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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枉。篘 “小人没有,小人万万不敢谋害太后……” 冯蕴:“那你细想一下,太后日常饮食可有古怪之处。” “小人不知——” 林女史说到这里,好似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猛地扭过头,视线幽幽地望向徐永。 “徐公公孝敬了太后一盒来自徒太山的参片,说是可养心脾之血,治失眠气躁。太后用了几次,夜里睡得香了,很是满意,便常常服用,莫非……” 她声音未落,趁着众人聚精会神听她交代的当儿,被狱卒押跪在地的徐永,突然一个用力,挣脱狱卒,朝他的刀尖上撞去。 “啊!”篘 没人料到他会寻死,尖声大叫。 猝卒收刀后退,可他猛地撞过来,速度又快又狠,眼看就要撞上来…… 当的一声! 斜刺里劈出一刀,直接将狱卒的腰刀架开。 刀尖从徐永胸前滑过去…… 鲜血如注,却未伤要害。 左仲冷着眼收刀,面无表情地拎住徐永的后颈,丢到裴獗的面前。篘 徐永面如死灰一般,嘴角冷冷抿了抿,没有抬头,声音带着一股森然的恨意。 “雍怀王妃好深的心思。可惜,事实就是陛下自己摔的,你们问一千遍,一万遍,也不会改变……” 冯蕴微微眯眼,一字一句,缓慢而有力。 “徐永,少时家贫,混迹草莽之中。熙丰二年,为糊口自宫入籍,在掖庭做低等杂事,受人欺凌,后来靠着巴结方福才,在中常侍谋了一个闲差……李桑若封后,方福才得其赏识,在嘉福殿掌事,混得风生水起之时,你却突然与他交恶,转头攀附无权无势的端妃,开始在芳兰苑行走,一直到端太妃得势,入主长信殿,临朝称制,这才水涨船高,独掌内廷大权……” 徐永的这些事情,是冯蕴方才在缇骑司的木案上看来的。 内廷档案完备,缇骑司私下里也将这里每一个人的过往,都调查得清清楚楚,祖宗十八代都翻了出来。 几乎没有什么疑点。篘 唯一令冯蕴生疑的便是徐永与方福才有过交集…… 虽然最终的结果,是彼此交恶,老死不相往来。 可正因为此,才令冯蕴生疑。 冯蕴和方福才打过交道。 那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小人…… 在李桑若临朝时期,方福才为内侍之首,要拿捏一个太妃身边的小内监,简直易如反掌。 “徐永,得罪了方福才,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篘 徐永脸色有细微的变化。 但下一瞬,便是一声冷笑。 “那王妃就得问方福才了。” 冯蕴莞尔:“好呀,送你下去问他吧?你们兄弟一场,他此刻在下头,说不得有多思念你呢。” 她声音清润好听,并无半点狠意,就像是寻常玩笑一般,可徐永却莫名听得毛骨悚然…… 方福才也死在缇骑司大牢里。 也是被这个妇人害死的。篘 徐永慢慢抬头,眼神冰冷地看着冯蕴。 “小人没有做过的事,不论王妃怎么说,小人也不敢承担。” 冯蕴点点头,“有一点你和方福才还是相似的,知道交代了也没有好下场,索性咬紧牙关,得一个忠字。” 徐永:“小人不知王妃在说什么。” 冯蕴转眸一笑。 “你知道得一清二楚。当年熙丰帝驾崩,膝下仅存两个皇子。一位是李太后的嫡子,已在中京薨逝的兴和帝。另一位便是当初养在端太妃身边的秦王,熙丰帝元配之子,当今的陛下……” “你和方福才交恶,无非掩人耳目。你真正的目的,是潜入芳兰苑,监视端太妃和秦王的一举一动,以保障李氏父女的江山……”篘 徐永静静地看着冯蕴。 “笑话!我为何要帮李氏父女?” 冯蕴目光冷冽,“你当然不是帮李氏父女,你帮的是方福才。你与他相识于微末,他救你于水火之中,你感念他的恩情……” 说罢她幽幽一声冷哼。 “说来,你也是一个知恩图报的血性之人。方福才的死,让你恨大王,恨我,恨西京朝廷,这才暗地里与邺城朝廷暗通款曲,做出如此疯狂之举……对也不对?” 徐永道:“王妃可有证据?若是没有,红口白牙,也无非是仗势欺人,让小人枉死……要我说,最有嫌疑祸害陛下和太后的人,分明是大长公主和庄贤王……” 他双眼阴阴地盯住冯蕴,又扫过裴獗和韦铮等人。篘 “谁得利,谁便是凶手。这么简单的道理,诸位贵人,不会须得小人来提醒吧?” 不仅咬死不认,还要挑拨离间? 韦铮没耐性了。 铮的一声,他拔刀指向徐永。 “狗东西,你当我们都是傻子不成?若与你无关,你为何要隐瞒实情?撺掇所有人串供,说陛下是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摔的……” 徐永道:“陛下思念亡母,却不想太后伤心,只允我一人在身侧侍候,小人怕说不清楚,引来祸端,也是为了保命。” 韦铮咬牙:“死到临头,还在狡辩,看来不动大刑,你是开不了口了。来人——”篘 他声音刚落,冯蕴便起了身,朝裴獗拱手。 “大王,妾看不得这个,不想见血,要先行一步了。” 裴獗嗯声,跟着起来,“走吧。” 冯蕴瞥他一眼,“大王也不等了吗?” 裴獗牵住她的手,回头对韦铮道: “好好招呼,过完瘾,就别浪费粮食了。” 韦铮一怔。篘 半晌才明白裴獗的意思,拱手道: “喏。” 徐永也听懂了。 他跌坐在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突然大吼一声。 “裴獗,冯蕴,你们这对狗男女,会遭报应的。天打雷劈,五马分尸,地狱轮回,生生世世……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们……” 他知道死期已至,还要饱受活罪,字字句句咬在嘴里,如有深仇大恨。 冯蕴笑着问裴獗。篘 “他说我们是狗男女。大王怎么看?” 裴獗看她,“我是。” 他平静清淡,浑不在意。 冯蕴伸手揽入他的臂弯里,很是亲近,“大王不想知道,徐永要交代什么吗?” 裴獗道:“他不会交代了。” 要交代早就说了,不会等到现在。 冯蕴问:“那你不想知道,在他背后,到底是何人指使?”篘 裴獗侧目朝她看来。 “蕴娘方才已经说得很清楚。” 冯蕴抿唇,一抹轻笑划过唇角,转瞬又抿得紧紧,双眼冷冽。 阿元,娘子早晚会为你报仇。 报仇的机会,来得比冯蕴料想中的快…… 就在西京朝廷为小皇帝的病情和储君人选各自盘算,互相攻讦,暗地里搞得烽烟四起的时候,一道军情急报,突然从两朝边地传来…… 李宗训在邺城招兵买马,养精蓄锐,沉寂了一年以后,突然大兴兵马,同时诏告四海。篘 自称,“皇权天授,心怀天下者得以居之。今西京朝廷奸佞当道,权臣擅专,令皇嗣蒙难,民不聊生。实乃天谴之兆。” 又称:“邺城有圣君在位,政治清明,百姓安康……为大晋国祚,今举义旗,诛除首恶裴獗,顺天意,正乾坤,救万民于水火。” 并称此次“兴兵伐罪,对百姓秋毫无犯,绝不累及无辜。盼天下有志之士,共襄义举,还大晋一个朗朗太平”…… 第482章 腹黑之王 李宗训大军压境。峅 一夜间,烽火狼烟便席卷到了安渡。 “打起来了,又打起来了。” “李宗训能打到安渡吗?” “说不好。安渡离石观太近了。上次邺城的五十万大军是假,这次……只怕是真的。李宗训这老小子阴险得很呢,趁你病,要你命,卧薪尝胆一年多,这次师出有名,一定把压箱底的兵力都拿出来了……” “要是石观沦陷,安渡怕是要再次卷入战火……” 百姓无不惧怕战争。 战争里,拖儿带女,衣食无着,那样的惨状还历历在目。峅 没有人舍得刚刚恢复百业的安渡,再被狼烟战火毁于一旦…… 消息传得变幻诡谲,安渡城内人人自危。 信州各郡,百姓忙着储粮储物,有胆子小的,准备带着阖家老小,再次逃亡,而城里的粮食布匹,再一次水涨船高,有钱难买。 郡守和郡都尉则是调派人手,戒严守城,以呼应北雍军。 离楚州最近的石观县,更是风声鹤唳,惊慌不已。 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信州节度使贺洽便下令石观闭城封路,出入往来都须盘查,一律不许闲杂人等往来。 战鼓擂动,整个信州大地都笼罩在了阴影里。峅 花溪也不例外。 战事一起,村里人便得到了消息,纷纷跑到长门来,寻求解决之法。 邢丙和阿楼商量了一下,临夜上了小界丘,找到侯准,对着油灯盘算长门部曲的兵力,排演战事当前,要如何守护长门,守护那些作坊…… 温行溯刚刚返回北雍军大营,便遇上战事。 他来不及喘一口气,便召集军中将领商议对策,然后披甲上阵,连夜奔赴信楚边界,在通惠桥排开阵势,给了偷袭过河的邺城军一个迎头痛击…… 河道两侧战旗飞扬。 初战告捷,温将军大胜的消息,八百里加急,传到西京,也传到各地,给了惊慌的百姓一颗定心丸。峅 西京朝廷里,那些捏着一把冷汗的臣子,重重松了一口气。 “有北雍军在,谅他李宗训翻不了天。” “话虽如此,也不可掉以轻心。邺城五十万大军啊,五十万!北雍军再勇,也仅十二万人……” 而且,还是号称的十二万。 连年战事下来,战损有多少不可估算,臣子们心里并未有一个确数。 “依你之见,邺城军比齐军如何?” “这……彼此彼此?”峅 “南齐萧呈三十万败于北雍军之手,李贼又有何能耐,打破我军铜墙铁壁?” “公此言差矣。邺城军和齐军全然不同。萧呈有不战之心,而李宗训是破釜沉舟,非战不可……” “李宗训怎么就非战不可了?” “商路被断,边贸全无,辖内矿业不兴,物资不丰……他再不动手,就要被活活蚕食了。换了是你,如何选择?是活活困死,还是主动西征,争取一线生机?” “如此一说,李贼这次是借机发难,有备而来啊。” “国不可一日无君啦。眼下这般,人心惶惶,军心不稳,恰是给了李贼可乘之机了……” “战事当前,应早下决断,再立新君,以固国本。国泰民安,方有余力与宵小一战……”峅 “陛下是病了,不是薨了,再立新君像什么话?等陛下醒来,又该如何收场?一国二帝,古今未闻。” 崇政殿上,臣子们吵得不可开交。 议论着、争吵着,最后又回到了事情的根本。 立谁为新君? 而提得最多的,还是将庄贤王世子过继到端太后名下,以正皇统…… “雍怀王到——” 一声唱喏,方才还嘈杂不堪的崇政殿,瞬间便安静下来。峅 陛下和太后都无法上朝,众人便不去金銮大殿议事了,改为了平常处理政务的崇政殿。 殿上有丹陛置案,左右两排为臣子们准备的低矮桌案。 裴獗缓步入内,并不往上首去坐,而是让人抬来一把普通座椅,放在大殿中间,群臣之前。 他慢慢坐下,面无表情地道: “国难当头,诸公当放下成见,一致对外。” 有人点头称是。 有人频频交换眼神。峅 阮溥自座中起身,朝裴獗抱拳。 “雍怀王明鉴,君主于万民,犹如日月于天地,不可或缺。下官认为,当务之急,应拥立新君,维系社稷,承天命以正乾坤,担黎民之福祉,挥六军以灭寇。” 他一开口,跟着便有人应和。 “阮尚书所言极是。邺城军占据淮水上游,石观安渡又无天险屏障,一旦石观失陷,邺城军必定大举入侵,形势于我方不利,应早做打算,先安国统,再渡难关……” 裴獗端坐饮茶不语。 等殿内安静下来,大家都不吭声了,他才慢慢放下茶盏。 “诸公考虑得很周全。通惠桥一战,我军告捷,但温将军是南齐降将,非大晋世家,更不是王公亲贵,想必诸位心里也多有存疑,不敢全然托付……”峅 众臣不吭声。 沉默,便是默认。 裴獗道:“国本要正,新君要立。但拥立新君不是酒楼点菜,此事容不得半点马虎,当从长计议……” 众臣频频点头。 这些话,也是道理。 裴獗看一眼阮溥,神色沉下。 “新君可慢慢选,战事却迫在眉睫……”峅 停顿一下,他环视群臣。 “为扬国威,粉碎李贼妖言,应当在满朝王公中选择一位名望显赫、身份贵重的人,亲自督战,讨伐李贼。” 众臣大惊。 讨伐李贼不应当雍怀王亲自上阵吗? 怎么要从他们中间来选人? 难道雍怀王要坐镇西京,不上战场了? 习惯了裴獗的角色,这突然的转变,令人无所适从。峅 裴獗:“诸公举荐一人吧。” 众人面面相觑。 雍怀王今日这么好说话,不会有什么陷阱吧? 阮溥迟疑片刻,正要开口,便听裴獗说道: “既然诸公不便,那由本王提议吧。庄贤王贵为皇叔,名望、品行、家世,皆贵不可言,又得满朝文武推崇,足可胜任。”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大殿上,交头接耳。峅 阮溥更是仿佛被人抽了一巴掌,心弦绷紧。 “雍怀王……” “还有——”裴獗抢在他前面,沉声道:“庄贤王世子,人品出众,才识过人,可入宫侍疾伴驾,以护陛下龙体康愈。” 阮溥变了脸色,“雍怀王!” 他想斥裴獗如此独断。 裴獗却淡淡摆手,“战事在前,社稷为重,就这么定了。以庄贤王元寅为讨逆大元帅,即日奔赴边地督军。破虏将军温行溯有领兵之能,首战告捷,拒敌于通惠,是为首功,擢升为正三品龙骧将军,领虎符印鉴,掌前线调兵之职。” 声音未落,他已抬袖起身。峅 “退了!” 大殿上所有人都沉默了。 让一个从没有打过仗的亲王去到阵前,却不给调兵之权,就当一个摆设,再让他的儿子到宫里侍疾,陪皇帝。 这仿佛是他们要的“安军心,立国本”,又很是不对。 然后受到提拔的温行溯。 这雍怀王对他的大舅哥,也当真是下足血本的托举和信任了。 -峅 为了避嫌,近日庄贤王都少有上朝,更不往百官跟前凑,骇然听到自己被雍怀王委以重任,这位从小出自深宫的王爷,犹如五雷轰顶。 接到消息,他二话不说,带着世子元阅,便匆匆忙忙乘了一辆马车,赶到大长公主府,求见长姊。 他们是亲姐弟,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 当年元寅没当成储君,正是因为性情软弱,手段也远远不如熙丰帝。 这一点,他们的父皇知道,大长公主也知道。 所以,得知父皇心意,且当着她的面儿让熙丰帝发下毒誓,不可残害手足,大长公主也就歇了心思。 这个弟弟没本事,做一个“富贵闲人”,得个善终也是福气。峅 不料,临到这时,居然要他披甲上阵。 “这个裴獗,岂有此理!”大长公主痛惜亲弟弟,害怕他去战场涉险,当即便红了眼圈。 “原以为漪儿联姻,已跟裴府冰释前嫌。不成想,他还有后招。这分明就是故意报复!” 这阵子臣子们提得多,让庄贤王世子继承大统,想来是闹烦了裴獗…… 元寅越想越害怕,整个人紧张不已,“我懒散惯了,就盼个悠闲度日,长姊,我不想上战场,哪怕,哪怕不当这个王爷,也好……” 大长公主看一眼这个窝囊的弟弟,抿唇不言。 嘴上不饶人,可她心里还真猜不透,裴獗这么做的意图……峅 年方十九的世子元阅,突然开口。 “陛下已是睁不开眼,下不来榻,雍怀王为何就不肯再立新君呢?姑母可有想过,雍怀王此举,恰是为铲除宗室?只等名正言顺地除去李宗训和邺城朝廷,再借由说不出话的天寿帝名义,禅让继位。” 大长公主微微眯眼,看着他。 这个侄子离新君一步之遥…… 倒是比他爹,多点心思。 第483章 冯裴到底 “阿阅啊。”纖 大长公主盯着元阅,微微一笑。 这绝对是元阅从小到大见过姑母最温柔可亲的笑容。 “依你看,皇帝要当真有什么不测,大晋宗室里,还有何人能承继大统?” 元阅眼里的火苗在接触到大长公主的笑容时,仿佛热锅里添了一把油……熊熊燃烧。 大长公主唇角轻扬,一瞬不瞬地盯住他。 元阅心里发紧,开不了那个口。 可他脸上突生的希冀,就如晨曦里迸发出来的一抹光,就那样照在庄贤王和大长公主的眼睛里。纖 庄贤王额际隐隐浮汗…… 儿子太年轻了。 太不了解他的姑母…… “咳!”庄贤王微微垂眸,双手拱起,正要说话,就听大长公主不冷不热地道: “别想了。既然让你入宫侍疾,你就好好尽心侍候,这些就不是你该想的。” 元阅听到姑母语气生硬,微微一愕,汗毛都竖了起来。 “姑母……”纖 大长公主端起茶盏饮一口,这才慢慢放下茶盏说话。 “你以为裴獗把你放到陛下身边,是为了让你有机可乘吗?哼……” 看着元阅骤然变色的脸,大长公主冷眼相视。 “你们父子俩回去,好好烧个高香求菩萨保佑皇帝早日苏醒,龙体康愈吧。” 元阅喉头一哽。 “姑母,侄儿不懂。” 他仗着宠爱,终是说出了心里的话,“大晋皇室没有别人了。皇帝薨逝,那侄儿便是熙丰帝最亲的血脉……”纖 大长公主冷冷看着他那张年轻气盛的脸,不温不火地一笑,慢条斯理地反问。 “谁说新皇就得是熙丰帝的亲侄子?横竖是过继,宗室子里随便挑一个,或是干脆将江山换个姓氏……到那时,何人敢置疑?” 元阅吃了一惊,掌心里都捏出了汗来。 他年轻,冲动,但不愚蠢。 大长公主这一提点,他就明白了。 “裴獗故意把我放到御前,便是为了警告父王和姑母,不得轻举妄动……” 大长公主眼里露出一抹欣慰。纖 元阅说着,却自己惊了一下,眼里露出一丝恐惧的光芒。 “还是说,他其实在等,等着我出错,甚至盼着我,对皇帝做出什么……他想做而不能做的事?借刀杀人?” 这个答案在裴獗的心里。 大长公主给不了元阅。 “无论如何,你心里有数就好。入宫后,谨慎行事,安分一点。” 元阅抿嘴不语。 大长公主冷冷看他一眼,又看向沉默不语的庄贤王。纖 “回去吧,收拾收拾,打起精神头儿,准备出征,别灭了自家威风。” “长姊……”庄贤王喉头梗动,双眼巴巴地看着她,分明惧怕。 大长公主蹙了蹙眉,淡淡道: “去吧,这一仗输不了。当初选择西京而不是邺城,我便笃定,李宗训不是裴獗的对手。再说……” 她看着庄贤王,似笑非笑。 “亲王不是那么好做的,我们这些人,打从娘胎里出来,便享尽了身份带来的荣耀和富贵。社稷不稳,国朝有难,该牺牲的时候,就得牺牲呀。” 庄贤王双眼微瞪,不可置信地看着大长公主。纖 他是她的亲弟弟。 今日来,他是想让长姊想办法的,是装病还是求情,总归不要去阵前就好…… 没有料到,会得到这样一句话。 “长姊,你明知我,没那领兵作战的本事,这不是去送死吗?” 大长公主摆摆手,一言不发。 元阅和元寅父子对视一眼,硬着头皮起身,朝她行一礼,告退离开。 元寅双脚有些发软,想到要上战场已是三魂六魄掉了一半……纖 元阅却目光尖锐,不知在想什么,迈向门槛的腿都抬起来了,又放下,慢慢地回头,看向大长公主。 “姑母,我们……真就没有机会了吗?” 我们? 大长公主再次看着这个会说话的侄子,微微一笑。 “世事如棋,局局新。” - 庄贤王官拜讨逆大元帅,奉命出征的消息,风一样传遍大江南北。纖 举国震惊。 西京城里的王公贵族知道庄贤王是个什么样的怂人,但老百姓不知道啊…… 这可是大晋实打实的亲王,当今小皇帝的皇叔。 他都亲自领兵到阵前了,还有什么惧怕的? 怕得要死的庄贤王做梦都没有想到,他的出征会极大地鼓舞士气,安定民心,当真为西京朝廷做出了一点贡献。 有亲王坐镇,又有温行溯镇守在通惠河岸,给予了军民极大的信心。 就连那些准备逃难的民众,都暂停了脚步,准备再等等看……纖 - 二月中旬,敖七前来裴府辞行。 刚刚大婚不久的他,要告别父母,告别新妇,回石观大营。 那边是个什么情况,大家都知道。 裴冲沉着脸,默不作声。 敖政跟在一旁,长吁短叹。 裴媛克制着几欲夺眶的眼泪,拉着儿子的手,千不舍万不舍,但没有说一句阻止的话,更没有出声挽留,只是叮嘱行军安全。纖 阿左和阿右两个小的,也是瘪着嘴巴,眼睛不停地掉金豆子,还要抽泣着故作坚强,说自己会照顾父母…… 冯蕴看着这一幕。 忽然地,对裴家人,对裴媛,添了更多敬意。 这个将门之家,想来已见惯了这样的分离…… 在每一次战争来临,他们都不得不告别至亲,满怀不舍,奔赴输赢未定,前途未卜的烽火战场…… 就算有眼泪,有恐惧,也统统都只能往肚子里咽。 “阿翁、父亲、母亲——”敖七一个个长辈行礼,又慢慢转头,看向冯蕴,“舅母。”纖 他喉头微哽,顿了顿,才缓缓揖下。 “等我凯旋,再到长辈们跟前尽心。” 说罢,他侧目看一眼阿米尔。 “我走了。” 阿米尔没有哭。 从头到尾,她都很平静,就像一个局外人似的…… 裴媛方才还在心里责怪她不懂事,没有心。纖 岂料敖七声音未落,她便笑盈盈地应了。 “走吧走吧。” 然后,就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翻身跨上侍女牵出的枣红马,骄傲地仰头,重重地拍了一下冯蕴当初赠送给她的弓弩。 “爹,娘,舅母,新妇拜别。” 又朝一脸错愕的敖七看过去,挑衅地道: “我还从没有见过那等大场面呢。不是吹牛说自己打仗有多厉害吗?走,带我见识见识。驾——” 她一骑绝尘,跑得飞快……纖 敖七这才反应过来,“嗳”一声叫她。 阿米尔头也不回。 敖七匆匆地朝几位长辈拱了拱手,策马飞奔,追了出去。 - 三月上旬,通惠河再传捷报。 邺城军葛培部与敖七带领的赤甲军遭遇,葛培部前锋大军黎朝宗三战三败,最后被敖七一剑封喉,成为第一个战死的将领。 葛培被李宗训狠狠训了一通,亲自率大军增援通惠河,发誓要啃下这块硬骨头。纖 温行溯急报请示西京,下一步的行动。 守通惠河,阻止来敌进犯,和击退来敌,直插邺城腹地,将会是完全不一样的布局和打法。 前方的捷报令朝野振奋,但崇政殿议事,无一例外,新旧两党再起分歧…… 阮溥等一干旧党,主张见好就收。 理由是国无储君,内忧外患,西京朝廷经不住旷日持久的大战。只要邺城军不过通惠河,就无须跟他们缠战,更不可以冒然渡河反攻…… 另一边便是敖政为首的新党,主张一鼓作气。 理由是邺城比西京更打不起这场仗,李宗训集结大军突然发难,要的便是短平快,速战速决,怎么能遂了对手之意呢?何况,如今不是西京想收手就能收手的,也得问问邺城同不同意……纖 双方各有各的道理。 然后事情再次推到裴獗的面前。 裴獗今日没去崇政殿,而是从天不亮练功回来,就关在书房里,一拨人接一拨人的见…… 局势紧张,冯蕴亲眼看到他忙碌,好几次想向他辞行,返回安渡一趟,都没有办法开口。 不料,等几个僚属从书房离开,裴獗就差人传她过去。 冯蕴略略思忖一下,心下便有数了。 进门时,她将步子放得很轻,面色也极为严肃。纖 “大王。” 她站在木案前,朝裴獗一拜。 行的是臣属礼。 “不知大王召见,有何吩咐?” 裴獗抬眼凝视她,敛住脸上的情绪,一丝不苟。 “本王想听听,冯长史有何见解?” 冯蕴看着他深深注视的眼睛,深深一揖,笑道:纖 “大王找我来问就对了。你和我,凑在一起,能得出一个什么结论?” 裴獗没料到她有此一问,凝着眉头,脸上全无一丝表情。 冯蕴弯唇,“我和你,冯和裴——自是要奉陪到底。” 第484章 二人坦诚 奉陪到底?督 裴獗看着她娇美的面容上,隐隐的一抹笑意,突地低头,拉住她的手。 “好。” 这辈子,就奉陪到底。 冯蕴觉得裴獗的表情很是古怪。 那样刻板严肃的一个人,竟是当着旁人的面,缠绵起来。 她看一眼颔首立在一侧的侍从。 “大王。”督 略带嗔怪。 裴獗微微松手,抬眼。 “都下去。” “喏。” 侍从陆续退下。 书房里安静下来。 微风轻拂,窗外好似有竹叶在沙沙低语,两个人相对而视,看着彼此瞳仁里的自己,一动不动,仿佛时间就凝固在这一刻。督 “噗。”冯蕴打破寂静,忍不住笑起来。 “这般盯着我,怪吓人的。” 裴獗扬眉。 冯蕴推开他的手臂,从他身侧徐徐走过去,仰头望向挂在墙壁上的一幅舆图,眉心微微一拧。 “我虽不想长他人志气,但李宗训筹谋良久,一年多来,坑蒙拐骗全用上,招兵买马,此番趁着西京出事,倾巢出动,绝对不容小觑。” 裴獗嗯声。 冯蕴又道:“要是北雍军正面迎敌,伤亡必不可少……”督 她慢慢转头,看向裴獗。 “大王可想好了应对之法?” 裴獗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敢问冯长史高见。” 冯蕴伸手指向舆图。 指尖顺着河流走势向东,停留在一块山势地貌上。 “通惠河东侧便是楚州。”督 裴獗:“是。” 冯蕴问:“郑寿山可有出战?” 听她提及郑寿山和楚州,裴獗好像没有意外,淡淡点头,“不从楚州借道,葛培来不了那么快……” “大王。”冯蕴眼里流露出一丝笑意,“我有个一石二鸟的办法。” 她没有忘记上辈子郑寿山对李宗训的背叛,也没有忘记自己卖给郑寿山那些用来过冬的煤球,所攒下的交情。 上辈子已经发生过的事,这辈子再来一次,也算是顺应天意吧? 她慢慢起身,指着舆图上的楚州。督 “我若告诉大王,有办法策反郑寿山,让他反转矛头,剑指邺城,大王会不会觉得荒谬?” “不会。”裴獗脸色淡淡的,甚至都没有问冯蕴用什么办法,“世人无非逐利。背叛,是人之常情。” 背叛是人之常情? 这话说得有点别扭。 好像他常常被人背叛似的。 冯蕴看他一眼。 气氛烘托到了这里,她顺势朝裴獗一揖。督 “我愿承此重任,竭力说服郑寿山,归顺大王。再神不知鬼不觉的,给李宗训来一个回马枪。” 裴獗问:“你要回安渡?” 冯蕴一怔。 还是裴狗会抓重点。 冯蕴没有骗他,直言道:“确有此心。我全副身家都在安渡,大战之下,怕生变故。当然,另一个目的,就是郑寿山。当初我让任汝德牵线,给他好处,便已为今日的策反埋下了种子,该到收获的时候了,请大王准我回去……” 裴獗黑眸微深。 “蕴娘既已想好,自行决断便是。”督 虽是夫妻,但她是自由之身。 这是二人从最开始便有的承诺。 裴獗没有忘,冯蕴当然更不会,只是她没有想到,成婚后,裴獗会把他们那些承诺奉行得这么彻底…… 冯蕴:“那我三日后便启程?” 裴獗嗯声,看脸色没什么不高兴。 冯蕴悬在心头的巨石就此落下,想到要回安渡,整个人都不免愉悦起来,一时间,眉眼柔和,嘴也好似蘸了蜜。 “那这三日我便要好好陪一陪大王了。不知大王可有空,同你的王妃共用晚膳呢?”督 裴獗淡淡瞄她一眼。 “看来近日是冷落了蕴娘。” 最近裴獗属实有些忙碌,冯蕴又睡得早,时常等不到他回屋,便已睡下,连亲近的事情都少做…… 他眼神灼热,微妙地传递着某种变化。冯蕴被他盯着,莫名便心跳加快,耳根仿佛都在隐隐发烫,慌不迭地低头,寻了个话题…… “突然好想吃麻姑宴,还十分想念那麻姑酒……” 说到这里,她声音一顿。 慢慢地抬头。督 看裴獗没有什么表情变化,这才笑了一下。 “是我多想了,西京哪里去吃麻姑宴,又哪里有麻姑酒……罢了,我回头去看看灶上有什么吃的,再看能不能做几道新菜吧……” 她说着便朝裴獗福身。 “大王忙着。妾先行一步……” 一双大手伸过来,托住她的胳膊。 裴獗眼眸深沉。 “我也爱饮麻姑酒。”督 冯蕴瞳孔如遭风暴,整个惊住。 就那么失态地看着他,忘了说话,也忘了动弹。 裴獗好像看不出她的惊讶,语气淡淡,目光灼热,“麻姑酒琥珀微黄,如流光之色。酒线绵长,入口醇厚,香气馥郁……” 冯蕴腿脚一软。 心跳急快,几乎喘不过气来。 麻姑宴和麻姑酒的出现,以及风靡大江南北,被才子佳人、骚人墨客竞相追捧,算一算时间,应该是发生在两年后—— 麻姑酒以甜糜发酵,口感独特,比寻常的酒更易醉人,醉后如置身仙境,可闻花香连绵……督 麻姑酒一经问世,就在那个战争频仍的乱世里,掀起了一股“赊酒之风”—— 活一天算一天。 有一天,美一天。 有钱没钱,麻姑要饮。 靡靡之世,绵软之酒,仿佛是那时绝配…… 冯蕴甚至还记得,那令人闻之欲醉的酒香,也确实常常期待,再饮一杯麻姑酒。 可惜,他们所处的当下,天寿二年,还没有麻姑酒。督 她方才一时嘴快说出麻姑宴和麻姑酒,就赶紧打住。 然后又想,裴獗没有听过的东西多了。 本想含糊过去。 谁知,裴獗说,他也喜欢。 “大王?”冯蕴看着她。 “嗯。”裴獗也在看她。 书房里的静寂下好似流淌着什么不可示人的秘密,他们的目光,如同粘连在一起,绞杀,纠缠……督 久久没有放过彼此。 冯蕴心下千丝万缕,沸腾如一锅热水。 但她仍心存侥幸—— 重活一世,不是没有发生过变化。 也许是重名了。 也许是麻姑酒提前到来。 她克制着狂乱的心跳,淡淡笑问:督 “大王在哪里听来的麻姑酒?” 裴獗双眼寂静。 “你呢,蕴娘?” 冯蕴:“中京。” 裴獗:“我也是。” 冯蕴:“你何时听来的?” 裴獗:“兴和七年。”督 冯蕴倒退一步,慢慢地坐回去。 李桑若的儿子——兴和小皇帝卒在中京,薨于兴和三年。 这个世间,再也不会有兴和七年了。 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出现了。 裴獗跟她是一样的…… 一样的重生者。 重生归来,逆天改命的事,发生在一个人身上就已足够令人震惊和害怕。督 现在同时发生在了他们两个人身上? 冯蕴看着裴獗。 努力想要牵出一丝微笑,让自己更为平静从容,可怎么也掩饰不住那狂热跳动的心扉。 “你也回来了,是不是?” 裴獗沉吟良久。 极轻,极轻的嗯一声。 却如重锤一般,落在冯蕴的心上。督 “是,蕴娘,我也回来了。” 冯蕴嘴唇动了动,半晌才抿唇冷笑。 “怪不得你能提前预知到胡、楚、韩三人的背叛,并定下妙计。所以,你早就怀疑我了,是不是?” “没有很早。”裴獗走近,低下头,俯身凝视她。 “在你问我,人可不可以回到过去的那一天……” 他慢慢的,掌住冯蕴的削肩,在她身侧坐下,侧目凝视她许久,终究还是忍不住,在她白皙的脸颊上,轻轻捏了捏。 “算早吗?”督 冯蕴记得那次。 在石观码头,二人借着月色,坦诚交心…… 她告诉裴獗,要是人生可以重来,她希望回到阿母过世之前。 她还记得,裴獗说,留在当下才是最好。 “呵!”冯蕴与他对视着。 不肯相信天底下竟有这么玄妙的事情,又不得不相信,是真的有人跟她一样重生…… 还是恩怨情仇纠缠不清的裴獗。督 她微微勾唇,瞥他一眼。 “你没有说实话吧?” 裴獗眼眸微动,看着她。 冯蕴:“你早就怀疑我了。不然也不会在安渡城破后,那般纵着我,又在并州与我成婚……” 裴獗坐近,一只手将她拥住,一只手抬起她的脸庞,语声低沉,隐隐带有一丝郁气。 “你有没有重生,我都会与你成婚。” 冯蕴嫣然一笑,目光尖锐地盯住他。督 “这么说,大王对上辈子没有娶我,存有遗憾?” 裴獗默认。 冯蕴浅浅凉笑。 一旦说开,她肚子里的埋怨潮水似的,一涌而上。 “你遗憾什么?是将我送回安渡,还是跟李桑若通奸,又或是看着我嫁入齐宫,而无能为力?” 她字字尖利。 好似带着刀子。督 要将上辈子二人没有来得及结清的账,一并插入裴獗的心窝。 裴獗深深看她,突然攥住她的手腕。 “跟我来。” 他指尖有力,掌心很暖,贴在冯蕴的肌肤上,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温柔。 可刚刚发生这样的事,冯蕴很难平静地去感受对方的情绪。 她低头看着铁钳似的大手。 “做什么?杀人灭口?”督 裴獗回头睨她,黑眸里有几分笑意。 “换个地方说话。” 第485章 前世之情 阳春三月正是风暖花开之时。毡 春日的阳光洒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湖岸一片花海,正在争奇斗艳地绽放,空气里弥漫着悠然花香。 花海中,是一座高台楼亭。 飞檐翘角下,冯蕴和裴獗凭栏而坐。 一张老榆木的案几,几碟小菜,一壶美酒…… 冯蕴端杯浅酌,饮一口。 “醉月虽好,不如麻姑酒醇和。” 裴獗看着她,抬眼伸手。毡 一只蝴蝶不知何时飞过来,落在冯蕴的发梢。 裴獗还没有碰到,蝴蝶就飞走了。 他道:“可惜。” 冯蕴一怔,莞尔。 “有什么可惜的?毛毛虫。” 她是懂得煞风景的。 园中浪漫,一句话便破坏殆尽。毡 裴獗看着她略带讥诮的眼睛,知道这是不再伪装的冯蕴,是那个准备坦然地面对他,对他展示情绪……乃至厌恶的冯蕴。 不装了。 挺好。 他道:“我从未与李桑若通奸。蕴娘,我是清白的……” 清白? 冯蕴笑了。 从书房被裴獗拉到园子里来的路上,冯蕴的脑子便无法控制地一次次闪回前世的画面。毡 安渡别院里,李桑若身上欢爱斑斑的身体,脸上掩饰不住的得意和鄙夷。 中京城里,那些贵妇贵女们看到她时,一脸的嗤笑,“无非贱妾罢了。” 嘉福殿里,被当众扒下来的狐皮氅子和自尊。 惨死在她跟前的小满。 伤痕累累的大满。 还有…… 裴獗冷漠的面容,以及差人送她回安渡的画面……毡 当然,她也想到了石观码头。 熊熊燃烧的烈焰,敖七撕心裂肺的痛骂。 笑声刺耳,哭声凄哀…… 上辈子经历的事情,不会像这只蝴蝶落在发鬓一样,飞走了,就了若无痕,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冷冷一笑,“这么说来,是李桑若一厢情愿,设计陷害,拿刀指着你的头,让你跟她亲热,逼着你把我撵出中京,送回安渡的?” 裴獗蹙眉。 看着她的眼睛。毡 “我不知你从何处得来我与她亲热的结论。但李桑若为人,你清楚。” 冯蕴扬了扬眉,索性说开。 咬牙切齿地将自己此生最耻辱的时刻告诉他。 “我便是那时,无意发现她身前有一粒黑痣。” 又笑:“也算是因祸得福吧,若非如此,这辈子我也不能将她钉在耻辱柱上,一生一世都脱不开的羞辱和骂名。” 裴獗好似想通什么似的,点点头。 “原来如此。”毡 冯蕴:“你也想起来了?不知那日与她春风几度?才作出那一身痕迹……” 裴獗抿唇,“我说不是我,你不信。她说是我,你就信了。” 男女之间的事情,是最难解释也最难拿出实证来的。 何况还是上辈子的事情。 裴獗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于是,他说回另一桩事——为何要将她遣出中京。 “你写给萧呈那封信,我以前便看过。”毡 冯蕴知道他说的是那天徐永呈到端太后跟前,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要为她治一个谋逆大罪的信。 她道:“是我写的。” 裴獗冷笑,“你日夜盼郎,我成全你。倒成了我的不是?” 冯蕴哑口无言。 即使没有那封信,她后来在安渡大将军府,因韩阿婆和阖府仆从惨死大狱,当时也恨透了裴獗,没有一天不想回到台城。 在那个期间,她也给萧呈写过不少信…… 后来,全被大满交给了裴獗。毡 冯蕴阖了阖眼。 “是,你有道理那么对我。是我活该。活该在你身边,一辈子做个身不由己的贱妾,任由旁人羞辱、打骂,也不得心生妄想,不可三心二意……” 裴獗细一寻思,深黑的眼眸极是温柔地盯住她。 “如此说来,当年蕴娘并不想离开中京,离开我?” 冯蕴瞥眼:“别自以为是,我只是不喜欢被人抛弃。” 已经被父亲抛弃过一次。 她对此,有着难以抹灭的阴影……毡 但当真对他就没有别的心思吗? 以前的冯蕴或许不会承认,可眼下,坐在这百花绽放的春日园林里,她很难再对自己说谎。 停顿片刻,她直视裴獗。 “上辈子的裴将军,但凡肯多给我一张笑脸,一句温存,我也做不出那些事。” 声音落下,她清楚地察觉到,周遭的气氛凉了下来。 一个是看了私信,确信身边的侍妾一心一意爱慕萧呈的男子。 一个是身陷囹圄,恐惧不安,溺水般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的女子……毡 在上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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