来,语气也变得幽怨。 “你是当真不怕得罪我?冯十二,得罪我,后果很严重。” 冯蕴平静地道:“我从不想得罪世子,一直以来,都是世子欺人太甚。” 淳于焰沉下眸子,“我何时欺你?”个 “你说呢?”冯蕴淡淡地道:“一开始以找莲姬为名,对我图谋不轨,待弄清我非莲姬,真正的莲姬也找到了,还要纠缠不休……” 淳于焰失笑,“你以为我爱纠缠你啊,要不是你夺我清白……” 话说一半,他想到侍从离得不远,又咽下去。 要让旁人知道他除了冯十二就不行,脸面没法搁。 他低下头,凑近冯蕴,笑问:“我都长好了,你不想看看?” 长好了,什么长好了? 冯蕴愣了一瞬,才从他揶揄的目光里看出来,这不着调的家伙说的是什么。个 幸好她是已婚妇人,要是个黄花大闺女,不得让他臊死? 她仰着头,“早知如此,我的翦水就该狠一点,索性阉了你了事。” 淳于焰俊美的眼瞳里,流光微闪,一晃而暗。 “要真是如此,我就谢谢你了。一刀了去凡根,总比平生涟漪,却不得用,要强上许多。” 冯蕴:“……” 站在官道中间,跟这个疯子扯这些做什么? 她默不作声。个 淳于焰嘴角往下一弯,瞥着她的脸,“冯十二,始乱终弃,你的良心不会疼吗?” 冯蕴眼观鼻,鼻观心。 冷不丁冒出一句,转移他注意力。 “萧三来了。你当真不回去,瞧瞧热闹?” 淳于焰一怔,随即低低发笑。 “看看你作的孽。又一个讨债的男人来了。说吧,除了萧三,还有谁,我承受得住。” 冯蕴扬眉,“我没跟你开玩笑。”个 淳于焰看她正经模样,嘴角噙起一丝笑。 “萧三和咱们大兄是结义兄弟,大兄成婚,他来相贺,不是常理吗?这有什么……哦,不止他来,冯家人也来了?冯十二,你很头疼吧?” 冯蕴眼神微凝,淡淡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头疼什么?” 淳于焰轻笑,低低道:“我可以做你的兵,做你的土。只要你开口……” “不用。”冯蕴抬眸,“世子不找我麻烦,我便多谢你了。” 她说着朝淳于焰长长一揖,直起身便道: “小满,我们走。”个 淳于焰看她背影决绝,宽袖一甩,“不等咱们妄之了?” 冯蕴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 今日的花溪,汇集了各方名流,世家贵族,从村东到村西,再到码头的街面,比过年还要热闹。 冯蕴走得很慢。 淳于焰骑在马背上,默默相随。 小满回头看一眼,“娘子……”个 “别回头,不管他。” “哦。”小满看着冯蕴的脸,“娘子,小满能不能帮到你什么?” 冯蕴面无表情,“让我静静。” 小满撅一下嘴巴,哑了声。 每次娘子有心事的时候,都会一个人独处,能陪在她身边的,只有鳌崽。 小满这个时候,无比痛恨自己的无能。 要是大王在就好了,大王总是有办法,她也可以和左大哥说说心里话……个 可大王为什么还不回来啊? 小满渐渐也有些焦灼,默默陪着冯蕴,还没到长门就被大步赶来的阿万挡住了。 “娘子。” 这么冷的天,阿万额头却显浮汗,呼吸也是急促得不行。 “庄子里来了客人……” 冯蕴抬眼,没动。 阿万道:“大满,哦该说花满夫人才对。她来庄子拜访娘子,还有娘子的父亲和后母,带着弟妹,也来了……那陈夫人气势汹汹的,进门就找要找妾的麻烦……好在,温将军匆匆赶来,把陈夫人带走了,这才没有当场吵闹起来……”个 又低着头,“温将军大喜,妾方才不对,不该出言激怒她。” “不关你的事。”冯蕴道:“你不激她,她也会怒。” “哦。”阿万松口气,“那娘子,你如何是好?” 她跟小满一样,也为冯蕴着急。 百善孝为先,娘子可以打陈夫人一次,不可能再打一次,何况这次还有她的亲爹在…… 这些大人物,一个就很难应付了,何况一来就是一群? “没事,齐齐整整的才好。”个 冯蕴轻描淡写地一笑,加快了脚步。 回到庄子里,果然只有大满和冯敬廷,以及冯贞和冯梁两个孩子在等她。 “长姊——”大满看到她,下意识地站起来,激动得手指发颤,差点打翻了茶盏。 冯敬廷也是双眼含笑,一副慈父的样子。 “十二娘,你可算回来了。” 冯蕴一笑,草草朝冯敬廷行了一礼。 “时辰不早了,府君请回吧。”个 冯敬廷眉头蹙了起来,“阿蕴,为父大老远从并州过来……” 冯蕴:“所以早些回去歇着,明日大兄的婚礼,府君还要喝媳妇茶呢,可别丢了大兄的脸面。” 冯敬廷被她堵得哑口无言。 “阿蕴,你到底要如何才能原谅为父?” 冯蕴微微凝眸,盯着委曲求全的一双眼睛,淡淡掀唇,“你让长河水倒流,安渡城不破,我的阿母活过来……我便原谅你。” 冯敬廷唉声叹气地带着冯贞和冯梁走了。 大满留了下来。个 “长姊……” 她刚一出声,冯蕴便冷冷地截住。 “你们先下去。” 屋子里的仆从,包括大满带来的宫人,足足有七八个。 闻声,小满尽管有满肚子的话要说,还是听话地默默退下了。 齐宫的仆从不动。 直到大满出声,“你们退下。”个 人都走了,屋子里安静下来。 大满走到窗边将帐幔往里用力一拉,然后转身,扑通一下跪在冯蕴的面前。 “娘子,大满回来了。” 第520章 冤家路窄 冯蕴淡淡道:“起来吧。”泎 大满摇头,跪得诚恳而执着。 冯蕴看她一眼,坐下来,平静地斟茶。 大满连忙跪行过来,极是熟练地从她手上接过,就像以前做了无数次那般,将茶盏端端正正地放在冯蕴的面前。 水流声声入耳。 冯蕴一言不发地打量她。 没有责怪,没有质问,如水的目光静静倾泻,大满仿佛从头到脚被淋了个透心凉。 “娘子。”她双手放在膝上,垂眉敛目。泎 “大满有愧娘子,请娘子责罚。” 说着又磕一个头,低到地面。 冯蕴微微冷笑,“你何错之有?” 大满道:“两年来不曾联络娘子……娘子可是怨我了?” 两年。 原来已经两年了。 冯蕴抬手,抚上茶盏,淡淡地道:泎 “人各有志,你去了台城,便不再是我的仆女,我也左右不了你。起来说话吧,堂堂齐君宠姬,跪在我面前,像什么话……” 她语气平静。 从她把大满送走那天,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本也没有什么可气的。 “娘子。大满有志气,但无贪念。也不是旁人以为的齐君宠姬……” 大满目光切切地盯住冯蕴,双眉微微蹙起。 “两年来,齐君并未宠幸我。我也没有忘记娘子的嘱咐,更不是不想联络娘子,而是没有机会,又怕一个不慎,弄巧成拙……” 冯蕴莞尔。泎 低头,摆弄茶具。 也不知信了还是没信。 大满很是紧张,手心都有汗意。 “冯家对我严密监视便罢了,还有齐君……人人都道他宠幸我,其实我身边全是他的探子,他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我……” 冯蕴扬了扬眉。 萧呈多疑,她知道。 但大满是怎么去他身边的,萧呈很清楚。泎 “你以为你不同我联络,他就不怀疑你是我的人了?” “怀疑,但他没有实证。何况,他留我在身边,原就是想借由我的手查探娘子的情况,我便不想遂他的愿,索性断了联系。” 大满咬了咬下唇,低低道:“不紧要的消息,传递没有意义,紧要的消息,一旦被抓住,我的小命保不保得住暂时不说,娘子把大满安插在齐宫的意义,就断送了。” 冯蕴看了她一眼。 “这么说,你查到了什么重要情报?” 大满看着她,点点头。 然后,在冯蕴的目光注意下,拿起剪刀,利索地将袖口的里衬剪开,从里面掏出一张字条。泎 纸条有烧毁的痕迹,依稀留有八个字—— “已入裴府,静待时机。” 大满道:“这是我偷偷从炉子里捡回来的。” 冯蕴眯起眼,心里暗惊。 已入裴府,是谁已入裴府? 大满道:“齐君登基后,处处以和为贵,可是这两年,他以各种名目,往大晋输送了许多探子……” 她又垂下眼去。泎 “可惜大满无能,想了许多法子,仍然得不到那些暗探的名册,只知道高至朝堂,低至民间,都有齐君的人……” 冯蕴语气松缓了些。 “萧三为人谨慎,这种事情,只怕除了他,统共也不会超过三个人知情,怎会轻易让你摸到底细?” 她轻抚一下烧得只剩一角的纸条。 “你能拿到这个,已是立下大功。” 大满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娘子……”泎 “长姊。”冯蕴纠正她,微微一笑,“听说冯敬廷给你取名冯荟?既是血亲,当以姐妹相称。” 大满的眼泪忽地便这么掉落下来。 “长姊……” 她期期艾艾,“旁人只看我宠冠六宫,却不知这两年来,为免陈夫人母女陷害,我都睡不了一个安稳觉,常常半夜里被噩梦惊醒,生怕哪一天死于非命……” 冯蕴笑了起来。 “萧三便由着她们猖狂?” 大满垂了垂眸子。泎 “姐夫倒是护着我的……” “姐夫?”冯蕴眼色一沉。 大满惊觉失言,连忙改口,“齐君有心护我,但他身系国朝大事,天下黎民,又哪来那么多精力,成天关照后宫?长姊有所不知,她们那些手段啊,当真防不胜防……” 冯蕴一笑。 有什么不知道的? 她可太知道冯莹母女的手段了。 而萧呈……泎 要是诚心护一个人,怎会护不住? 大满没有注意到冯蕴表情有异,慢慢撩开衣裙,让冯蕴看她身上的痕迹。 “她们可能发现了金闺客的问题,不知何时,偷偷将药粉混入御赐的脂膏中,幸而我只用那些脂膏擦身子,对脸格外看重,一直用娘子给的方子,亲手制作,不然我的脸就毁了……” “幸亏我发现尚早,赶紧停用了。可即使这般,仍是不能恢复到以前……方才一个紧张,这不,又起一片疹子。” 冯蕴眉头一动。 “那冯莹如何?” 大满一听这话就乐了。泎 “她那张脸,比我身上更甚。全然见不得人,冷了热了风吹了,便肌泛潮红,疹子密布,还奇痒无比……” 顿了顿,又幸灾乐祸地斜眼看来,哧哧带笑。 “就因冯莹那张脸,两年来都没有侍寝。阿姐是不知道,陈夫人都快要急死了。冯家啊,还等着抱个小皇子,巩固地位呢。” “冯莹极爱美的,如今只能以帷帽遮脸,快成齐宫的一道奇景了。宫里嫔妃嘴上不敢说,私下里,一个个都笑话她呢。” 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爬高踩低,蝇营狗苟的人。 冯蕴道:“你辛苦了。” 大满得了安慰,一改颓废,当即端坐下来,和冯蕴讲述这两年的齐宫之事……泎 冯蕴听着。 有一些格外熟悉,熟悉得只要听一个开头,便会知道结果。 那是她经受过的。 有一些又很是新鲜,比如玳瑁猫。 能用一只猫把陈夫人母女俩,气得跳脚,大满也着实出了一口恶气。而这样的事,这两年来层出不穷,大满还真是搞了不少幺蛾子,没少让冯莹难堪。 但那又怎样呢? 冯家不倒,冯莹永远高高在上。泎 所以,她们眼下最想做的,就是治好冯莹的脸,让她侍奉御前。 只有侍过寝,真正成了萧呈的人,冯莹才能名正言顺地登上后位…… 不然,以现在那一副尊容,莫说冯家不好意思提立后的事,满朝文武也会有异议…… 皇后母仪天下,怎能用一张烂脸示人? 那有损大齐的威严啊。 两个人在屋子里说了许久的话,直到大满的仆从出声提醒,她这才恋恋不舍地告辞离开。 冯蕴独坐片刻,将大满带来的那张破损的字条反反复复看了无数遍,每一个字都仿佛烙在脑子里了,这才夹在书架中空的小匣子里。泎 收拾妥当,她叫了葛广来问。 “大王可回来了?” 葛广微微诧异。 大王要是回来了,定是会来找娘子的啊。 他摇摇头。 冯蕴心绪不宁,摆摆手,“小满,陪我去涂夫人屋里……” 她想去找涂夫人说说话,缓解一下心里的不安。泎 可葛广一听,便道:“涂堡主和涂夫人去云庄了。世子亲自派人来请的。” 冯蕴想起这档子事了。 她瞥一眼案上的账簿,起身让小满替她拿来风氅系上。 “我也去蹭一顿酒喝。” 入夜了,花溪仍然未眠。 庄子里,许多人来来去去,在准备明日的婚宴。 庄外的大路上,不时有人经过。天上繁星点点,月光如水,与灯火辉映成趣,俱都沉浸在忙碌和喜悦之中。泎 冯蕴沿着小径拐往云庄。 夜灯朦胧,云庄门口,有人静静而立,好似融在夜色里,面容模糊,衣角摆动,让这一方静谧无端神秘起来,带来一种熟悉的压力…… 是来自君王的凝视。 也是来自前世的创伤应激…… 冯蕴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时隔两年,萧呈和她都变了许多…… 可他们还是在这一个瞬间,并不明亮的光线下,轻易认出彼此。泎 冯蕴微微一怔。 这个酒局,瞬间不香了。 她不动声色地转身。 一道清越有力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好似涧间清泉,满带故事和沧桑,直达心底。 “阿蕴留步……” 第521章 能说会道 冯蕴怔了片刻。巤 转身,朝他走过去,眉眼从容,步伐轻盈,在暗淡的夜色里,整个人柔和得如同一汪秋水。 目光相汇。 冯蕴皮笑肉不笑地行礼。 “齐君有何指教?” 萧呈眼前一亮,沉寂许久的胸腔仿佛被羽毛拨开,再用响鼓重锤。 他看一眼身边跟着的平安和吉祥。 几个仆从默默地退了下去。巤 冯蕴撩眉看着,一动也不动。 她没有屏退仆从。 也没有必要。 横竖有人把脸凑上来挨打,多几个人观看,岂不更好? 萧呈看一眼她身后的人,嘴角凝滞片刻,轻声问: “你也是受世子之邀,前来夜宴?” 冯蕴看着他,不卑不亢。巤 “不请自来。” 萧呈:“为何要走?” 他容貌清俊,眸色含情。 比起以前,他分明更懂得怎么吸引女人了…… 没有了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冷,就凭这张俊脸这一身风姿,萧呈称得上南齐公子第一,绝艳萧郎。 冯蕴想着想着便笑了。 “不敢与齐君同席,怕瓜田李下。这个回答,齐君可还满意?”巤 萧呈目光微暗,声音淡了几分。 “我与世子谈正事,又有涂堡主夫妇同在,你怕什么?” 他蹙眉,目光深邃。 “怕裴獗误会?夫妻反目?” 冯蕴轻笑,表情比方才松快了几分。 她直呼其名。 “萧三,我以为你只是轻狂薄情,没料到你还患有痴傻之症。是何人给你的自信,认为我们夫妻感情,会因你反目?又是何人给你的勇气,在他人的妻室面前,大言不惭?哼!盘中败絮,无自知之明,我只是纯粹地……怕败了胃口。”巤 萧呈变了脸色。 片刻,他才沉沉出声。 “我知道,你受委屈了。” 冯蕴扬眉轻笑,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萧呈迟疑一下,道:“西京大殿上,那些指你谋逆的信件……” 他喉头发酸,嗓音低哑。 “为何不早些托人转交给我?”巤 冯蕴耳窝里嗡的一声。 西京朝堂上发生的事情,远在台城的齐国皇帝,竟然一清二楚。 冯蕴想到那些信里露骨的相思,脸颊隐隐发热。 “你怎会知?” 萧呈没有直接回答,走近一步,双眼直视着他。 冯蕴去西京前,任汝德每次信里,都说冯蕴和裴獗误会频频,冯蕴对他仍有思念,萧呈原本不信的…… 直到他收到消息。巤 西京端太后拿到大量冯蕴写给他的信。 亲笔信。 信的内容,一字不差的抄送到了台城…… 萧呈读之心碎。 是何等深沉的情感,才会让一个深闺女郎,写出那么多蚀骨焚心的文字…… 长夜思君,念念不忘。 妾身此生,只盼萧郎。巤 她甚至想好了要身入虎穴,为齐军出力,以全忠贞。 他问:“信上所写,全是你心意?” 冯蕴冷笑,“连信的内容,你也知情?” 萧呈视线凝住,隔着夜色,在斑驳光影里,定定看她。好似要把多年相思全都找补回来,舍不得错过一丝一毫…… “阿蕴,你拳拳真心,我知道太晚,错失许多……” 他喉头哽动,嗓子哑得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怪我……来得太晚。”巤 重生得太晚。 错过了安渡城破,也错过了冯蕴被送入敌营,没有及时联系她,缓解她的绝望和不安…… 以至于完全被动,一步步看着她越走越远,甚至走向了和上辈子完全不同的道路,直到他再也无法弥补那隔世的遗憾。 “你怨我,我明白。可否给一个机会,听我解释,以便让彼此释怀……” 夜色凄凄,萧呈双眼沉寂,好似粘在她身上似的,情不自禁,伸手想要拉她。 冯蕴往后退。 一只大手从旁边横过来,握住萧呈的手。巤 “齐君不介意,多一个人听吧?” 冯蕴压在胸膛里的那股气,提起来,又沉下去。 裴獗什么时候来的,她竟全然不知…… 侧目望去,仆从们低着头,望着脚尖,大气都不敢出。 她轻笑一声,没有说话,像个局外人似的,看裴獗和萧呈紧握的手。 夜色下。 二人表情都很平静。巤 可双人四目一望,便火花四溅。 不知裴獗使了几分力,那两只手久久没有分开,而萧呈的表情,从起初的从容,渐渐有些不淡定了。 “世子庄里酒好,何不同去畅饮一杯?” 裴獗仍没放手。 “何必打扰世子?齐君与我是连襟亲戚。要饮,正该去长门。” 他一副男主人的姿态。 客气的,冷淡的,目光隐隐发寒。巤 萧呈的手腕,慢慢轻颤…… 面容平静,眼里已有惊涛骇浪。 他也从小习武,从未有一分懈怠,换了普通人在他手下,说不得要碎骨头。 可裴獗的力气太大了。 他以为尽力了,不料还有,还有…… 绵绵不断…… 萧呈隐忍着疼痛,不想在冯蕴面前落了下乘,白着一张脸,淡淡问:巤 “合适吗?” 裴獗回头看冯蕴。 “合适吗?” 裴獗心似深渊。 看不透。 冯蕴也很难理解男人的胜负欲,淡淡一笑。 “夫君相邀,有什么不合适的?”巤 裴獗慢慢松开手。 “齐君请?” 萧呈退了一步,才堪堪站稳。 男人最了解男人,裴獗当然不会真心邀请他去庄子里喝酒。他无非是为了宣示主权,让他亲自看着,谁才是冯蕴的男人,是长门的男主人…… 一直到坐在长门庄的客堂,他仍然觉得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被裴獗牵着鼻子走。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阿蕴能做什么? 无非贤妻模样。巤 而他,眼睁睁看着,也不过再遭受一次凌迟之刑罢了。 这些他都知道。 但还是来了…… 控制不住双脚,想到冯蕴的地盘——传说中的长门,被任汝德夸到天上有地下无的地方,走一走,看一看。 - 客堂之内,陈设简朴,没有奢华摆设,洁净素雅,自有一番高雅之态。既无晋风,也无齐韵,很是与众不同。 美酒很快上了桌,三五小菜,置诸案上,三人各坐其位。巤 裴獗坐到冯蕴的身边。 萧呈打量一眼,低头饮酒,以掩落寞。 “馋猫。”裴獗声音温和,萧呈下意识抬头,就见裴獗将冯蕴手里的酒杯拿走。 然后示意小满,为她倒一杯米浆。 “你饮了酒,夜里又该我遭罪了。” 他将米浆递到冯蕴的面前。 “你饮这个。”巤 冯蕴抿唇,抬眼看他。 “多谢夫君。” 足够恩爱。 足够暧昧。 夜里要遭什么罪?这句话也足够让萧呈浮想联翩…… 冯蕴默默饮着浆,心下觉得裴狗回来得正是时候。他帮着自己气萧呈,当然令人开心,可想到他姗姗来迟,又如此霸道…… 冯蕴垂手,偷偷在他大腿上掐了一把。巤 桌子下的小动作,原本不会惊动别人,更不会让萧呈看见…… 谁料…… 裴獗“嘶”的一声,捂住腿,盯住冯蕴。 “蕴娘,有客在堂……” 冯蕴:“……” 她不怕萧呈看,也没那么害羞。 就是掐男人的大腿,还让男人当场揭穿,这事有一种很莫名其妙的尴尬……巤 毕竟她是世家贵女啊。 端庄惯了。 裴獗眼光微暗,侧过头来呼吸落在她耳边,“不是想报复他吗?我牺牲一下。” 冯蕴胸腔里发闷。 这么说是没错…… 可是由裴狗来主导,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她笑了笑,睨着他道:“全凭大王做主。”巤 裴獗抬头,下颌紧绷,朝着萧呈行一礼,已是正襟危坐。 “让齐君见笑了。我在邺城多耽误了几日,回来迟了,惹夫人不喜……” 萧呈笑笑。 探子的消息里,无一不是说,裴獗不善言辞,不苟言笑,不会讨娘子喜欢…… 这张嘴,分明是能说会道,还会专扎人痛处…… 萧呈抬袖,“雍怀王神速收复邺城,大晋一统,万民归心,天下人无不敬仰。朕敬你。” 裴獗捧杯,与他轻轻一碰。巤 “齐君有礼。” 二人各怀心思,痛饮三杯。 冯蕴默默地看着两个男人,脑子里恍惚一下,有一种不真实的错觉。 裴獗和萧呈一起喝酒? 这世道,真是变了。 萧呈突然抬头,朝她看来。 “长门工坊林立,各得其妙,庄子里的陈设,也很是别致,这些是你从何处学来的?”巤 冯蕴的变化他看得见。 而长门…… 上辈子根本就没有长门。 就连裴獗,也大为不同。 萧呈目光烁烁,仿佛要看穿她。 冯蕴轻笑,刚要说话,手被裴獗握住了。 他哄孩子似的,塞了一块切细的葱饼给她,顺口道:巤 “这些全是她从书里学的。” 又淡淡瞥一眼萧呈。 “我岳母携五千卷下嫁冯家,此事齐君不知?” 萧呈眉头一跳。 他当然知道。 只是很多事情的改变,让他有些措手不及罢了。 他看着冯蕴手里的葱饼,下意识道:巤 “她不爱吃咸口……” 冯蕴吃糕点,喜甜不喜咸,更不爱油炸葱饼。 以前在齐宫中,但凡端到她跟前,冯蕴是一概不会要的。 可…… 这个时候的他,从未与冯蕴相处过,不可能知道她的生活习惯。 萧呈说罢赶紧挽回,若无其事地道: “听大满说的。”巤 冯蕴咬一口饼,轻挽唇角,“她懂什么?葱饼脆香可口,我可喜欢了……” 第522章 盖棺定论 这一晚,浓墨般的天空半夜里突然亮开,乌云飘走,圆月升起,月光下,长门的轮廓在呼啸的寒风中,如一头潜伏的猎豹,静静沉寂……偑 席上三人客套有礼,字里行间却暗含机锋,各怀鬼胎,但后来再回忆,腊月十四的这一场酒宴,竟是有且仅有的一次…… 体面、平和地相聚。 夜席是三更天才散的。 裴獗和冯蕴送萧呈出门,突然停步。 “蕴娘,帮我拿一下风氅。” 冯蕴垂眸笑笑,“稍候。” 她知道裴獗想支开她。偑 萧呈又如何不知? 两个男人目送冯蕴的身影离开,慢慢地收回来,冷冷对视。 友善瞬间在脸上消失。 萧呈道:“雍怀王有话要说?” “没有。”裴獗嘴角冰冷。 “那你为何支开阿蕴?” “你说呢?”裴獗直视着他,冷淡的声音不见得意,却恰如其分地告诉他——我的东西,你休想染指。偑 萧呈掀一下嘴唇,抬起眼皮。 “为何如此在意我的存在,做这些稚气举动?” 又是轻描淡写一笑,“看来雍怀王很是明了……她不爱你。这个不争的事实,令你如鲠在喉,以至于失了风度?” 他侃侃而笑。 双眼利刃一般切割着周围的空气,似乎要从裴獗的脸上寻找到某种不为人知的真相。 裴獗目光扫过去,瞳仁幽深。 “我们夜夜缠绵,你说她不爱我?”偑 他逼近一步,盯着萧呈。 “齐君为何仍不肯死心?” 昏黄的风灯下,裴獗眼里似有暗流汹涌,难以捉摸。 “是要不惜一战吗?” 萧呈微微蹙眉。 裴獗毫不掩饰的攻击力,背后是晋朝的兵强马壮,叩问的,不是他对冯蕴的心意,而是大齐的国力。 “雍怀王误会了。”萧呈迟疑一下,声音悠悠传来,“朕与阿蕴幼小相识,纵使没有夫妻之情,也有故交之谊。大王娶了她,便请善待,勿使她成为……男人权力斗争中的棋子。”偑 这是转着弯地说,裴厥对冯蕴的情分,全是建立在政治考量以及跟他斗争的基础上。 裴獗能听吗? 他冷冷一哼。 “齐君的说辞,实在可笑。我妻何须外人费心?狗咬耗子!” 萧呈喉头一硬,眼风扫到静立门内在那一抹俏影,微垂深眸。 “阿蕴值得,这世上最好的真心。” 裴獗低嗯一声,语气轻倦缓慢。偑 “所以,你不配。” 她值得最好的,但最好的不是他。 萧呈静静看着他。 裴獗回视。 二人的目光在空气里交织,仿佛有一个无形的战场,在暗流中厮杀,血流成河。 半晌,萧呈一声低叹,拱手告辞。 裴獗没有再送。偑 他静立片刻,转过眼,就看到握在门柄上的手。 “听到了?” 冯蕴从暗光里走出来,手上没有风氅,双眼澄静至极。 “多谢。” “谢什么?” “替我争了口气。” 她微微一笑,声音里有一种仿佛从前世穿越而来的落寞和伤感。偑 “昔日弃妇,今朝扬眉吐气,一雪前耻。全仗大王看重。” 裴獗宽袖一甩,走上前去握住她的手,往屋子里走。 “如此,可否抵消晚归之过?” 冯蕴眼眸睨他,声音绵软,视线却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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