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答,淡淡的,若有若无。 “不,你没有。”冯蕴嘴角上扬,淡淡地笑,“那是你最疼爱的外甥,你怎么可能生气呢?你要是生气,又怎么肯放过他?放过我?”儐 裴獗低头,看不到她的表情,低哼一声,揽住那一截细腰放缓马速,脊背挺得更直,高大的身躯完全地笼罩着她,愈显力量。 “那我回头打断他的腿。” 冯蕴低低地笑一声。 “好呀,那我的腿也要打断吗?” “打,一并打。”裴獗手指头动了动,捏向她腰间软肉。冯蕴受不住痒,笑着在马背挣扎。 裴獗稳住她身形,半晌不说话。 冯蕴这才扭过头来,认真看着他。儐 “对不起。” “嗯?”裴獗慢声轻应,目光里满是温柔,“你处置得当,无须自责。” 冯蕴歪头,“真这么想?” “嗯。” “豁达如你。”冯蕴眨眨眼,突然发笑:“可我方才说抱歉,只是因为你剿匪受累,我还拉你出来遛马这件事呢……” 裴獗半眯眸子扫她,突然勒住马绳,抱住她用力一拍马背。 “驾——”儐 马儿跃身而起,冯蕴失声尖叫。 长风从笔直的村道上疾扫过来,吹得她发丝轻扬,痒痒地扫在裴獗的脸上…… 冯蕴适应了速度,很快就放松下来,整个人豪情万丈。 “好凉爽!快些,再快些。” 真是个不怕死的。 裴獗扫她一眼,纵马向前。 “娘子豪迈,走吧,带你去检阅队伍。”儐 检阅队伍? 冯蕴有片刻的怔忡,没有听清。 “你说什么?” 裴獗没有再回答。 战马飞快地驶出花溪村,奔向未知去向的官道。 天色很快黑静。 旷野里漆黑一片。儐 等冯蕴再次看到一片火光,这才发现前方好似有军队驻营。 火光在夜空下星星点点,人们席地而坐,男儿们爽朗的声音震破天际,推杯换盏,豪迈大笑。 冯蕴问:“这是哪里?” 风声掠过耳侧,盖住了她的话。 冯蕴拔高声音相问:“大王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裴獗低下头,在她耳畔道:“侯准的队伍驻扎在此。原想明日带你来见。既然出来了,就今夜吧。” 申屠炯大老远就看到了裴獗的马匹,朗声大笑道:儐 “大王来了。” “噫,王妃也来了。” 一群人迎了出来。 这时,冯蕴已经看到了人群里的侯准。 她见过此人。 在冯敬廷就任安渡的宴席上,这人就坐在万宁守将关平的身侧,是他的副手。 可除此以外,二人并无交集。儐 她实在想不明白,侯准为什么不投降北雍军,却要归顺于她? “下来吧。” 裴獗翻身下马,朝冯蕴伸出胳膊。 当着众将士的面,冯蕴比方才矜持许多,略略捋顺头发,这才将手递给裴獗。 裴獗将人抱下来,稳稳站直。 冯蕴立马恢复了平素的端庄模样,整理衣裳,朝申屠炯等人一一还礼。 一阵寒暄,众人朗声笑语。儐 “进去说话。”裴獗声音很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却如人群里的震山虎,声音一落,周围就安静下来。 他牵着冯蕴的手,往里走。 众人跟上。 这只是侯准下山后的临时驻扎地,因为是夏季,又没有雨水,就随便找了一个安静无人的河滩,烧火做饭,准备席地而眠。 在他们到来前,火堆上烤着肉,河滩上堆着酒,前些日子还打得你死我活的一群人,正围坐在一起,畅谈剿匪之路。 冯蕴身上穿的是锦绣衣裙,可她没有因此而为难,走过去产像众将士一样,就着一块平整的石头就坐下来。 是守礼知节的世家女郎。儐 又是英姿飒爽的雍怀王妃。 侯准哈哈大笑。 “大王诚不我欺,王妃女中豪杰,值得我等追随。” 第387章 爽朗汉子 冯蕴心下略惊。貜 眼风慢慢落在裴獗的袍袖边上,看他沉稳把酒,面无表情,又笑着收回来,朝侯准颔首,温声施礼。 “承蒙侯将军看重,冯蕴受之有愧,不敢托大,往后还得请侯将军,多多指教。” 侯准是个爽朗的汉子,拱手而笑。 “一人踏不倒地上草,众人能踩出阳关道。往后侯某跟王妃,共进退。” 冯蕴回礼:“侯将军与诸位将士不弃,冯蕴必不敢辱命。” 两人客气地寒暄,目光都在打量对方。 然后,含着笑揖礼而坐,谈笑风生,喝酒吃肉。貜 旷野里人声鼎沸,夏季的风顺着河滩吹过来,有丝丝的凉气,俏美的女郎融在一众儿郎里,罕见的飒爽。 “侯将军与我大兄,可还熟悉?” 这起事件的起初,虽因侯准袭击裴獗而起,但剿匪一事是由温行溯安排。 侯准手底下,有许多兄弟死在了秀峰山,冯蕴很难断定他的“投靠”初心,也难以确定侯准对温行溯和北雍军,此刻是不是真的毫无芥蒂? 侯准沉吟一瞬,想了想才道: “侯某与温将军有过一面之缘,是在台城的演武场。温将军有勇有谋,武艺高强,侯某佩服至极,甘拜下风。只可惜,当年侯某家世低微,与士族少有往来,更没有机会与温将军结交,曾引以为憾。” 这种客气的话,冯蕴不会当真。貜 但侯准神情凝重,脸上捕捉不到半分敌意。 冯蕴微微一笑,“往后见面的机会就多了,侯将军和我大兄,定会成为知交。” 侯准拱手,“侯某敬待之。” 几个人说着话,酒过三巡,还是侯准突然开口。 “大晋一分为二,邺城盘踞相州,有葛培,郑寿山、余文显等人扶植,与西京分庭抗礼,不知大王作何打算?” 冯蕴垂眸,屏住那一口气。 邺城的话题素来敏感,不知裴獗要如何作答。貜 裴獗沉默片刻,抬眼反问:“李宗训倚仗葛培,葛培是郑寿山的结义兄长,郑寿山和余文是亲家。要是李、葛、郑三家翻脸,此仗好不好打?” 侯准脸色一变,半晌没有说话。 裴獗拿过酒壶来,一本正经地道:“玩笑话,侯将军听听便罢。” 侯准微微摇头,失笑道:“大王属实吓坏我了。要是李、葛、郑三家翻脸,那邺城岂不乱成一锅粥?哪里还需要打?不费一兵一卒便可拿下。” 又倾身问:“大王可是拿到了他们什么破绽不成?” 裴獗侧眸望向冯蕴。 “本王也在等拙荆张罗。”貜 侯准一愕,随即哈哈大笑。 申屠炯也跟着笑。 冯蕴神色收敛,唇角上扬。 她不明白为什么裴獗敢将这样机密的事情,说给侯准。 申屠炯在场便罢了,是大兄的心腹,无须避讳。 可侯准是刚刚投靠过来,以裴獗为人的谨慎,是万万不该如此的。 她嗔怪地瞥一眼裴獗,淡淡地笑,“侯将军不要听大王胡诌,我的手再长,还能伸到邺城去吗?张罗什么张罗。”貜 她说着便弯腰为裴獗斟酒。 借着机会,朝裴獗递个眼神。 裴獗好似浑然不觉,点点头,饮尽杯里的酒。 冯蕴赶紧换个话题,“侯将军骁勇善战,久经沙场,正值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为何想要归隐田园,与山水为伴?” 侯准闻言一叹,“这些年刀光剑影,侯某腻了,也看淡了。人生短短数十载,所谓功业,不如妻儿父母堂前一笑。这些年,侯某愧对家中父老啊。等安定下来,接来家眷,共享天伦,这才是头等大事。” 不入行伍,又有一身血债。 去哪里安全?哪里能让他带着家眷共享天伦?貜 长门是首选之地。 这么说似乎毫无破绽。 冯蕴微微一笑,“寒门鄙陋,能迎得侯将军大驾,是冯蕴之幸,蓬荜生辉。” 侯准抱了抱拳,又朗声笑道:“不过,要是大王能让要李葛郑三家离心,兵不刃血,侯某倒是乐见其成。” 裴獗点了点头,“待时机成熟,必大败邺城。” 冯蕴怀疑裴獗是不是也像敖七一样喝多了。 他和侯准却像是投缘,全不避讳地谈论局势。貜 侯准更是盛赞不已,“依侯某之见,此计可成。郑寿山打仗是一把好手,却是个斗筲之人,素来心胸狭窄,睚眦必报,未必能长久与邺城一条心。” 他们说话,冯蕴洗耳恭听。 心下也有自己的判断。 上辈子的郑寿山就因那一批粮草,自认为受到中京的愚弄,直接投靠了萧呈,反水李宗训,前前后后也不过就那么一两个月的工夫。 这辈子事件都变了,人没有变。 李宗训扶淳德小皇帝在邺城建立新朝,卖官鬻爵,涉及的权钱交易,一定会牵连许多人。几大世家卷入洪流,权柄之争就是必然。 几个人谈得很是投机,冯蕴和裴獗离开时,侯准已是喝得双颊通红,豪气万丈。貜 “明日侯某是到庄子里找王妃,还是去哪里安顿?” 之前说只说投靠,可这么多人要吃要喝的,没有事先准备,很难周全。 要不是坐吃山空,不想眼睁睁看着兄弟们饿死,侯准也不会答应见裴獗详谈,更不会有后续。 冯蕴知道他的困境。 “侯将军。”她抬袖行礼,“敢问将军,麾下共计多少人?” 侯准看一眼河滩上的人群,叹口气。 “死的死,伤的伤。全须全尾的三百六十六人,轻伤一百二十人,重伤二十来人……”貜 冯蕴下巴微扬,微带吃惊。 这么多的伤患可不是小数目。 她道:“花溪村眼下安置不下这么多人,且暑气较重,不利伤患康复。这样,明日侯将军直接带人去小界丘,我在那里给你们寻个地方,再叫姚大夫来看看。” 怕侯准不知道姚大夫,她又补充。 “姚大夫精通伤科,寻常伤患想来无碍。伤重者,我们再看如何处理。” 侯准静静沉思一瞬,“成。一切由王妃决断。” 冯蕴行礼,“那你我明日小界丘见。”貜 侯准也回礼,“大王和王妃慢行。” 裴獗没怎么说话,牵着马同冯蕴出来,一直到上马离开河滩,他才淡淡相问: “可会麻烦?” 冯蕴还在想怎么安置这几百号人的问题,冷不丁听到闷葫芦吭声,愣了愣才回头。 “怎么会?” 她笑了一下。 “我正缺人手呢,他们来得正是时候……”貜 裴獗嗯声,道:“侯准不愿归降北雍军,我是杀之犹豫,放之又不行。既然他愿意金盆洗手,投靠长门,我便放他们一条生路。” 冯蕴剜他一眼。 “不是你劝说他来的?” 裴獗想了想,“是,也不是。” “哦?” “侯准这样的人,他不动心思,旁人是劝不了的。” 冯蕴相信了他的说辞,想到什么似的,突然抓住他的胳膊,抚了一下那伤口的位置。貜 “既是投靠我了,那他有没有告诉大王,是受何人撺摄,在秀峰山设伏,袭击大王的?” 裴獗道:“既是投靠你了,不如蕴娘亲自来问。” 冯蕴哼笑,“早知大王如此懒惰,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问,我方才就问他了,哪里还用等到明日?” 裴獗没有说话。 冯蕴叫他一声,他才低下头来,看着她道: “侯准便未受人指使。” 在秀峰山设伏,就是侯准自己要杀他。貜 为万宁守将关平以前万宁城破时阵亡的一干兄弟报仇。 可越是这么说,冯蕴越是难以相信—— 这样的深仇大恨,怎会在一夜间烟消云散?并且好得跟亲兄弟似的。 再是一笑泯恩仇,也没有这样泯的…… “大王。”冯蕴眯起眼,“你如何说服侯准的?” 裴獗:“是娘子之能,让侯准拜服。” 冯蕴不信,“肯定不止于此。我一介妇人,何德何能让一个死都不怕的铁血男儿,率众投靠?”貜 裴獗拢了拢胳膊,将她的细腰揽入怀里,平静地一叹。 “娘子切勿妄自菲薄,他要投靠,你收下便是。” 冯蕴思忖片刻,微微点头。 再问下去,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 二人打马回庄。 天气炎热,许多农活,都会攒到晚上来干。貜 他们一路走过去,不时看到忙碌的村民。 马匹走得很快,村民们也瞧不分明,不由相问。 “是谁?” “谁过去了?” “骑这样的高头大马,定是去里正娘子家的。” “是大王吧。我见过的所有马儿,都不如大王的马来得高大。” “大王的马,自然是大的。”貜 冯蕴在马背上听得一阵发笑,胳膊肘了肘裴獗,“大王在村里,可是神仙一样的人物。” 裴獗嗯声,“何谓神仙?” 冯蕴道:“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裴獗听出她的揶瑜,嘴角上扬一下,控制马匹放慢了速度。 庄子里灯火通明。 挑稻子回来的部曲,将筐里的穗子一堆堆放在大槐树下的平坝上,如同一座座小山。 有人在清理,有人在脱粒,一群人各自忙碌,大声说话。貜 及至踏雪驮着二人近前,众人才放下手头的活儿,朝裴獗行礼。 裴獗一跃而下,摸了摸马头,“你们忙,无须多礼。” 濮阳纵正躲在人群后面,看村里人拿连珈脱粒,觉得很是稀奇,冷不丁听到裴獗的声音,吓一跳,整个人往后缩,试图默默退回屋去。 裴獗喊住他,“丹阳郡王。” 第388章 无微不至 濮阳纵硬着头皮出来,朝裴獗行礼。皌 “见过大王。” 裴獗看他一眼。 “郡王讲学如何?” 度日如年…… 这是濮阳纵过得最慢的一天,可当着裴獗的面,他有什么委屈埋怨也不敢说,脸颊僵硬地笑着,连连拱手。 “尚可,尚可。稚童们好学,先生们也无微不至,在这青山绿水间,诵读进学,有良田桑竹相伴,美不胜哉……” 裴獗好似半分没有听出他的言不由衷,淡淡道:“本想替郡王向大大长公主求情。既如此,郡王就留下来,安心讲学吧。”皌 濮阳纵啊的一声,嘴巴张开,眼睛瞪大,半晌忘了合上。 他眼睁睁看着裴獗牵着马匹从庄子大门走进去,冯蕴就坐在马上,还似笑非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当即觉得脑子发晕,差点昏厥过去。 早知裴獗有那样的心思,他就不该要脸,勉强说那些客套话…… 什么见鬼的青山绿水,良田桑竹? 全是咬人的蚊子,吵闹的孩童。 “你快要急死他了。”冯蕴余光扫着濮阳纵搓手顿脚,想上来说情又不敢的样子,忍俊不禁。 “大王方才的话,是认真的吗?”皌 裴獗:“自是。” 呸!冯蕴才不相信他。 她轻轻笑着,“这次大长公主倒是让我刮目相看。真舍得把儿子送到我庄子里来吃苦。就论这胸怀,就不是常人可及。” 裴獗没有多言。 在他看来,这只是大长公主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不得不为。 与其让人暗地里算计她的儿子,不如主动把孩子交到长门,明明白白地“任君处置”。 冯蕴看着他冷漠的脸,懒洋洋地笑。皌 “哪个当娘的不心疼孩子?有天大的错处,娘也是护短的。真舍得对儿子下手的人,都是狠人。这事要是换我……” 她倏地定住。 裴獗侧目看过来。 “换你如何?” 冯蕴心里划过刹那的疼痛,脸上却没有流露出半分异样,似笑非笑地摇头。 “换我,做不到。舍不得孩子吃苦受罪……” 裴獗深深看她一眼,将马缰绳交给迎上来的叶闯。皌 叶闯没有听到主子的吩咐,心里乱糟糟的,替敖七感觉到紧张。 “大王。”他鼓起勇气,拱手道:“敖将军已睡下。” 裴獗嗯声,“看住他。” 叶闯心里微微一凛,应声是,又拿眼去看冯蕴。 这么大的事,冯蕴脸上云淡风轻,丝毫没有担心。 叶闯越发佩服了。 大王可是亲眼看到敖七将她搂在怀里啊。换了别的妇人,都该哭泣倾诉要以死明志了,她呢?皌 唤了一声裴狗。 绝。 叶闯牵着踏雪下去。 冯蕴带着裴獗去膳堂用饭。 今晚的长门庄十分热闹。 一是裴獗和敖七回来了,又多了个丹阳郡王,氛围好似都与往日不同。 二是庄子外的大坝上,在打稻子。皌 十几个人并排着脱粒,连枷飞舞,高声谈笑。不知名的飞蛾蚊子围着庄门的火光,发出嗡嗡的声音。 乡村的夏夜,有一种格外宁静的气息。 冯蕴没有用饭,早早回去沐浴。 屋子里,环儿正在用驱蚊香烟熏,小满在旁边叉着腰指挥,看到冯蕴过来,她垂着眸子,略带笑意地压低嗓音。 “仆女让人把房里都清扫了一遍,榻上用物也都一应换过了……” 其实平常她们也是这样做的,可小满的语气因为裴獗回来,莫名就带了点古怪。 冯蕴瞥她一眼。皌 “小妮子会作怪,回头得找个儿郎把你打发了。” 小满羞得脸颊通红,“娘子!” 冯蕴抿嘴而乐,让她备水沐浴。 这天晚上,裴獗回来得比冯蕴以为的要晚上许多,她倚在榻上看书都看得犯困了,裴獗才打帘子进来。 他没有吭声。 解开外袍,就着一身中衣,要去净房。 冯蕴抬眼一望,“大王看敖七去了?”皌 裴獗侧头,“他走了。” “什么?”冯蕴吃惊地坐直起来,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叶闯不是说他睡下了吗?大晚上的,怎么突然走了?” 她的关切就写在脸上。 顿一下,没看到裴獗说话,又扬眉。 “你骂他了?” 裴獗垂着眸子,半分情绪不显。 “酒醒了,自己走的。”皌 不知是不是在犹豫,他临去净房前,才从外衫里搜出一张纸递给冯蕴。 然后,大步去了净房沐浴。 冯蕴展开信纸。 是敖七的字迹没错。 这么久过去,敖七变了很多,但他的字,一如既往的写得丑,没有半点长进。 信不是写给她一个人的。 称呼是“阿舅,舅母”,话里满是对酒后言行的愧意,最后表示:皌 “军情紧要,我要连夜前往赤甲军营,请舅母代为转告陛下,这次没能带他去捉鱼,下次过来,必不食言。” “还有鳌崽,来不及告别,万请保重。” 平平常常的一封信。 平平淡淡地交代。 字里行间跳跃的却满是克制的情感。 冯蕴幽叹一声,坐在木案前,用镇纸将信压在下头,拿起案上的书,却读不进去半个字。 稍顿片刻,她走出门来。皌 小满正和环儿在廊下说话,看到她愣了一下。 “娘子?” 冯蕴径直走出去,就看到叶闯从院子那头大步过来。 她问:“敖七何时走的?” 叶闯抿了抿嘴唇,指向大门,“刚走片刻。” 冯蕴没有说话,叫上鳌崽,越过叶闯的身子大步出去。 天上繁星点点,月光如银倾泻。皌 下弦残月,如眉似弓。 村道弯弯曲曲延伸向无尽的黑夜,少年衣襟袂袂,骏马扬蹄,银月下,竟显凄凉。 冯蕴蹲身拍了拍鳌崽。 “去送送你哥。” 鳌崽听懂了她的话,身子几个起跃冲出去,朝敖七远去的方向奔跑…… 敖七像是感应到什么,慢慢勒住马转身。 鳌崽身影矫健,快得如同一道闪电,又似一道光,从灯火明亮的庄子朝敖七疾驰狂奔。皌 敖七欣喜地扬眉,一跃下马,蹲下身,张开双臂。 鳌崽跑得很快,收势不住,将他扑倒在地。 敖七将鳌崽搂抱住,笑着滚作一团。 鳌崽很兴奋,在他身上嗅了嗅,拿大脑袋顶他,好像在问他要去哪里。 敖七抱着它,跟它说话,说着说着就红了眼。 总是在告别。 一次次地告别。皌 “崽,别忘了我。”敖七说。 对鳌崽说,对心底的人说。 “你一定不要忘记我。哥哥回来,给你抓鱼。” 月光下一人一兽的影子融为一团,冯蕴看得不太分明,站立片刻,便慢慢转身回去了。 敖七从鳌崽的脖子边抬头,看着灯火下渐行渐远的影子,双臂将鳌崽搂紧。 - 裴獗出来没有再看那封信,也没有问冯蕴出去做什么,两个人如常的相处,冯蕴甚至还安静地躺在榻上看了一会儿书。皌 裴獗没有吵她。 不像往日那般纠缠不休,高大的身子正正经经地躺下去,一如既往的端正睡姿,双手合在腰腹,阖上眼。 冯蕴打个哈欠,越过他的身子去吹灭灯光。 身下的人跟一具尸体似的,没有动静。 冯蕴低低一哼,正要从他身上下去,那只有力的胳膊横了过来,用力揽住她的腰,动静大得木榻发出极大的响声,吓了冯蕴一跳。 黑暗里,她好似能看到男人双眼里散发的幽光,如同野兽一样。 呼吸极重。皌 胸膛炽烈。 可停顿片刻,他慢慢将冯蕴放下来,拉好帐子。 “睡吧。” 今夜冯蕴确实没有什么心情,脑子里反反复复出现的,都是敖七打马离去的背影…… 去并州。 去大营。 这次去石观。皌 一次次…… 她默默躺在寂静的黑夜里。 没有人出声。 - 次日冯蕴带着仆从去了一趟小界丘,安置侯准的几百号人。 土匪进山的消息,在花溪盛传了几日,很快就消失在人们的嘴里。 农忙农忙,太忙了。皌 忙着糊口的时候,嚼舌根的人都少了许多。 冯蕴庄子里的水田多,待稻子全部收完,已是十天以后。 太阳热辣辣的炙烤着大地,村里下田早的人家,也开始陆续收割稻谷,整个村子都弥漫着稻香味,一片农忙景象。 任汝德便是这时回来的。 在濮阳纵来到村子讲学的第三天,他就向冯蕴告假离去了。 这次回来,没去茶寮,没去村学,而是兴冲冲直奔长门找冯蕴。 “娘子,任某给你带好消息来了。”皌 第389章 老实交代 天气依旧干燥炙热,太阳挂在天上如同火球。漑 坐在书房里,任汝德脸上的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淌,身上的儒袍全湿透了。 冯蕴让小满为他倒了凉茶,微笑道:“先生先饮一杯,再慢慢说。” 任汝德也不客气,点点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远恨绵绵在夏季里喝着极是舒服,他整个人好似都凉爽了许多。 任汝德舒服地叹口气,“还是回花溪村舒坦,这一趟出门,真是累得脱了一层皮。” 冯蕴道:“任先生辛苦。” 任汝德淡淡一笑,朝冯蕴拱了拱手,“好在幸不辱命,还真让任某找到了一条煤道……”漑 把事情交给任汝德,冯蕴就没有担心过他办不成。 这位任先生自称交游广阔,真是半点不假。 他为冯蕴引荐过涂家坞堡的涂堡主,又帮冯蕴把孔云娥从台城弄到安渡,桩桩件件的事情,都让冯蕴从中得到了极大的利益。 她相信任汝德,这次也会帮她办成。 因为上辈子和这辈子,任汝德的目的就只有一个——争取她的信任和好感,从而让她和裴獗离心,背叛裴獗,回归南齐萧呈的怀抱。 在目标没有达成以前,任汝德就会不停向她示好。 那么,冯蕴就可以佯装不知,继续利用他为自己做事,以便利益最大化。漑 不过,为了表示对任汝德的尊重,她脸上还是故意流露出了一丝惊喜。 “当真?” “任某绝无虚言。” “任先生,请受我一拜。” 冯蕴双手作揖,庄重拜下,语气里满是敬佩,“邺城惧怕西京报复,封锁极严,这么短的时间,任先生便能找到门路,实在是令小女子拜服。” 好话听一千遍,仍然新鲜又开怀。 任汝德捋着胡须,脸上笑容更浓了几分。漑 “楚州刺史郑寿山的小舅子,当年服用五石散,容若枯木,弱至晕厥在道旁。恰巧任某云游楚州,救他一命,结了个善缘……” 冯蕴问:“任先生此去楚州,与他联络上了?” 任汝德点头,盯着冯蕴的眼睛,声音低了几分。 “邺城那头不是问题,郑寿山的小舅子巴不得赚点钱养他那几房小妾,郑寿山又极是惧内,小舅子在姐夫面前说话,还是管用的。何况,邺城正缺此物?任某眼下担心的,是西京……” 冯蕴淡淡一笑,“西京有何担心的?” 任汝德叹道:“这次为帮娘子打通煤道,任某托了不少昔日老友。然则,无人敢应。邺城和西京已不通商,西京更是将通商者以通敌罪论,连荥阳惠王元滔和宣平侯的买卖,都被查了。惠王元滔如今正被朝廷追查呢,宣平侯要不是在刺史府病傻了,只怕也难逃一劫……” 他说到这里,停下来饮一口茶,慢慢敛住表情。漑 “敢问娘子,此事雍怀王可知情?” 雍怀王要是知情,那就是纵容冯蕴,知法犯法。 雍怀王要是不知情,那就是冯蕴胆大妄为,顶风作案…… 怎么回答都不对,冯蕴轻轻笑了一下。 “这个任先生就不用管了,大王那边,有我周旋。” 任汝德的目光从冯蕴脸上扫过去,忧色道:“没有大王首肯,任某心里不太踏实。” 冯蕴一笑,“我都不怕,任先生怕什么?天塌下来,不还有我顶着?”漑 “非也非也。” 任汝德微微松口气,担心地看着冯蕴,一句话说得竟有些语重心长。 “有些话,本不当任某来说,但任某年长娘子许多,就当是一个为老不尊的长者忠言吧。说得不对,还望娘子见谅。” 冯蕴莞尔,收回放在茶盏上的手,不动声色地说道:“任先生跟我客气什么?你我是齐人,是老乡,这等隐密我都告诉你了,还有什么是听不得的?” 这话任汝德极是受用。 他道:“夫妻间若有隐瞒,易生嫌隙,任某是怕,此事为大王知晓,会引来无穷后患……” 冯蕴点点头。漑 “我知先生是为我好。但我与大王之间……” 她拖着嗓音,眉头微微蹙起,状若思考,心下却满是兴奋。 任汝德终于想起他说客的职责,准备离间她和裴獗了? “我和大王虽是夫妻,但也不便事事言明。” 她停顿一下。 提到裴獗,语气与方才大为不同。 “先生也看见了,长门是我的长门,不是大王的。”漑 她不点明什么,给任汝德一个意会和胡思乱想的机会。 任汝德一副心下了然的表情,意味深长地道: “女郎到底不是长在晋地的人。半路来降,与大王多少会隔上一层。想要交心,属实不易。” 挑拨得无声无息。 厉害。 冯蕴认同地点点头,接着就用一句话,将任汝德的幻想打碎。 “谁让我心悦于他呢?既已悦之,便当从之。不嫁也嫁了,不如意也只能如此……”漑 她轻蹙眉,朱唇抿,好似当真为情所困,本就是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这般做作之态,更显娇艳明丽,看得任汝德直叹气。 “娘子不用心急,来日方长,总有消除芥蒂,敞开心扉那一天。” 没有想到,他居然成了裴獗的说客。 萧呈要是知道,领他银钱的食客,干别的差事,不得吐血三升? 冯蕴微微抿一下嘴,眼睛里不由带了笑意。 “会的,我也相信会有那一天。只是当前,煤道的事,还得任先生多多费心。” 任汝德知道她担心的是什么,拍着胸膛保证。漑 “娘子放心,郑寿山的小舅子念我恩情,知道我在花溪讲学,能在工坊里搞到煤球和石墨,半点都不会疑心,十分稳妥。” 冯蕴再次谢过。 又敲定了一些具体细则,她写在纸上,交给任汝德。 “有劳先生。” 任汝德接过来,突然有些激动。 冯十二娘是当真的信任他。 如此信任他啊。漑 他思忖一下,叹了口气道:“此去楚州,任某还探得一事,本不欲多言,但娘子如此信重,任某不敢辜负,还是要张这个嘴,做讨人厌了。” 冯蕴淡淡道:“可是邺城那边有不利于我的言行?任先生但说无妨。” 她相信李桑若恨她入骨。 在她的地盘上,世人嘴里的冯蕴,肯定是一个妖魔化的冯蕴,不是她自己。 因此她不介意。 不料,任汝德却是摇头,冷不丁道: “此事与刺史君府上有关。”漑 冯蕴故作吃惊的样子,看着任汝德。 “还请先生赐教。” 任汝德微眯双眼,小声道:“此事不可为外人道……” “明白。” “宣平侯与邺城朝廷素有往来,杨三娘子去刺史府闹事,本是邺城的指派……” 冯蕴心下早已明白,金戈也提醒过她,就算杨令香至今不肯交代,也脱不了宣平侯和邺城的关系。 但她还是保持着震惊的表情。漑 毕竟这是任汝德亲自出口的秘密。 “如此说来,那贺公子的玉佩,还有那张伪装的纸条,皆是邺城所为?” 任汝德重重点头。 “很大可能,宣平侯只是个中人,就如我之于娘子一样。” 冯蕴笑了笑。 “我和任先生不一样。他们蝇营狗苟,我们光明磊落。” 任汝德尴尬地笑,“那是,那是。”漑 - 任汝德从长门回到住处,拿出信纸,便即刻向萧呈报信。 平常是例行公事,写些看似细枝末节,其实没有什么作用的东西,今日却写得尤为认真。 “十二娘不疑我,信任如常。” “叙话时见十二娘面有忧色,细问之下,得知煤道一事,裴并不知情,十二娘对他多有隐瞒,恐是想自谋生路。二人之间,始终离心,离德只在早晚。” 他写得行云流水,下笔比哪一次都要来得快,末了,又添一笔。 “陛下当徐徐图之,勿争朝夕。”漑 写完,等墨汁晾干,他交给金戈,长长叹一口气。 “在花溪的日子如此舒坦,要真有一日回台城,我还真舍不得。” 金戈沉默。 任汝德突然转过脸来,盯着他。 “你呢?可有乐不思蜀?” 金戈让他的目光盯得吓一跳,垂下眸子。 “我孤家寡人,在哪里都是一样。”漑 任汝德从鼻翼里重重哼出一声,眼风撩向他,似笑非笑。 “还不肯老实交代?” 第390章 当真敢想 金戈心脏紧缩,眼皮跳得极快。摪 有那么一瞬,他几乎不敢和任汝德对视。 一股热血直冲入脑。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任汝德知道他背叛萧呈后,当如何脱身。 然后就听到任汝德戏谑一笑。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花花肠子?这阵子没少跟制衣坊的孔娘子眉来眼去吧?” 金戈的心短暂的漏跳一拍,又恢复正常。 他不知任汝德是有心试探他,还是无意提及,但他和孔云娥平常相见,即使再小心,眼神交流间也难免露出端倪。摪 想瞒住任汝德这样的老狐狸,是瞒不住的。 他索性承认。 “小人是光棍一个,纵有些心思,也不敢乱来,不敢辜负陛下所托。” “那有什么?”任汝德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男欢女爱才是人间正道。你要当真没点心思,不贪女色,我还得防着你呢。” 说罢又大笑一声。 “以后找孔娘子,不用偷偷摸摸的。大方点,要真有心思,去长门找里正娘子给你说和,陛下那头,我帮你交代。” 金戈一惊,仍不敢应,讷讷道:摪 “那如何使得?” “有什么使不得的?”任汝德扭头反问:“孔娘子虽有一子,但早已是寡妇之身,无论南北,寡妇再嫁都无禁令。你堂堂正正一个大光棍,忸怩作态干什么?” 金戈让任汝德好生训了一顿,当即有点头晕目眩,觉得暑气更甚,从屋子里出来,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整个人都湿透了。 - 当日下午,裴獗才从安渡打马回来。 左右跟着的仍然只有左仲和纪佑,回到屋里,冯蕴尚在里间翻书。 不知在冥思苦想什么,地上放着一大堆书籍,她额头有汗,眉心发愁,手上握着的笔杆,湿润一片。摪 热气扑面而来,裴獗拉开外衫,就着中衣往她身侧一坐,“看这些闲书做甚?” 这些书之所以被裴獗认定为闲书,是因为它确实就是闲书。 冯蕴试图从阿母留下的书里,找到一个应对干旱的办法。可惜,翻到现在也没什么有用的方案。 一些与水利和灌溉有关的,则是需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尤其难以应对眼前…… 她放下书籍,看着裴獗说正事。 “邺城那边找到人了,郑寿山的小舅子,恰是合适。” 裴獗看她目光坚毅,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问那许多,只道:“朝廷禁止与邺城商贩往来,你要故意以身试法,引鱼上钩?”摪 冯蕴笑道:“放心,不会有一颗煤球落到李宗训手上。” 裴獗点点头,随意拿起她的书,翻阅。 冯蕴这才想起,她还没有回答裴獗方才的问题,为什么要看这些闲书。 “大王可有注意到,有多久没有下雨了?” 裴獗道:“正值秋收,要晒稻谷,不下雨岂不是好事?” 冯蕴摇摇头,“本该是雷雨季节,却颗雨皆无,花溪干涸,长河水位也在下降,就连村里的几口老井,水量都小了。” 她盯着裴獗的眼睛。摪 “再这样下去,要出大事的。” 裴獗又何尝不知? 这几日出门说是选址,其实每日都在听贺洽念叨此事。 他看着冯蕴轻蹙的眉头,叹息一声,揽住她的腰身,示意她靠过来。 “你啊,操心太甚。” 冯蕴仰头看他,“大王嫌我多事了?” 裴獗摇摇头。摪 千娇百媚的小女子,那般温软,那样柔媚,本该耽于后宅,安享清福,可她从早到晚都在忙碌。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思量。 这样的她,跟上辈子大相径庭。 他捉摸不透,常感不够真实。 更不知,她到底要什么…… 裴獗安静片刻,淡淡地道:“你也操心操心我。” 冯蕴勾了勾唇,看着他眼里晦暗不明的光泽,低低一笑。 “大王最近不是在选址建离宫吗?”摪 裴獗的神情,大为不屑,“做做样子。” 嗯? 冯蕴颇为意外,“不修吗?” 裴獗轻轻嗯了一声,“劳民伤财。” 冯蕴愣了愣才领悟过来,直呼高明。 不修离宫吧,小皇帝长久在安渡养着身子,说不过去。 修吧,以目前的国力,确实是劳师动众,舍本逐末。摪 她姿态优雅的倒满一杯凉茶,慢慢放到裴獗的面前。 “朝中百官要是问起,如何应对?事情摆在那里,能拖延一日两日,总不能遥遥无期吧?” 裴獗道:“安渡是辅都,已入章程,离宫却不必即刻就建。” 事缓则圆。 冯蕴认可他的想法,含笑点头,又说些生活上的琐事。 裴獗只是听着,少有说话。 好片刻,他才问道:“侯准这几日如何?”摪 冯蕴这才想起,还没有跟他禀报这事,又笑道: “大王这次可帮了我的大忙。这些训练有素的兵卒,干起活来,属实比半路招来的流民利索,令行禁止,一个顶俩。” 裴獗道:“你让他们去挖煤了?” 冯蕴反问:“不可以吗?” 裴獗:…… 他以为冯蕴会用来训练部曲,没有想到居然真的当劳工使用。 冯蕴看他沉吟不语,可能是觉得她暴殄天物,又笑着安慰:“大王放心,先让他们在矿山待一阵子,若有更好的差事,我再安排他们。”摪 裴獗没什么表情,“既然给你了,就由你使唤。” 冯蕴听着,觉得这话有点不对。 怎么好像他把自己的人,送给了她一样? 可侯准明明是齐人,是山匪,是跟北雍军势同水火,真刀真枪拼杀过的,还率众下山刺杀过裴獗…… 她凝视着裴獗。 “所以,侯准原本要投诚的,是北雍军?” 裴獗想了想,摇头。摪 可能自觉话里有矛盾,为免引冯蕴猜疑,他静默片刻,又道: “侯准此人,可信。蕴娘大可重用。” 冯蕴盯着他的眼睛,过了许久,才慢慢应一声。 “我猜,你跟侯准之间,定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裴獗愣住,从她的眼睛里看自己。 “蕴娘……” 冯蕴微微一笑。摪 就在方才,这个想法突然从她的脑海里掠过,让她自己都觉得荒唐。 裴獗和侯准,能有什么关系? 她摇摇头,自己先笑起来。 “我之前就奇怪,大王是如何说服侯准的,又是凭什么笃定侯准是真心投靠,一定就信得过?甚至不太乐意我把他们当劳工使唤,但现在不奇怪了。” 裴獗嗯声,安静地问:“为何?” 冯蕴道:“伯牙与子期可以一见如故,将彼此引为知己,你和侯准也可以?伯牙有他的子期,你也有你的侯准,这也没什么稀奇的。” 裴獗:……摪 他原本还在想,要找什么借口可以杜绝冯蕴的胡思乱想,如此一来,倒是不必他再解释什么了。 - 这日的夜食,煮的是粟饭,配了一些炙羊肉,还有一壶酃酒。 与战乱和动荡极不相符的是,时下酿酒方式众多,各种酒水更是不胜枚举,世家贵族的食案上,从不缺美酒。 酃酒便是数得上名的。 裴獗看一眼,“哪里来的?” 冯蕴道:“任先生带来的。”摪 裴獗知道她和任汝德有交道,可没有深问,就像在刻意回避,嗯一声便坐下来吃饭。 两个人各自有自己的事,这顿饭吃得很是沉默。 灯烛通明,火光摇曳在墙壁上,荡出一圈暖黄的光晕。 空气里,酒香、饭菜香,女人香…… 裴獗不知不觉多饮了几杯,已是微醺,见冯蕴放下筷子就要去书斋,突地伸手拉住她。 “蕴娘……” 冯蕴看着他那双微微泛红的眼睛,娇声一笑,朝他眨了眨眼。摪 “晚些。” 裴獗:“解决农事灌溉,我有一计。蕴娘可要听听?” 冯蕴这才意识到自己想错了,稍怔一下,低笑。 “愿闻其详。” 裴獗静静地道:“开渠,引淮水到长河。” 冯蕴看着他严肃板正的俊脸,惊了一下。 “那可是大工程。大王不是酒话?”摪 裴獗瞥她一眼,沉默。 冯蕴缓了缓内心沸腾的血气,微微吸气。 “真是敢想。” 长河和淮水是平行分系,调蓄力弱,交汇处更是属于如今的邺城朝廷辖地,而长河离淮水最近的支流,有一百余里…… 要开凿一条人工河流,那是多么艰难的事情。 别说,冯蕴之前还真在“闲书”里翻到过这么做的。 可当下想一想,还是有些疯狂。摪 她道:“大王大可不必这么做……” 裴獗道:“并非因你之故。” 他慢慢起身,“安渡要成为真正的辅都,这条河道,就有必要。” 冯蕴的眸子里极快地掠过一抹喜悦的笑意,随后又黯淡下来。 “修离宫劳民伤财,朝臣和端太后,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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