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亲随就领回一个孩子…… 裴媛得到消息,抱着尚在吃奶的敖七,匆匆赶回了娘家…… 那是裴媛第一次见到裴獗。 他很白,很瘦,穿一件青灰色的袄子,黑漆漆的眼睛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冷意,还有那种很少在小孩子的脸上看到的戾气……锡 阿父说他只有八岁,可他身量极高,比她十岁的表弟高出了半个头。 裴媛极是新奇,抱着敖七便上前教他叫阿舅。 但这个小阿舅太沉默了。 进府那天,裴媛没有听到他说一个字。 有嬷嬷教他,叫阿母,他也紧紧抿着嘴,不吭声…… 阿母倒是宽厚,不许旁人苛责于他。 她对裴媛说,弟弟到底是别的女子生养,不该夺去别人生母的地位。锡 阿獗那个生母究竟是谁,裴媛不曾见过,也没有听父亲提及…… 父亲为他取单名一个獗字,下了死令,不许任何人提起阿獗的身世,对外也只说是他和阿母所生,因与阿母八字相冲,须在外养到九岁才能回府,不然孩子不好养大。 父亲全了阿母的脸面,也为他多年不纳妾不生子找到了完美的借口。 阿母也投桃报李,把他当成亲生儿子一般,嘘寒问暖,唯恐有一点照顾不周…… 渐渐的,再无人提及这事。 可弟弟有了新家,裴媛却从来没有见他笑过。 一直到如今,都没有。锡 起初裴媛以为,他是思念生母,所以不爱笑。 后来她又觉得,这个弟弟可能就是天生不会笑的人。 不过,裴媛看到过他哭—— 在阿母的葬礼上。 没有人教他,他便跪下了,唤一声母亲,默默流泪。 那天父亲也哭,抱着他,对阿母的灵柩说,“素素你听见了吗?儿子叫你了。” 阿母的遗憾是没有为父亲生下一个儿子。锡 也没有听过儿子唤娘。 “我阿母是个很好的人,就是走得太早……我记得她弥留之际,还在一遍遍叮嘱我,要我一定照顾好弟弟。” 裴媛讷讷说罢,许是提到生母的缘故,她双手握紧,眼神转瞬变得落寞。 冯蕴知她思念亡母,默默递上手帕。 “斯人已去,阿姐节哀。” 裴媛接过帕子,拭了拭眼角。 雾气更重了几分,怎么都擦不干净。锡 她索性放弃,幽幽道: “话又说回来,我母亲的一生虽是短暂,却得了父亲全部的情感,尊重和疼爱。父亲疼她如珠如宝,从来没有那些不三不四的事情……” 所以,她私心里常常怀疑阿獗是父亲从哪里捡来的孩子。 关于他和那个女人的风流韵事,全是父亲的编造。 冯蕴听她说起父母的事情,也是唏嘘。 “所谓天道忌满,人道忌全,有时候太过完美本身就是一种风险极大的缺憾……” -锡 在敖家吃过夜食,冯蕴和裴獗一路将裴冲父女送回那边的宅子,便坐上马车返回花溪村。 敖七的亲生父母赶到了安渡,很多事情也就用不着她了。 冯蕴卸下肩头的担子,很是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我就只需等着喝喜酒了。” 裴獗轻拢她的鬓发,“这阵子,辛苦你。” 冯蕴莞尔,“这是长史君应该做的,为大王分忧,是我本分。” 裴獗曲起长指,轻轻弹在她的脑门。锡 “再说这话,要挨罚。” 冯蕴斜着眼睨他,“我何错之有?难道大王所赐长史一职,要赖账不成?” 裴獗道:“赖不了。诏命明日就到。” 冯蕴一听,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多谢夫郎。” 裴獗微微一怔。 她平常是难得这样亲昵称呼的,没唤一声裴狗算是良心发现,因此,这声“夫郎”不可多得,绵软软的,像是羽毛拨弄着心头的那根弦,又像是开启某种情愫的咒语…… “蕴娘……”锡 裴獗低头,目光落在她轻颤的睫毛上。 像在描摹什么稀世珍宝,剑眉之下的黑眸,染上灼热的幽光。 “你便这么想要做官吗?” 冯蕴抬眼看着他,摇摇头。 裴獗问:“那是什么?” 冯蕴得了他的好处,很有风度地回馈给他最大的善意。 “我只要大王给的官。”锡 “你这女子……”裴獗明知她满嘴没一句真话,还是忍不住心起涟漪。 美人在侧,软玉温香。 他一只手掌探到她的腰上,将人收入怀中,隔着厚厚的衣裳,挤压到恨不能把她揉到身子里…… “叫我如何待你才好?” 冯蕴在他一身蛮力里动弹不得,勉强扯出一个笑。 “你待我好,便是好。” “还敢骗我……”锡 噫?此言何意? 冯蕴无辜地睁着双眼,似笑非笑,“大王可不要胡乱诬蔑,我何时骗过你,拿出证物来……” 声音未落,就只剩下一阵呜咽,她不满地拖着娇软的鼻音,剩下的话全被男人吞进了肚子里。 第432章 诸事皆忙 万紫千红,枝头傲立,落英缤纷,洒在冯蕴的石榴裙上……煺 她爬上花树,摘一支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的枝条,突然失足掉落,手上的花篮在空中倾覆,花枝花瓣漫天飞舞…… “啊!” 她直直下坠,落于人怀。 然后定睛一看。 一袭白衣,一管长笛,清雅矜贵如画上公子。 萧三? 冯蕴吓得激灵一下,猛地从梦中惊醒,发现脊背已经湿透。煺 腊月的天,她竟热汗淋漓。 她屋子里做了火炕,烧着自家的煤,简直不要太暖和,不知不觉就睡到大天亮。 美滋滋的一个好觉,明明是一夜入春,千树万树花娇艳,偏偏梦到了萧三…… 冯蕴很久没有想起他了。 这个梦让她情绪降温,吃罢早膳,还有些悻悻。 葛义刚从城里回来,便迫不及待找到冯蕴禀报。 “娘子,今日新娘子就要到安渡了。我回来的时候,好多人出城前往驿馆,说是看新娘子的嫁妆……”煺 马合大酋的女儿从遥远的苍岩山来到安渡,据说带了一百六十六抬彩礼,可见大酋对这个女儿的珍视,以及对敖家联姻的看重。 但大婚前,新娘子只能住在驿馆,等着夫家前去迎娶。 驿馆那边多日前就已经准备好,接待马合部送亲队伍,冯蕴亲自去看过,除了远在异乡多有不便,相信不会慢待了新娘。 关于这场大婚,早已在安渡城传得沸沸扬扬,异族酋女的身份,点燃了百姓的好奇心,人人都想一睹新娘子模样,以至于城门口的茶寮包房,早早就有人高价定下…… 敖府的婚宴上没有座位,怎么也得在迎亲的路上抢占一个好的口岸…… 冯蕴对此兴致不高。 横竖新娘子要叫她舅母,想看有的是机会看。煺 她诸事皆忙,今日不准备去安渡城。 饭后,她换了一身衣裳,先去一趟温行溯的在建住房,又去田间地头走了走,这才顶着寒冬腊月的荒凉,坐上马车往小界丘去。 离煤球工坊约莫还有二里,马车停了下来。 这里正在打地基,准备造房子。 村里人都以为是煤球工坊要扩建,看到冯蕴过来,便有人打趣。 “娘子扩建后,可是还要招人?” 煤球工坊不比矿山的工食多,但危险性低,收入又比做别的高上一截,是村里青壮男子的首选。煺 这农闲时节,除了去河道出工的,都想找点事做,赚几个钱…… 不料冯蕴走近一笑。 “在建的这处,不是煤球工坊。” 众人吃惊,“那是什么?” 冯蕴道:“等开了春,这里会开另一个工坊,我要做另外的营生。” 众人更是吃惊不小。 “娘子要做什么营生?”煺 冯蕴莞尔,“先行保密。但紧要性,不会低于煤球……” 众人眼睛都直了,好奇心全然被她吊了起来。 “那新的工坊要招人吗?” “招的。”冯蕴道。 “娘子招呼一声,我替娃爹把名报上……” “还有我,还有我儿,今年十六,恰是能干活的岁数……” 冯蕴一一应着,被小满扶下马车,在众人兴高采烈的议论里,朝丛文田走过去。煺 “文田叔,辛苦。” 丛文田正在忙活,闻声笑盈盈抬头,看到她道:“娘子羞煞我也。轻车熟路,并无半分苦楚。” 冯蕴勾唇浅浅一笑,“收工了到庄子上用饭。” 丛文田跟着她干了这么久的活儿,也算是熟识,闻声并不客气,答应下来便又拱手: “原也准备晚些时候到庄子里来找娘子的……正巧,娘子过来了,我便干脆知会一声。” 冯蕴微微一笑,“文田叔不必客气,有事但说无妨。” 丛文田道:“敖将军大婚,坞主和夫人也会过来,夫人说想提早一日,先到花溪村看望娘子,不知方不方便……”煺 原来是要给涂夫人传话。 裴媛当初带着两小只曾去涂家坞堡避难,如今儿子大婚,怎么着也是要邀请他们来喝喜酒的…… “涂夫人太见外了。”冯蕴笑道:“许久不见,我也是想念,她能来看我,我求之不得,何来不便一说?” 丛文田笑道:“那我便差人回禀夫人了。” 冯蕴道:“不急,等文田叔过来吃饭,我再修书一封,你一并捎回涂家坞堡吧。” 丛文田满口应下。 冯蕴回到庄子,当即让仆女准备笔墨。煺 就冲涂家坞堡对她的情分,前来做客的事情,怎么能让涂夫人主动提起呢? 盛情相邀,才是她该有的姿态。 写罢书信,她双手在红泥暖炉上烤了烤,突然望向窗外。 “这是……下雪了?” 小满连忙撑开窗户去看。 一朵雪花落在窗棂上,瞬间化开。 她惊喜地大叫,“是,下雪了。娘子,下雪了。”煺 她声音未落,庄子里很快传来好几道错落起伏的吼叫声。 “下雪了!” “下雪了!” 对种庄稼的人来说,腊月雪是宝贝。腊月无雪,耕牛停歇,下了雪,就可以盼着来年的春天了…… 小满以前是浑不知农事的,在花溪村时间长了,也跟着冯蕴和徐婶子学了不少东西。 可高兴到一半,她就想到昨年那漫长的雪天,雪崩,还有随即而来的蝗灾,笑容就又尴尬地敛在唇间。 “今年应当不会再像去年那样了吧?”煺 去年别说煤球,好多人家连柴火都不够烧,算是苦了些日子,想一想就觉得胆颤。 冯蕴没有说话,在脑子里努力拼凑,上辈子这一年的冬天。 可除了那三年都在闹灾荒,民间日子极是煎熬,别的细节她却是想不起来。比如,雪大不大…… 她看着漫天的飞雪。 “瑞雪兆丰年。” 昨年她也这么说过。 小满抿了抿嘴,笑着道:“这场雪怕是为了迎接新娘子来的吧?敖将军的新妇刚到安渡,就迎来今冬第一场雪。”煺 冯蕴嗯声轻笑。 想到敖七,内心冷不丁划过刹那的恻然。 今儿已是腊月初三。 离大婚之礼不过五天,他居然仍在赤甲军大营,没有回安渡的打算……要是非要等到婚期才到,那初到异乡的新娘子,大抵会觉得受了冷遇吧。 主仆俩正凑在窗边看雪,阿楼突然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娘子,不好了,冯家人来了!” 冯家人来了,有什么不好的?煺 冯蕴看着阿楼,一言不发。 阿楼自从做了大管事,鲜少这般不镇定。 在冯蕴淡然的目光里,他慢慢平静下来,拱手道: “是陈夫人,带着娘子的弟妹,还有十来个膀大腰圆的仆从,浩浩荡荡往村子来了……” 冯蕴哼一声,勾了勾嘴唇。 怪不得阿楼会急成这样。 陈夫人以前在府里的威仪,对阿楼是有阴影的。煺 “她来,定然没什么好事。” 冯蕴迟疑一下,吩咐阿楼。 “告知村卫,给我把人拦在路口,没我允许,不许进来。” 自从河道开凿,冯蕴便让杨什长在村里人中间,挑出一支卫队,没有工食,每家每户各出一人,轮流维护村里秩序。 起初很多人认为没有必要,但花溪村来往的人,越来越多,三教九流,龙蛇混杂,一连发生了好几起打架斗殴、小偷小摸的事情,大家又觉得很有必要了。 - 陈夫人马车驶过来,看着村口门楼上的“花溪村”三个大字的时候,几乎认不出来。煺 以前她掌握冯府中馈,冯敬廷又是个吃粮不管事的主,府里内外都是她在操持,所以,她来花溪村的次数,比冯敬廷要多上许多…… 可她怎么看,这都不是她所熟悉的花溪村,全然变了样子,要不是那三个硕大的字提醒着她,她肯定以为是到了哪个集镇…… 来之前,她只知道十二娘买卖做得不错,花溪村因为要修码头,发展极为迅猛,田地土地宅地,价格翻着倍地往上涨。 一屋难求,方寸难买…… 但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迅猛到这般程度。 沿途商铺,有在建的,有在经营的,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就村口那“花溪村”三个字,竟然是铁铸的……煺 太有钱了。 这一趟没有白来, 陈夫人双眼突然亮开,弯下腰,一把抱起放在木几上的匣子,置于腿上,轻轻抚摸,激动得心跳如雷。 她就要发财了…… 匣子里装的是地契和文书,有花溪村宅地,田地,林地,也有玉堂春等店铺。 她的庄子,她的田地,还有她的酒楼…… 有地契文书在手,十二娘想独吞?没门!煺 “站住!” 一声厉喝传来,马车骤然一顿,停在了路中间。 陈夫人身子往前一倾,差点栽倒,回过神来,她当即变脸。 “何事惊扰?” 仆从道:“禀夫人,是一群身着粗布衣的乡下人……” 第433章 口舌厉害 在村里,到处都是乡下人。貞 在乡下人的面前,用不敬地语气说乡下人,不得不说,冯家人从上到下猖狂太久,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 陈夫人没有呵斥,只撩帘子看了一眼,就有些不耐烦。 “外头怪冷,让他们速速让路!” “喏。”侍从齐声唱应,很是气派。 在他们眼里,这庄子里大部分都是郡守君冯家的田地,旧时的观念一时半会也改不过来,对着村里这些陌生的村卫,自然没有半点好感,恨不得把鼻孔朝着天上。 “让开让开!别挡住我们家夫人的去路。” 村卫一动不动,行首的是孙家小郎,今日恰好是他当值,得到消息便紧赶慢地过来,半点不给冯家人好脸色。貞 “里正娘子说了,路是我们村里人开的。外乡人士要入村,须得缴上过路钱……” 什么? 过路钱? 侍从一听就火大,指着前方的一辆牛车。 “方才那辆车明明是云川来的,为何过去就不用给钱?” 孙小郎道:“云川世子是我们村的人,云川来客,不算外乡人。” 他说得头头是道,听得陈夫人生了烦厌。貞 她慢条斯理地打开帘子,看着瘦不拉叽的少年郎,不着痕迹地哼声。 “敢情这规矩,是针对我们定的?” 她挑着眉毛,一副要论个公道的样子。 不料,孙小郎眼都不眨,便点头,“是的,夫人,是娘子亲自为您定下的规矩呢?” “放肆!”陈夫人沉下脸,“你可知我是何人?” 孙小郎道:“我只需要知道里正娘子是谁就行了。” 陈夫人大喝一声,“我是你们里正娘子的母亲!”貞 孙小郎愕然地张着嘴,侧目望着旁侧的村卫董大,眉头蹙着,疑声问:“娘子的阿母不是早就亡故了吗?莫非闹鬼。” 董大道:“更不能让她进村了。” 孙小郎平静地点点头,用手上的打狗棍指着马车上的陈夫人。 “冒充里正娘子的母亲,定是心怀不轨。你们,不可进村。” 陈夫人冷笑,“怎的,交过路钱也不能进村了?” “不能。”孙小郎抬高下巴,傲然而视,“我们村只欢迎品行高尚的贵客君子,不欢迎卑劣无耻的小人。” 卑劣无耻的小人……貞 陈夫人气得心肝猛跳,嘴唇直抖。 冯梁这时探出个脑袋来,看一眼,凑到陈夫人耳边。 “阿母,他是故意的……” 冯梁在村里念过村学,知道孙家人和长门关系亲厚。 “这个孙小郎,以前便老是和长姊告我的状,害得我被长姊责罚……” 陈夫人本就存了火气,又认定宝贝儿子当初在长门上村学,受尽了冯蕴的折磨和羞辱,更是怒上心头。 “我再问你一次,让是不让?”貞 孙小郎道:“你再问一千次,也是不让。” 陈夫人冷哼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看你们是活腻了……” 她咬牙一哼,冯府的侍从拔出腰刀,恶狠狠地指向一群村卫。 “再不让道,别怪爷爷的刀子不长眼睛!” 他们没把拿着棍棒的村卫放在眼里。 冯蕴为免多生事端,并没有给村卫配刀枪——当然,朝廷也不允许。尽管她的农具坊可以做出来,但并不想节外生枝。 这么一比较,谁强谁弱一目了然。貞 然而,孙小郎并没有惧怕。 他是猎户的儿子,从小就跟着父亲进门历练,父亲告诉过他,在跟野兽对峙的时候,一定不能露出怯意,更不能生出后退之心,否则,野兽就会看出你的破绽,扑上来一口咬死你。 陈夫人一行,在他眼里就是野兽。 孙小郎迎着明晃晃的腰刀,昂首挺胸走上前去,举起棍棒横在身前,虎视眈眈。 “你们的刀子长不长眼睛,我不管。反正我的打狗棍,不会便宜任何一条恶犬!” 冯府侍从恼恨,当即就要上前拿人。 几个村卫齐齐冲上来,护住孙小郎。貞 周遭看热闹的人,也都大声吼叫起来。 “弃刀!来人弃刀!” “敢在花溪村持械滋事者,按村规处罚。” 他们说的村规,就贴在花溪村口的布告牌上,进出村庄的人,都可以看见。 陈夫人当然不想管什么村规。 可群情激愤,花溪又是冯蕴的地盘,她不得不按住火气,呵退仆从,然后冷笑一声。 “鸠占鹊巢,还如此得意,看来是诚心想仗着雍怀王,霸占我冯家的家业了,没这么好的事!”貞 她的声音很大,当即引来路人的驻足观看。 这阵子,冯敬廷为搞好关系,为冯蕴做了不少事,陈夫人看在眼里,恨在心里,常常觉得冯敬廷变了心。 他走到哪里跟人吹牛,再不说别的,也一定要说他闺女是雍怀王妃,如何如何的厉害…… 就好似,冯蕴就是他的骄傲一般。 这让陈夫人打心眼里不舒服,夫妻俩也没少因此发生争吵。 她哭了,闹了,冯敬廷却不像以前惯她、哄她,动不动就摔门走人,给她甩脸子…… 尤其是近日发生的一桩事,让陈夫人整颗心都慌乱起来。貞 不久前,冯敬廷帮侯准将远在江夏的瞎子母亲送到花溪村,侯准为表感谢,送了他一个年轻貌美的姬妾,他竟然……没有推拒,偷偷带回了并州安置。 被她发现以后,冯敬廷嘴上说,只当全了礼数,不便拒绝而已,无关其他。 可陈夫人这口气怎么都咽不下去,这才在气恨之下,带着当年的地契文书,找到花溪村来。 陈夫人压下喉头的苦涩,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扬眉冷笑。 “不让我入村,看来这是心虚了。也好,我们便在村口说道说道……” 她再一次拔高了声音。 “我是你们花溪村,里正娘子的母亲,你们中间定还有人认得我,以前我常来庄子里结算,佃户们都唤我一声陈夫人……”貞 她拍了拍檀木匣子,嘴角动了动,重重哼声。 “我手上有地契文书,这里的庄子和土地,原是属于冯家的。冯十二娘自称与冯家断绝了关系,却拒不交出冯家的财产,恶意霸占,实在欺人太甚……” “今日前来,我本是想同十二娘好意相商。结果你们也都看见了,她派人将我拦在村口,不让我找她对峙,不是做贼心虚,又是什么?” “你们来评评理。” 入村的位置,正是通往长河码头的道路,这里也有不少摊位,人群被陈夫人一说,当即停下手里的事看过来,指指点点。 阿万的煎饼摊,就在那个路口。 方才村卫拦下马车,她就注意到了。貞 闻声,气不打一处来,在长门养成的小心谨慎和一副好脾气,当即丢到九霄云外,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走到人群前方,指着陈夫人便是一阵大骂。 “哪来的不要脸的烂货,一张嘴就飙飙的放响屁。你哪只眼睛看到了,是里正娘子派人拦你?” 孝道如山。 阿万不想娘子在人前授人以柄,说罢又是一声冷笑。 “劳烦夫人将狗眼睁大看个仔细。拦你的是花溪村卫,我们村民自发的。” 有人应和,“对,自发的。” 阿万出身贫寒,以前在村子里听多了妇人互相呛嘴骂人的话,活学活用,骂起人来,一句比一句狠。貞 “陈夫人怕不是有什么大病,才会让你嘴里的乡下人替你做主吧?上有青天下有地,要打官司找衙役,要请菩萨去庙里,要是想学那花子上门要饭,就把膝盖跪低,没人笑话。别没事找事,在这里丢人现眼。花溪村里,没人看你光屁股骑驴,一身臭酸气……” 陈夫人眼珠子瞪着阿万,气得说不出话来。 气氛凝滞片刻,人群里突然传来一道克制的笑声。 接着,一声又一声,人群爆笑起来。 “万娘子平常不吭声不出气的,不料竟是个厉害的主……” 村口摆摊做小买卖的人,都叫阿万为“万娘子”,平常看这姑娘斯斯文文的,不多言不多语,谁能料到,她骂人竟有一手绝活? 笑声不止。貞 陈夫人的脸颊涨得通红,耳根都快要烧起来。 冯梁吓得缩着脖子躲在她怀里。 冯贞更是小嘴一瘪,哇哇地大哭。 一时间,笑声,哭声,骂咧声,混着一团。 便有真正的外乡人问:“这位夫人当真是你们里正娘子的母亲吗?” 本村人赶紧帮着回答,“顶多算个恶毒继母……” 冯蕴那点私事,不说天底下尽人皆知,但凡到花溪村来的人,多少都是打听过的。一听说恶毒继母,便知道了前因后果,于是不屑。貞 “陈家的贵妇,自有良田千顷,商铺林立,冯氏也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就穷成这样了吗?主母带着幼子跑到村里来抢继女的东西……啧啧,长见识。” 听到有人奚落,阿万跟着煽风点火。 “是啊,这村子里谁人不知,里正娘子当初到庄子里是何等落魄,那一砖一瓦,可都是娘子自己赚来的,有些人真是猪狗不如,老了老了,更赖了。” 她一说话,就有人忍不住笑。 陈夫人气得胸膛起伏,迫使自己冷静。 跟一个乡下贱婢做口舌之争,招人笑话。 “我自有证据。”她再次拍拍那个宝贵的匣子,“契书上写得清清楚楚,这事抵赖不了的。”貞 阿万戏谑,“笑话了不是?看看你站的是什么地方?这是晋国,不是齐国。贼赖婆,学斑鸠跑到喜鹊家吐唾沫,腥不腥啊,臊不臊啊?” 陈夫人不想听她说话。 她身边有许多仆妇婆子都会说怪话,但她从来没有听过这么难听的…… 她不看阿万,撩着帘子看围观的众人。 “晋齐是盟国,那是签了契书的。” 阿万:“哟,看到没有,人家抱着香炉钵钵来,拿隔世的纸钱,念今生的经呢。” “哈哈哈哈哈。”貞 阿万一说话,就有人附和。 陈夫人被激得七窃生烟,掌心重重按在匣子上。 “冯十二娘不肯见我,我今日却偏要找她讨要一个说法。左右,给我闯进去。” 侍从应一声,当即便要扶刀而入。 孙小郎等人见状,气吼吼地拦上来,挡住他们。周围有本村的人,也涌上前来相帮,又有外乡人劝,一时间村口堵塞闹杂,不可开交。 “都住手吧。” 喧嚣声里,突然传来冯蕴的声音。貞 温柔的,浅浅的,带一丝笑,却让嘈杂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冯蕴慢慢转头,看着陈氏,“既然夫人说有凭证,须得问我要个公道,那我们就坐下来,慢慢论理吧。” 她分开人群,款款走到阿万身边,看着那些持刀侍从,冷笑一声。 “来人,请陈夫人到大槐树,先执行村规,再谈其他。” 第434章 大义灭亲 “你敢!”陈夫人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冯蕴。姼 “我是你母亲!” 冯蕴勾起一侧唇角,对邢丙道: “押过去,让她好好清醒清醒再说。” 邢丙沉眉拱手,“喏。” 一群梅令部曲手持钢刀,气势汹汹地冲上去,陈夫人在混乱中闪躲中,失声惊叫。 “十二娘!” “冯十二娘,你疯了不成?”姼 “啊——” 冯蕴转身,头也不回。 重生后的她,不爱惯人毛病。 她之所以允许陈氏带着人在村头耀武扬威这么久,没有派部曲和侍卫营的人前来,只让村卫出面,要的就是让陈夫人自暴其短。 持械滋事,才能违反村规。 违反村规,才能在这个热闹的所在,在所有人的目光里,理所当然地处罚。 她什么都想好了,只有阿万令她颇为意外。姼 伶牙利齿,倒是个厉害的。 离开的时候,她朝阿万瞥去一眼。 阿万早已缩到了人群后面,恨不得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娘子也没有听到她那些狗屁倒灶、伤风败俗的话…… 冯蕴笑了一下,坐上肩辇。 如今的村东头已经不在过去的位置,至少往外延伸了三里地,这个村口所在,以前全是庄稼田地,现在往四处望去,全是房舍商铺…… 花溪村发展得太快了。 所以,村口离长门的距离就远了。冯蕴懒,便坐了肩辇过来。姼 肩辇悠悠晃晃地从围观的人群里经过,人群自动让到两侧,接着便有一部分人跟随过去…… 他们都想看看,冯十二娘要如何处罚她的继母。 还有传说中的花溪村规,也让外乡人好奇。 花溪村与别的村子最大的不同,在于村里人,是从五湖四海而来,不像邻近的几个村子,村里人大概就一个姓,最多不出三个姓,全是亲戚聚居…… 因此花溪村没有宗祠,也没有族群长辈,在这个迅速发展扩张的时期,靠的就是冯蕴立下的“二十条村规”,约束村人,保证了村子的正常秩序。 三棵大槐树下,阿楼早已准备好了香烛祭桌,两侧则是排列整齐的持刀侍卫,一个个威风凛凛,面无表情。 陈夫人做梦都没有想到,冯十二娘会如此胆大,全然不顾伦常,以女儿的身份对继母无礼……姼 她被几个梅令部曲从村东头押着走来的时候,冯蕴已然四平八稳地坐在了大槐树下。 风口上,凉风阵阵,寒意陡增。 环儿特地端来火炉,替她取暖,小满又贴心地备了个手炉,塞在她袖子里,几个姬妾也是忙前忙后,管薇亲自抱来一件氅子,披在她的肩膀上,侍候得很是小意…… 那些来看热闹的外乡人,起初以为这是小妾对主母的巴结,后来听村子里的人说了原委,才知道她们不是雍怀王的小妾。 然后错愕惊讶,目瞪口呆。 冯十二娘成天让这么多美姬侍候,真是艳福不浅啊,这天下男子,有几个像她这般得意的? 冯蕴眼看着围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黑眸里渐渐浮出一丝笑意,平静地看着愤怒得满脸通红的陈夫人。姼 “阿楼,将村规念一遍。” 阿楼应诺,从冯蕴背后走出来,朗声背诵。 陈夫人急眼了,挣扎着甩了甩肩膀,没办法逃开梅令部曲的钳制不说,还把绾好的发髻甩开了。 长发披散下来,配上她声嘶力竭的吼声,看上去如同颠婆。 “天理伦常,不可违背。冯十二娘,你是要逆天而行吗?我是你母亲,天下哪有女儿处罚母亲的道理?” 四周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时人讲究五伦八德,百善孝为先。姼 不以恶名,加诸父母。 父母烦事,子女代劳。 衣食供奉,温声细语。 双亲怒责,不可埋怨。 换而言之,父母就是子女的天,是子女越不过去的高山…… 虽然陈夫人是冯蕴的继母,但这世情,继父母与继子女最是稀松平常,没有区分…… 冯蕴做的事,简直是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姼 莫说是一个里正,就算是皇帝,也不敢如此。 所以,陈夫人的话,得到了一部分人的支持。 有好些人,怕冯蕴这么做会坏了名声,好言相劝,让她宽容继母…… “就算陈夫人有什么不对,可她到底是你的母亲,不可违背人之大伦啊。” “里正娘子万万要三思。” 冯蕴含笑沉默,等大家都说完了,这才扫向陈夫人那一双“你拿我就没办法”的眼睛,淡淡道: “且不说我与冯家早断了父女关系,就算我仍然认她是继母,也是要大义灭亲的……”姼 好一个大义灭亲。 陈夫人气恨得咬紧牙关。 “你就是诚心报复……” 冯蕴微笑,“你说说你都对我做了什么,让我有报复之心?” 陈夫人让她噎住,嘴唇嚅动两下,又拔高声音。 “你想侵吞冯家产业!正如你方才所言,你与你父亲早已断去关系,你因何还霸占冯家的财产。” “呵。”姼 冯蕴低低笑一声。 “陈夫人原来是搞错了,怪不得如此气愤,如此鲁莽……” 她看一眼围观的人群,漫不经心地道: “阿楼,拿我契书来。” 陈夫人带来一份房契和地契来,她也有契书? 冯蕴看穿了众人看热闹的情绪,十分配合,表情到动静,无不轻松优雅,极富松弛感。 “我的契书,是冯郡守弃城逃窜,将整个安渡郡和他的亲生女儿献给大将军以后,代职安渡郡守的贺君,亲自办理的。故而,我的庄子、田地、林地,荒山,店铺,不是从冯家手上得来的,是新朝廷按照新政,重新划分给我的……”姼 “十二娘你说话要凭良心。”陈夫人方才吼闹一阵,嗓子都劈了,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但还是用足力气,声嘶力竭地怒斥。 “若不是有冯家家产在先,新朝廷凭什么划分这些财产给你?先有因,再有果。在场诸位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不用我说,他们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只有你冯十二娘,揣着明白装糊涂!” 冯蕴莞尔,“我是真糊涂。你一个南齐的郡守夫人,凭什么到大晋的土地上,要东西?” 陈夫人冷笑一声。 “两国订立盟约后,互商互动,晋人在齐置业,齐人在晋买卖,司空见惯,朝廷亦是鼓励,才得如今的欣欣向荣。有民间财物纠纷时,官府认的是证物,是契书。怎么,你们朝廷允许的事,你却不允许?” 冯蕴看她眼里闪出的几丝得意,笑了一下。 “是我误会了,陈夫人不是鲁莽行事。而是有备而来。看来是没少研读两国政令律法。”姼 陈夫人哼声,“说破天去,冯家的产业,也应当归还冯家。你要肯承认自己是冯家人,我当娘的,也能为你备上一份丰厚的嫁妆,你要当真撇清关系,那就别怪我,分文不给了。” 她点点头,“好。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那这个问题的纠纷点在于,你的地契房契和我的地契房契,哪一个做准,对不对?” 陈夫人再次用力,甩开挟持的部曲。 “这算什么纠纷?我在前,你在后。我是真金白银买来的土地庄子,而你是分文未取的霸占。走到哪里去,都是这个理。” 冯蕴轻轻一笑。 “你说你有理,我说我有理,再争论三天三夜,也说不清楚。这样吧,你主张财产,那你去衙门里告状,就说我霸占,看衙门要如何判断?” 在大晋的衙门当然是帮着她说话。姼 陈夫人心里明镜似的,瞥着她低哼一声。 “那我在齐国告状,你认吗?” 冯蕴笑了起来,“在哪里告状全凭你的心意。齐国朝廷要如何审理,也是你们的事。不过我认不认,就看我的心情了。” 陈夫人冷笑一声,刚要说话,冯蕴突然敛住笑容,冷冷看着她,话锋一转。 “财产是你我间的私人纠纷,既然你我双方各执一词,那便容后再议。眼前要处理的,是你陈夫人违反我花溪村规的事情。一码归一码……” 她嗓子略略一拖。 在陈夫人疑惑地目光里,突然沉喝。姼 “来人,将陈夫人按到条凳上,笞五十。” “冯十二娘!”陈夫人见鬼似的瞪大双眼,看着冯蕴不徐不疾甚至带着笑容的表情,几乎快要疯掉了。 “你不要乱来,就算我不是你的继母,还是齐国的郡守夫人,你一个晋国里正,因何能惩罚我?” 冯蕴道:“晋齐之间的事,以国法论。而花溪村的事,按村规办。” 陈夫人嘶吼:“孝道呢,你的孝道呢。” 冯蕴嘴一撇,“你就当我不孝吧?动手!” 两个部曲拖着陈夫人就要上条凳,陈夫人手足并用地挣扎,大喊大叫,那披头散发的样子,形若厉鬼。姼 她这辈子都没有受过这样的屈辱…… 大声喊着冯蕴的名字,没有求饶,全是诅咒和谩骂。 冯蕴充耳不闻,就像没有听见一般。 这点屈辱算得了什么? 比起她和冯莹母女俩上辈子施加到她和渠儿身上的,不过九牛一毛。 “打。” 一个字,平静无波。姼 就好像打的是猪是狗是不值一提的人,而不是自己的继母…… 人群里的议论越发激烈,劝她息怒的声音,也更多了。 那些从并州来的南齐侍卫,见状也坐不住了,齐齐呐喊起来。 “我们夫人是齐国诰命之身,一个小小的晋国里正,岂有处罚之权?仗势欺人,给你们拼了……” 不得不说,这一群人还是热血汉子,很是忠心,大声嘶吼着,冲上来便要保护陈夫人。 可到了长门的地盘,他们那点子武力,根本不值一提。 大槐树周围,不时传来尖叫和劝阻。姼 冯蕴面无表情地看着,拔高声音。 “冯府侍卫,全是帮凶,以等同罪,各笞五十。” 此言一出,激起了冯府守卫的怒火。 “杀人不过头顶地。冯十二娘欺人太甚,杀!” 眼看就要血溅当场,村道上传来一阵马蹄声。 “端太后懿旨到——” 第435章 鸡犬升天 内侍略带尖哑的声音,远远传来,带着几分威仪,也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糠 村里已经住了一位隐居养病的皇帝和陪儿子就诊的大长公主了,怎么又来了太后懿旨? 虽说大人物见多了,但还是挡不住村人的好奇。 一群人齐刷刷回头,宛若划出的一条人浪,直直朝村道看去—— 冯蕴也没有耽误,吩咐邢丙看好陈夫人这一群人,连忙放下手炉起身,整理好衣裳,走到台阶的下方相迎。 马蹄声越来越近。 不是一个人,而是三四个。 冯蕴定睛看去,尽管已有心理准备,可看到行首之人是端太后身边的大太监徐永时,还是略略吃了一惊。糠 当初缇骑司的韦铮曾经告诉过她。 端太后性情柔弱,并无治国之能。内事不决问太监徐永,外事不决问丞相敖政,自己并无半点主见。 那个时候她就怀疑过这个徐永的背景,但隔着深闱红墙,她没有办法深挖,而裴獗那边,大概也不值当为一个太监得罪端太后…… 徐永看上去也就三十来岁的年纪,细长脸,白皙、清瘦,比冯蕴想象的年纪更轻,但行事却极为沉稳,跃下马来,二话不说,先向冯蕴行礼。 “宣光殿太监徐永,见过雍怀王妃。” 冯蕴客气地还礼,微笑道:“不知公公驾到,有失远迎。公公见谅。” 徐永眼风扫向那张柔媚的脸,除了满带善意,看不出其他,于是也跟着微笑,客套两句,再次抱拳作揖。糠 “小人奉命前来传太后殿下诏命,王妃接旨吧?” 冯蕴连忙敛住表情,弯腰听旨。 徐永抖了抖手上的绢帛,轻轻嗓子便道: “天寿元年冬月二十七,太皇太后懿旨:雍怀王妃冯氏,知书达理,淑行贞蕙,才高八斗,屡立奇功,使安渡民有所安,人心思晋,其德行与才华,足堪妇德之典,千古流芳,特赐为雍怀王府长史,以彰其功……” 四周一片哗然。 冯蕴是大晋第一个女里正。 这是又要做第一个女长史了?糠 可她去做长史,里正谁人来做?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里,徐永顿了顿,慢慢抿唇,耷着眼皮,慢条斯理地往下念。 “太后懿旨,花溪自长河开凿,人口陡增,其旧制已多有不便,此旨,特升花溪村为花溪乡,由冯氏兼任首位乡正,治理花溪,以彰其德。” 花溪乡了? 村里人的眼睛陡的增大。 冯蕴升官与他们没有什么关系,也没有切身的利益,顶多就是看个热闹,但花溪的行政晋升,却与他们的命运息息相关。 以晋旧制,百户为一里,十里为一亭,十亭才为一乡……糠 老天! 从此花溪乡得是多大啊。 村人很兴奋。 不仅花溪人要跟着冯十二娘鸡犬升天,就连花溪村都要飞升了! “以后是不是不能叫里正娘子了,要叫……” “乡正娘子?” “这个称呼好,听着便亲切。”糠 “乡正乡亲,好。” 村人的脸上流露出快活的表情,但说话的声音很小,生怕影响徐公公念旨,听在徐永耳朵里,就如蜜蜂在嗡嗡一般…… 他皱了皱眉,接着念出一串赏赐的财物清单,然后略略停顿,抬眼看向冯蕴,合上绢帛双手递上。 “太后殿下另有口谕,望冯长史悉心辅佐雍怀王,共扶大晋江山。” 冯蕴神色恭敬,表情却没有改变,笑容得体,却看不出半分突然升官的激动。 “冯氏女谢主隆恩。”她双手接过绢帛,慢慢步上台阶,安置在神台上。 众人见她如此,好像这才明白过来。糠 长门摆神台香案的用意,为正村规,也是为了等着这一道旨意啊。 哪怕远在花溪,村里人也多少知道一点时局。 当今的太后殿下就是一个提线木偶。别看她一道旨意下来给了冯蕴,给了花溪村天大的好处,但她的心里未必想这么做…… 很明显,这些出自雍怀王的授意。 那冯蕴早早知情,不也寻常? 众人都在心里胡乱猜测。 但事实上,冯蕴除了知道自己会升任王府长史,别的事情,当真没从裴獗嘴里听到一个字。糠 当然,这是喜上加喜。 她奉好太后懿旨,转身便让阿楼带徐永进屋,去吃茶歇息。 “我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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