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 冯蕴要在数九寒天到来前,尽可能多的生产煤球…… 而当初从煤球工坊“漏”掉的那一批真货,通过淳于焰的手,已然源源不断的送往云川、南齐、当然,还有西京朝各个郡县。 煤球工坊的制煤能力,外人不得而知,但淳于焰和冯蕴的合作关系,却已然不是秘密。 淳于焰手上有货,也就不出奇了。 没有任何人怀疑到这一点。 淳于焰不动声色从中大赚一笔,对冯十二更是喜爱到了极致……咶 “这等妙计,没一副歹毒心肠,是万万想不到的……冯十二,你真是个奇人啊。” 淳于焰找上门来的时候,冯蕴刚从安渡城回家,坐在书房里养自己的脚伤。 这些天她拖着痛脚帮敖七操持婚事,东奔西跑,导致脚踝到今日还没有完全痊愈。 出门一天,身子酸得厉害,她脱了鞋穿着袜子坐在书房的热炕上,正准备歇息,就被这家伙奚落,她也没好气的还击。 “夸人还是损人?不会说话就缝上嘴巴。” “……”淳于焰抿唇看她,上下嘴唇,就像真的缝在一起似的。 冯蕴哼声,“他们要是不歹毒,就不会中计。我的陷阱,只为想陷害我的人而设。我要当真歹毒,世子在生死簿上的名字都抹掉了……”咶 淳于焰:“这小嘴巴巴的,好赖话听不出?夸你呢……噫,我说冯十二,你跟我怎就这样能耐?动不动就大呼小叫。你的端庄呢,贤淑呢?温雅大方呢?敢情全让裴獗一个人见着了,是吗?” 冯蕴不客气地回呛,“那是当然,他是我夫君,跟世子值得客气什么?你惯常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 淳于焰酸得倒牙,咽唾沫都觉得嘴苦。 “非得戳我,你才舒坦?” 冯蕴冷眼,“自找的。我又不是没让世子赚着钱,还跑来数落我。你掰开脑子好好想一想,从合伙开始,我有让你吃过亏吗?” 这倒是没有…… 不。咶 有的。 他这个闷亏吃大了。 淳于焰不满地哼哼声。 “谁让你欠我。我有今日,拜谁所赐?” 冯蕴无语地翻个白眼,“世子没事就请回吧,我累了,想歇一会。” 淳于焰目光扫过他用裙裾笼住的脚背,嘴角不经意勾了勾。 “这炕很暖和嘛。我想上来躺一躺,可行?”咶 冯蕴恨不得抬脚踢死他。 “滚!” 淳于焰抿抿嘴,手指轻扶在面具上,眼里好似有一抹亮晶晶的水光,“你不想看看我吗?冯十二,我们多久没相见了?我是说……不要面具那种。” 又来引诱她? 冯蕴笑:“我这定力全让世子练出来了。不想!恕不远送。” 淳于焰没有出声,双眼微眯着看她。 许久,含糊地说了一句,“出门这样久,我都馋了。”咶 “什么?”冯蕴没听见。 “冯十二,我馋你。” 他声音沙沙的,明明没有喝酒,却带着微醺般的哑意,那朱唇轻挽,星眸流光,泛起一种难以言说的魅惑。 啧啧。 冯蕴真佩服自己的定力。 “你快庆幸我脚伤了吧。不然,你今儿一定会被我踹死。” 淳于焰不以为然,淡淡一笑,默默起身。咶 “只是来看看你。奸夫出远门回来,也该来报备一下的。” 他走前,留下一本账薄。 冯蕴这阵子太操心也太累,不想看到任何跟数字有关的东西,直接收起来放在木案的抽屉,没有立即去翻看。 这么久了,她和淳于焰的账目往来,从没有出过一点岔子。 淳于焰在对待赚钱这件事上,跟她是出奇一致的认真。 错不了。 冯蕴躺下来,闭上眼睛想了片刻,咶 冷不丁又睁开眼,看着早已关闭的房门。 她想起来,淳于焰离开这一趟,去的是云川。 不对,该用“回”字。 他回云川,一定会回王府,那他就会见到他的父王,庶弟,见到他们相亲相爱和睦相处的样子…… 身为世子,长年在外漂泊,有多少是真心喜欢,又有多少是迫不得已? 冯蕴喟然叹息。 方才她该听淳于焰说完的。咶 也许,他会有什么烦心事想说。 他们虽然见面就掐,嘴里没几句好话,可在有些事情上,惊人的相似。所以他们在贬损和唾骂中,可以畅所欲言…… - 裴獗天黑才落屋。 两人像往常一样,说了片刻的话,便各自拿着一本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冯蕴太喜欢看书了。 阅读的时候,极其专注。咶 以至于她根本就没有发现,裴獗的目光没有落在书本上,而是落在她的身上,眼眸黑漆漆的,全是她看不穿的情绪…… 她变成了日理万机的人。 忙起来,好似比裴獗还要忙。 这当然与她上辈子的生活是大相径庭的…… 可是有什么关系呢? 没有人会知道,她经历过那么多的不堪。 世人知道的,只是如今这个手段狠辣,颇有心机的冯蕴,而不是那个委曲求全仍不得好死的冯氏女……咶 她心安理得,没有半点分神。 直到裴獗轻咳一声。 寂静被打破,冯蕴扭头望去,“大王有事?” 裴獗道:“长姊带着阿父,已到万宁。明日即可到达安渡。” 冯蕴让书本放在腿上,坐过去,正面看着他问:“敖丞相没有一起来?” 裴獗沉默一下,“他们不同行。” 冯蕴哦一声,了然。咶 裴媛居然还在跟敖政生气。 这么久不妥协,便让她有点敬重了。 她笑了一下,“那大王准备怎么安排?” 裴獗定定地看着她,黑眸里掠过一丝淡淡的寒凉。 这些事情,原本该是家中主母来操持的。 冯蕴显然没有这个意识,更没有这个心情。 裴獗道:“长史负责。”咶 冯蕴扬起眉梢,“不见诰命,长史无法履职啊。” 裴獗深深看她一眼,“诰命会迟些。” 别看王府长史就相当于一个管家,可管的是大王的家,那就不能简单。从四品的品级,掌统府中僚属,上承政令,下驭府事…… 并且,须得皇帝亲下诰命。 虽然这件事,是裴獗的一言堂,无人会为着这么一个职务来反对他,但该有的章程和步骤,一个都不能少。 裴獗看她沉默,心里一动。 “蕴娘要是着急,我催一催。”咶 “不急。”冯蕴抬眼看着她,莞尔微笑,“我方才是在想,长史要怎么做,才能服众。怎么做,才能给并不存在的府邸,先立下规矩。” 裴獗好笑,“你说的话,就是规矩。” 冯蕴扬了扬眉,玩笑般道:“对大王也适用吗?” 裴獗不轻不重地嗯声,拉住她,把书从她手边拿开,“睡吧。” 冯蕴本意是顺从,奈何撅得时间久了,身子发麻,又没有防备,整个人软绵绵地倒在他的腿间…… 裴獗闷哼一声。 待她再抬头,撞见的便是一双漆黑深邃的俊目,仿佛带着隐忍的潮浪,铺天盖地地朝她席卷过来……咶 冯蕴下意识想抓住什么,以便坐直起来,不料手心里滚烫一片…… 陌生又熟悉的情愫,搅得她心跳加快,耳根顿时热了起来…… 裴獗看见,抬手捏她的耳垂,慢慢细揉,“怎生这样娇?” 晚上睡觉的时候,再冷的天,冯蕴也习惯穿得轻薄。昨年新砌的热炕,在这个时节极大的满足了她怕冷的需求,可裴獗不耐热,她偎在身上,身体与他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如同火炉,如是煎熬。 “长史君,可以吗?”他问,声音喑哑。 冯蕴的身子几乎要被他度过来的热量刺穿,眼睫轻颤一下,反问他。 “长史也要管大王的房中之事吗?”咶 “管。”裴獗贴下来,嘴唇碰着她的鼻子,轻轻啄了一下,掌心顺开她垂落在腮边的青丝,整个人压覆上去,声音仿佛从喉头挤出,“什么都管。” 冯蕴看到了他喉结的滑动。清清楚楚。 她体形姣好却显纤细,与裴獗的高大有着极大的反差。 那狰狞威猛,利刃一般,令她微微一颤。 “管不好怎么办?” “那就得罚。” 热量蔓延开来,顺着脊背往上窜。冯蕴有些害怕那苏醒在黑暗里的巨龙,下意识想退,裴獗按住她的后腰,抵着她的唇轻咬,看着她情动,再慢慢地引导,同他一道沉沦世俗,直面彼此最坦诚的交流……咶 第428章 总是变故 云庄。刦 淳于焰有阵子没回来,庄里的仆役就跟过年似的,轻松自在…… 他回来了,从上到下就如同老鼠见到猫,大气都不敢出,战战兢兢地伺候…… 明眼人都看到了,昨日主子从长门回来的时候,心情原本还不错,经了昨儿一宿,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大清早起来就沉郁郁的训人,好似个讨债的。 身边人都互相打听。 “世子这是怎么了?” 没有人知道。 只有人暗自揣测。刦 “昨儿夜里没睡好?” 有人问到向忠的跟前。 向忠讷讷地笑,一问三不知。 其实,淳于焰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人家春宵一度,与他何干? 偏巧小老弟不听话,疯狂的叫嚣。 旁人不行。刦 只有冯十二。 靠着脑子里天马行空的臆想,当时倒是舒服了,但剩下的只有空虚,焦躁,还有一种好似随时会被恐惧和绝望吞噬的无力…… 明明暖阁里很温暖,窗明几净,是他喜欢的样子。 但他就是不舒坦。 这座宅子,到底还是太冷寂了…… 长门多热闹啊。 一个个眉开眼笑的,哪像他的身边,就跟活死人墓一般,仆从们哪怕脸上挂着笑,也是僵硬的,笨拙的,虚伪的,不是由心的。刦 这一切都让他觉得糟糕透顶。 心里空落落的,喘不过气。 他得找一个可以发泄的地方,或者人。 不把别人撕个粉碎,就要把自己撕碎了…… “向忠。”淳于焰声音幽幽淡淡。 向忠在帘外候着。 没有主子首肯,他是不能掀帘而入的。刦 “世子,小人在。” 淳于焰道:“我们庄子里,死人了是吗?” 向忠:…… 他想起淳于焰吩咐过的,要笑,要多笑。 轻咳一下,低头顺目地道: “小人即刻吩咐下去,在世子跟前,每个人都必须面带笑容地侍候……嘿嘿。” 这声嘿嘿绝了。刦 向忠满脸挂着笑,一张白胖胖的脸,说不出的诡异神态…… 淳于焰没有瞧到人,想到他的样子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好笑吗?再笑就割了你的舌头。” 向忠面容一敛。 笑不是,不笑也不是,到底要如何是好? 淳于焰开口,“你们怎么就不能学学人家长门?你们看看长门的仆役,哪一个像你们?” 向忠垂手而立。刦 心里话:世子也不像冯十二娘那么和气啊?有什么主子才会有什么奴才,世子也不看看自个儿是什么人吗? 他嘴上却道:“世子教训得是,小人让他们改……” “你也改。” “是,小人也改。” “别唯唯诺诺,硬气点。” “……”向忠弓着身子,好半晌才抬起来,但在淳于焰面前,他一个阉割了的内侍,仍然不知该如何硬气。 唯唯诺诺至少不会要命。刦 硬气过头,明天脑袋就不会吃饭了。 “世子,小人有一疑惑,不知当问不当问……”向忠到底是侍候淳于焰多年的人,了解他的性子。 世子钻牛角尖,已经钻到冯十二娘身上,这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他只能岔开话题,找到一点让他开心的事。 淳于焰道:“问吧?” 向忠道:“世子这阵子为了卖煤球,四处奔波,人都累瘦了,为何却要让利给冯十二娘?世子……就不是那样的人。” 淳于焰想到那本交到冯蕴手上的账簿,哼笑一声。 “她该得的。”刦 他期待冯十二看到“惊喜”的反应。 那个视财如命的女子,得知他削减了分成,不知要欢喜成什么样子。 再往后,不说感激,至少得给他几分好脸色吧? 他挥退向忠,要了茶水果点,默默吃着,等冯蕴过来致谢。 他连怎么酸冯十二,都已经想好了…… 冯蕴迟迟没有过来。 淳于焰有点坐不住了。刦 按说冯十二昨晚就该看完账本的。 天已大亮,还没有起身吗? 他差了桑焦去看,冯十二到底在干什么。 桑焦很快回来,在帐外拱手禀报。 “世子,冯十二娘不在庄子……” 淳于焰方才还懒洋洋地倚在躺椅上,闻声噌地坐起。 “去了哪里?”刦 桑焦见他反应如此之大,心里一惊,说话时不免语疑而紧张。 “小人打听,打听到,是跟雍怀王一道去了安渡……” 裴妄之…… 有了裴妄之,哪里还想得到他? 淳于焰脸当即垮下来。 “没良心的狗东西。罢了,等她回来,总要到我跟前谢个恩的。” -刦 天气放晴,初冬时节的阳光格外灿烂,明晃晃地照在马车的垂帘上,引得阿右不时拿小手去戳…… 阿左更是心急如焚,一路上都在问。 “阿母,我们还有多久到安渡?” “阿母,还有多久啊?” 两个小孩子是最为兴奋的,从出发那天开始,就期待着跟他们的阿舅、舅母,还有大哥见面。 裴冲沉默地坐着,没有出声。 裴媛将不停拿手指戳阳光的阿右抱过来。刦 “帘子放下来,风大,看把你小脸吹坏了。” 阿右乖乖地哦一声,回头,“还有多久到安渡呢?阿母?” 裴媛让他们问得脑仁痛。 “快了快了,很快就到了。” 马车进入安渡郡,道路明显变得宽敞平顺了许多。 快到城门时,更是车水马龙,让人以为是到了哪个繁华都城。 明明离昨年来安渡还没过多久,这座城池却给了裴媛一种熟悉的陌生感。刦 “阿父,安渡的人口,好似比以前多了……” 裴冲顺着她的视线望出去,“到底是辅都,不可同日而语。” 裴媛看着眼前人流如织的画面,突然升起一种干脆在安渡安家的想法,但看了看父亲的脸色,又把话吞了回去。 中京事变时,裴獗硬是差人把裴冲从中京送到西京,事后得知安置他亡妻的汀兰院被大火毁于一旦,裴冲气得大病了一场。 这阵子,因为敖七的婚事,他为免触霉头,倒是不再闹着回中京陪伴亡妻了,但原本就少言寡语的裴老将军,更是沉默下来,情绪也是肉眼可见的低落。 一路上,裴媛带着两个小的,千方百计想哄父亲开心,可裴冲的脸上,就是没有半个笑容。 裴媛叹息,“一会就要见到阿獗了,您老再板着个脸,只怕他又要自责。”刦 裴冲没什么反应。 身侧的阿左却突然大叫起来。 “我看到阿舅和舅母了!” 阿右跟着探出头去,惊喜地问:“在哪?” “在那儿,在那边——妹妹快看——” 阿左小手一指。 “阿舅!舅母!!”刦 “舅母舅母!” 今日安渡有大集市,客商云集人来人往,冯蕴和裴獗夫妻俩不好在城门等候,怕引人围观堵住通道,特地候在城门左侧不远处的一个凉茶棚下。 赶着进城的人很多,他们还没有看到裴家的马车,倒是让眼尖的小孩子先发现了。 冯蕴听到声音,连忙起身,跟裴獗一道走过去。 裴家人不多,但带来的东西不少,随从也是浩浩荡荡,看上去也极是气派,一看便知是哪个大户人家出行。 当即有人朝这边望过来。 久不相见,客气地寒暄两句,冯蕴便道:刦 “外面风大,不如先回府坐下,再细说吧?” 裴媛看她一眼,笑道:“弟媳说得对,我也正有此意。” 方才大人说话,阿左和阿右都不敢插嘴,闻声急急忙忙地跳起来。 “我要跟着舅母,坐舅母的车。” “我也要!我也要!” 两个人一前一后从马车下来,缠住冯蕴不放。 裴媛的表情一言难尽。裴獗不说话,弯腰将两只崽子拎起来,一手夹一个,直接丢到自家马车上。刦 马车里顿时传来孩子的欢呼! 裴媛道:“他们早就念着来安渡了,太亢奋,管都管不住。有劳弟媳了。” “长姊不用客气,我会照顾好他们,等会府里见。”冯蕴朝她行了一礼,正要转身离开,突然看到马车边上侍立的仆女,有点面熟。 她顿了顿,凝目看去。 那仆女迅速低下头,不与她对视。 匆匆一瞥,冯蕴心里翻江倒海。 是崔稚。刦 她变了很多。 家道中落,变故频发,让崔稚原本圆润富态的脸,瘦得尖削起来,身子也再不像当初所见那般丰腴饱满,整个人像被抽干的枝条,纤弱不堪,好像来一阵风,就会把她吹倒…… 要不是她脸下那颗泪痣,冯蕴几乎都要认不出人来。 看来最终崔稚还是选择了跟着敖夫人,没有跟着濮阳漪…… 第429章 恃力者亡 冯蕴将裴家父女安置在安渡的宅子里。輢 这宅子还是她当初让文慧在玉堂春摆牌子收购来的。 那时候安渡在战争阴影下,房舍是不值钱的,她一口气买下不少。 要不是淳于焰从中作梗,在花月涧跟她打擂台,抬高价格,她还能买更多便宜货。 现如今安渡成为大晋辅都,当初她低价置办的东西,全都变成了香饽饽,赚了个金钵满盆。 而这,不过短短一年。 这座宅子三进有余,清雅别致,原主人是王典。 王典的小妾和他儿子的事,后来闹得满城风雨,他自觉无颜在安渡立足,又恰逢安渡被战争阴影笼罩,他索性将财产脱手,领着全家南下,五十万钱便将家产甩卖给了冯蕴,还连带着不少带不走的家什。輢 当然,王典直到离开安渡,都不知道冯蕴就是当初夜入家宅,把他的儿子和小妾从被窝里揪出来的那伙流匪头目。 这是冯蕴在安渡郡,最大的一座。 之前闲置了一段时间,从并州回来,她便派人重新进行了整修,得知敖七准备在安渡大婚后,她又陆续差人过来洒扫归整,添了一些家具物什,看上去更是像模像样,即使是王典回来,只怕都要赞叹一声,今非昔比。 裴媛怎么看这座宅子,怎么满意。 “这宅子赁租多少?回头我把钱给弟妹。” 冯蕴微微一笑,“自家宅子,阿姊安心住下便是,说钱就外道了。” 晨光微熹,照着她莹白精致的面容,天姿国色。輢 裴媛扭头看来,内心有那么一瞬的震动。 她知道冯蕴在做买卖。 但一个妇道人家,便是有些手腕,能赚几个? 要是手头有买宅子的闲钱,为何她如今还住在一个小村庄里? 所以,当时得知裴獗把大将军府进献给朝廷的时候,裴媛的内心是反对的。 小皇帝要建离宫,修就是了。 为国库省钱,不是傻子是什么?輢 但她做不了裴獗的主,也就没有多问。 只是,私下里也和裴冲讨论过,阿獗住在长门很不像话,就像个倒插门的赘婿。 她甚至拿出积蓄,想在安渡给裴獗置办一座宅子…… 当然,被裴冲拒绝了。 他不惯孩子。 都是朝廷的摄政大王了,还啃老不成? “赘婿就赘婿,由他去。”輢 父亲发了话,裴媛不敢再多言多语,可这次来安渡,她还是特地带上了体己钱,准备自己过来看看,要是有看中的宅子,就先买下来。 她跟敖政和离后,吃住都在裴府,等同于往后要靠着弟弟了。她手上有一笔钱,和离后,全是自己的,也没有人敢说三道四,说她拿婆家的钱补贴娘家,要是能为弟弟出一点力,也能心安一些…… 但如今所见,全不是事先预想。 裴媛暂时按下心里的顾虑,在冯蕴的带领下,参观了这座气派的宅子…… “弟妹用心了。”她由衷的感激。 可以看得出来,冯蕴为了接他们过来,是费了些心思的。 父亲的住处,她的住处,就好似知道他们的喜好一般,妥妥帖帖,极是舒服。輢 尤其两个孩子的屋子,充满了童真和童趣,可把阿左和阿右乐坏了,冲进去就在地上打滚…… 孩子高兴,当娘的心就软得一塌糊涂。 “别只顾着乐,还不起来给舅母道谢!” 两只小的本就喜欢冯蕴,听到阿母的吩咐,齐刷刷爬起身,整理好衣裳,对冯蕴深深鞠躬。 “多谢舅母。” 冯蕴摸摸阿右的头。 “玩去吧。”輢 小两只噢地叫唤,又跑开了。 冯蕴侧目看着裴媛,“婚期没几日了,还有些细节需要敲定,我和阿姊坐下来商议商议吧?” 裴媛点头,“甚好。” 她俩走在前面,仆女们跟在后面。 小满见过崔稚不止一次,这位贵女当初到花溪村来蹙着眉,摆着谱,各种不喜的表情,她还记忆犹新…… 忍不住,就多看了她几眼。 大多数人,还在娘肚子里的时候,人生就已定型,像崔稚这般的大起大落,她不会落井下石,但还是很好奇,频频打量。輢 这样的目光落在崔稚的眼里,极具讽刺。 她天生贵女,做不来奴婢。 可随着父兄的离去,阿母的惨死,她带着一个与自己并不亲厚的庶妹,也算是尝尽了世间的冷暖,早已学会低下高贵的头…… 但那是在陌生人的面前。 来到安渡,见到旧识,尤其是再见冯蕴——那个敖七藏在心尖尖的人,要说完全释然,是绝无可能的。 但她什么也做不了。 连害臊和羞涩都是奢侈。輢 只能低着头,听冯蕴和敖夫人谈笑风生…… 裴媛大抵也怕她尴尬,从头到尾没有和冯蕴提及崔稚,就像她当真只是一个普通的仆女。 但是,二人在内间坐下,刚提到敖七的婚事,她内心的不平和不满,就控制不住的流露出来。 “蛮夷之女,世俗不通,小七这桩姻缘,不瞒弟妹,我是哪哪都不满意的……” 她如今可以坦然地对冯蕴说心里话,并不拿她当外人。 对敖七迷恋冯蕴的那点小情绪,自从敖七应下乌合部的婚事,也就转移到了那个素未谋面的儿媳妇身上…… 冯蕴看得出来敖夫人的心思,但她没有立场多说什么,何况崔稚也在面前。輢 于是她淡淡一笑,没有接话。 裴媛憋着情绪,略略有些不自在。 毕竟她不是一个习惯在背后说人坏话的人。 “我也不是看不起她,只是她打小在那,那个什么黑背峡谷长大,跟小七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如何做得夫妻?” 冯蕴平静地笑笑,仍不吭声。 裴媛道:“小七秉性柔善,遇上这么一个媳妇,这辈子算是给耽误了……” 冯蕴没去看崔稚什么表情,只是眼风扫到她垂立的手,微微卷缩,仿似用了很大的力气。輢 沉默中,散发出一种无端的低压。 她道:“儿孙自有儿孙福,阿姊也别太操心了。” 这回答简直万能。 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说。 裴媛讲不下去了,剩下的话干巴巴地咽回去。 “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请柬都发出去了,还能如何?办吧,硬着头皮,也要办了!” 冯蕴微微一笑,示意小满。輢 “把我写的单子拿来。” 小满应一声,从崔稚身边走过,双手呈给裴媛。 “敖夫人请过目。” 这头冯蕴和裴媛在商量敖七的婚事,前头裴獗和裴冲相对而坐,久久都没有声音。 两个都不是多话的人,闷到一处,气氛格外凝重。 裴獗看着仍然没有消气的父亲,打破沉寂。 “中京是不会要你一个人回去的。你要着实想念阿母,我让人把坟迁来……”輢 裴冲方才还没什么反应,闻声头一抬,厉厉地盯住他。 “你敢!” 裴獗嘴角微抿,“不迁就不迁,你说了算。” “哼!”要是他说了算,此刻他就不会出现在安渡,而是葬身在中京那一夜的大火里。 这时,应该已经跟亡妻团圆了。 一个下半身瘫痪的人,即使有人侍候,日子其实也不那么好过。在那些漫长的岁月里,他常常会觉得死亡才是解脱。 “你阿母等太久了。”裴冲沉吟片刻,突然开口,声音带着淡淡的落寞。輢 裴獗睨着他的脸,“认真之言?” 裴冲一怔,“什么?” 裴獗道:“我送你去?” 裴冲:…… 世上最不孝的不孝子大概都说不出这种话,只会默默地做…… 裴冲道:“不说这个。小七大婚,是喜事。” 裴獗嗯一声,面色淡淡,“明日去花溪村走走吧。那边在开河道,热闹。”輢 之前裴媛来信说,老父亲成日将自己关在小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很是让她为难。 裴獗是想让他出去散散心。 裴冲心下明白,沉思一下就点了头。 裴獗松口气,“日子没那么糟糕,好好活着。” 裴冲不置可否。 父子间从来不绕弯子,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他们一直这样相处。輢 所以,裴冲思忖片刻,便又问他。 “你准备将小皇帝留在花溪多久?” 四目相对,裴獗的眉头不经意蹙起。 “此事不取决于我。” “你啊!”裴冲喟叹一声,一改方才的寡淡,颇有些语重心长。 “皇帝就该待在西京,金銮殿上,而不是远在安渡的小村庄。旁人不敢说,和旁人不会说,是两回事,你可明白?” 裴獗道:“明白。”輢 裴冲又道:“那你要想仔细,该怎么做。” 裴獗语调轻缓,“裴家事君以忠,我自当鞠躬尽瘁。” 此话一出,裴冲紧锁的眉头松了松。 然则…… 即使裴獗已经保证不会对那把龙椅动什么心思,他还是郑重其事地再次劝诫。 “恃德者昌,恃力者亡,我儿当要谨记,大丈夫顶天立地,莫贪、莫傲,莫自大。” 裴獗扬眉看他,沉默良久才道:輢 “有些债,总得讨回来吧。” 裴冲闻声,瞳孔略微一缩。 “你想做甚?” 裴獗淡淡冷笑,没有说话。 裴冲问:“幼时的事,你还记得清吗?” 裴獗缓缓地眯了眯眼,似乎看到了台城旧宅,满院花树,绿窗青苔。几株芭蕉瑟瑟,一枝杏花出墙。 那时的月牙巷里,有冯家,有萧家,还有谢家……輢 他的房间便有一扇这样的窗。 裴獗望过去。 不知何时,照在窗棂上的那一抹阳光,已然收入云层,天空中阴云弥漫。 许是要下雨了,一群寒鸦扑腾着翅膀,冲出屋檐,飞向天际,发出凄厉的叫声…… 第430章 身世悲苦 裴獗亲手推着轮椅带裴冲参观了这座宅子。曳 “我记得你以前和阿母说过,等老了便解甲归田,找个有山有水的小地方,过悠闲日子。” 裴冲沉默。 裴獗道:“安渡很好。你愿意在城里住,便在这里。想去庄子里小住,蕴娘也会为你安排妥当。” 裴冲眉梢微动,回头瞥他一眼。 “你媳妇很好,别负了人家。” 裴獗:“不敢。” 他何来负她的地方?曳 只有等着,看她何时负他也罢…… 裴冲又道:“我们也不是全然没有家底的苦寒之家,你们大婚没好好操办,本已是亏欠,在别事上,你便多体谅她一些。” 又道:“你父从军多年,也没为你攒下多少家底,但这座宅子的钱,也是出得起的。” 当初裴媛说要替裴獗在安渡置宅,他不同意,是想看看这对小夫妻会如何是好,并不是舍不得…… 他一个残疾之人,对世事早已看淡,又岂会吝啬钱财之物? 想了想便道:“我看你也不是能当家理事的人。回头裴家的掌家之权,就都给儿媳妇吧。” 裴獗眼皮跳了一下。曳 他这个爹,可很少夸人。 见面没几次,蕴娘已得他如此信任,是让裴獗意外的。 二人在花厅坐下,便有小厮奉了笔墨过来,笑盈盈地说道:“王妃说,宅子修缮这么久了,也没有挂上牌匾,想请老将军赐字。” 裴冲一怔。 他本想推拒,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这是儿媳妇给他的体面,要是拒绝,只怕反让她以为公公待她不够亲厚…… 裴冲思忖片刻,挥动手臂,在纸上写下。曳 “冯府。” 小厮眼皮一跳。 在他又或是其他人的心里,冯蕴让老将军来提字的意思,便是要将此归为“裴府”的。 毕竟王妃久居花溪村,并不会常来,而裴獗又有意将老父亲和家姐安置在安渡。 怎么想,也该是“裴府”,而不是“冯府”。 裴冲见小厮不动,抬起头来,“怎么了,拿去给你们主子吧。” 小厮尴尬地扣了一下脑袋,求助的目光望向裴獗。曳 裴冲见状,沉声问裴獗:“你有不同意见?” 裴獗道:“没有。” 对他而言,冯府裴府都没有什么区别,只要老父亲不觉得尴尬,他怕什么? 冯蕴收到那遒劲有力的墨宝时,也是有些许意外的。 倒不是说她大方到一出手就赠送一座宅子给人,而是当初她之所以有钱安家置宅,本也是倚仗了裴獗。更何况,他早将家底交给她了。 如今他的父亲和姐姐在此居住,她将宅子转让,怎么都是合理。 “罢了。”曳 冯蕴无意在这种事情上纠缠,淡淡道:“拿去找人制匾吧。” - 晌午在这边用了些点心,一行人便去了敖七的新屋。 明明有新宅,为何裴媛不肯在这边住呢?因为这是敖家人为敖七买的。 她自忖跟敖政分开,就要保有距离,若自己还住在敖府,跟没有和离有何区别? 敖政是黄昏时候到的。 冯蕴正跟裴媛和喜娘在看婚房的布置,得闻消息,便要出去相迎。曳 裴媛情绪淡淡的,“我不去了,万一他把小妾带来,也是难堪。” 冯蕴知道她心里不熨帖,笑一下,由她去。 敖政风尘仆仆地走下马车。 看得出来,他赶路很急,面容憔悴,比去年冯蕴见到他时,明显瘦削了很多,倒也因为身上少了些富态,颇显清雅姿态。 人到中年,贵为丞相,他的气度也不可同日而语。 “敖相,一路辛苦。” 敖政没有看到裴家姐弟两个,大抵也知道怎么回事,心头苦笑,嘴上无不是感激之情。曳 “从婚期议定到如今,我们夫妻都在西京不曾过来,全倚仗弟妹操持。有劳了,有劳了。” 他朝冯蕴深深一揖,礼数周全。 冯蕴自是客气地还礼。 寒暄一番,冯蕴发现这个敖丞相随行的仆从只带了不足十人,箱笼却装了足足五十箱,也不知是些什么东西。 她赶紧差人上去搬卸。 敖政道:“路途遥远,好些亲眷都不能亲临安渡,便捎了贺礼过来,剩下的,便都是他祖母置办的……” 冯蕴随口道:“祖母没来吗?”曳 敖政笑了起来,“来的来的,只是老人家不喜颠簸,行程缓慢,大抵要明日才到。我急着过来,脚程快一些。” 两个人说着便进了门。 这新宅置办了,敖政也是头一次来,边走边看边点头,不停说好。 冯蕴猜他是不知能说些什么,没话找话,也就随口应和。 敖政突然道:“小七他娘……还没到吗?” 冯蕴笑道:“到了的,比姐夫快那么一会儿,刚坐下来。” 敖政沉默一下,点点头。曳 明知不该在冯蕴面前多说,可这一声姐夫让他有所触动,忍不住便是一叹。 “当初我同意和离,是形势所迫。她同我说好的,危机解除,便回家来。哪里晓得……我当是假,她却认了真。” 冯蕴微微一笑。 不便掺和他们夫妻的私事。 敖政见她含笑不语,略显尴尬。 “让弟妹看笑话了。” 冯蕴道:“没有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理解。”曳 敖政苦笑,“你阿姐是个倔强的性子,弟妹要是方便,帮我说说好话,不为别的,就当是为了小七他们兄妹也好……你看这儿子都成家了,我们夫妻分居相处,像什么话啊。将来阿左和阿右也要成亲,少不得要夫妻二人共同操持……” 他说了很多,冯蕴偶尔答应两句,直接将人带入前厅去见裴獗父子,然后便去找裴媛。 还没等她开口,裴媛便打听起来。 “他是不是又和你絮叨我的事了?” 一个又字,让冯蕴哑然失笑。 “阿姐猜得不错。姐夫很是思念,希望能与阿姐破镜重圆……” “我呸。”裴媛冷哼,“亏他说得出口。”曳 冯蕴是最不乐意管别人夫妻闲事的,所以,并没有多问,但可能是敖政的到来刺激到了她,裴媛主动侃侃起来。 “你以为我为何会横下一条心,跟他和离?” 冯蕴抿了一下唇,摇头。 “我听姐夫的意思,你们起初只是假和离?” “没错,假的。”裴媛眼圈一红,眸底渐渐浮出了一层泪雾,“当时的情况你也知道,阿獗和李氏父女分庭抗礼,局势日趋紧张,我为免孩儿跟着我无辜受牵连……” 停顿一下,她目光微闪。 “当然,也是不想拖敖家下水。阿獗要是胜了还好说,要是败了,那就是乱臣贼子了,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如何是好……”曳 冯蕴点头。 一个为人妻为人母的贤惠女子,做出这种选择并不奇怪。 “那既是说好的,阿姐为何又当了真?” “因为……他假模假样地说几句夫妻要同甘共苦,患难见真情的虚伪之意,就同意了。” 看冯蕴无言,裴媛抬高了下巴。 “什么患难见真情?哼,他根本就不想跟我共患难。从明面上跟我撇清关系,他可进可退,得意得很呢。” 冯蕴想到敖政方才殷切的表情,笑了下,随口道:曳 “他也未必真这么想,也许同阿姐一样,只是替孩子考虑,不得已呢?” “有什么不得已?”裴媛自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她冷笑一下,问冯蕴。 “要是阿獗惨败,裴府被抄家灭族,你说,他敖政会站出来,说我跟他和离只是权宜之计吗?他会陪着我一道赴死吗?” 冯蕴沉默。 人在大难临头时会做何种选择,经不出推敲,更经不住细想…… “他不会的。”裴媛道,“这老东西,早就算计得明明白白了。” 冯蕴看她说得冷厉,淡淡道:曳 “倒也寻常。世上夫妻,有几个能做到同生共死……” 裴媛突然侧目,盯住她。 “阿獗会的。弟妹,你好福气。” 冯蕴:…… 沉默一下,她笑着应道:“阿姐别把话说得太早。不是有句话说吗,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我跟他,又有什么不同?” 裴媛道:“阿獗重情重义,他娶了你,便会对你负责一生。我的弟弟我清楚,他那性子,也是小时候磨砺出来的,身世悲苦的孩子,更懂体贴人心……” 身世悲苦?曳 冯蕴准确地捕捉到这个词。 第431章 裴家往事 裴家在大晋也是钟鸣鼎食之家,裴冲更是手握裴家军,身居高位,更不曾弱待裴獗一分,怎么他就身世悲苦了?锡 冯蕴很不理解裴媛的说法,目光探究地望了过去。 裴媛惊觉失言,垂下眸子,端起茶盏浅浅地呷了一口。 缓了缓,放下茶盏叹息道: “我们的阿母走得早,那时候阿獗年岁尚小。虽有父亲疼爱,但常年在外,没有母亲操持,府里又没有祖辈,到底还是有所欠缺的……” 冯蕴眸光一转。 这么解释,也说得过去。 只是裴媛闪烁的目光好似掩盖了什么难以言说的情绪,有些令人费解。锡 冯蕴笑了一下:“这个世道因灾荒战乱颠沛流离的人,到处都是。夫郎有阿姐悉心照顾,也不算可怜。” 灾荒战乱、颠沛流离。 裴媛心头猛地一跳,有些久远的记忆便那样浮上心头。 对裴獗的身世,她并不完全知情。 但她年岁大上裴獗许多,早早就记事了。 当年阿母因为生她,亏了身子,从此再无所出。 裴府没有儿子,裴家军没有继承人,说三道四的话,她从小就听过不少。锡 那时候祖母尚在,小时候的裴媛常常听到祖母大声训斥父亲。 要他纳妾。 也逼他纳妾。 父亲自是不从。 劝说的人,一个接一个,送来的侍妾,也一个比一个好看…… 到后来,连阿母都顶不住压力,亲自劝说父亲纳妾,甚至主动帮父亲安排了妾室,还布置好房间…… 那次把父亲惹火,跟祖母大吵一架。锡 从那以后,阿母的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本就在生产时落下了病根,在年复一年的忧思中,她整个人几乎被情绪掏空,憔悴不堪,形如枯槁。 裴媛不止一次听到阿母跟人说,“也许等我死了,夫主就肯纳妾了。我死了,他还能再娶,娶妻生嫡子。我死了,裴家就会有儿子了。” 裴媛听得多了,常常可笑地祈祷,老天突然给她送来一个弟弟…… 如此,祖母就不会再催,阿母也就不会那样痛苦了。 在裴媛的婚事上,依裴冲之言,原是要招赘的,也是祖母死死压着,不肯同意。 没有哪个门当户对的人家,肯将儿子送来做赘婿…… 祖母说,招赘的儿郎,势必要往下找,人品本事都不好说,还是知根知底的敖家孩子好。锡 父亲疼爱她,默认了。 就在裴媛跟敖政成亲那年,晋齐战争爆发,父亲上了战场。 他没有来得及参加女儿的婚礼。 那场战争旷日持久。 裴媛每日打探着前方传来的战报,听说死了很多人,一颗心悬着悬着,从未放下来。 一直到敖七出生,父亲才拖着一身伤病回来。 他是被两个侍卫抬进门的。锡 大夫说,他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祖母哭瞎了眼睛。 裴家后续无人了。 她愧对死去的丈夫,愧对裴家列祖列宗…… 祖母就此一病不起。 阿母也因此自责不已,身子每况愈下。 整个裴家都被愁云惨雾笼罩着……锡 不出半月,祖母大限便到。 她奄奄一息地躺在榻上,几乎快要说不出话来了,还嗫嚅双唇,念念不忘,那个她没能等到的孙儿,死不瞑目…… 那天,阿父被人推到祖母的病床前,当着众人的面,突然低头认错。 对祖母,也对阿母。 他说,早年在外征战,曾与一个齐国女子发生一夜露水之情,事后他领兵离开,再没有想起她来。 这次出征路过齐地,发现那女子竟替他生下一个儿子…… 那天祖母是含着笑走的,算是瞑目了。锡 父亲泣不成声。 他们都知道,他对祖母有愧。 关于那个露水之情生下的孩儿,都以为是阿父为哄祖母高兴,编造出来的谎言。 谁知,三天不到,阿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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