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文慧仍然在哭。 以前,她以为有男人为她赎身就是喜欢,等她被献出才知道,男人只当她是个不值钱的物件,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尊重过她,没有人看到过她的好…… 文慧庆幸当初在大营里的决定,拭干泪水,端端正正地朝冯蕴一揖到地。 “妾自当尽心尽力。” 青山堂里一个个都兴奋起来。 林娥怔愣许久,这时才冲出来,“慧娘,我同你去玉堂春,我识得几个字,最会招待客人……”鷈 “不行!”冯蕴抢在文慧开口前,淡淡道:“你们几位,我另有重任。” 林娥心里凉丝丝的,又恨又气。 她不相信冯十二会大发善心,也像对文慧那样给自己委派个差事,于是委婉地道: “妾与慧娘一样,都是从玉堂春出来的,最明白这个行当……” “不劳烦林姬了,往后玉堂春不卖色艺,只卖厨艺和才艺。” 冯蕴一句话不轻不重,把个林娥臊得脸颊通红,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那,那妾等做什么?”鷈 冯蕴抬眼看她,笑得随和。 “明日去了,你就知道了。” — 当天晚上,冯蕴没吃夜食就睡下了。 半夜里,长门院里火光大炽。 韩阿婆匆匆撩帐子进去,看到冯蕴坐在床上,大汗淋漓,身子不停地颤抖,好像受了什么惊吓,心疼坏了…… “这是怎么了?魇住了?”鷈 冯蕴恍恍惚惚地抬头看她,好像没回神,“阿婆?” “唉!”韩阿婆坐下来,轻抚冯蕴的后背,“看十二娘不肯跟将军,老仆就知道,你心里还装着那个人……” 冯蕴皱眉,“哪个人?” 韩阿婆看着她,欲言又止,“方才老仆听见,十二娘在唤………萧郎……一声声的唤……那哭得呀,摧心摧肝的,揪得人哟。” 萧郎吗?冯蕴脸色煞白。 韩阿婆看她不言语,直叹气,“十二娘这心思呀,老仆都明白,可咱们要往前看……你是从晋军营地出来的,即便清清白白……” 说到这里,她有些不忍心,打住话题。鷈 “陈夫人存心要把莹娘许配萧郎君,你大伯也不是公允的家主,说不定这时,人家已经成事了……十二娘啊,冯家咱们是回不去了,忘掉萧郎吧,安心跟着裴将军……” 冯蕴垂眸,重新躺回榻上,“阿婆去歇吧。” 韩阿婆幽幽一叹。 也不知十二娘遭了多少罪,才磨成这样一副心性。 明明有心事,也不肯再说了。 等韩阿婆离开,冯蕴又把鳌崽抱过来,搂入怀里摸头安慰。 “崽方才是不是吓坏了?不要怕,那是梦,只是梦而已……姐姐不会再让人伤我,也不会再让人伤害我的鳌崽。”鷈 鳌崽伸出舌头舔她的脸,冯蕴温柔地摸它的肚皮。 “你说,他们真的成事了吗?” “快立秋了,快了吧。” — 黎明时分,信州城。 冯敬廷在睡梦里,被冯莹的叫声惊醒。 弃城而去后,他不敢回齐都台城,暂居继子温行溯在信州抚军的宅子。鷈 这座宅子没有太守府宽敞,院落相邻,一墙之隔,冯莹的叫声在夜里十分清晰。 陈氏比他先起来,摸着衣裳叫仆妇掌灯。 “阿莹近来是怎么回事,夜不安宁……” 说着她嗔怨地瞄一眼冯敬廷,“那萧三也不给个痛快话!你个当爹的也不上心……” 又道:“眼下阿蕴是不行了,不能让阿莹也空等吧。咱们幺房,被长房压一头就算了,二房三房哪个不欺到头上?亏你还是嫡出,要是婚事砸了,你丢得起这个人,我陈家可丢不起……” “唉,我何尝不急?”冯敬廷迟疑着坐起来,“可我刚丢了城,竟陵王也正枕戈待旦,哪顾得上儿女私情?我儿还需等待……” “等等等,就知道等,我看你就是窝囊。前怕狼后怕虎!”鷈 “你……”冯敬廷想发火,看陈氏发怒,又歇了声。 “真是妇人之见。这桩婚事,不是小儿女嫁娶那么简单。你不要操心了,他大伯自会安排……” 陈氏白他一眼,“全没有让我省心的。” 冯敬廷让妻子说得头痛,“别顾着说我,去看看阿莹吧,小姑子没经过事,从安渡出来受到惊吓难免会害怕,多哄慰片刻。” 陈氏红着眼嗯一声,“阿莹可怜,都要委屈死了……” 冯敬廷轻拍她的后背,眼神有短暂的飘忽。 说到可怜,他不敢去想那个被他送入敌营的女儿…… 鷈 第32章 田庄地主 隔壁院里,两个仆女扶住冯莹坐在床头,正替她擦汗。韃 看到陈氏过来,冯莹唤一声阿母,泪光楚楚。 “阿莹又魇住了。” 陈氏坐下来,心疼地握住她的手。 “跟阿母说说,梦到什么?” “梦到阿姐……”冯莹垂下眼睛,“阿姐拿弯刀刺我,说我抢了她的子偁哥哥,她要把我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喂她的猫,娘,阿姐她真敢……” “梦是反着的。” 陈氏温声安慰女儿,“她委身敌将坏了名声,往后再不能跟阿莹争什么了。阿莹有娘、有舅父,大伯也向着你……阿莹想要什么,都会有,都该有。”韃 冯莹抬头,“子偁哥哥会娶我吗?” 陈氏垂下眼来,“会。自然会。” 冯莹:“还要等多久?阿母,阿莹都及笄了,再不嫁,都要老了。” 看她小女儿娇态,陈氏满眼慈爱,搂着她心肝宝贝的疼,“急什么?我阿莹的福气,都在后头。” 冯莹娇羞地嗯一声,偎进母亲的怀里。 “阿母,我给子偁哥哥去的信,他没有回。” 陈氏嗔她,“傻孩子,三郎是做大事的人,要是像别的郎君一样,把儿女情长挂在嘴边,阿母还瞧不上他呢。”韃 冯莹一想也是。 那样好的萧三郎啊,怎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为儿女私情分心? “阿母,我想回台城了……这两日,我很是怀念在台城的日子,姐妹们都在一起,吃酒博戏赏花灯,还可以去隔壁竟陵王府找阿榕妹妹,偷偷瞧三郎……” 陈氏点她额头,“不知羞。” 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 很快,就响起冯敬廷的怒斥。 冯莹望着陈氏,“阿父又生大兄的气了?大兄仍想出兵去救阿姐……”韃 “这个死脑筋,不要管他。”陈氏对她和前夫生的这个儿子很是头痛。 身为抚军将军、信州守将,不顾大局,一心只想救那个冯蕴。有一个肚子里爬出来的亲妹子不关爱,偏被小狐狸精媚了眼,着实让陈氏恼火。 冯莹也郁郁的,“大兄不喜欢我。” 又委屈地红着眼,说道:“我们到信州这样久,大兄从没问过我一句好是不好,有没有受委屈,他就在乎阿姐一个……” 陈氏是温行溯的亲娘,对儿子那点心思门儿精。 也因此,更恨冯蕴媚惑她的大儿子。 “等新妇过门,自会收拾他!”韃 — 同日,南齐竟陵王府邸。 绮山堂里的灯火,一夜未灭。 平安弓着身子将清茶放到桌案上,小声咕哝,“殿下每日为战事操劳,也不珍爱身子。” 萧呈看他一眼,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温和,“就你话多。” 平安偷偷吐下舌头,往他盏里添满水,“宁远将军又来信催促殿下了?” 萧呈提笔的手,有片刻的停顿。韃 与安渡一水之隔,温行溯在信州如坐针毡,恨不得马上出兵,将冯蕴从北雍军手里抢回来。因此,他日复一日催问萧呈何时出兵,并再三请求带兵出战…… 全被萧呈拒了。 平安很心疼他家殿下。 自从陛下登基,殿下就处处被打压,这次百官奔走呼吁,陛下才不得已将他从皇陵召回…… 机会难得,怎可为一个女子坏了大事? “宁远将军也太心急了,把打仗说得跟玩似的,不想周全了,拿什么跟北雍军打?亏得殿下拿他当至交好友,将军却屡次出言不逊,还怪罪殿下……” 平安知道殿下并不看重那个未过门的妻室,嘴里也没当回事,磨牙嘴碎。韃 “殿下自有殿下的谋划,冯家又不止一个女郎……” “平安!”萧呈突然抬头,目光里的厉色,把平安吓一跳。 殿下不高兴了。 平安止住话,老实立着。 萧呈将手上的信纸封好,递上来。 “你亲自跑一趟,交到尚书令冯公手上。” 平安不敢多问,看一眼殿下的脸色,将信塞入怀里收好,抱拳拱手,“属下领命!”韃 平安匆匆而去。 萧呈的视线凝固了许久,这才拉开抽屉将藏在里头的画卷取出来,平铺在桌案上。 画上女子,脸上一抹温柔的笑意,好像隔着云端在看他。 — 冯蕴翌日起了个大早,将府里一群仆女、杂役、部曲以及林娥、苑娇、邵雪晴等十余姬妾,一并带去了冯家的田庄。 田庄靠近界丘山,在一个叫花溪的村庄。 除去冯家,附近还有其他大户的庄园和田地,只是那些大户在战前全都举家逃亡了,按北雍军新政,这些都将成为无主土地,重新均分给民户。韃 而她,将会是花溪最大的地主…… 这个时节,本该庄稼收获,准备秋播的,可战事打乱了农事,近年来大量农田抛荒,庄稼变成了野草,看上去荒凉一片。 冯家的庄子是一座二进的青砖瓦房,比农户的茅草土房看着好上许多,但久不住人,庄子周围长满了杂草,排水渠满是杂物,一眼看过去,如同荒村鬼宅。 但这是冯蕴的退路。 将军府邸不是她名下产业,田庄是。 尤其当她看到庄子外那一片盛开的荷塘,心里更美了三分。 这是冯敬廷从南边弄来的雪藕,本是贡品,但此物没有大面积种植,民间大多人识不得,塘里淤泥又很深,因此得以保全下来。韃 冯蕴眼窝里恢复了笑意,“阿楼,让他们打扫仔细点。等庄子收拾出来,我们要常住的。” 又兴致勃勃地吩咐人,将大门的匾额取下,仍旧要取名叫长门。 阿楼有点吃惊,“十二娘不住将军府吗?” 冯蕴道:“将军府是将军的,我只是暂住。” 阿楼似懂非懂,还想说什么,让韩阿婆一记眼刀子瞪了下去,笑嘻嘻安排人,屋里屋外地打扫。 “十二娘。”韩阿婆看冯蕴站在风口眺望,心疼不已,“眼下我们日子好过,全是将军的关爱。十二娘要与将军割裂,可不是好路子……” 冯蕴笑了笑,看向院子里几个愤愤不平的姬妾,“阿婆希望我跟她们一样,困在那座宅子里,为同一个男子的恩宠打得头破血流吗?”韃 韩阿婆:“十二娘跟她们怎会一样?将军爱重……” 冯蕴低笑一声,“记得阿婆说过,冯敬廷当初也十分爱重我的阿母,可后来呢?与寡妇私通,偷偷养下儿女,我阿母前脚刚咽气,他后脚就当了新郎,再娶新妇……” 又眼神锐利地看过去。 “阿婆,这样的爱重,我不要。” 一提到卢三娘,韩阿婆当即红了眼圈,“你那个阿父当真是个薄情寡义的畜生。三娘子跟前,那叫一个小意温柔,要不是她把陈夫人母女几个接回来,哪会晓得他在外面早就有人了……” 冯蕴不想再提这个,走出房门,叫住邢丙。 “你带上部曲,先把庄子周围的熟地翻出来,我想赶在入秋前种一批青蔬,囤着冬用,然后空出土地再种冬小麦……”韃 又道:“农具不丰,这几日,要辛苦大家。等我想法子,弄一批农具回来,耕作就轻松了。” 时下铁器珍贵,铁制农具也不便宜,庄子里原有的农具大多被人薅走了,今日这些,还是冯蕴用粮食换回来的。 但邢丙想不出,还能弄出一批什么样的农具,可以让耕作变得轻松。 “女郎放心,交给兄弟们,保管田垄齐整,土地松软。” 来庄子前,邢丙以为女郎不懂,把自己的妻子徐氏带了过来。 哪知,女郎比徐氏更懂农事,笑着就给她指派了新的差事,内院管事,负责管理姬妾们的日常…… 看妻子当了管事,快活得合不拢嘴巴,邢丙也打心眼里高兴,累得一脸是汗,仍然不肯歇下。韃 打扫屋子用不了那么多人,邢丙将人分工好。部曲和杂役都做惯了粗活,在田庄自由自在,但林娥和苑娇几个姬妾就不好过了。 “我等是大将军的姬妾,不是冯十二的家仆……” “冯十二作践我们,等将军回府,我们告她的状……” 林娥恨极了。 可除了私下唾骂,没有别的办法。 将军会不会怜惜她们,那都很遥远。今日的辛苦,却实实在在,足够她们喝一壶。 “阿苑,你看我的肌肤,可变粗糙了?”韃 “我手心也磨出茧子来了,脸也晒黑了。” “可恶!” 众人七嘴八舌,争先恐后地叫苦。 “听人说过许多后宅妇人争宠的手段,没听过冯十二这么歹毒的……” 林娥将手上的抹布一丢,双眼通红地看着苑娇。 “苑娘,我们不能再由着冯十二欺辱了。” 她摊开双手看了看,又摸摸自己的脸,眼泪都要掉下来,“你我如今能倚仗的,唯有几分姿色罢了。要是这点姿色都被冯十二作贱没了,哪里还有出路?要让我一辈子看冯十二的脸色吃饭,不如死了好……”韃 “嘘!” 苑娇胆子比她小,吃了几次亏,不敢再轻易招惹。 饿肚子的滋味很不好受,苑娇想想就有点灰心。 “我们是斗不过冯十二的,算了吧,阿娥……” 林娥拉她一把,“你傻了?” 她捏捏苑娇的脸蛋,“你看看你,生成这样一张勾搭人的脸,比冯十二差在哪里?苑娘,你甘心吗?” 苑娇垂目,摇了摇头,“甘心如何,不甘心又如何?阿娥你看,我们以为文慧傻,谁知她才是最有脑子的那个。你看她……都做玉堂春的大管事了。”韃 不提文慧还好,一提文慧,林娥牙都咬紧了。 “文慧这个贱人,必不得好死。苑娘,你还记得那个方公公吗?” 苑娇一愣,“记得如何?” 林娥道:“当初我们差点被将军打发去中京为奴,是方公公将我们解救下来,再奉太后殿下的旨意回到将军府……你忘了?我们是太后的人,不是冯十二的奴仆!” 苑娇眉头轻蹙,“阿娥想做什么?” 林娥道:“别人治不了她,太后殿下可以!” 第33章 抱团取暖 冯蕴没有看走眼,文慧办事很利索。旨 酒楼开张缺少佐料和食材,她亲自带人去石观县采办,对接商家供应。缺少人手,便张贴告示,临时招人。 于是,玉堂春在第三日就鸣锣开张了,即便只有简单的粥、饼、面食等食物售卖,也很是热闹了一番。 冯蕴特地让她在石观县买回两挂炮仗,听响。 玉堂春是全城第一家开张的酒楼,也是唯一的一家。 原因很简单,战时的钱是不值钱的,粮食布帛才是硬通货。冯蕴这么干毫无疑问的亏本买卖。即便五年不收税,那又如何? 尤其,玉堂春不仅收齐五铢,还收晋国制的五铢钱。这种五铢钱为节约成本,偷工减料,老百姓不怎么买账。 而且安渡城里早就传开了,河对岸的信州,齐国集结了五十万大军,要和晋军决一死战。旨 等齐军收复失地,那堆偷工减料的铜钱用来回炉吗? 无数人在私下里嘲笑十二娘是傻子,但不妨碍她的玉堂春开张。 有人动了,就有人跟着动。 商人嗅觉灵敏,紧跟着,城里的胭脂水粉,笔墨纸钱、当铺茶寮陆续开门营业,留仙街的大集市里,也有了一些外地来的流动摊贩,城里百姓和乡村农户,也纷纷走出家门,将家里不用的物品摆出来,交换一些需要的生活物资。 盘活了流动性,安渡郡渐渐恢复了人间烟火…… 但战争的阴影下,百姓心里都已经认定,战还会继续打下去,三年五年不一定,只是谁输、谁赢、谁做皇帝的区别而已…… —旨 有了田地,冯蕴就盼着下场雨。 可老天作对似的,不仅无雨,天也更热了。 冯蕴不耐暑气,呼哧呼哧摇着蒲扇。 “今日不见敖侍卫呢?” 平常敖侍卫总在女郎的周围打转,女郎要办什么事情还得想办法支开他。今日没见到人,小满也有些好奇,赶紧去打听。 阿楼跟着她回来,给冯蕴请个安,便道:“敖侍卫和叶侍卫天不亮就出府去了。小人看他们脸色很是难看,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 冯蕴点点头,思忖一下,“那我们也去田庄看看。”旨 伏暑正浓,驴车出了城,车轮碌碌滚在地面上,好像要擦出烟来,热气蒸腾,车厢里很闷。 冯蕴将帘子撩开挂在金钩上,正望着大片大片的荒田出神,卧在脚下的鳌崽突然嘶吼起来,不停用爪子用力地刨门…… “怎么了?又发现猎物啦?”冯蕴笑着弯腰将鳌崽抱起来,刚抚到后背要替它顺毛,鳌崽一脚就蹬在她身上,从车窗一跃而出。 “鳌崽!” 冯蕴让阿楼停车,“快追!” 鳌崽的身影快速地消失在草丛里,冯蕴赶紧下车,带着阿楼和小满飞快地追过去,一边在比人长得还高的荒草里寻找,一边喊鳌崽的名字。 “女郎!”旨 小满突然尖叫一声,抓住冯蕴的胳膊。 “快看,有死人!” 冯蕴扭头看去,只见一个黑衣男子趴在茂盛的草丛里,浑身血淋淋的满是污渍,而鳌崽就蹲在那人的身侧,虎视眈眈地看着…… “大兄?” 冯蕴没有看清那人的脸,而是看到了他紧紧握在手心的一把环首刀——斩蛟。 那是温行溯的生父留给他的,他很珍视,从不离身。 冯蕴呼吸一紧,“阿楼,来搭把手。”旨 阿楼看女郎表情都变了,这才反应过来地上浑身浴血的高大男子是冯府的大郎君,赶紧上前,小心翼翼地帮他把人翻过来。 “大兄!”果然是温行溯。 冯蕴摸了摸他的颈脉,“阿楼,小满,快把大郎君抬上驴车,回城找个大夫……” 不等阿楼回应,她又自顾自摇头,“不,不行,我和小满把大兄带到庄子上去。阿楼,你去城里,想办法找个大夫,切记,不可说太多……” 城里的医馆早就关门歇业了,大夫不好找。 温行溯是信州守将,在安渡郡出现,又身负重伤,若是落入北雍军手上,非得把他生吞活剥了不可。 冯蕴不希望温行溯落得那样的下场。旨 这个大兄对她很好。 温行溯与她同病相怜,是陈氏和她的亡夫所生,跟着陈氏改嫁到冯府后,两头受气,日子很不好过。在年少时那些黑暗的岁月里,二人常常抱团取暖…… 后来温行溯投身行伍,说要挣一个前程,护她周全,一去便是多年。 而冯蕴随着冯敬廷到安渡赴任,从此与他分隔两地。 不算前世,他们今生也有三四年没见了…… 温行溯已不是少年时的模样,他身量更高大了,骨节长开,俨然变成了他想要的大人模样,只是脸颊过分地清瘦了,身上露出大片的瘀青和伤口。 冯蕴打开小驴车里的小药箱,不停催促驾车的小满。旨 “快着些,再快着些。” 小满在外面喊,“女郎,不能再快了,车要飞起来了。” “那你稳着些。” “喏。” 在北雍军破城前,冯蕴其实做好了各种的应急准备,包括逃荒、受伤,因此她的驴车里不仅有食物,也有常备的伤药。 但冯蕴不是大夫,她能做的只是简单地敷上金创药,包扎止血…… 她将温行溯仔细检查一遍,得出结论。旨 伤口有好几处,都不浅,但幸运的是没有刺中要害,最严重的一处伤在大腿根部,很大可能就是这里失血过多,造成了他的昏迷…… 冯蕴划开他的单衣,处理好身上的伤,对腿上的伤犹豫了。 伤在男子私隐处,她是女子,不很方便…… 可驴车颠簸间,那伤口不断渗血,她又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管…… “大兄,得罪了。” 冯蕴吸一口气,拉开温行溯的裤带…… “嘶!”布料贴在伤口上,有些地方已经凝固了,撕开的疼痛不在自己身上,但冯蕴也忍不住抖了一下。旨 她很小心,还是将温行溯痛醒过来。 “腰腰?”温行溯声音沙哑,眼神有些恍惚。 “是我,大兄。”冯蕴看着撕开的伤口迅速冒出血水,伸手便将伤口捂住。 鲜血从女郎白皙的指间渗透出来,触目惊人。 冯蕴的眼睛微微发红。 “大兄,你坚持一下,我让阿楼去请大夫了。” 温行溯唇角微抿,眉头因痛楚而蹙了起来。旨 他知道请大夫意味着什么,但没有反对,只是做梦一般看着冯蕴,颤歪歪地伸出一只胳膊,似乎想触碰她,确认是不是真实的存在。 然而,手到半空,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腰腰,可受委屈了?” 冯蕴坚硬得仿佛上了盔甲的心,因这一句话突然抽痛,眼睛仿佛被划了豁口的水囊,瞬间被潮湿占满,视线模糊。 “我没事,我好得很。”冯蕴笑着说。 怕温行溯不信,她又仔细地说:“冯敬廷走后,我去了北雍军营,他们没有那么狠,也没有那么坏,裴獗他……对我也很好。他给了我庇护,让我主事将军府,还把冯家仆从都赏赐给了我,冯家在安渡的田地庄子,如今也都在我名下……” 本想安慰别人,可自己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旨 她有太多的情绪积压在心底,一直没有机会宣泄,而温行溯是唯一一个,曾经在她和冯莹之间毫不犹豫选择她的人,拥有她全部的信任。 只可惜…… 上辈子的温行溯死得太早,死在了她的一厢情愿里。为了萧呈的江山和野心,为了她的皇后之位,温行溯倒在了齐国伐晋的战场上,后来兵败被俘,不肯投诚,被裴獗下令五马分尸…… 第34章 前尘旧怨 上辈子,冯蕴不知道温行溯在立秋前,曾经偷偷来过安渡。娵 那时候,冯蕴没有要什么田庄,一直在将军府后宅里默默等着齐军的好消息,温行溯没有办法见到她,她也不知这些事情。 后来萧呈立秋称帝,淳于焰牵头促进齐晋两国和谈,温行溯代表齐军将领到安渡郡登门拜访,兄妹二人才得以相见。 当时冯蕴看到他身上有伤,走路瘸拐,以为战场上伤的…… 温行溯什么也没有说,冯蕴不知道他来过安渡,不知道他伤得这样重,更没有多问他一句。 她一心只想早日回到齐国,回到萧呈的身边去,为此几乎急得发疯。 然而,冯莹已在萧呈称帝的前一天,以许州冯氏幺房嫡次女的身份入住竟陵王府,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竟陵王妃…… 当温行溯告诉她这件事的时候,她只顾着自己的伤心欲绝,不仅憎恨冯莹和萧呈,也憎恨劝慰她想两边说和的温行溯……娵 她对温行溯说了许多狠话,将他赶出将军府,表示此生再不相见。 但大兄好像从来不会怪罪她。 只要她需要,大兄就会在她的身边—— 哪怕是后来,她回到齐国,满朝文武包括他的父亲都站在冯莹那边,揪住她曾在裴獗身边侍候三年这一点不放,不同意萧呈册立她为皇后,也是温行溯站出来,对她说: “谁说你没有靠山?大兄就是你的靠山。” “萧子偁敢不册你为后,大兄便掀了他的龙椅!” 这两句话冯蕴至死都记得。娵 大兄是萧呈年少的知己,是助他夺位的大功臣。 是温行溯站出来力挽狂澜,怒斥群臣,说她为齐国立下的功劳,说她是杀得裴獗败走平城的最大助力,萧呈才册立她为后。 她又悲又喜,踩着大兄的军功上位,想要做一个好皇后,做孩子们的榜样。 温行溯的一生,都在践行这个诺言,为萧呈和南齐征战沙场立下汗马功劳,只为护她的尊位,保护她那个从出生那天便被质疑父亲是谁的儿子…… 可惜,大兄死在了她的前头。 那样一个君子端方,正直温雅的儒将,他死了,死在对晋的战争中,死在裴獗的手上…… 她不知裴獗有多恨,会下五马分尸的命令,但任何时候想到那样场景,就止不住的惊恐……娵 温行溯死后,她再无倚仗,一个身处后宫的女子,身边没有半个得用的人,侍仆宫人全是冯家的眼线,她很想不辜负大兄的牺牲,很想靠自己立起来,保护她的孩儿,却束手无策。 她连苟活都难,最终落入冯莹的圈套,给裴獗写了一封血书。 “齐国大皇子……是将军血脉。” 这封信到底落入了萧呈手上,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萧呈将她关入冷宫,任由她哭诉哀求,不复相见。 一直到死,她才从冯莹口中得知,从她被裴獗驱出中京,他们便有了引诱她抗晋的计划,一直到她入宫为后,她都只是他们恶心的计划中,一枚可悲的棋子…… 冯莹当年被人毒坏了身子,不能生育。娵 “要不是为了借你的肚皮,生一个我和他名正言顺的嫡子,以便巩固我在朝中的地位,你以为萧郎会碰你吗?” “阿姐,你可知萧郎有多厌你?他说,只要一想到你被裴獗压在身下整整三年,他便觉得恶心想吐,每一次都要想着我的脸,才能跟你同房……” “从来没有人喜欢你,大伯、阿父,冯家上上下下都因你而羞耻,无人不当你是冯家的耻辱。” “只有我那个可怜的大兄,他为你而死,你还能厚着脸皮活下去吗?” “阿姐,你放心去死吧。” “你死后,我会好好抚养予初。” “予初不会记得你,只会记得我这个母后……”娵 “哦,还有一事忘了告诉阿姐,你跟裴獗那个孽种,被锁在昭德宫里,就快饿死了呢。你猜他亲爹,来不来得及救他?” 那一声亲爹,让濒死的她痛得肝肠寸断。 她的一生,亲族抛弃她,裴獗逐离她,萧呈更是辱她欺她骗她厌她,唯一疼爱她的长兄惨死在裴獗的手上,她的一个儿子会跟着她死去,另一个儿子会认贼为母,生生世世的忘记她…… “裴獗打过来了,不是吗?” 她听到了自己的笑声,虽然用裴獗来刺激冯莹并不那么光彩,但她庆幸,还有一个可以让冯莹失态的人。 杀死温行溯再一马平川杀入台城的裴獗…… 那时和她已多年不见。娵 冷宫中的弃后,也见不到敌国将军。 她闭上了眼睛。 说来也是奇怪,临死前,她看到了裴獗满身满脸鲜血杀入台城的样子,整个人邋遢得很,就像他们第一次在安渡城外的燕子崖行营初见,胡子拉碴,眼神凶戾,好像要把所有人都斩于刀下…… 他是骑着马闯进来的,冷宫那样的地方,门楣太低,显得他着实伟岸,身量那般高大,眉目那般锐利,气息那般粗重…… 他好像走了很久很久才走到她的面前,提着滴血的辟雍剑,看着冯蕴咽下最后那口气。 “腰腰……” 冯蕴不知道那是不是死前的幻觉幻听。娵 裴獗唤她了。 她一直大张着嘴巴,想告诉他,“救救大皇子,渠儿是我们的儿子……” 她张嘴无声,裴獗也听不见。 裴獗永远也不会知道,她曾经为他生了一个儿子。 不过,即便她有机会说出口,裴獗应当也不会相信吧。三年无孕,一离开就怀上,他那样精明谨慎的人,岂会因为这样一句话就信她? 她后来回忆,甚至也怀疑过,那些幻影,只是她濒死前的渴望,是她太期待有一个人来救她的渠儿,才会有了裴獗领兵杀入宫城闯入冷宫的错觉…… 也许,裴獗根本没有来过,从来没有……娵 如果那是裴獗,怎会有那样痛不欲生的眼神? 裴獗痛恨她的,是她听信了冯敬廷和萧呈的鬼话,是她害得北雍军战场失利,死伤无数。是她导致了裴獗一生中最为屈辱的一场败仗,这个男人应当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才是…… 可惜,他报复到了温行溯的身上。 “腰腰?”温行溯察觉她的异样,“眼圈怎么红了?” 冯蕴忍住眼里的酸涩,吸了吸鼻子,才算稳住情绪,抿着嘴一笑,“这不是心疼你受这样重的伤吗?你看我,这么笨……” 布料贴在伤口上,她撕开一角,就撕不下去了。 那腿上白皙的肌肤被伤口迸出的鲜血染红,看上去极是狰狞——娵 冯蕴眼若滴血。 上辈子她没有看过温行溯的伤,也没有亲眼看到温行溯的死。 这辈子再见,那种疼痛便承载了两倍的力量。 她不能让温行溯死…… 上辈子犯过的错,此生不会再犯,她不仅要改变自己的宿命,也要改变大兄的命运…… 第35章 大兄疗伤 冯蕴垂目看着温行溯身上的伤,从小几里拿出一块肉脯,塞到他嘴里,“痛就咬它。”使 然后才静下心来,一点一点将粘在伤口上的衣料剥开。 这个过程十分的漫长,她动作很轻,可越是轻,温行溯越是煎熬。 比起疼痛,他更难忍受冯蕴在他腿间这样细致温柔的动作,那种潜意识生出来的反应,让他窘迫难堪,又无可避免地涌动出一丝可耻的愉悦…… “大兄再忍一忍,马上就好,马上就好了。”冯蕴看他眉头紧蹙,双眼闭紧,好像承受着巨大痛苦,禁不住双手颤抖。 越想快点撕开,越是下不得手。 “腰腰……”温行溯后腰发麻,喘息着,满脸都是汗水,从下腹迅速窜上的温度快要把他烤化了。痛并快乐,还要保持冷静不生遐想,很难,很难,他从没这样难过。 “不怕,大兄不痛。”温行溯声音沙哑,说得艰涩:“你用点力,一下,一下子撕开便是……”使 冯蕴看一眼他的脸。 温行溯是个守旧老派的人,骨子里十分的传统,所以哪怕现下民风开明,他也不会像那些世家公子一样骄奢淫逸,大兄就是清流,就是敦厚,就是君子端方…… 冯蕴不忍他受罪,想着长痛不如短痛,索性一咬牙,按住他的腿,拉住粘在伤口上的布料,狠狠用力一扯…… “唔……”温行溯的闷哼声,带着鼻音传入。 冯蕴脸颊也淌下汗来。 方才她闭着眼,拉扯伤口的动作很是用力,可温行溯凝滞片刻,居然一声没吭,那表情看着也很是怪异。 “痛吗?”冯蕴注意力全在温行溯的脸上,没在意他下腹的异常,以为是他痛得很了,赶紧拿金创药洒上去。使 “不痛……”温行溯喘着气,额头冷汗淋漓,不止是疼痛,还有一种在极限中来回拉扯,又不敢有太大反应的煎熬。 冯蕴在伤口洒上药粉,一面包扎一面问他,转移注意力,“你不是该在信州带兵吗?怎么会到安渡来的?” 温行溯眉头微皱,“我来接你……回家。” 很简洁的一句话说明来意。他又道:“不料……渡河时遇上巡逻的北雍军,差点要了性命……” 冯蕴:“太冒险了,你怎能单枪匹马到北雍军的地盘来?” 温行溯沉默一下,“不是单枪匹马,我带了四个侍卫。他们……阵亡了。” 冯蕴心里一跳,眼眶潮潮的。使 温行溯看她的表情,沉默片刻才道:“子偁他刚刚走马上任,诸事烦杂,眼下又要备战,暂时顾不上你这边……” 冯蕴轻笑,“大兄不用为他解释,更不用顾及我可怜。我在萧三眼里是什么人,他萧三又是个什么人,我心里有数。” 温行溯沉默看她。 她很平静,没有以前说起萧呈时的埋怨和伤心,提起这个名字就像在说一个微不足道的陌生人,整个人都沉稳了下来,好像一夕之间就长大了。 温行溯有些诧异,但没有问。 一个十七岁的女郎被亲爹献给敌将,面对那样难堪的处境以后,怎么可能还像往常那般天真无邪…… “腰腰,往后兄长护着你。”使 温行溯说得板正而严肃。 “回齐后,你不想回冯家便不回了,就留在兄长身边。” 冯蕴微微一笑。 若是上辈子有这么一天,她见到了来接他的温行溯,可能会毫不犹豫地抛下一切跟他离开安渡,回到日思夜想的故乡…… 可现下,她不是那个冯蕴了。 “大兄,我不回去了。” 温行溯很是不解地盯住她,“你不回齐国,你能去哪里?”使 冯蕴道:“大兄难道没有听说吗?我现下是裴獗的姬妾。妾随夫主,天经地义……” 温行溯眼里露出一丝痛色,“不许你自贬。你是许州冯氏幺房嫡女,岂能与人为妾?阿父不为你作主,大兄为你作主。你是萧三郎的正妻……” “不是了。”冯蕴平静地告诉他,“我出城乞降那天,已经和冯敬廷断绝了父女关系,与许州冯氏也再无瓜葛,自然也不必联姻萧家!” 又笑一声,她盯住温行溯。 “冯莹什么时候去竟陵王府,他们商定好日子了吗?” 温行溯面对这双澄清的美眸,一时不知要如何回答。 母亲和妹妹打得小算盘,温行溯当然不是一无所知,他不赞同这件事情,却没有办法左右长辈的想法,尤其那边萧三郎不清不楚的,让他左右不是人……使 “腰腰,大兄对不住你。”温行溯知晓冯蕴对萧呈的感情,很是愧疚。 “这是我的选择,大兄对我并无亏欠。” 冯蕴有些怜悯地看着他。 这个傻兄长! 冯莹不仅仗冯家的势,也仗他的势呢。 冯家在朝堂上是有话语权的,不仅长房大伯冯敬尧贵为尚书令,二伯三伯都是朝中重臣,不然也不会让最不争气的幺弟冯敬廷做上郡太守。 但南齐立国才二十多年,已换了三任帝王,对外战事不断,对内世家林立,皇族互相倾轧。温行溯是冯家继子,能领兵打战,是南齐难得的将才,各方都很看重,而温行溯和冯莹才是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亲兄妹。使 当然,冯蕴不准备在温行溯面前说这个。 因为冯莹嫁不嫁萧呈,她不仅不在意,甚至乐见其成,渣男贱女就该一对…… 上辈子萧呈和冯莹的结局她不知道。 这次她要亲眼看着。 — 为了复耕,庄子上留了十几个梅令部曲,邢丙也在这边,看到冯蕴的小驴车有个伤痕累累的男子,邢丙吓一跳。 “女郎,这是怎么回事?”使 冯蕴示意他将人抬进去。 “告诉庄子上的人,就说是受伤的流民,我看他可怜,就捡回来了。” 部曲里有一部分是以前冯敬廷从台城带到安渡的家丁,但温行溯这几年变化很大,他们不一定认得出来,冯蕴直接就封了口。 邢丙有疑惑,但没有多问。 吩咐下去,就上前帮忙抬人。 温行溯被驴车摇得发晕,脸色煞白,冯蕴让人把他抬到榻上躺下,又让邢丙帮他擦洗,换了件干净的衫子,这才亲自去灶间准备吃食。 温行溯有伤需要养,她摸了两个鸡蛋再混点白面,做了个鸡蛋饼,又差一个杂役下池塘,摸出几截嫩生生的雪藕节。使 莲子还在开花,雪藕不很大,但正是清甜爽脆的时候,洗净清炒一盘,再炖个骨头汤,都是美味。 日头渐大,房舍炊烟刚升上半空,外面便传来一阵马蹄和喊叫。 “十二娘,大夫来了。” 冯蕴一听,让小满看着火,双手在围裙上擦擦,便从灶房走出去。 阿楼是正对着堂屋那头说话的,冷不丁看到冯蕴从灶房出来,吓一跳。 而冯蕴,也怔了怔。 院子里不仅有阿楼,还有敖七以及一大群侍卫,将庄子的大门堵得密不透风。使 人群里,还有一个十分扎眼的濮阳九。 濮阳九带了个医仆,拎着药箱,就那样似笑非笑地走在侍卫前面,双眼探视般扫过来,看到灶房门口的冯蕴,微微弯腰拱手一揖…… “女郎有礼……” 第36章 好戏上场 濮阳九突然来田庄,让冯蕴猝不及防。眅 阿楼在院子里冲她拼命挤眼睛。 冯蕴镇定下来,假装不识得,略一还礼。 “敢问这位郎君是……” 阿楼拱手道:“小人去请大夫,可城里医馆都关门了,找不着人,敖侍卫便疾驰回营,找了濮阳医官过来……” 敖七盯着冯蕴,眼神火辣辣的,好像夹着刀子,“不是说女郎身子不适吗?我看女郎有兴致下厨,身子骨好得很呢。” 这敖小将军脾气臭,要他给个好脸色可太难了。 冯蕴不知道阿楼的说辞,看他一眼,状若不适地轻轻摁了下额头。眅 “想来是暑热太炽,方才我坐驴车过来时有些耐不住,头痛难忍,这才让阿楼去城里找大夫。没曾想,回到庄子里,天气凉爽下来便舒服多了……” 敖七显然没有那么好糊弄。 他的视线落在院里的小驴车上,然后慢慢走过去,一双清俊的瞳眸渐渐深黑。 冯蕴心下一跳。 车辕上没有擦尽的血迹,方才不察,没想到会被敖七发现…… 敖七刀柄一指,“这是什么?女郎受伤了?” 冯蕴欠身,淡淡回应:“回来的路上,捡了个受伤的流民,看着怪可怜,恰好庄子上需要人手耕种,就收留了下来……”眅 敖七扫她一眼,步步紧逼,“正好濮阳医官在这里,让他帮忙瞧一瞧伤吧。” 冯蕴抿唇看向濮阳九,这位医官从头到尾都是一副不太正经的表情,好似来看热闹的闲人。 四目相对,冯蕴知道已无法拒绝,微微一笑,不再说什么,朝濮阳九行个礼。 “那就有劳濮阳医官。阿楼,领医官过去瞧瞧吧。” 方才去灶上,她已经把温行溯穿回来的血衣烧掉了,那一把斩蛟也收到了她的床下,若是敖七和濮阳九有所怀疑…… 不对…… 冯蕴突然想到一个可能。眅 温行溯和北雍军发生过遭遇战,四个死士阵亡,那么北雍军必然知道,逃掉了一个齐国细作,还是一个受伤的齐人。 怪不得敖七会注意到血迹,语气又那般严肃…… 分明就是有备而来。 不过,他们或许猜到了温行溯军职不低,不一定知道他就是温行溯本人…… 冯蕴心里七上八下,潮水般起伏,脸上却不显半分,略略垂眼,带他们前去。 到了温行溯的房间,她刚要进屋,一只胳膊伸过来。 “女郎留步。”敖七冷着脸,不留情面。眅 冯蕴扬扬眉梢,“敖侍卫何意?在我的家里做我的主?” 敖七道:“男女有别,濮阳医官为男子看伤,女郎还是留在外面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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