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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那样的境况里,无论是裴獗,还是冯蕴,其实都很难去说清,到底该如何应对才是最妥帖的办法。也不知,到底谁错谁对,又或是他们都错了…… 毕竟上辈子的他们,没有重生,也没有经历过情爱,都是初次为人…… “是我不好。” 裴獗盯着冯蕴艳丽的脸上那一抹化不开的幽怨,慢慢将手从桌面伸过去,握住她的。 然后勾唇,朝她露出一个笑容。 双眼宁静,如同枯了千年万年的古井,这个笑,便显得珍贵而荒凉。 “是我辜负了你。”毡 裴獗没有提在他惨遭冯蕴背叛,被齐军围堵在石观码头,看着那些跟随自己多年的兄弟一个个惨死刀下是如何的肝肠寸断…… 也没说,被温行溯一箭穿心,再眼睁睁看着楼船离去,想着自己的女人依偎在萧呈的怀里,是如何的痛彻心扉…… 更没有提,他在中京养伤时奄奄一息,听到一个接一个与她有关的消息,听到她大婚,如愿嫁了萧郎,又替萧郎接连诞下皇子,是如何的恨之入骨。 是的。 裴獗曾经恨透了冯蕴。 恨不得亲手掐死她—— 重生归来,他满带恨意,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找她讨回公道,血债血偿,弥补上辈子那些亏欠,为战死的兄弟报仇雪恨……毡 也有一千种一万种办法,可以将她彻底踩在脚下,沦为他府中禁娈,生生世世都翻不了身。 但他没有那么做。 甚至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那么做。 “蕴娘,对不起。” 冯蕴喉头一哽。 手想收,又停下,任由他握住。 很淡很平静地回复他。毡 “我被父亲送入北雍军营时,对你的惧怕,多过仇恨。我被你送回安渡郡时,对你的怨恨多过惧怕。我年少时,爱慕萧呈。后来,也心悦过将军。”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坦坦荡荡地告诉裴獗,这个连以前的自己都不愿意直面的真相—— 是的,她喜欢过裴獗。 在那些暗夜温存的激情里,也在那些细水长流的生活点滴中…… 三年多的陪伴,遥远得好似梦境,却又恍然如昨。 两个人一动不动地望着对方。 衣袂在春风里,温柔飘荡。毡 冯蕴道:“我以为,你送我离开,是你腻了,不再要我。” 裴獗道:“我以为,你想离开我,回到你的萧郎身边。” 冯蕴问:“要是我没有联络胡楚韩三位将军,没有跟齐国合谋,你会来安渡接我吗?” 裴獗喉结微微一滚,“会。” 冯蕴又问:“会在何时?我需要等多久?” 裴獗黑眸里灰蒙蒙的一片。 他沉默了许久,才哑声道:“我也不知。是萧呈,比我快。”毡 冯蕴哼笑,眼帘微微一垂。 不想提萧呈,尤其在裴獗的面前,在这样的一个春天。 “不说他了,我怕脏了春光。” 裴獗徐徐勾唇,声音异常地温柔。 “这么说来,你是对的。” “什么?” “我起初对你生疑,是发现你对萧呈的改变……”毡 一开始入营,她便自荐为谋士,要替北雍军做事。 裴獗怎么可能相信她的真诚? 他深信冯蕴是装的。 只是这辈子的她,变得比上辈子更聪明。 假装取悦他,假装对萧呈怨恨,假装跟他身边的人打成一片…… 他以为,无非为利而已。 但在并州,当她拿着大喇叭对萧呈恣意辱骂,并真的愿意穿上嫁衣跟他拜堂……毡 他就算有再多的疑惑,都不得不信,今日的冯蕴,不是往昔。 只是,她会不会跟他一样是重生归来的人,裴獗不敢信,也不敢去窥探。 前世的他们纠葛太多,怨恨太多,也有太多不堪…… 若她只认识今生的裴獗,于他便是最大的福报。 他不问不深究,一直到她说出麻姑酒。 裴獗才不得不面对,是上辈子的冯蕴回来了。 那个懦弱的,一心一意爱慕着萧呈,在他背后捅刀,致使北雍军惨败,趁他身受重伤,命悬一线的时候,转头嫁给萧呈的恶妇……毡 她真的回来了。 第486章 前世之情(2) 四目相对。輦 冯蕴有些恍惚。 “我变了很多吗?” 裴獗嗯一声,“很多。对他,对我。” 冯蕴牵了牵嘴角。 她都快要忘记萧呈长什么样子了。 每每想起,他的面目总是模糊不清,她也不肯细思。 细细体会上辈子的感觉,冯蕴唇色微微发白,端杯浅酌一口,这才平静出声。輦 “我死后,萧呈是如何对世人交代的?他和冯莹,后来又痛痛快快的活了多久?” 裴獗眼波微动,淡淡说道: “冯莹死在你之后,不到半个时辰。” 冯蕴惊呆。 冯莹从她面前趾高气扬地离开时,还红光满面,活得好好的,也不像是身染重疾的样子,怎么可能不到半个时辰就宾天了? 冯蕴摇摇头。 “怎么会?冯莹怎么会死?被雷劈了?”輦 裴獗:“被我劈了。” 冯蕴明艳的脸,当即敛住。 裴獗的眼神,微微冰冷。 “先砍的手脚,再剜的舌头,眼睛,鼻子……最后,丢在了马厩里。” 他砍断马绳,纵火焚烧马草,马儿受惊之下,生生从冯莹的身上踩过去的。 冯蕴吃惊得无以复加,喉头哽动着,鼻子隐隐发酸,眼泪差一点就要夺眶而出,她又生生望天,压了回去。 一阵沉默后,她声音干哑地问。輦 “原来你……来了齐宫?” 裴獗:“是。我来了。” 原来她那天看到的是真的。 拎着滴血的辟雍剑,朝她走来的人。 还有那一声濒死前,满带颤抖的“腰腰”…… 不是幻觉,而是真真实实出自裴獗之口。 他来了。輦 不仅来了,还替她报了仇,杀了冯莹…… 可是,萧呈呢? 怎会眼睁睁看着裴獗闯宫杀人? 难道他是死人,连他最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莫名的担忧悬在喉头,冯蕴紧绷起来。 “那……萧呈呢?” 裴獗道:“他身边守卫众多,我没能杀他。”輦 冯蕴的心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那你呢,后来逃出去了吗?” 裴獗喉结微微一滚,眉头不经意地皱起。 那天齐宫的战况,如在眼前。 大火蔓延,冲上天际…… 一阵破空的喊杀声,鼓噪耳膜,冲上齐宫高高的屋檐,冲破四角的天空。 鲜血流淌脚下,被冰冷的雨水冲刷,顺着墙根静静地流……輦 他一路走一路杀…… 刀、枪,盾牌,箭矢横飞。 惨叫,嘶吼,血肉模糊,人间地狱。 直到他倒下—— 跌落在萧呈的千军万马之中…… 不是他大意,一腔孤勇,是他得到齐宫里的消息,没有时间做更为周密的计划,便硬着头皮闯了进去……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輦 裴獗长长一叹,黑眸深深望着冯蕴期待的眼睛,“我逃出去了。” 冯蕴问:“你说齐宫守卫森严,那你……是带着大军闯进去的吗?” 不然,怎么可能逃得出去? 裴獗淡淡嗯一声。 “你的萧郎非我对手,要离开齐宫,又有何难?” 冯蕴嘴唇微微一扯。 男人这奇怪的胜负欲……輦 她点点头,忽而一声叹息。 “我是惨死齐宫,这才魂魄归来。你呢?你又是如何重生回来的?” 裴獗眉头拧了一下。 迟疑片刻,云淡风轻地道: “我一觉睡醒,就回来了。睁开眼,已兵临安渡城下,听属下来报,冯敬廷要献美乞降。” 冯蕴眉心一拧,看着他冷峻无波的面容,又忍不住问。 “那你上辈子……后来如何?可有娶妻生子?”輦 裴獗淡淡瞥她一眼,“没来得及就重生了。” 冯蕴看着他严肃的俊脸,弯了弯唇,“那真是可惜了。看来你是被我的灵魂感召了,罪过罪过,耽误你人生大事……” 说罢又是幽幽一叹。 “不知那萧狗,在冯莹死后,又是何等的伤心,痛哭流涕……他该不会三千后宫,长命百岁了吧?” 冯蕴鸡皮疙瘩一冒,猛地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可能,不可能,他作恶多端,必定横死。” 裴獗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一个字来。輦 冯蕴:“你还有什么要说吗?” 裴獗:“没有,你呢?” 冯蕴:“我……有。” 她双眼深深地望住裴獗,压着心里翻江倒海的情绪,终是问出了口。 “你那天,可有去昭德殿,有没有看到了我的儿子……我的渠儿,他……他怎样了?” 裴獗眼眸微微一黯。 “我迟了一步。只看到……在昭德殿作恶的冯莹。”輦 冯蕴胸口猛地一痛,就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了一块心头肉似的,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又转,头晕目眩,几乎要昏厥过去。 裴獗没有说冯莹如何作恶,但裴獗为什么会那样手段残忍地处置冯莹? 可以想知,在渠儿的最后一刻,冯莹对她的儿子做出了什么惨无人道的事情,这才让裴獗都看不下去,对她痛下狠手…… 冯蕴捂住胸口,只觉得有一股郁气,在里头转啊转,揪得她生生作痛。 裴獗道:“都过去了。冯莹一死,你的小儿子应当会过得很好。” 冯蕴看着他平静的面容,压抑许久的悲痛几乎霎时便涌上了喉头。 他可以如此平静的面对渠儿的死亡,那便是不知渠儿的身世。輦 既然这样,她何必戳破真相,让他也跟着自己一起承受丧子之痛,在内疚、悔恨中,永生永世地走不出那个噩梦? - 两人从后园回去,已是黄昏。 仆从们看着他们,悄悄投去艳羡的眼神。 大王和王妃真是恩爱。 成婚都这么久了,还是如胶似漆,哪怕大王日理万机,也不忘陪王妃踏春赏花…… 看着他们相携回屋,几个仆女料想着什么,换被铺床,备水熏香,早早为大王和王妃准备好一个春宵……輦 可是今日,许是思及太多往事,冯蕴的心太痛,她没有办法装成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跟裴獗来个鸳鸯相合。 而裴獗大抵与她一样,在往事里久久不能抽身,送她回屋便道: “你早些歇着,我今日要晚些回来。” 他的喉咙哑滞不堪。 冯蕴嗯声,“大王不要太劳累。” 裴獗看她一眼,“好。回安渡的行程你自行安排,需要什么,找我。” 冯蕴:“放心,好歹我也是王府长史,短不了什么。”輦 裴獗看着她通红的双眼,抬手扣在她的后脑勺,再慢慢滑向后背,用力将人往胸前一按,搂了片刻,这才松开,低头看着她的眼睛。 “往事已矣,你我但看余生。” 冯蕴躲在角落里哭泣的心,微微一颤。 “往事已矣,但看余生。” - 这晚,注定会是一个难眠之夜。 冯蕴在被窝里辗转反侧,直到暗夜的走廊,传来裴獗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輦 “大王。” 是环儿打着哈欠,在向裴獗请安。 裴獗:“王妃如何?” 环儿道:“王妃在人定时分睡下的,没有起夜。” 裴獗不再说什么,推门进来。 屋子里留了一盏风灯,孤孤单单的,火舌在夜风里摇曳。 裴獗绕过屏风,慢慢走过来撩开帐幔,静静地看向里头的人。輦 好一会儿,冯蕴才听到他幽幽一声叹息,然后去净房洗漱。 冯蕴听着水响,心里如有一团乱麻。 裴獗擦干身子,轻手轻脚地拉开被角,刚躺进去,一个娇软的身躯便重重地撞入他的怀里。 裴獗一怔,胳膊圈在她腰间,低头抚向她的脸。 “怎么了?” 冯蕴更深地埋在他的怀里,不让他看自己,沉浸在他身上沐浴后淡淡的幽香里,闷声闷气地道: “大王就当我临别不舍,矫情一下吧。”輦 裴獗用力将她搂紧,轻轻抬起她的脸庞。 “可是怪我没有陪你?” 冯蕴微微摇头,“我没那么不懂事。” 这原本是她的真话。 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再不知分寸也明白不要缠着男人。 不料,裴獗却好像误会了,以为她在赌气说反话。 “傻瓜。”他轻啄一下冯蕴红软的唇片,蛊惑般轻声道:“你是我妻。要我陪,天经地义。”輦 不知怎的,冯蕴想到以前的约定。 她半阖着眼,轻声问:“真夫妻了吗?” 裴獗轻柔地托住她的下巴,“你以为?” “假的。” “哼。” 裴獗嘴唇抿出一抹不悦的弧度,翻身上来,轻轻拢住她的双手,惩罚一般按向两侧,低头便吻上那一截娇嫩的脖颈,一路往下,在粗重的喘声里,仿佛要将她的灵魂从身体里汲出一般,细细撩拨,直到她轻微地寒战,从喉头溢出一串媚人的呻吟…… 绿腰娇花春无力。輦 梧桐静听三月雨。 满腹的心事俱化在了今宵里。 这一晚的裴獗尤其放纵,好似刻意要为她营造离别前的极乐之巅,不再克制,强势又温柔,仿佛要把她串在自己的骨头里…… 第487章 是喜是忧 冯蕴回花溪前,入宫看了一次元尚乙。莿 她是来辞行的。 今日天晴,马车从外面行来,风和日丽,入得皇帝寝殿,便莫名有些幽凉。 空气里充斥着药味,窗户紧闭,帘帷拉严。 那张宽大的龙榻,几乎要将阿元小小的身子淹没其中。 冯蕴看了看,“把南窗打开,透透气。” 董柏道:“太医说,春寒料峭,风寒易乘虚而入,慎防外感。” 冯蕴看着元尚乙,轻声道:“开春之际,万物苏醒,也该让阿元调节一下情志。”莿 董柏心里话,小皇帝都这样了,哪里还有什么情志可言? 他暗自一叹,拱手行礼:“喏。” 南窗打开,微风轻拂,上午的阳光轻轻洒落,宛如细沙铺展,木窗镀上一层金辉,静静地照射过来,将殿内的冷寂,一扫而空。 温暖、明亮,这才该是人待的地方。 冯蕴坐在榻前,轻轻拉他的手。 枯瘦如柴。 从认识这个孩子的第一天,他就在养病……莿 一直在病中。 大晋最尊贵的龙榻上,躺着最可怜的孩子…… 冯蕴克制着情绪,气息还是难免流露出几分悲伤。 “阿元。我要回安渡了。” 她轻抚元尚乙的头发,歉意就那么落在指尖。 “说好的,要带你回花溪,冯娘子做不到了……” 没有一个人会同意冯蕴把病重的小皇帝带走,就算是冯蕴自己,也担不起这样的重责……莿 万一阿元在路上有个三长两短,她不敢想象。 留在西京,有濮阳礼这些太医院的太医尽心伺候,才是不能自理的元尚乙能得到的最好治疗。 “阿元。” 冯蕴慢慢低下头,额际触着元尚乙的身子,感觉着那仍然温热的体温,久久没有动。 历经两世,其实她已知道,生命的本质,便是一场接一场地告别,直到终结。 可她对死亡还是如此畏惧。 大殿里寂静一片。莿 宫人侍立,也垂着头。 整个大殿好似被绝望笼罩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几乎要将人吞噬…… 董柏在旁静立许久,突然愕然地一怔,揉了揉眼睛。 他怀疑自己眼睛花了…… 小皇帝的手指,好似在动? 他屏住呼吸,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胸腔里突突直跳,感觉人都要闭气了,终于看着元尚乙露在被子外的小手,再次勾动了一下…… “王妃……”董柏小心翼翼的开口,唯恐惊扰了什么似的,眼睛一眨也不敢眨。莿 “陛下,陛下……动了。” 冯蕴猛地抬头。 元尚乙的眼睛仍然闭着,可那只枯瘦的小手,是真的在竭尽全力地……抽搐。 冯蕴脑子里嗡的一声。 刹那间,好似整个天地都亮开了。 “快,传太医。” “是,小人这就去。”莿 董柏喜极而泣,一边结结巴巴地应,一边气喘吁吁地往外跑。 “太医,太医快来……陛下醒了,陛下醒了……” 不消片刻,两位当值太医就匆匆奔了进来,因为跑得太快,其中一个还差点踢到门槛儿摔倒。 很快,濮阳礼也小跑着进来了。 再后来,得到消息的裴獗、大长公主,阮溥、敖政,还有崇政殿的几位重臣,都候在了外殿,屏住一口气,等着太医的消息。 沙漏在静谧无声的流淌…… 一群人各怀心思,如同在油锅里煎熬。莿 不知过了多久,内殿的门终于拉开,走出来的,除了太医令濮阳礼,还有冯蕴。 众人齐刷刷地看过去。 “太医令,陛下可复安康?” 七嘴八舌,所问无非是元尚乙的病情。 濮阳礼看了冯蕴一眼。 冯蕴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濮阳礼微微垂眸,“陛下醒转过来……”莿 众人刚松一口气。 又听到他一声重重的叹息。 “但陛下……神魄受损,识人不明。既认不出我等,也认不出雍怀王妃。” 濮阳礼喉头哽动。 众人也是大惊失色。 “这是何故……” 濮阳礼道:“夫神者,人之主宰,魄者,附神而行。陛下后脑受创,至神魄损害,就如夜失明灯,难以照亮前方的路,自是不识得眼前事,眼前人……”莿 “那……可否康愈?” 濮阳礼沉吟一下。 “据典籍所载,陛下的疾病,也非孤例。有康愈者,与常人无异。但……” 众人看着濮阳礼,眼里都是探究。 “如何?” 濮阳礼道:“完全康愈者,少之又少。大多留有遗症,难以恢复如初。” 臣众跟着叹息。莿 “陛下是真龙之身,有神灵庇佑,今见曙光,来日定会苦尽甘来,有转机出现……” 对他们来说,只要小皇帝醒了,那便好事。 人醒着,就能安定局面。 哪怕他只是一个摆设。 众人脸上洋溢着笑容以及终于松一口气的喜悦。 阮溥突然开口,面色凝重地看着濮阳礼。 “太医令,倘若天不从人,最坏的结果是什么?”莿 阮尚书果然思虑周全。 濮阳礼眉头蹙起,久久才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长长叹息。 “最坏的结果,是陛下……再长不大了。” 众人惊讶。 “太医令,这是何意?” 濮阳礼沉默一下,道:“心智如稚子,久久停留在当下之岁。人长,智不长。” 声音未落,周遭原本热切的众臣,面容凝滞了。莿 殿内明明有那么多人, 却无半句人语。 良久,大长公主红着眼圈,打破了寂静。 “本宫可否入内,看望陛下?” 濮阳礼躬了躬身,说道:“殿下要入殿探望,自是应当,但陛下龙体虚弱,刚又睡过去……最好一二人进殿,莫要人多嘴杂滋扰陛下,以静养为好……” 大长公主应声称是。 众人也频频点头。莿 裴獗朝冯蕴看过来。 二人对视,冯蕴朝他微微抿唇。 “我们走吧。” - 冯蕴是乘车入宫的,而裴獗是骑马。 冯蕴上车坐定,刚要撩帘一看,跟裴獗说一声,不料,帘子一拉,他也进来了。 “走吧。”莿 二人同乘,踏雪乖乖的,自己跟着马车走。 冯蕴抿一下唇。 “它真可爱。” 踏雪是裴獗的心肝宝贝,她时不时就会夸几句,裴獗唇角微掀,看得出来极是受用。 不过转瞬,他又恢复常态。 再次看过来,目光也带了几分审视。 “陛下果真不识得人了?”莿 冯蕴点头:“濮阳医官说,许是昏迷太久,神魄闭合所致,再慢慢调养辅以针灸疏通经络,隔些时日,或许会有所好转……” 裴獗淡淡嗯声,没再说话。 隔着一层窗帷,外间的阳光隐约可见,透进来落在裴獗的侧脸,光影斑驳。 冯蕴道:“我走后,你要差人看好阿元。那个庄贤王府的世子,以前有没有心思我不知道,但在众臣无数次上奏立储以后……野心难免被喂大。你得派人看着他,不可小瞧了他去,更不可小瞧了人的野心。” 裴獗道:“好。” 无论冯蕴说什么,他都一一应下。 冯蕴紧挨着他,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不知不觉,人也就落入了他的怀里。莿 “要不是行程已定,又是战事当前,我都想多陪阿元几天再走的。” 裴獗低头,“不陪我?” 冯蕴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揶揄的笑。 “大王有甚可陪的?” 裴獗看着她脸上的笑,心都软化了。 马车徐徐,车帘晃动,那光影不时跳跃到冯蕴的眼里,她握住裴獗的大手,此刻的心情愉悦得仿佛要飞起来…… -莿 裴府。 离开的气氛已格外浓郁。 刚回后院,就听到院里的花树下,传来七嘴八舌的笑声。 在西京住了这么久,小满和环儿等人,在裴府都交到了朋友,离开前,自是不舍话别,互赠礼物…… 看到裴獗和冯蕴进来,众仆连忙打住,齐齐行礼。 “见过大王。” “见过王妃。”莿 裴獗嗯了一声。 他平常极少回应人,别看只是淡淡一声,已算是罕见。 冯蕴扫一眼过去。 发现除了她身边的环儿佩儿和裴府的几个小姑娘,金双和银双也在。 这对双胞胎姐妹,在裴府里,一如既往地讨人喜欢,就连素来对下人要求极高的裴媛,也夸过她们好几次。 冯蕴淡淡一笑。 “在说什么,这样热闹?”莿 环儿道:“回主子话,我们在说金双……” 她声音未落,金双便涨红了脸,频频朝她递眼色,表情羞涩又懊恼。 环儿清了清嗓子,带着笑道: “说金双才貌双绝,还做得一手好吃的糕点,今日把裴夫人身边的崔四娘子都比下去了,气得崔四娘子啊,脸都绿了……” 她们都知道崔稚的身份,不若寻常仆女,崔稚在裴媛身边,又极为得宠,平常又是清冷高贵的模样,所以府里的仆女,很难与她玩到一处,自然便生出了距离。 看环儿说起来都忍不住笑,冯蕴想着那个画面,似是得趣的扬了扬嘴角。 “那敢情好。”莿 她不轻不重地说一句,让她们自己去玩,便跟裴獗进了梅香院。 裴獗自去书房忙碌,她在南窗坐了片刻,听着外院隐隐的笑声,唤来小满。 “你去把金双和银双叫上,我们去裴夫人院里走一趟。” 第488章 万里挑一 裴媛住在娘家,平素极是谨慎,没事不会在府里到处走动,更不会有意做一番女主人的姿态。蛼 她早早就叮嘱身边的仆从,事事要以王妃为先。 明里暗地,更是让所有人知道,裴府的女主人只有一个,那便是雍怀王妃,她自己是客,来娘家蹭弟弟的客人。 她从敖府后宅回来,知道大宅底下的妇人,最爱勾心斗角,处处小心翼翼。 可冯蕴不在乎这个。 她从不把自己当主人,更不把裴媛当外人。 “长姊在忙吗?我来叨扰了。” 远远的,冯蕴便摆出一张笑脸。蛼 今日天晴,裴媛正在流水阁的凉亭里,跟崔稚下棋。 她出自将门,棋艺不精,也是在敖府里才学了一些,但崔稚是个中好手,气质沉稳,盘中风云,好似尽在指间。 冯蕴到时,裴媛正被杀得找不着北。 闻声抬头看到是她,笑盈盈地起身回礼。 “弟妹来得正好,快来帮我收拾这小蹄子,端的是棋道精深……” 冯蕴微微一笑,朝盘中局势看过去。 崔稚方才起身朝她行礼,见状,也看了过来。蛼 许州冯氏,平城崔氏,皆是数得上的世家。 二人对视一眼。 冯蕴笑道:“我学艺不精,输了如何?” 裴媛道:“输了便输了,彩头算我的。” 冯蕴浅浅勾唇,“那我就献丑了。” 裴媛让开位置:“快来快来,让我看看高手对弈。” 崔稚站在旁边,见冯蕴坐下,半晌没有动,一直到冯蕴示意。蛼 “坐吧。” “是。”崔稚这才坐下来。 冯蕴看她态度卑微,但那双眼里极是自负,冷冽。 很显然,在家族巨变后,她的嘴巴服了,心一直没服。 冯蕴勾唇,“崔四娘子请。我让你三子。” 崔稚伸向盘中的手,微微一顿,不可置信地看着冯蕴。 一般是上手者实力高于下手,才会洒脱地让子和让先。蛼 而眼下盘中局势,她已明显占优,冯蕴到底是自负,还是愚蠢? 冯蕴是主,崔稚是仆。 主子有吩咐,她不能不听。 崔稚的唇角不经意勾出一抹笑意。 “承王妃相让。” 在落子的那一刻,崔稚十分确信,这一局,可以将冯蕴赢得漂漂亮亮。因为她想不通,已是孤军涉险,四面楚歌的白字,还能靠什么破局。 然而……蛼 盘中风云突变。 冯蕴刁钻诡谲的走法,崔稚见所未见…… 她惊讶的发现,冯蕴不是学艺不精,而是难得一见的手谈怪杰…… “我……” 崔稚最后落子,很是无力。 “仆认输。” 冯蕴微微一笑,没有多说什么,更没有胜利者的睥睨姿态,而是侧头过去,看向裴媛,就像没这回事似的。蛼 “我今日过来,是给长姊送礼的。” 裴媛怔了怔,笑得眉眼绽开。 “那可真是巧了,我也备了一些吃的,用的,路上带着方便。正说晚些时候给你送来……” 冯蕴笑着谢过。 又抬头看向金双和银双。 “你们过来,拜见裴夫人。” 金双和银双来流风院,全然不知是为了什么,听到冯蕴吩咐,忐忑地上前,朝裴媛躬身行礼,声音软软糯糯的,自带一种风韵。蛼 “仆女金双,银双,拜见裴夫人。” 冯蕴道:“往后,你二人便在裴夫人身边侍候。” 金双和银双双双呆住,心头大震。 她们没有想到,冯蕴会突然将她们送人。 就在方才,她们还兴高采烈地等着跟她回安渡…… 裴媛也有些意外,笑着说道:“这可是两个心灵手巧的丫头,弟妹舍得送我?” 冯蕴也笑,“不心灵手巧的人,如何好意思送给长姊?”蛼 她又拉住裴媛的手,推心置腹地道: “一家人,无须客气。横竖我长门人多,也不知安排她们做什么,反是浪费了。我看府上的仆役,却是少了些,恰可让长姊差遣……” 裴媛本就是个性情中人,遇到事以后,更是看清了,只有家里人才会向着自己。 因此对这个弟妹,她早已芥蒂全无,巴心巴肝地维护。 “弟妹有心,阿姐便笑纳了。” 二人有说有笑地决定了金双和银双的未来,甚至连一句询问都没有,除了小满,好似也没有人在意…… 金双和银双低着头,不敢说话,眼圈却已红透。蛼 小满想安慰,又有些无力。 一直到回到梅香院,她才难过地问冯蕴。 “娘子为何不要金双和银双了?” 冯蕴看着小满,眉梢一扬。 “这哪里是不要了?我这是怜惜她们身世可怜,为她们寻了一个好去处。还是你认为,在裴夫人身边侍候,竟是不好?” 小满吓一跳。 “裴夫人身边自然是极好的……”蛼 冯蕴反问:“那你担忧什么?” 小满被她问得说不出话。 想一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可她就觉得哪里不对…… 冯蕴看她耷拉着脑袋,双道纤眉紧锁,一副悻悻发愁的小模样,淡淡哼声。 “你要是舍不得她们,或是害怕她们留在裴府,会把你的左大哥勾去,那你也留下来吧。” 她原就有意把小满留下的。蛼 因为左仲在西京。 但小满死活不肯跟她分开,宁愿不要左仲,也要跟在她身边侍候,性子还很倔,一说就哭,冯蕴拿她没有办法,只好带孩子似的带着。 果然,小满一听这话,眼睛就瞪大了。 “我哪里有担心……” 说着她便又害羞起来。 “要是他当真被人勾走了,那就勾走算了,不是我的东西,强留不得。” 这话说得冯蕴有几分喜欢,看她一眼。蛼 “那你还不快去收拾?” 小满这才欢欢喜喜地下去了。 冯蕴不由一笑。 金双和银双这些日子,一直安分守己,尤其在冯蕴面前,卑微到近乎讨好,任谁看了,也下不得狠心…… 冯蕴无法凭感觉去认定这对姐妹心怀叵测,又不愿意带在身边,影响自己的正事,索性就做了人情。 日久见人心。 没有人可以伪装一辈子。蛼 时日一长,是骡子是马,自会显形。 裴媛不是糊涂人,身边又有一个精明的崔稚,那就让她们去吧,为流风院的长日寂寞,添一些乐子,顺便看一看,这一对姐妹花,有没有马脚露出来…… - 离开西京那日,晴空如洗。 行李都搬上车了。 同行的随从,也都准备好了。 一条车队从府门绵延而去,都在等待……蛼 冯蕴任由裴獗牵着手,迈出裴府的大门,看一眼府门外送行的人群,微微一怔,赶紧上前行礼。 “父亲,长姊,劳你们相送了。” 裴冲平常没什么多话,今日却让人把他推出来,亲自送儿媳离京。这般恩待,莫说冯蕴没有见过,便是整个西京城,只怕都找不出别的人家。 大街上看热闹的百姓,都觉得冯氏女走运。 嫁富贵人家的多,嫁雍怀王不易。 嫁人后得到夫家人这般看重,更是万里挑一…… 裴冲照样叮嘱几句,不说其他。蛼 裴媛则是不舍,拉着冯蕴的手,说了好些话。 “事情办好,便早些回来,那边打仗不安全,家里很是担忧你。还有,你若有机会,帮我盯着小七那新妇,可别让她不识好歹,胡作非为……” 每次都是冯蕴在送别旁人,像今日这般,这么多人为她送行,还是第一次。 冯蕴看着一张张温和带笑的脸,一一应下。 每个人都辞行了。 只剩裴獗。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句交代都没有。蛼 冯蕴也肃然着脸,看他。 “大王,妾这便走了。” “嗯。”裴獗点点头,大抵觉得太寡淡,又抬手理了理她的衣裳。 “路上小心。” 冯蕴勾唇,看着他紧锁的眉头,黑眸里生出几分笑意。 “大王就没有别的要说吗?” 裴獗低头,直视她的眼睛。蛼 “保重。” 冯蕴整个人凝滞了。 憋半天,就这两个字? 那么多人看着,她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于是嘴角微微一动,朝他躬身行礼。 “大王也保重。” “嗯。去吧。” 太冷淡了。蛼 冯蕴心里暗啐,脸上却是春色和暖。 “再会。” 冯蕴瞥他一眼,走近马车,又不死心地回头,朝人群里看一眼。 裴獗一动不动。 她暗暗哼声,微笑着朝众人一福,这才转身,踩着杌子上车。 “弟妹慢行……” “一路平安。”蛼 裴府门口的人,不住地挥手。 冯蕴撩帘子看过去,裴獗站在前方,人高马大很挡视线,若非衣角在春风里轻轻飘扬,那冷峻的面容和板直的身躯,看上去如同雕塑。 她挥了挥手。 裴獗这才抬手,朝她摆摆。 然后,一拂衣袍,掉头回府。 冯蕴一窒,手僵住。 狗男人到底会不会送别?蛼 果然就不该给他甜头,不该松口…… 男人一旦认为得了女人的心,就不知珍惜。 德性! 冯蕴落下竹帘,重重一“扑”。 马车往大街徐徐而去,轮子在青石板上滚动出一串吱呀吱呀的声音。 渐行渐远。 渐行渐远……蛼 很快就出了城。 官道上,霞光万丈,透过车帘,隐约可见怡人的春光。 小满趴在窗边,摇头晃脑地欣赏。 冯蕴没什么心情,一言不发地端坐着,阖目养神,不知不觉间,歪着头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下了。 她微微睁眼,正要出声询问,竟发现小满不在车里。 闯入眼帘的是一双含笑的黑眸。蛼 男人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光,声音低沉磁悦。 “我送你一程。送远些。” 第489章 喜上加喜 送行时冷冷淡淡,半道上又偷摸上来,要不是他开口说话,冯蕴大概以为这是在做梦……純 裴獗不是这种郎情妾意的人。 她审视般微微眯眼,将裴獗从上到下打量一通,笃定地问:“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裴獗嗯声。 冯蕴松口气。 “什么事让大王如此为难?” 裴獗低头,将她放在膝上的手,慢慢握在掌心,忽地唇角一挑。 “思念蕴娘。”純 冯蕴手一颤。 浑身上下都觉得僵硬了。 这太不像裴獗了。 她忽地有些不好地猜测,“是不是阿元出事了?你不用瞒我,有什么就说,别装神弄鬼的,吓人。” 裴獗喟叹一声,掌心捏得更紧,轻抚一下她的鬓发,低头看她。 “不放心蕴娘独自上路,前来相送,这很难理解?” 冯蕴点头:“很难。”純 裴獗:…… 两个人眼对眼。 裴獗踌躇道:“怪我以前给你的印象太差。” 冯蕴扬眉,“你现在才知道吗?” 裴獗喉结一滚,盯着小娘子防备的双眼,哭笑不得。 “蕴娘真会说话。” 这反话也反得太明显了。純 冯蕴勾唇浅笑,不以为然。 “不过大王来得也正好,路上闲着无聊,小满又不会下棋,你陪我。” 说到下棋,裴獗心下便觉得有些不妙。 在并州,他设计赢了冯蕴一次,也赢得了他的大婚。 她不会还耿耿于怀吧? 裴獗:“棋艺不精,不敢献丑。” 冯蕴盯着他,冷丝丝地笑。純 “在并州的时候,大王可是赢过我的。这么快就忘了?” 果然,旧仇都藏在心头呢,并没有忘记半分。 裴獗握住她的手,将她拉近一些,温着声道: “如何能忘?那棋盘可是你我和大媒。我恨不能将其请回府中,每日三炷清香,把它供起来。” 哈? 冯蕴似笑非笑的睨视着眼前这个男人,又情不自禁地拉开帘子看了看外面。 “这个天也没出异象,大王怎就变得不像人了?”純 裴獗轻咳:“还是下棋吧。” 下棋才能堵住她的嘴。 她不把并州那一局赢回来,只怕这辈子都得记恨他。 冯蕴许久不下棋了。 那天在流水阁对战崔稚,虽是从残局开始,但不算是对手。何况裴獗的棋艺究竟如何,她当真不知,不敢小瞧。 摆上棋盘,她有意试探深浅。 “不可故意示弱。我冯蕴不是输不起的人,用不着大王相让。”純 裴獗唇角微抿,“不让。” 冯蕴睨着他,想了想又道:“这回我不会再掉以轻心了。大王可要仔细一些……” 裴獗:“全力以赴。” 冯蕴:“几局?” 裴獗:“老规矩。” 冯蕴:“好,一局定乾坤。” 裴獗:“你先吧。”純 冯蕴莞尔,大度地摊开手,“大王你先。” 她大度让先,显然是对自己的棋艺极为自负。 裴獗没有推辞,正襟危坐,手执黑子,目光如炬地盯着棋盘,走得十分谨慎。 冯蕴扬了扬眉,脸上笑意浅浅,心里却绷得很紧,不敢小看半分。 马车徐徐,走得很慢。 车厢里无声的较量,如同烽火战场上的两军对垒——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純 气氛逐渐逼仄。 冯蕴眉头蹙起,表情越来越凝重。 裴獗棋风多变,步步为营,稳打稳扎,每一手都如名将布阵,刁钻狠辣,灵动犀利,仿佛一局精心打造好的战斗,慢慢将冯蕴引入局中…… 冯蕴额际隐隐浮汗。 不出意外的话,意外就要发生了。 在她已经提高警惕的情况下,拼尽全力对阵,还是要输给裴獗。 下棋比的不仅是智慧、策略。純 还考验人的耐心…… 败局已现,冯蕴打起精神沉着应对,一次次声东击西,试图扭转局势。 奈何裴獗的防守,如铜墙铁壁,她愣是寻不到半分破绽…… “原来将军深藏不露。” 冯蕴瞥他一眼,哼声,佯作羞怒的样子。 “上辈子在安渡,我用下棋拖住你,不肯侍寝,原本只是小丑扮相。将军那时,也不想让我侍寝,这才故意输的。” 裴獗:……純 他看着棋局,眉头微蹙。 “蕴娘还有机会。” 哪里来的机会? 败局写得明明白白。 冯蕴哼声:“我认输。” 裴獗看她一眼,“输了侍寝的机会。” 声音未落,他落下最后一子。純 随着他的手从棋盘抽离,冯蕴双眼看向棋局,变了脸色。 只见棋盘上,黑白两子交织一起,凑成了一个“喜”字。 他道:“上次在并州,我本想诱出这一局胜你。可惜,未能如愿。” 为免马失前蹄,痛失娇妻,虽然没有摆出“喜”字,他还是速战速决,不敢给冯蕴翻盘的机会。 “这次幸得蕴娘全力以赴,虽费了些工夫,字也有些变形,不太工整,但到底有几分模样了。下次,应该会更好看一些。” 冯蕴双眼眯起,“你还想有下次?” 裴獗看向他,一脸真诚。純 “老了以后解甲归田,荒度余生,不下棋,又能做什么?” 冯蕴呵呵干笑两声。 输得既服气,又不太服气。 “大王何不直言,上辈子是不是有意输我?” 裴獗:“不是。” 冯蕴看着他一脸实诚的样子,嘴角偷偷溜出一抹笑。 “哼。我信你个邪!”純 裴獗:“你不信我,也该信濮阳九……” 冯蕴大惑不解,“与他何干?” 裴獗:“身有重疾,要不是输了棋,我何曾忍得半分?” 冯蕴扬眉,“那你何故棋艺精进了?” 裴獗没有说话。 目光淡淡地看她。 冯蕴猜测,“你专程拜师练过?”純 裴獗迟疑片刻,“上辈子你随萧呈去后,我重伤在身,养伤足足一年有余。” 那漫长的时日里,他便是靠着下棋打发时间的。 不仅研究棋艺,还专门研究了冯蕴的棋风,将他们以前下过的每一局棋,都进行了复盘…… 冯蕴怔忡,模糊地想起石观码头那当胸射丨出的一箭。 原来,裴獗养了一年半的伤。 “然后呢?你准备练好棋艺,做什么?” 裴獗:“找你。”純 他抬起修长的手,点了点棋盘。 “将喜字摆你面前。” “然后呢?” “把你抢回来。让你侍寝。” 冯蕴心里微动却没言语。 毕竟这世上,少有人像裴獗这样,将色欲熏心说得如此正经,好似国朝大事一般。 她顿了顿,视线慢慢扫过裴獗冷峻的脸,微微一笑,“我要是不肯呢?”純 “你输了棋还不肯?那便是耍无赖。” 冯蕴让他的正经模样逗笑,横过去一眼,似笑非笑。 “大王太不了解我了。我恰是一个无赖之人。” 裴獗重重一哼。 看着她,忽地唇角一牵,忍不住笑了一声。 冯蕴愕然。 前世今生两辈子,她从没有看见裴獗打从心底里笑过,这样放松,这样亲和,这样缠绵温柔……純 “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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