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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几乎没当回事…… 然而,面具从淳于焰脸上揭开的刹那,她整个惊住,面具从手上滑落仍然未觉……凃 两世才得见的这张脸,极其俊美。 这位云川王世子,微湿的长发披散着,长长的睫毛略微卷翘,嘴唇因为生气而抿起,五官精致,白晳过人,不仅有一张俊美得雌雄难辨的脸,身体也不是那种精瘦见骨的。该瘦的瘦,该壮的壮,恰到好处的比例,没有裴獗那么立体深邃,却有一种异样的美艳…… 冯蕴的视线由上到下,冰冷带笑。 “二十万石粮,我给你。”淳于焰受不了空气里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冷寂,咬牙切齿,“我给你还不行吗?” 听冯蕴说话,他恨。 冯蕴不说话,只盯住他看,他更恨。 最恨的是自己不争气,在那样极致的侮辱和逼迫下,身体居然能爆发出反常的状态,兴致高昂…… 凃 第27章 疯中强手 “冯氏阿蕴,只要你放下刀,二十万石便是你的。”巊 长这么大,淳于焰从未如此低声下气说过软话。 然而,他服软得到的,只是冯蕴不屑的一声冷笑。 “轻易相信男人的话,容易早死。” 匕首放下,她哪里还有命在?冯蕴不傻。 淳于焰脑子快要炸开了。 他今日遇到的,是他二十年的人生里不曾遇到甚至想都不曾想过的遭遇,世上竟有如此大胆的女郎,敢对他做如此大逆不道的事。 一个连面容都不肯示人的世子,上上下下都让人看光是何等屈辱?巊 淳于焰额头突突直跳,整个人处在崩溃的边缘。 “疯子!冯氏女,你真是个地地道道的疯子!” “我多谢你。彼此彼此吧。” “说吧!你到底要我如何做,才肯满意?” 冯蕴道:“很简单。等裴大将军到花月涧时,我要世子当着将军的面,亲口许诺二十万石粮,并签下文书。这样才能放心。” 好一个冯氏女! 淳于焰身上的冷汗顺着脊背淌下来,因为愤怒,身子更是敏感地呈现出勃勃生机,偏生那女郎毫不知耻,一动不动地看着,让他无所适从,身上像有万千蚂蚁在爬,越愤恨,越难耐。越难耐,越亢奋……巊 “我会杀了你的!” “不要以为有裴獗撑腰,我便奈何你不得……” “冯氏!本世子在此立誓……” “嘘!”冯蕴轻笑一声,匕首压下,“年纪轻轻就发誓,对寿元不好。再说,发誓又有什么用呢?灵山寺那么多菩萨都保不住寺院里那些冤魂的命。” 淳于焰冷笑,“你为他们抱不平?” “我不是女菩萨,懒得管那么多闲事。”冯蕴看他气得身子直抖,满意极了。 这辈子,她终于报了上辈子被淳于焰无端欺辱却无能为力的仇,于是言辞间更是极尽羞辱。巊 “淳于世子这身子……当真是妖得很呐。你看你,分明就是对我有情,诚心想要勾引我的……” 她似笑非笑,将上辈子淳于焰对她讲过的话,全都奉还给他,更狠的是,尖刀还有意无意往他要害一碰。 “果然好物……”见淳于焰俊脸臊得几欲滴血,她又沉着脸解释,“我是说我手上的刀……你看它多锋利呀,吹毛即断,削起东西来定是,嚓……” “冯蕴!”连名带姓,淳于焰快要崩溃了。 “嘘,小声点。”冯蕴低声提醒,“要是让你的属下听见,我便只有请他们进来一起观赏了……” 淳于焰:…… 他认命地闭上眼。巊 室内的温度好像更低了一点,他有些冷,从未有这么冷过。但那该死的冯氏女仍不肯放过她,言语带笑却毒辣异常。 “世子不用担心,这也并不是什么出挑的物什,比起裴大将军……也不怎么够瞧。我看过便忘了,记不起来的。” 冯氏女着实可恶! 敢这般羞辱他! 淳于焰双眼灼红,浑身滚烫。 “妖女!疯子!我必将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是吗?”冯蕴手腕微转,双刃翦水慢慢地滑动,寂静中,那蚂蚁般的爬痒令人焦渴难耐,淳于焰咬牙警告。巊 “不要乱来!” 冯蕴:“什么是乱来?这样,还是这样?” “冯氏,二十万石粮,我给你,你说怎么给,就怎么给。” “那世子还要不要杀我?” 杀!杀一千回,杀一万回。 淳于焰闭眼吸气,“不杀了……” 冯蕴眉梢低下,盯住他,“世子说我该信吗?”巊 女郎的呼吸落在脸颊,淳于焰耳朵红透,整个人仿佛要燃烧起来了,身子下意识发颤,不受控制,甚至有一种怪异的错觉,希望她不要离开,再靠近一点,亲近一点…… “世子怎么不说话?”冯蕴笑问。 “唔……”淳于焰万万没有想到,在女郎清香的气息落在耳窝时,他竟浑身窜麻,脑子里仿佛有根弦绷断,情不自禁地低哼出声。 同一时间,楼下传来仆从的声音。 “世子可是有事召唤?” “我听到楼上有女子的声音,有些不对,我们可要上去看看?” “世子在沐浴,哪里会有女子的声音?”巊 “世子该不会是……嘻嘻……” “可莫乱说。” “唤世子不应,我们还是上去看看为好。” 淳于焰脸上刚升起一抹希望,很快又变成了绝望,他的眼前是冯蕴那张极致美艳又极致无情的脸。 “不想让下人瞧到你这副丢人的模样,就告诉他们:你很好,无事发生。” 见淳于焰抿唇不动,她又缓缓笑开。 “当然,世子也可以大方呼救,告诉你的侍从,你不着寸缕被冯氏女持刀要挟,让他们赶紧来救你……”巊 “……” 淳于焰紧紧闭上眼睛,调整呼吸,沉声道: “本世子沐浴,擅闯者,死!” 一个死字是咬紧牙关发出来的,冯蕴觉得他想杀的是自己。 但那又有什么所谓? 重活一回,就想看这些衣冠楚楚的尊贵公子急得跳脚又无能为力的样子呢? —巊 淳于焰从来没有过这样难熬的时刻。 他期待时间过得更快一些,既希望裴獗快一点出现,又希望他永远不要出现,在这种复杂而漫长的等待中,无数次崩溃,想求冯蕴给一件衣物遮羞,又无数次告诫自己保持镇定。 不就是被一个女郎看了吗? 何足挂齿? 他淳于焰岂会在乎? 不就是被她言语羞辱吗? 他又不是真的小!是她眼瞎而已!巊 一面疯狂爆汗暗骂,一面疯狂想着怎么杀死她,淳于焰被动承受着那种失去掌控力的无助,刀锋的摩擦里,一波波凶猛的情绪浪潮般汹涌,忽冷忽热,如坐针毡,那女郎却不肯让他好过,艳美姿容频频撩动,让他生不如死…… 仿若过了一世那么久远,楼下终于传来侍从的禀报。 “禀主子,裴大将军求见……” 雅榭四周安静一片。 裴獗踩着木梯,脚步极赋节奏。 门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渐渐出现在帐幔外。 光线的强弱差异,导致裴獗看不见帐里的画面,但帐里的两个人可以清晰地看见裴獗。五官冷漠,一举一动带来的凛冽和压迫感,天然有一股令人不敢靠近的强大气场。巊 冯蕴扪心自问,要是换了裴獗,她大概不敢像对淳于焰那般下手…… 嗯,她会换种方式…… 裴獗看着低垂的帐子,在仆从的引领下,在客位的席上挺背跪坐下来,冷漠而不失礼数。 “淳于世子,久违了。” 两个人有点沾亲带故的表亲,淳于焰不见人的怪僻,裴獗很清楚,他好似没有注意到帘后的人今日有什么不同。 仆从也不知情。 除了奇怪主子没有掌灯,帘子里不见光,没有发现异常,只是规规矩矩地为裴獗奉茶。巊 帐幔里好似动了一下。 淳于焰的声音,有点慢,“妄之兄为何今日过来?” 裴獗道:“来找世子借粮救急。” 这理所当然的姿态,与那可恨的冯氏女一模一样,就好像笃定他有,也笃定他不会拒绝。 淳于焰半晌没有说话。 隔着一层帐幔,似有隐隐的怒气涌动。 裴獗抬眼:“世子不愿?”巊 “是……” 停顿,淳于焰略带颤音地嗯了一声,吸口气又笑道:“云川在安渡郡……是有储粮二十万石,本是为今冬荒年而备。既是妄之兄急求,拿去救急便是……” 第28章 雅榭相对 这不像淳于焰会说的话。帪 但他开了口,裴獗没有拒绝的理由。 “世子雪中送炭,待我禀明圣上,必还云川大礼。” “唔……不必!”淳于焰的声音更低哑了几分,好像带点切齿的恼意,“此事父王尚不知情……” 知道只怕要剥了他的皮。 “等兄解了燃眉之急,再还云川。” 裴獗注视着帘帷,微微眯起眼,里头细微的声音隐隐入耳,好似有一抹熟悉的气息…… 这时,一个仆女捧着檀木托盘走到他面前跪下,双手奉过头顶。帪 “将军请过目。” 托盘上面是一份契书。 大意是云川以二十万石粮出借大晋,年内归还。 契书上盖有淳于焰的印戳,也有他的亲笔落款,一切都做不得假。 裴獗没有去拿,眉头紧锁不知在思忖什么。 “妄之兄……”淳于焰好似有些迫不及待,连呼吸都急促起来,隐隐听来还有些不正常的喘息,“兄……赶紧笑纳吧。莫要再迟疑了……北雍军等着粮食救急呢。” 裴獗不动声色地瞄一眼,抚袖接过。帪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淳于焰松口气,“兄贵人事忙,弟就不久留了,过两日派兵来运粮即可……” 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掉落。 淳于焰呼吸一紧,连忙改口,“还是今日吧,兄要得这么急,那便今日午后,派兵到安渡府库来……” 裴獗看一眼,“世子藏粮出人意料。” “嗯……”淳于焰声音古怪。 那一道垂落的帐幔,随风而动,更显古怪。帪 然则,雅榭有几个仆从,淳于焰又刚借了二十万石粮,虽然他性子僻怪了些,裴獗也绝无可能撩帘去看。 裴獗从座席上起身,走到屋中朝他欠身揖礼。 他垂下的视线在这个角度,恰好可以看到淳于焰光着的双脚边上,有另外一双脚…… 帘后光线昏暗,但可以看见那脚很秀气。 男式靴子,却是女子的尺码。 裴獗抬起头来,“世子今日有所不便?” 淳于焰汗毛都竖起来了。帪 那把匕首就在要害,随时会要他的命,岂是不便那么简单?更不便的是,比起死,他更害怕被人发现,尤其是这样的不堪落入裴獗的眼里,还不如让他死了好…… 淳于焰闭眼冷静一下。 “兄言重了,弟素来不喜见人,见谅!” 裴獗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抿,语带寒意,“不喜见人,帐中却藏娇娘?” 淳于焰几不可察地吸口气,这才淡笑出声。 “不瞒兄长,弟刚得一美姬,正在兴头上,兄便求见……嗯,一时撂不开手,便由她在这里胡闹了。” “好兴致。”裴獗道。帪 淳于焰斜一眼冯蕴,很想让这个女疯子在她仰慕的裴大将军面前丢一地的脸。 但“吹毛可断”容不得他多想。 要害一凉,他赶紧打个哈哈,又隐隐起个坏心,故意恶心冯蕴。 “倒是兄这些年不近女色,怎生贪慕起了敌将之女?可是那冯十二娘有什么内媚功夫,让兄甚是满意…………” 裴獗脸色微微一沉。 但见那帐子里突生漪动,四只脚竟是缠到一起,不知那女子使了什么招术,很快便有怪异的声音发出来,淳于焰哼哼唧唧,喘息不止…… 光天化日下当着客人的面,竟然如此荒唐。帪 裴獗冷着脸,“世子先忙,本将告辞了!” 看着裴獗拂袖而去,淳于焰这才缓过那口气,就着一张爆红的星眸,恶狠狠地瞪着冯蕴,咬牙吩咐仆从。 “你们都下去!” “喏!”外面脚步声退下。 门合上,屋里的光线更为暗淡。 淳于焰看冯蕴似笑非笑,已是恨到了极点。 “已如姬所愿,还不放开我?”帪 冯蕴看一眼蹲在榻上虎视眈眈的鳌崽,使个眼神,示意它从后窗跃下。 “世子放心,今日之事我会守口如瓶,世子的长相和身体特征我也不会随便说与人听……但难得一见的美色,请容我画下来私藏品鉴……” “你敢!”淳于焰咬紧牙槽,“信不信我当真会杀了你?” 难道方才不当真,现在才当真? 冯蕴轻笑一声,看上去并不害怕,“我若是遭遇不测,我的仆从只怕会守不住画像,或将其禀呈将军,或将画像和文字传扬出去……” “消息一出,世子的艳名只怕会流传千古……” “所以,世子还是盼着我活得长长久久为好……再会!”帪 冯蕴以极快的速度从二楼滑下。 鳌崽像来时一样,顺利引走了护卫,冯蕴轻快地翻出院子。 淳于焰现在没有衣裳,手被捆住,一时半会不会来追她。 至于以后…… 能治他一次,就能治他第二次。 冯蕴从小路绕到前面的街道,在裴獗的马蹄驶过时,做出一副刚才赶过来的样子,站在街心朝他长揖一礼。 “见过将军。”帪 裴獗从上到下打量她。 目光定格在她脚上那双鞋尖上翘的布锦靴子上,眉目瞬间一凉,脸色冷得如腊月寒冰。 “姬从何处来?” 冯蕴微讶,“从大将军府来呀?” 裴獗问:“往何处去?” 冯蕴抬了抬眉,一副讶异的样子,“花月涧呀。昨日不是和将军约好要去找人借粮吗?” 她见裴獗不动声色,又惭愧地道:帪 “昨日得了五车粮食,一时高兴吃了几杯酒,睡过了时辰,仆从也不知唤我,真是没有规矩……” 又是一个揖礼,她盈盈带笑,周到而客气,姿态端庄矜贵,全然挑不出半分错处。 “让将军久等是我的不是,这边给将军赔礼了。” 裴獗握住僵绳,马儿不紧不慢在原地小走几步。 他不说话,目光像是蒙了一层杀气。 冯蕴额头发凉,心跳突然加速。 莫非被他看出了什么破绽?帪 不可能!今日天气阴霾,帐中没有掌灯,她全程没有出声,裴獗不可能会想到她在帐子里。 又有了几分肯定,冯蕴微笑,直视裴獗的眼睛。 “看将军的样子,难不成已见过淳于世子,拿到粮食凭证了?世子果然好胸怀,信守承诺。” 裴獗不动声色,冯蕴又长揖一礼:“恭喜将军!” 再抬眼,看裴獗仍然盯住自己看,冯蕴隐隐感觉不大对,轻捋一下鬓发,故作羞涩,“将军是在考虑……如何赏赐我吗?” 裴獗冷眼微垂,“姬鞋子脏了。” 说罢他打马而去,从冯蕴身侧经过时,没给一个眼神,也没有片刻停留……帪 冯蕴脑袋里嗡的一声,像被石化。 她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问题出在哪里…… 帐帘没有及地,她当初能看到淳于焰赤着的双脚,裴獗今天就能看到她的鞋…… 百密一疏。 但是…… 有什么所谓呢? 她本就不想做裴獗的姬妾,让裴獗误会她是一个不守妇道的浪荡丨女郎不是更好吗?帪 姬妾要的是唯他一人替他守贞。 而谋士,只要有本事对他有用就行。 冯蕴认为自己符合后者,就把裴獗当东家,心情不仅不糟糕,反而美得很,回府后立马将鞋子脱下来,交代小满。 “丢了。” 好好的织锦靴,应容新做的,还没穿两次呢,怎么说丢就丢? 小满很心疼,可是看到自家女郎的眼神,到底没有多说,应一声喏,下去了。 冯蕴环视屋里的几个仆女,知道自己在她们心里已经落下个“疯病”了,笑容更雅淡几分,换上一双透气的木屐,嗒嗒嗒走到桌案前,亲手磨墨,提笔给裴獗写信。帪 “今日属下用的是将军的匕首,长的是将军的脸面,二十万石粮食也实实在在落入将军的粮仓。我说的话,都做到了。君子一诺千金重,敢问将军何时兑现承诺?” 小满回来给她添热茶,小心翼翼地说:“十二娘,仆女想讨那鞋面,我脚大一些,让应娘子再帮我拼接一下,兴许也能穿……” 冯蕴睨她一眼。 小满被盯得不停低头,紧张。 冯蕴嗯一声,又在方才写的纸笺上添上一笔。 “有了粮,属下准备以将军名义施粥,缓解安渡百姓对北雍军的惧怕。接下来再让百姓走出家门,恢复营生……” 将信封好,冯蕴让人找来敖七。帪 “劳烦敖侍卫差人转交将军,就说营里军务要紧,十二娘不急盼复。” 裴将军现在应是厌极了她。 即使她急,也盼不来,还是先不要惹恼大东家为好。 敖七没有伸手来接,盯着她看了许久,一直到冯蕴眼里生出疑惑,这才低低嗯一声,不太高兴地拿着信离去。 冯蕴疑惑:“敖侍卫怎么了?” 小满摇摇头,想了一下又道:“今早他便疯了似的找女郎,未果,便气咻咻出门了。这不刚回来吗?” 第29章 离间之计 冯蕴完全不知少年心事,让小满叫来邢丙,吩咐他近日府里要加强戒备,尤其防着云川口音的人。捞 邢丙领命下去。 她思量一下,抱起鳌崽悠闲地跪坐在苇席上,低头顺毛,喂它吃肉干。 韩阿婆捧着汤盅进来,张嘴便数落。 “女郎自小体弱,日头这么大,也不知将纱帘拉上……小满大满,还有你们几个,眼睛不要了可以喂给鳌崽!” 从得知冯蕴遇险,韩阿婆就很紧张她。 “本想买只乳鸽给女郎补补,可城里大市小市都没开,街头巷尾的草市也都没了,唉,再这般下去,可如何是好?” 冯蕴问:“那阿婆炖的什么?”捞 韩阿婆当即眉开眼笑,脸上褶子都出来,“亏得敖侍卫爱捉鱼,今日拎回几条巴掌大的鲫鱼,我让灶上炖了一盅鲜鱼汤,补得很呢……” 她弯下腰,哄孩子似的递到冯蕴面前。 “不腥,十二娘快尝尝?” 冯蕴没有什么食欲,但盛情难却,仍是乖乖地小口喝起来。 心里却忖度,敖七什么时候爱上捉鱼了? 少年郎变成捉鱼郎。那个将来令敌军闻风丧胆的敖小将军,居然有捉鱼的嗜好,以前倒是不知? —捞 歇了个晌,冯蕴脑子里已有全盘的计划,起身便让小满将阿楼唤到跟前来。 “你去吩咐灶上,煮几大锅浓稠的米粥,放到府门前去,就说是大将军开仓,勒紧北雍军裤腰带,让食于民。” 阿楼点头应喏。 冯蕴又道:“上次那两个说话好听的姬妾,叫什么来着?” “柴缨,南葵?” “没错。”冯蕴温和地笑,“你叫她二人,去府门外为百姓派粥。多积一点福报,将来好得将军宠幸。” 阿楼听了有点血气上头。捞 他不懂十二娘为什么那样热心给将军配姬妾,但习惯了听命行事,愣了一下,就喜滋滋去照办了…… 北雍军进入安渡城后,没有烧杀抢掠,但城里百姓依旧惧怕万分,不敢轻易出门。那些有存粮的还好,关起房门偷着活,没有存粮的买不到借不到,便只能咽糠吃土,生生挨饿,苦日子完全盼不到头。 几个部曲敲着铜锣,走街串户去通知大将军府门外施粥,好多人初时不肯相信。 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会有好心? 只怕有什么阴谋。 有人偷偷摸摸去看,发现府门外施粥的是两个长相无害的美娇娘,这才放心来领。 柴缨和南葵说话确实好听。捞 说了大将军的善意,也没有忘记冯蕴的好,每盛一碗粥,必对来人说,这是十二娘的仁德。 领粥的百姓又惊又奇。 “老天爷,这是菩萨显灵了?” “要不是太守公诈降,烧毁粮仓,安渡不会沦落至此,冯十二娘是在替父赎罪啊……” “活命就好,哪来那么多碎嘴?” “就是,能施粥让人活命就是好人。” “北雍军也没有传言那么凶狠,只要不反抗,就不会胡乱杀害百姓……”捞 冯蕴带着帷帽刚要出门,听到议论有些想笑。 北雍军确实没有抢粮,但大战时要是粮草不够,那他们可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了…… 新煮的几锅稠粥快要派完了,柴缨和南葵两个小脸热得红扑扑的,在领粥的百姓一声接一声的感谢里,眼睛里都泛着光,很是美艳。 看到冯蕴出来,二人温顺地行礼。 “十二娘。” 冯蕴很满意自己看到的,觉得这两个长得俏丽又有善心的姬妾,应该很对裴獗的胃口。 等他回府,就安排她两个去侍寝好了。捞 柴缨和南葵完全不知冯蕴在想什么,只觉得女郎看自己的目光极是灼热,脸颊更是羞红,不太敢直视冯蕴的目光。 “好好干活。”冯蕴笑道:“我不会亏待你们。” 二位娇娘受宠若惊,齐齐福身,“喏。” 冯蕴没有逗留太多,交代两句就回府去了。 可这一出,在柴缨和南葵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缨娘,你看十二娘如何?” “世家贵女,与我等不同。端庄,大方,有凌云之志。”捞 南葵嗯一声,脸颊微微泛红,“十二娘比郎君俊美,比郎君有才。若你我能长久在十二娘身边侍奉,也是幸事。” 柴缨微笑看她,“今日派粥,南姬可觉快活?” 南葵美眸水汪汪的,“快活,从未这般快活过。” 柴缨问:“比侍奉将军还快活吗?” 南葵羞涩地瞪她一眼,思忖片刻幽幽一叹,“我不知侍奉将军会不会更快活,但肯定不会长久。” “如何说的?” “你我都见过将军,那就不是好伺候的主子。你我除了一身皮囊,家世才干样样不如十二娘,因何能得长久?”捞 “南姬说得有理,你我往后不要奢望那些,好好帮十二娘做事,谋个出路才是正经。” “那一会回去,林姬问起来……” “理她做什么?哼!整天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模样,如何跟十二娘相比?你要是大将军,你要她,还是要十二娘?” “要十二娘。” 两个美姬对视一眼,掩嘴笑了起来。 府院里,林娥听见这些,差点把牙齿咬碎。 “阿苑,阿晴,你们都听见了,这两个小蹄子得了点好处,翅膀硬了,嚼起我的舌根来了……”捞 邵雪晴垂下了头。 苑娇道:“阿娥何须生气?她们要做冯十二的狗,谁也拦不住。” “傻子。”林娥绞着帕子,眼睛都气红了,“你俩还看不出来吗?这是冯十二的离间计,她在离间我们!” 苑娇和邵雪晴对视一眼,答不上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本约好要同甘共苦的一群姐妹,已然生出了异心,各人有了各人的心思。 因冯十二的有心打压,有些姐妹已不敢跟她们表现得亲密…… 苑娇道:“都是没出息的墙头草。她们要知道阿娥你是替太后殿下办事的人,早晚能得将军宠爱,又得摇着尾巴巴求回来……”捞 林娥脸色好看了几分,“先让她们得意几日好了。你们只管等着,有看她们笑话的那一天……” — 长门院。 冯蕴听到阿楼的禀报,很是满意。 “气死她们得了!顺我者,就要给她们富贵恩宠。逆我者……一天也不让她们得意。传话下去,林姬死性不改,苑姬、雪姬助纣为虐,三人同饿一天,禁足绿柳院。” 她就是要让这些人知道,跟她一条心,才会有好日子过,跟着林娥只会倒霉饿肚子。 阿楼盯着她看。捞 十二娘好狠。 可是他,越发喜欢。 冯蕴交代完,仍旧例行写信,向裴獗汇报: “有姬妾不思劳作,在内宅搬弄是非,诋毁将军名誉。再饿一日,以儆效尤。” “以将军名派粥,收获颇丰。民不再惧北雍军,生产可复。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将军何不顺水推舟,将安渡大片荒地还耕于民。均分田土,两相得宜?” “周天子置九州分地于民,地乃民产。然则,官僚、世家、贵族群起而抢占,富有者,山地千里,田连阡陌。贫穷者,足下无立锥之地……” “连年战乱,百姓流亡,田地荒芜,民生凋敝,大将军把土地均分给百姓耕种,此举造福一方,造福万民,造福后世也。”捞 “不过,战时军政合一,将军上马要管兵,下马要管民,属实难以两全。不如交给属下来办?我很有经验,愿为将军效劳……” 她大言不惭地自荐,并写下诸多建议,也不管裴獗会如何看她,会如何思考,装入信封就交给敖七。 “劳烦敖侍卫。” 敖七不轻不重地嗯了声,将信塞入怀里。 突然问她:“鱼汤好喝吗?” 冯蕴愕然片刻,笑了起来。 厨子希望听到别人赞美他的菜色,捉鱼郎肯定也想要别人夸奖他的鱼吧。捞 冯蕴道:“肉质鲜美,可比珍馐。” 敖七又问:“鳌崽喜欢吗?” 冯蕴眼睛微弯,像是在笑,“当然。鳌崽爱得很。” 敖七的唇角控制不住地疯狂上扬,果然是受用极了,但少年郎傲娇不变,轻哼一声道: “便宜你们了。吃完我再去抓。” 等他出门,冯蕴好笑地抱起鳌崽,亲了一口。 “你哥真喜欢捉鱼,崽崽有鱼吃了…” 捞 第30章 她的夫主 冯蕴去了信,果然没有等来裴獗的回音。泬 阿楼有点为主子愤愤不平。 他差人去打探过,是覃大金带兵运的粮,就在冯敬廷焚毁的府库下方,隔着层层石板有一个更大的隐藏粮仓,不知道淳于焰是怎么做到的,给过前任太守多少油水,才能把府库下方变成自己的私家库房。 二十万石粮,那是天大的功劳…… 女郎还以将军名义派粥,帮将军挣回名声。 在阿楼看来,将军应当给女郎重赏…… 怎可当作无事发生呢? 而冯蕴若无其事,也不生气,照常捯饬冯家的铺子,督促邢丙训练梅令部曲,以及以大将军的名义派粥——泬 阿楼不知道花月涧的事,时不时要埋怨几句。 冯蕴只是笑话他,不要看眼前得失,要看长远。 阿楼看不长远,但他愿意听女郎的话。 做大管事不很容易,阿楼识字不多,以前也不怎么会算账,于是什么都得从头来学。 好在,女郎特地聘来个管事先生,从做账到管家,桩桩件件地教他。 以前阿楼从未想过,管个家而已,居然有这么多学问,更是没有想到自己长这么大了,还要从头学识字,学算学…… 不仅他要学,府里其他人也被拉来听。泬 而且女郎不藏私,使了先生好处,不论是部曲家里的孩子,还是仆妇杂役家里的孩子,不分男女,一律可以免束脩听先生授课…… 这天大的好事,以前谁敢想? 识字那是世家贵族的特权,贫民子弟竟然也可以学识字,学算学? 阿楼睡着了都能笑醒。 他私下里问过女郎,请来的先生什么都懂,女郎为何不请先生管家,却花时间打磨他这个二愣子? 女郎只笑:因为你是阿楼,其他人不是。 女郎的想法,阿楼是理不清的。但他猜测,可能是那天出城乞降,府里其他人都不愿为女郎驾车,他很害怕,还是站了出来。泬 但女郎不知道,他是被人推出去的…… 这是阿楼天大的秘密,不敢说给任何人听,只暗地里拼命去学,做好管家,为女郎分忧。 这些日子,府里的变化很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谁敢想?柔柔弱弱的一个女郎,当真把这么大的摊子给管起来了,规矩也都立起来了,井井有条。 女郎定下的规矩,与别家都不太一样。 吃饭、睡觉、工食,乃至府里的和个人的卫生,都有严格要求,且赏罚分明,不论私情,只按规章办事。 女郎很温和,没有架子,但谁坏了规矩,真要饿饭。泬 一来二去,日子越过越有盼头。 梅令部曲就不说了,那是女郎的私兵,个个忠诚于女郎,都舍得为女郎豁出命去。仆女仆妇和府中杂役,腿脚也勤快,都争着表现,想得女郎的奖赏,哪怕女郎口头说一句好,都能让他们快活好久…… 也是的。 这样的世道,常有人饿死,可他们关起门来吃的都是什么? 不仅粟米麦饭管饱,还吃了两次大肉,大馒头,肉汁汤,油盐都是有的,想想都流口水…… 因此,女郎说的话,阿楼都听。 没想到,他很快就见识到了女郎说的“远见”是什么。泬 初十这天晌午,好消息来了。 “大将军派佐官来安渡郡宣事,百姓一律到府门外听宣。” 沉寂多日的安渡城,就这样热闹起来。 安渡城近来无序,百姓也盼着石头落地,当即成群结队地过来。 来的佐官叫贺洽,出自晋朝八大世家之一的广平贺氏。他原是裴獗身边的功曹参军,蓄着一撮小胡子,约莫四十来岁,看上去温和又精悍。 贺洽的车马停在府门,人站在门前槐树下的石台上。 武将掌庶务,比文臣利落。泬 贺洽对着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大着嗓门就吆喝。 “本官姓贺,暂代太守事,掌安渡郡政务,庇护治下百姓。” 将军府派粥几天,百姓对北雍军没有先前那么怕,但也并不拥戴,在他们看来,北雍军毁了他们安宁的生活,骨子里是有怨恨的。 贺洽笑眯眯的,对着一张张冷漠的脸。 “明日会有施政文书下来,今日先给大家透点风声。” “其一、凡身处安渡的郡民,无论户籍何处,均可申请立户。” 百姓鸦雀无声,却又腹诽不止。泬 饭都吃不起了,户籍是齐还是晋,又有什么关系?反正皇帝三天两头换人坐,吃不吃得饱饭才是正经。 贺洽又道:“其二、十日内恢复营生的商户,免税五年。” 以前齐太守执政,课税并不轻松。 可战打成这样,如何恢复营生?恢复营生又能安稳几日? 人群里议论纷纷。 贺洽捋着小胡子眯眼而笑。 “其三,诸位都要听好了——”泬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贺洽满意地清了清嗓子,“大将军体恤民情,已上呈陛下,将安渡郡内无主土地分给无田、少田的民户。以户员均量,使土不旷怠,民有地耕。男丁十五岁以上者,一人受田二十亩,妇人十亩。妇人当户主的女户,课税减半。” 贺功曹在说什么? 分田,均分? 人群面面相觑,不敢相信。 “诸位,诸位!即日起,请抓紧到将军府立户。这次均分的露田、桑田,无主之地,先来者先选。” “但有一条,有主的土地,主人在藉的,暂不作变动。具体的政令,明日会张贴在各县、镇、街、村的布告牌上……”泬 “识字的民众,请代为宣讲,不识字的,多多询问!” 贺洽在石台上叉着腰,说了约莫有两刻钟。 百姓越聚越多,将街道都堵塞了。 响午,将军府里照常抬了粥桶出来,这时人群没有完全散去,不时有人来领粥,顺便打听情况。 影壁前、石鼓边、树台下,围着好几个圈子,人山人海。 冯蕴没有去凑热闹,大半天都坐在长门院看书。 外头的消息都是阿楼说给她的。泬 “大将军是个好人!真是个大好人,以前我很是误解他……” 阿楼口沫横飞说着大将军即将颁布的战时政令,一脸崇拜。 “无田、少田的人去找功曹立户,就可以分到田地。哪怕不是安渡郡的人,只要今后在安渡讨生活,也可在安渡郡安家落户。” “让耕者有其田,女郎女郎,你可听见了?大将军是救世之人呐。” 冯蕴没什么反应。 她没告诉阿楼这是自己的建议。 更没有告诉阿楼,她为什么笃定裴獗会同意。泬 因为均田政策,就是上辈子的裴獗颁布的政令。 于她而言,只是用裴獗的骨头熬汤喂给裴獗喝下而已。 带兵打仗,要紧的是粮食。裴獗抢夺万宁安渡等郡县,正是因为这一带的良田沃土,一旦收入囊中,就是晋国的大粮仓。 这也是为什么万宁郡和安渡郡一丢,齐国的反应会这么大,齐帝也不得不在冯敬尧带着文武大臣三番五次地催请后,起用他一直忌惮的竟陵王萧呈…… 裴獗不是只会嗜杀的蛮夫,他懂得安渡郡的重要性,也明白“民穷不可久刮”的道理,该养民生的时候,他是懂得治理的。 所以,裴獗才是第一个主张均地于民的人。 但前世这个政令下达,遇到了不少现实的问题。泬 于是,冯蕴巧妙地“借用”裴獗的观点,再补充施政的困难,以及解决的办法,再纠正一些在后来才发现的错误,就写出了几个万言书…… 她心知,一定会说到裴獗的心坎里。 但她不知道,当裴獗发现有人如此契合他的所思所想时,是会惊喜,还是会感到惊恐…… 冯蕴问阿楼:“贺功曹现在何处?” 阿楼道:“在政事堂。” 大将军府的前身是郡太守府,有办政务的正堂,有胥吏房。除去冯蕴住的后宅外,东西两侧都有属吏的住处。 贺洽来了,安渡很快会恢复秩序,很多事情不需要冯蕴再操心。可冯蕴没有做成属吏,心里就像堵了个筛子,高兴不起来。泬 幸好,裴獗的政令里有一条。 “有主的土地暂不变更。” 那就是说,冯家以前在安渡郡置办的田地庄子,仍是她的。 许州冯氏是个大族,与别的世家大户一样占山封水,田地多不胜数。 其中,幺房的冯敬廷最不争气,但在安渡郡的田产也有上百顷之多。冯家有熟地、水田、桑地,还有一大片荒山和五个果园。 以前的田庄上,家奴、佃客和部曲都有数百人,但战事一起人就散了,只留下个空架子…… 冯蕴盘算着,隐隐有点兴奋。泬 按新政,她可以申请立一个女户,从此税赋减半,彻底脱离许州冯氏,自己做自己的家主。 次日大早,冯蕴领着阿楼和两个仆女,兴冲冲去了政事堂。 贺洽正跟几个属吏在说话,看到冯蕴过来,立马上前揖礼,很是客气有礼。 然后,又当场给了冯蕴一个晴天霹雳。 “女郎不能立户。” 冯蕴看着他桌案上墨迹未干的文书,轻轻一笑。 “贺功曹这是何意?旁人可以,我不可以?大将军的新政,到我这里就变卦了?”泬 “非也,非也。” 贺洽捋着小胡子摇头,慢条斯理地笑。 “有主土地是女郎的私产,我即刻就可以为女郎新办地契。但是,女郎不可以单独立户。” 冯蕴看他没有刻意刁难的意思,有些糊涂了。 “功曹的话,我不太懂……” 贺洽拱手道:“女郎是大将军的姬妾,户随夫主,怎可再立一个女户?” 冯蕴:……泬 贺功曹让雷劈中了吗? 裴獗怎么就成她的夫主了? 第31章 半夜惊醒 冯蕴没心情说废话,直接问贺洽。鷈 “敢问功曹此言,是你的意思,还是将军的意思?” 贺洽尴尬地笑了两声,绕过桌案来到她的面前,长揖一礼,“女郎见谅!实乃将军吩咐,下官方才领悟——” 还领悟呢? 他到底领悟了个什么? 贺洽看她脸色,好似不怎么高兴,不是很能理解。大将军没有妻室,这还是第一次承认是人家的夫主呢,换别的女郎,得喜极而泣了吧? 难不成冯十二娘是有什么误会? 于是他想了想,又道:鷈 “不瞒女郎,按旧例,前朝资产都是要收回入库,另行处置的。将军怜惜女郎娘家不得力,怕女郎受委屈,这才改了旧例……” 冯蕴冷笑,“那我要多谢将军了。” 贺洽让她笑得毛骨悚然,只好尬笑了事。 大战当前,冯蕴没办法找裴獗讲道理。 女户主当不成,暂且忍下。 至少,田庄地契是她的。 裴獗这人,还有一点点不算多的良心。鷈 想通这一点,冯蕴打起精神来。 “阿楼,把人叫到青山堂,我有安排。” 这些日子,冯蕴把府里人都摸清楚了。 绣娘出生的应容,心直口快,绣活很好,打理家务还行,抛头露面就差一些。 文慧是青楼歌姬出身,看上去性子软,但沉得住气,懂分寸,知进退。 “慧娘,我把玉堂春交给你。” 玉堂春是安渡郡最大一座酒楼,也是冯家幺房在安渡郡唯一经营的档口,是安渡第一风雅场所,豪门大户的聚集地。鷈 冯敬廷以前宴前都安排在玉堂春。 玉堂春不仅有吃喝,还有弹棋、蹴鞠、戏射、投壶、藏钩等娱戏,背靠冯敬廷这个郡太守和他背后的许州冯氏,谁都要给几分脸面,赚得金钵满盆。 文慧和林娥、苑娇、柴缨、南葵等十个美姬,都是从玉堂春出来的。 楼中女子讲究色艺双绝,文慧不是这群人里最美最有才气的,但在北雍军大营时,她最先投靠冯蕴,又识得几个字,调教起来方便。 这是冯蕴思量好做的决定。 众人听来却如天方夜谭。 就连文慧自己都不敢相信。鷈 “女郎,交给妾,妾行吗?” 冯蕴一笑,“行。怎么不行?眼下贺功曹来了,安渡郡会逐渐恢复营生。咱们不用像以前那样办什么山珍豪宴,家常吃食开始即可。” 众人这才看出十二娘不是在说笑话。 是真的,要把玉堂春的生意,交给文慧一个弱质女流,一个玉堂春出来的歌姬…… 她们以前都以为,冯蕴世家贵女,自恃甚高,根本看不起楼里出来的姐妹,私下里没少埋怨。 没有想到十二娘胸怀宽广,所思所想,全然不是这些…… 文慧很有些激动,眼圈都红了。鷈 自从被将军赏给冯蕴做仆女,她以为自己的一生都是端茶倒水,过下人的日子。 后来入了府,十二娘没让她做脏活累活,反倒让她跟楼总管一起去读书,她也只当十二娘身边人多,用不上她…… 怎会料到,昔日讨好客人的歌姬,有朝一日可以做玉堂春的主事? 文慧的眼泪几乎决堤,又哭又笑,不停拿帕子拭泪。 “哭什么?”冯蕴唇角上扬,“一个玉堂春就欢喜成这样?以后咱们有更大的买卖时,你该如何?” 文慧哭得吸鼻子,“妾怕做不好,丢女郎的脸。” 冯蕴莞尔,“丢脸不怕,我不要脸。不丢钱就好。”鷈 冯蕴并不管旁人怎么想,再又吩咐,“慧娘不用紧张,开张前,我会把事情都理顺,再找人带你、教你。这边你再在府里挑几个人合用的人,打打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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