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3] 渔歌先瞧了宇文序神色,帝王略略颔首,渔歌方道:“请太医退居殿外暂候。” 南婉青已是十分不耐烦,偏生宇文序在此不好发作,抓了只软枕狠狠扔去另一头。宇文序知晓她不惯拘束的性子,待人调转了左右安定下来,搂住肩头轻轻一吻,哄道:“再一会儿便好了。” 郑太医二度受召进殿,拈须诊脉,又过去半刻钟,立身拱手道:“启禀陛下,微臣有话请教左右女史。” 宇文序道:“准奏。” 郑太医侧向渔歌方位,仍是低眉拱手:“敢问女史,娘娘是否昼明贪睡,深宵难眠?” 渔歌又瞧了一眼宇文序神色,答道:“是。” 郑太医再问:“娘娘可是饮食不节,如饥饱失常,或是过饥过饱,常食生冷辛辣等刺激脾胃之物?” 渔歌道:“……是。” “娘娘可是时常……”郑太医顿一顿,“信期不调?” 渔歌道:“是。” 郑太医道:“请恕微臣冒犯,娘娘上回行经是何时?信期几日?” “大约三月前,元月廿一,信期四日。”渔歌唤小丫头送去脉案,“此乃司药房脉案,全数辑录娘娘脉息医方,请太医费心。” “多谢女史。”郑太医命药徒接过,回身禀道,“禀陛下,娘娘凤体康健,并无大碍。只是脉息左寸涩而缓,左关虚软,右关逢濡,乃是虚寒之象,需精细调养。日常饮食应以清淡滋补为先,且昼作夜息方是契合天地阴阳之道。待微臣细读娘娘脉案,并与太医署同僚商议,再将医方丸药呈送内宫。”[4] 宇文序道:“赏。” “谢陛下。”郑太医与药徒叩首拜别,有小太监引出昭阳殿。 饮食清淡,昼作夜息,以及瞧一眼便折寿的苦水汤药…… 她倒不如去做尼姑,还不必日日饮马尿。 宇文序拨开轻薄纱帐,大手拢起一只柔荑摩挲筋骨:“可听了御医的话,好生养着身子。” 南婉青闷闷应一声。 宇文序揉了一阵,又换了另一只:“过会儿我便去了,若有其他什么人来传话,不理会就是。” 南婉青道:“哪儿去?” 宇文序道:“东宫小殓,我去瞧瞧。” 南婉青坐直身子,两指尖抚上男子眉后颞颥穴,轻轻按揉:“你也仔细身子,莫要太操劳了。”宇文序受着按了一会儿,圈握小手吻了吻掌心:“好。”又道:“待你诞下麟儿,教他为君父分忧。” 南婉青怒极反笑,勉力端着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同宇文序依依惜别,心下早将他拍扁搓圆,一脚踹出昭阳殿外。 ―――――――――― 注: [1]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出自《道德经》。 [2]汉家文武二帝非正经嫡长子:指汉文帝与汉武帝。汉文帝刘恒,汉高祖刘邦第四子,生母薄姬,东汉时才追封为高皇后;汉武帝刘彻,其母王�湍撕壕暗鄣诙�任皇后,前一任皇后薄氏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被废黜的皇后。 [3]寸、关、尺:中医切脉三部部位名。桡骨茎突处为关,关前为寸,关后为尺。 [4]脉息左寸涩而缓,左关虚软,右关逢濡:毫无理论依据,是我翻《诊家正眼》瞎编的。《诊家正眼》,明李中梓编撰的中医典籍,以《内经》《难经》为基础,广引历代医家有关脉学论述,以按语或注释形式阐述脉学基本理论及临床应用。 第六十七章虚情 入夜,昭阳殿。 御医叮嘱饮食清淡,又逢皇太子薨逝,举国同哀,晚膳菜肴简素不少,只有鲜菜豆腐与清蒸慢炖的鸡肉鱼肉,煞费苦心凑了十八道。大抵膳房师傅也看出绿白二色单调,掩耳盗铃般换了粉彩葫芦的碗碟,越发显得菜色惨淡。 南婉青扫一眼便没了胃口,宇文序硬拽人坐下,亲身布菜,哄着劝着喂了半碗饭。眼看那人又送来一夹清蒸鲈鱼,南婉青拿筷子一叉丢回宇文序碗中,冷脸道:“饱了。” 虽说国丧辍朝七日,依宇文序勤勉的性子也该在宣室殿呕心沥血,或是驾临东宫照看凶礼,而今竟闲得一早一晚赶来昭阳殿点卯。午后太医署已将医方送至,郁娘张罗起了药炉,南婉青正斟酌如何神不知鬼不觉躲开苦水,想着想着等来一句“陛下驾到”。 宇文序知晓已是极为勉强,便将鱼脯肉吃了,说道:“午间的汤看你吃着好,若喜欢命膳房多制些汤品的单子。” “谢陛下。”不咸不淡的恭敬,南婉青端了茗茶漱净口齿,明摆着不高兴。宇文序本想引她说话,南婉青一个谢恩了结话头,不愿与他多言的意思。他不惯哄女子欢心,搜肠刮肚方�意脸鲆痪湎谢埃�长年累月积着满腹心事,只默然用膳。 郁娘领两个小丫头进来,福身道:“参见陛下,参见娘娘。” 二人各捧着小案行礼,手脚稳当,木案瓷碗纹丝未动。南婉青拧紧了眉头,单是看着汤药缕缕飘散的白气便欲作呕,问道:“怎生是两碗?” 郁娘道:“回娘娘,这黄釉碗是陛下的酸枣汤,这青花碗是娘娘的甘草桂心汤。”[1] 宇文序?酸枣汤? 南婉青转眼看向身侧埋头用饭的人:“这汤药……” “御医嘱咐清心颐养,也开了汤药方子。”宇文序道。 他竟也传召太医把脉看诊,南婉青顿觉棘手,宇文序此番的架势必是铁了心在她身上讨个孩儿,等闲不可糊弄了事,须得细致筹谋才好断了他的念想。 南婉青道:“我撑着了,过会儿再送来罢。”皇后丧子,宇文序身为人夫人父,今夜总该相伴劝慰以开解悲怀。只消他一走,她这碗汤药倒去哪儿无外乎动动手指头的事。 宇文序用罢晚膳,也端起漱口的茶水:“下去罢,过会儿一并送来。” 南婉青不由心头一紧,又听宇文序道:“有一册《商君书》新校本,遍寻寝宫不见,想是放在你这儿。” 只是寻物罢了…… 南婉青略微安心:“约莫收东阁楼上了,沉璧去翻一翻。” 宇文序道:“不必,我自去即可。” 南婉青愈是笃定他得了所寻之物便会离去,颔首答允。 东阁二层为昭阳殿书房,年前宇文序才命换了南面的琉璃窗,风光洞达,太液池日景夜色侍奉读书,如坐山间林泉,四季怡人。南婉青与众侍女移去偏殿消闲,时值国丧京师素服,禁宴乐嫁娶,原定三日后的天子寿宴宇文序一笔搁置,南婉青也不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摸牌打马,便支着话本子候在进出关口,送走这尊真佛,再开一场打够十二圈的叶子戏。[2] “故太子不日大殓,娘娘抄些经文送去东宫,忧君所忧,陛下看了也欢喜。”郁娘捧来两卷《地藏经》。[3] 南婉青瞟也不瞟:“着几个小宫女抄就是了。” “娘娘……”郁娘又欲张口劝言。 “慢着,”南婉青忽而记起什么来,招招手示意郁娘近前,一把抓起上卷《地藏经》,话本子略小于经卷,夹去书页之内天衣无缝,南婉青前后瞧了瞧,颇为合意,“好了,你下去罢。” 郁娘知道劝不动,心内叹一口气,搜罗殿内识字的小丫头抄书去了。 南婉青枯坐至戌时将尽圣驾仍未有动静,御医嘱咐饮食清淡,郁娘便禁了干果炒货与辛辣吃食,渔歌御前对答惊魂未定,遑论再碰冰碗。南婉青就着一壶清茶看话本,索然无味,宇文序死赖在上头,瞎眼断手一般久寻不获,她恨不能跑去翻出书往他手里一砸,赶紧把人送走。 “参见陛下。”门前小宫女规矩见礼,童声稚嫩拘谨,南婉青如闻仙乐。 “可找着……”南婉青速速合了夹本书册,眉弯才堆起笑意,一抬眼,宇文序两手空空。 宇文序道:“找着了,重读第一卷,《更法》一篇确不似出于卫鞅之手。” 他磨蹭这许久竟是悠哉读书。 南婉青皮笑肉不笑,只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问道:“陛下何不取回去,平日看着方便。” 宇文序行来竹榻坐下,携了一只玉手,拢入掌心:“我时常来,自然也方便。”又道:“时辰不早了,传药来罢。” 渔歌福身应了差事。 时辰不早了…… 时辰不早了岂非该走了?南婉青眼睛一亮,顿时来了精神。 凉榻铺满白净的雪貂皮子,油光温软,小半《地藏经》陷入长绒,鸦色书封尤为显目。书名文字上下颠倒,难以识断,宇文序问道:“在看何书?” 南婉青此刻有了作戏的心思,顺着宇文序目光瞧了一眼,悄声道:“《地藏经》,我想着念经积福,也好助他往生净土,早登极乐,免得他父亲太过伤心……” “青青――”宇文序拥人入怀,薄唇轻吻发顶,话音疲倦而低回。千言万语不必言明她俱可体会,琴瑟和鸣不外如是。 玉臂揽上脖颈回抱,南婉青依偎宇文序心口,更贴近一分,端的是情意绵绵,如胶似漆,心里只盘算着如何躲过那碗苦汁子。 黄釉小碗与青花小碗同是一色的灰褐草药水,浸泡热水以防冷却,渔歌呈来温热恰好。南婉青木案多了小碟蜜饯果子,郁娘虽管禁零嘴,却也晓得她的性子必不肯乖乖喝药,退而求其次也就罢了。 宇文序一口饮尽,面色不改,如同白水清茶,滚下喉咙便落了肚。 南婉青两手捧着碗底,游移不定。失手摔了再熬一瓮就是,终究治标不治本,到底思索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才好。瓷碗圈足轻叩小案,宇文序单手放回,未言起驾离宫,垂眸看来,想是不喝尽不动身的意思。 三十六计第十八计,擒贼先擒王。 丹唇触及青花薄胎碗沿,南婉青小小抿一口,玉面苦皱,倏地下定决心般学着宇文序的样子仰头灌尽,不过三两口“哇”地一下呕出来,霎时鼻涕眼泪混着汤药,咳得满脸通红,小碗骨碌碌滚落厚毛地衣,泼了宇文序素服一身褐色水渍。 众人皆唬了一大跳,宇文序手忙脚乱揉着后背顺气,渔歌不及掏出绣帕,一手轻拍胸口,一手扯着衣袖擦拭面容。南婉青又哭又咳,好不可怜。 “咳咳我……不咳――不咳咳咳不喝药了……”南婉青伏去宇文序怀中,弱不禁风,哭得肝肠寸断,“我咳咳――我不喝咳咳、不喝咳咳咳――” “好好好,不喝了不喝了。”宇文序岂有不答应的,当即下了口谕,“着太医署预备丸药来,不许用汤剂、散剂。” 渔歌答了“遵旨”,仔细拭去南婉青面容涕泪。 南婉青一举功成更欲一箭双雕,趁势提醒宇文序摆驾清宁宫,扯着嗓子道:“咳咳拿、拿衣裳,陛下咳咳咳出去,不可咳咳……失了颜面咳咳――” 她这般境地尚且记挂他,本是生怕他离去的人,如今更怕他丧祭衣裳失礼于外。宇文序爱怜不已,宽慰道:“不忙,沐浴梳洗再换,今夜我只在昭阳殿。” 南婉青岔了气咳得愈发厉害。 亥时二刻,六宫人定,永巷敲过两声长梆子,下弦弯月未出,银星万点。鸳鸯熏炉新添细香灰与烧透的炭墼,宫娥架起隔火云母片,又放了几枚香丸,热气烘��,沉水烟馥郁袅袅。 南婉青仰倒床榻,打不成十二圈叶子戏,反倒受人盯着早早沐浴歇息,止了呛药的咳喘便一脸哭丧。宇文序当她心有余悸,哄道:“我已下令禁送汤药,今日之险不再有了。”南婉青恹恹应了声“谢陛下”,哀怨之色略无缓解。 宇文序又猜是近日太子之丧,他为此悲怆劳神,她将心比心惦念着,因而闷闷不乐:“你的情意我明白,恭儿在天有灵亦可感知,切莫太忧心了。” 南婉青无言以对。 “忧君所忧,乃妾身分内之事。” 几乎是咬牙切齿,唇弯浅浅,笑意不达眼底,明眼人皆可看出强颜欢笑。 “你我情意,岂是君臣之分。”宇文序执手吻上纤长玉指,切肤之痛她感同身受,此等情深义重,又是心软又是心疼。 “参见陛下,参见娘娘。”渔歌双手持案,敛眉拜见,“回陛下、娘娘,太医署呈送的第二张方子,名坐导药,以皂荚炙、苦瓠、当归、细辛、五味子、干姜、大黄研磨细粉,盛入绢袋,再放入……”[4] “再放入女子身下。” 南婉青腾地坐起身来,渔歌跪于榻前,小案齐眉,只摆了一只巴掌大的白瓷小碟。碟中素色绢袋如人指头粗细,微有泛黄,乃是未经印染的蚕丝本色,隐隐可见内里深褐药粉。南婉青将那庸医的祖宗十八代痛骂了十八遍,转头勾着宇文序撒娇,楚楚可怜:“不要这劳什子,只许向之进来,向之……” ―――――――――― 注: 本文各种药方是我抄医书瞎几把用的,没有任何科学医学理论实践依据,后同。 [1]酸枣汤:出自东汉张仲景《金匮要略》。 甘草桂心汤:出自唐孙思邈《千金方》,原名补肝汤,我觉得不好听改了。 [2]打马:即打双陆,属于弹棋一类的游戏,因双陆的棋子作马头形,故称之。 [3]大殓:旧时汉族丧礼仪式之一,将死者放入棺木并密封。 [4]坐导药:出自唐孙思邈《千金方》。 第六十八章假意(微h) 宇文序搂着似扭股儿糖歪缠的人,空了一手拾起绢袋,再摆了摆命侍女退下:“医者良言千金难求,且忍一忍。” “不成,我忍不得,向之――”南婉青岂会善罢甘休,小手摸去男人胯间。 “不闹。”宇文序搂紧臂弯躲开,南婉青一计落空又生一计,仍是缠着宇文序闹腾:“岂有这般刁钻的医方,我看他就是个庸医,还有太医署那起子秃瓢老男人,一肚子淫心坏水,背后不知如何淫戏我的身子,编排我的名声!” “胡说,他们胆敢生出这样的心思,我第一个不饶过。”两道剑眉微蹙,宇文序俯首吻遍桃腮,打着商量哄诱,“试一试,当是为我。” “不……”南婉青话未出口已由人按倒枕榻,宇文序探去幽谷,小心翼翼。南婉青蹬着腿儿挣扎,几次躲过男人手掌,宇文序只得先放了药袋压上身,膝弯顶开夹紧的腿根,两指一并推了进去。 “嗯――”甬道狭窄,宇文序强硬顶入,软肉蠕动艰辛。南婉青咬着唇,柳眉轻蹙,十分不好受,宇文序鼻尖蹭了蹭眉弯,掌心收拢禁锢女子双腕的力度,一点一点挤开湿热花径:“快了,再忍忍……” 手掌大力搓弄娇穴,指头厚茧翻搅粘稠媚肉,又酥又痒,不一会儿便淌下汩汩春水,泛滥无边。艳红蕊心吞没粗长指节,他抖着指尖进进出出,满手晶莹玉液。 “嗯不……嗯啊、嗯……” “青青,快了……”宇文序将一掌清露揉去药袋绢布,又抵着那小袋子好一通抽插搅弄。绢丝不若肌肤平滑,粗糙生硬,与指头顶入水嫩穴口滚上数圈,再慢慢拉出,手法如匠人打磨金玉,沙沙有声,南婉青娇声告饶,两腿酸麻难耐。 “嗯哼――”指尖猛地一捅塞入药袋,南婉青小腹紧缩,玉趾也痉挛上翘。宇文序不急着撤出手指,鼻息热气流连耳根颈侧,细致感知她的颤抖与欢愉。 纱幔微光,铜漏声滴滴答答遥若旧年春雨。枕边备有干净的帕子,宇文序起身拭去水液,胯下阳物生龙活虎,方才意乱情迷,他尚需片刻静心。 “向之……”纤白手臂自身后而来,南婉青攥住肉根,隔着寝衣,小手缓缓箍紧圆硕龟头,“你不好受……” 宇文序浑身僵直,宽袍大袖遮住腰腹块块丰隆的肌肉,血脉贲张。南婉青上上下下弄了好一阵,他才后知后觉抬手阻挡。身后人先一步揉捏龟头软肉,宇文序登时止了动作。 “向之,方才不痛快,里头痒得很……”南婉青又生了新的法子,手下耸动越发急促,“你也不好受,先取了那药,我们畅快一番再放去,向之――”酥胸推挤男子壮硕的肩背,二人身躯一样火热,她挑弄的啃咬软一下刺一下,耳畔气息渐次紊乱沉重。 “向之――” 宇文序握住女子细腕,另一手压下高高昂扬的巨物。 “不闹了……”宇文序将闹乱的柔荑圈入掌心,他起身坐于榻边,两脚垂地,南婉青不知他神色如何,宽阔肩头浮起一道纤薄的昏黄烛光,余下便是宛如长夜幽晦的黑影。 是了,孝期不可同房,她着实大意。 “太医嘱咐近日安神养身,不得纵欲。”宇文序道。 竟是如此? 不论是与不是,南婉青惯会顺水推舟,当即挺直了身子,不肯沾宇文序半点,又抽回手,答道:“是,遵旨。”一骨碌躺了下来,侧身向里,如往常受了委屈的赌气。 宇文序端坐半晌,一语未发,待到腹内邪火消散殆尽,吐纳平稳,才放了帘帐上榻歇息。那人耍小性儿气呼呼睡了,身子拧去床榻最里头,静静阖了眼睛,看着倒似相安无事的模样。宇文序贴上身去,宽厚手掌握了握搭在腰间的小手,南婉青一抽手压在身下,不许他碰的意思。 “脾气愈发大了。”宇文序不顾挣扎将人困在怀中,精壮胸膛贴着脊背,满怀温香软玉。 南婉青闭目不理睬:“后宫美人如云,陛下厌了我,再寻一个称心的便是。” “稍些不如意,又是这般口无遮拦的话。”宇文序无可奈何,“我这一日焦头烂额,出了东宫便是昭阳殿,前朝后宫多少事推了不管,只为太医进言切莫辛劳内损,与你一同精细养着,以求绵延后嗣。我不单是顾及宇文家千秋基业,眼下尚有我护你周全,倘若我……” “你又无子女依傍,当如何?” 男人的花言巧语,南婉青但凡信了一个字也活不到今日。宇文序骤然失子,且膝下男丁单薄,若欲江山不落他人之手,子嗣繁茂方可稳固。此番求子心切,他必是广撒网,有枣没枣打一杆,三宫六院必不止她一人奉旨问医,这些话还不知再说与几个女人感恩戴德,才好死心塌地为他开枝散叶。 南婉青心知如此,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与他演一场深情款款的戏码:“向之……”美人故作羞赧,眨眨眼睛钻去他怀里,小猫儿般厮磨颈窝,千依百顺的乖巧。宇文序侧首吻了吻鬓边青丝,他向来贪恋她的亲近温存,一手揽上香肩,一手环起腰肢,抱着人移去床榻中央。他不用宫娥预备的薄�n,挑了一张略厚罗衾覆上二人,又为南婉青掖实被角,问道:“如何?” 南婉青点点头。 宇文序这才躺下安寝,侧了身,一手圈揽细腰,再问:“身下可有不适?” 南婉青道:“便说不适也不许取出来,何必又问。” 宇文序念着“牙尖嘴利”轻咬小巧鼻尖,低声道:“你说我们孩儿像你多一些,还是像我多一些。” 我说闭经了不孕不育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青青――”良久未有答复,宇文序凑上玉颈磨蹭。 南婉青随口敷衍:“自是像你多一些。” “像你多一些也好,”宇文序埋首颈侧,“恭儿不似我,亦不似他母亲。” “……” 莫不是宇文序的酸枣汤添了酒水做药引?南婉青不禁起疑,往常惜字如金的男人竟滔滔不绝至此。虽说她只醒了四五个时辰,脑子正是活泛的时候,身下又塞着那劳什子,一时半刻睡不过去,却也不欲念叨一个记不清姓名面貌的死人打发时间。 “恭儿生在冬日,我只抱了他几回,便去随先考上京朝觐。当年先考受萧景松刁难,郁郁辞世,若非汪公长跪宫门求得恩典,靖远侯府已是蓬门荜户。那一阵鸡犬不宁,我终日劳神,小儿哭闹,听来更是烦心。雍城叔伯吵嚷分家,所余田庄铺子果腹而已,堂堂侯门治丧捉襟见肘,还是母亲典当陪嫁才补上银钱的窟窿。”[1] “袭爵丁忧三载,侯府上下近百人只守着那几亩薄田度日。我忧虑薪储之费,也顾不得孝道人伦,常借寝苫枕块的名头乔装行商,以贴补家用。三年服阙回府他已知言语,只是认不得我,躲去他母亲身后不愿开口,我自然不高兴。而后领了武职重入行伍,又是离家四年。举事前夕我曾潜回雍城探望,他长了个儿,已至我腰间,身量清瘦,道是此前熬过一场大病。我瞧了他的功课,笔墨端正,便叮嘱勤学多思。他怯怯唤了父亲,我倒不如预料中欢喜,只觉着愈是生疏了。”[2] 南婉青暗骂贱男人难伺候,叫了不高兴,不叫也不高兴,六七年不着家却妄想小儿热络亲近,肯唤一声爹就烧高香罢,好歹从未闹着有父如无父不若随母姓。 “雍城一别三年,入京再会,说是已通四书,习得一手好字。我打量着身形单薄,便问射御如何,他答略知御术,射术未精。若非当年汪白步步紧逼,我也不愿过早定立皇太子,虽说恭儿秉性仁厚,颇有文才,这般性子做个富贵王爷再好不过,肩负天下的担子未免重了些。从前我如他一般的年纪已然通晓骑射,文武皆备。他母亲不舍太子之位,也知我介怀武略,时常敦促勤学骑射,以至于……” 宇文序低低一叹:“昔日南征北战,他与女眷安置后方,隔月寄来问安的家书,我吩咐主簿好生收着,可惜还是丢了。恭儿长在宇文家潦倒困苦之际,我自顾不暇未能亲身教导,而后戍边征战又错失抚育之机。我与他父子情谊,竟只有襁褓几回引逗,这些年我枉为人父,亏欠实多。”[3] 南婉青百思不得其解,御医究竟开了什么百年秘方唠叨神药,其功效不亚于哑巴张嘴来了段抑扬顿挫的评书。 “青青,”宇文序挪一挪又凑近几分,薄唇摩挲玲珑耳廓,细语呢喃,“待我们孩儿降世,我必定亲自教养,教他识文断字,教他射御之术。他必定如你一般聪颖伶俐,他唤我阿爷,并非父皇,并非陛下,青青,我会是好父亲。” 红帐暗香幽寂,烛影明灭,南婉青久久不答话。 “青青?”宇文序抬眼,怀中人微微歪了头,双目合拢,长睫掩下一片浅淡阴影,气息舒缓绵长。 宇文序啄一口玉润香腮,亦是落枕安眠。政务一日万机,方今又逢大悲之事,各处奔波劳碌,身心俱疲,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南婉青睁开眼,这人在耳边口若悬河,只怕是聋子方可梦会周公。她委实不愿搭理宇文序的自作多情,装睡梦遁,一了百了。 ――我必定亲自教养,教他识文断字,教他射御之术。 嫡子新丧,他便能搂着另一个女人谈论生儿育女之事,男人薄情寡义,可见一斑。南婉青转念一想又释然了,若非他薄情寡义,岂会由她轻易勾上手。 ―――――――――― 注: [1]先考:对已离世的父亲的称呼。 萧景松:即楚王。 [2]丁忧:指中国封建社会传统的道德礼仪制度,根据儒家传统的孝道观念,朝廷官员在位期间,如若父母去世,则无论此人担任何官何职,从得知丧事的那一天起,必须辞官回到祖籍,为父母守制二十七个月。 寝苫枕块:苫,草荐。睡在草荐上,头枕着土块。古时宗法所规定的居父母丧的礼节,出自《仪礼・既夕礼》:“居倚庐,寝苫枕块。”即子女为父母守孝期间不能居家,应在坟前搭一架草棚,白天守灵,夜晚睡在草席和土块上。 服阙:子女为父母死亡服丧三年,期满除服称服阕。 [3]主簿:职官名。为汉代以来通用的官名,主管文书簿籍及印鉴。中央机关及地方郡、县官府皆设有此官。 第六十九章问岐黄 圣谕太医署配制丸药,郑太医与同仁连夜重议医方,次日上奉承泽丸。取梅核仁一升、辛夷一升、通草一两、溲疏三两、藁本一两、泽兰子五合,研为细末,以蜂蜜和成圆丸,状如大豆,饭前服二丸,每日三次。[1] 蜜丸苦味最轻,温水吞服亦不费工夫,南婉青将就吃了,想着三两月不见效宇文序便知难而退。怎料难捱的却不是丸药,宇文序日日戌正驾临昭阳殿安寝,翌日卯时二刻起身,硬生生将南婉青这只夜猫子熬成了日落犯困日出叽叽喳喳的白头翁。郁娘防贼一般管着吃食,国丧未除又不可唱曲听戏,南婉青镇日无所事事,牌局打得提心吊胆,话本子几近翻烂,一日三餐清汤寡水,嘴里淡出个鸟来。 满地书卷散乱美人榻前后,渔歌屏息收拾,不敢弄出丝毫动作声响。南婉青斜倚软榻,书册摊置膝上,眼睛落在白纸黑字之外,手边引枕缝了左右两圈银鼠皮子,露头那处揪下不少茸毛。 “娘娘,内府局差人送来了蜜瓜,说是新鲜摘的,未放入井里,娘娘可要尝尝。”渔歌将话本收入书架,浅笑开口。 这人的嘴又挑又馋,偏爱些生冷辛辣的物什,清炖清蒸吃了两个月,定是一肚子火。方才小宫女奉茶,南婉青只瞧一眼即动了气,道是汤花消散见水痕,明摆着躲懒搪塞,罚了三日不许吃饭。[2] 何况郁娘还请圣上暂且削去昭阳殿的零嘴份例,性寒果品如寒瓜、柚子、荸荠不许吃,过热的荔枝、桂圆、蜜望也不许吃。她亲自守着暑日纳凉的藏冰,添置取用必经首肯,生怕谁人为了讨南婉青欢心偷制冰碗。囫囵一个长夏,南婉青心中不快,昭阳殿隔几日便有宫人领罚,众人皆是战战兢兢。[3] 南婉青淡淡“嗯”一声,大约郁娘得了她动怒的信儿,拿一个蜜瓜来哄着消气。渔歌欢欢喜喜应了是,福身告退。 在自个儿地界,想口爱吃的竟要费这般心思,拐弯抹角,声东击西。 南婉青甩手掷了膝头书册,“啪”一下砸落地砖,哗啦啦滚几步远,书页翻卷狼藉。 “参……参见娘娘。”桐儿怀抱一瓶紫薇屈身见礼,枝头繁花簇簇,恍如美人含笑扶风。南婉青不欲理会,阖目平躺枕榻,一只手臂横亘前额,广袖遮面,无精打采。 桐儿拾起话本,先将青瓷瓶放去一旁,一张一张压平书页,打理齐整再送回小几。她不急着告退,伸长脖子瞧了瞧门外晃动的人影,又抱着那瓶枝繁叶茂的时令鲜花,蹑手蹑脚行近美人榻,弯身半蹲:“娘娘,你瞧瞧――” 衣襟掏出一团丝帕,桐儿抖开四角,手心托着几根酱黑肉干,咸香悠悠。南婉青嗅探两口,满面轻纱涟漪浮动,连忙抬手半撑起身子:“什么好吃的?”似乎是带了骨头的禽肉,南婉青又凑上去闻了闻,有葱、姜、黄酒的气味,熏制或腌制,酥皮焦褐,引人食指大动。 “是风鸭的膀子,”桐儿笑道,只以气声言语,“我尝着盐少了些,不知娘娘如何。”[4] 南婉青抓了一条塞进嘴里,精肉紧实入味,油亮筋道,三两口便撕出干净的骨架子,桐儿笑得眉眼弯弯,轻声劝着“慢些”。 “咸淡还好,只是没有辣子便少了滋味。”南婉青咂咂嘴,两手捏着光溜中翅,转去吃两头的脆骨,“哪儿来的?多弄些,我给你拿银两。” 桐儿道:“我自己做的,娘娘若喜欢,我那儿还有整只呢,每日悄悄拿一些来给娘娘解馋。” 南婉青问道:“你做的?如今这昭阳殿的吃食,郁娘恨不能栓条绳子守着,你哪儿去偷得一整只鸭子?” 桐儿道:“郁姑姑禁了零嘴,大家日子都不好过,有机灵的想了法子求尚食局的门路,只消荷包有银子,不愁没有合意的吃食。这鸭子是上回我去办差要的,用的司膳房现有的香料,叫小宫女替我看着,膳房院子里挂满了肉串,多我一只鸭子也不显眼。” 南婉青赞了声“好”,坐起身四下张望,不知将两条鸭翅骨藏匿何地,丢出窗外终归不够稳妥。桐儿放了包着风鸭翅子的手帕,又取出一块帕子:“过会子我再拿去扔了。” “算我没有白疼你。”南婉青莞尔,撇下吃尽的又拿了新的一只。闷了长久一段时日,不是吃药便是白白绿绿的稀汤淡饭,她连月心烦气躁,纵使对着宇文序也甚少展颜。后宫众人明里暗里讥诮昭阳殿窝着一只不下蛋的母鸡,南婉青多少次打算将这几个字裱上昭阳殿大门,好让宇文序挣开狗眼看清形势,莫要缘木求鱼,损人不利己。 “娘娘高兴就好,”桐儿蹲累了身子,双腿一弯跪坐于地,“我还藏了一些干果蜜饯,有松子、花生、青梅脯、樱桃煎,还有糖栗子。可惜娘娘喜欢的糖瓜子外边没有,我也不知做的法子。” 南婉青道:“糖瓜子吃着琐碎招摇,不如没有的好。你那些用盒子装严实了,放去我床头小柜子里,往后多拿吃着方便,不须剥壳吐核的来。” 桐儿点点头应了是,又道:“娘娘开心了,奴婢便求一个恩典。” “自是我掏银子,岂能教你劳动更破费。”南婉青口齿忙得含糊,她一向费心挣钱率性用钱,后宫仆婢皆知昭阳殿的差事得财又得脸。 渔歌道:“不是为这个,娘娘赏的还攒着许多,我是……” “我是为水芝讨恩典,娘娘今日责罚,她已知错了,娘娘就饶过她一回罢。” 南婉青道:“我以为你是好心,却原来也是另有图谋。” “娘娘冤枉,”桐儿慌了神,挺起腰背跪直身子,“这鸭子岂是一日做出来的,奴婢知道娘娘这些日子心里不痛快,撒一撒气,并非真心罚她,这才斗胆开口。若说有图谋也是为娘娘开心,再没有别的心思。” 南婉青咬着风鸭翅子冷冷一哼:“你也见得我不高兴了,他们一个个的还逼着我。” “郁姑姑说,诞育皇嗣是头等大事,娘娘得了龙子不只是昭阳殿的喜事,更是天下人的喜事,让我们时刻警醒,遵行医方好生伺候。”桐儿搂紧臂弯凤耳瓶,一双清亮眼眸洒落紫薇翠叶的细碎颜色,澄澈照人,“可我觉着,娘娘高兴才是最紧要的。” 南婉青又生了逗弄的心思:“若是我高兴,一辈子不生不养也就罢了?” 桐儿点点头:“是。” “倘若我老了,容颜丑陋又无子无女,陛下厌弃我,将我打入冷宫,那时你跟着我受人白眼冷落,食不果腹,捉襟见肘,你又当如何?” 桐儿道:“陛下爱重娘娘,绝不会……” 南婉青噗嗤一笑:“男人的喜爱是世上最无用的东西。” 桐儿不由呆愣,她年纪尚小未识男女之情,只听戏文翻来覆去唱着才子佳人一生一世,陛下与娘娘一双璧人,百年好合理所必然。十二岁的小丫头低敛眉目仔细思索,再度抬眸,字字坚毅郑重:“我也陪着娘娘,娘娘在哪儿我在哪儿,我一辈子侍奉娘娘。” “你这副舍生取义的模样,倒似我明日便大祸临头。”掌心揉了揉拧着眉头板起的圆脸,南婉青忍俊不禁。 “娘娘……”两边脸蛋推挤鸟喙一般尖尖撅起的嘴,下半张脸落入南婉青双手之间,桐儿动弹不得,只眨了眨眼睛。 “鸭翅子很好,我看着你的情面饶过她,只罚今日不许吃饭便罢了。”南婉青放开手,“你也记着下回多放辣子,有花椒、胡椒、干椒,你问一问,司膳房的人都认得。” 桐儿笑道:“记下了。” “你这手艺藏得严实,何时学来的?”南婉青拿起末余一只翅条,随口问道。 “回娘娘的话,是同阿娘学的。”桐儿沉吟些时,“阿娘手艺好,她曾是大户家的厨娘,也接一些红白喜事的活计,间歇得来半条鸭一只鸡,便抹上盐挂着晾干,说是风肉。这一挂能吃很长时日,大节的饭桌上才有一小碗,那时可想着过节了。” “还有六弟生辰,阿娘切了肉,只许他吃,三十晚上也是他和阿爷吃腿。我小时候不懂,哭着闹着也要吃,阿爷踹翻我的凳子,骂是晦气东西,滚去外边哭。” 南婉青明知故问:“如今明白了?” 桐儿呵呵一笑,点点头:“明白了,他们喜欢弟弟,不喜欢我。” 南婉青掰开两只翅骨,不想桐儿如此坦诚,倒衬得她的诘问近乎奚落,残忍又刻薄。 “他们也不喜欢我,一个扔下我自己跑了,一个丢给大老婆,他的大老婆拿我当家生奴才使唤,稍不顺心又打又骂。”南婉青道,“小时候我也盼着过年,那几日府里很热闹,他们不许我进宗祠,也轮不上我拜年走亲,床上躺一天没人管。我躺着就想,若是这一觉睡去再醒不过来,那该多好,可惜每回都是被人拽起来干活。” “娘娘……”桐儿张了张口,末了只道,“我很喜欢娘娘,娘娘很好,娘娘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人,不,是神仙,是菩萨,活菩萨。” 南婉青掌不住笑道:“既这么说了,那你是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娘亲?” 桐儿又是一愣,支支吾吾:“我、我……” “她说她对不住我,那一年时气不好,家里揭不开锅,她领我去见了牙婆,还给我买了一身衣裳。我长这样大,第一回穿合身的衣裳,我想是要走了。我晓得早晚有离家很远的去处,前头的几个姐姐,她们再没有回来。”[5] “那一晚她还买了烧鸡,给我一只腿,六弟也闹着要吃,阿爷拿自己的给他了。我也晓得她过得很苦,那只烧鸡和从前的风鸭,她只吃头颈爪子这些没有肉的骨头,我扯了一半腿子肉给她,夜里她抱着我睡,哭了一晚上……” 桐儿说着已是泪流满面,南婉青忙放了翅骨,以未沾油腥的三指抹去泪水,难得柔声细语:“小呆瓜,我说着玩儿的。她是你的生身母亲,你自然爱她敬她。” 桐儿忍泪摇了摇头,正欲开口,忽听一声“参见娘娘”,渔歌端着挖圆小块的蜜瓜碗进来,桐儿顿时止住哽咽,一手团起两条帕子,连带吃剩的骨架子一并塞入袖中。 “这是……”渔歌入了内室,南婉青与桐儿二人相对,一人盘坐榻上,一人跪坐榻下,桐儿两臂搂着一只花瓶,泪眼汪汪。 “她求我饶了那小宫女,我不理会便哭起来。”南婉青道,“是平日太宠你了。” 桐儿咬着唇不言语,抽抽噎噎。 渔歌道:“宫规森严,办错了事理当受罚,一时轻纵,只怕心存侥幸,更是遗祸无穷。” 桐儿站直了身子,垂首道:“多谢姐姐教导。” 渔歌捧上蜜瓜,南婉青却道:“放下罢,我歇一歇,你们去外头候着。”二人答了是一齐退下,才走了几步,南婉青又道:“明日的茶水再不好,休怪我不留情面。” “是,多谢娘娘恩典。”渔歌与桐儿各自心安,阖门而退。 ―――――――――― 注: [1]承泽丸:药方出自《孙真人备急千金药方》,明嘉靖二十二年乔世定小丘山房刻本。 [2]汤花:即萃茶表面的泡沫。宋代斗茶,汤花以“洁白如乳”“着盏无水痕者”为绝佳,以“水痕先者为负,耐久者为胜”,茶汤的泡沫既要凝于汤面耸于盏缘,又要持久不退。 [3]寒瓜:即西瓜。 蜜望:即芒果。 [4]风鸭:即风干鸭子,将鸭子用调料腌制数日,挂阴凉通风处风干。 [5]牙婆:指旧时中国民间以介绍人口买卖为业而从中牟利的妇女。 第七十章问鬼神 南婉青听人走远,先是取出桂花胰子洗去油污,温水浸没纤纤玉手,秋香馥郁。蜜瓜以半圆匙剜出小团子,颗颗橙黄饱满,渔歌还备了几枚银嵌玉顶果叉。南婉青拭净水痕,两指拈着一支玉顶银叉勾画符��,一笔收束,金线符文悬空闪动,光华熹微。 贡果甘甜爽脆,南婉青叉起一块送入口中,只咬了半个,唇齿留香。她还未及坐下等候,灵符金光涣然消散,苍白双足垂落虚空,银铃沙沙,翩然无所依。 “何事?”少见她来得这般及时。 南婉青道:“宇文序近来有些不对劲。” “他又同什么人吃了饭?”随随皱眉。 “我倒求着他去,”南婉青恨恨咬一口甜瓜,咔嚓作响,“他逼着我给他生儿子。” 随随当即警觉:“你不能答应。” 南婉青道:“我又不是蠢的,怎会答应。只是他实在逼得紧,原以为一时兴起,十天半月也就罢了,我吃糠咽菜熬了两月,他竟毫无松口之意,还越发起劲。” 随随不解:“这该如何是好?” “从前你教我画避孕调经的符咒,当世行医之人皆未看出差错。”南婉青问道,“可有什么法子更易脉象,以示此身不产不孕?” 窈窕少女半空虚浮,轻灵如蛱蝶风絮,随随双手环抱,稍作思量有了主意,一双赤足点地,进前几步:“我寻一个女子,与你年纪相仿且无后命格,以她的脉象掩去你的脉象,这便成了。” 南婉青连连点头,再添了一句:“那女子的丈夫须有子嗣,如此方是女子不孕。” “明白。” 每月既朔与既望,太医署遣专人入昭阳殿请平安脉,除却郑太医匆匆面圣的初诊,算来已是第四回。 南婉青半卧帘帐,藕荷轻纱隔绝医患照面,小臂伸出账外,严实遮掩素色方巾,郑太医垂眸切脉,额间沁出薄薄一层细汗。宇文序仍旧驾临昭阳殿伴诊,天子服丧二十七日而止,一身墨青长袍静坐如钟,崇山俯瞰,余人仰麓之威。[1] “如何?”宇文序问道,往常诊脉不过一刻钟,今日多出一倍时辰,郑太医方且起身叩首。 “回陛下,”郑太医双手伏地,前额轻点羊毛毡毯,缓缓抬高几寸,俯身回禀,“娘娘……” 南婉青缩回了手活动筋骨,好整以暇。宇文序落座榻尾,南婉青只见一半冷峻侧颜,高鼻深目,淡漠眉眼似古井无波,若是这人不按着她生孩子,她也愿真心实意夸一句清俊郎君。 “娘娘脉息从容和缓,节律均匀,乃凤体安和之象。只是虚寒生于内,又积蓄日久,尽除非朝夕之功,仍需仔细调养,以待天时。” 贼虫老王八,竟敢睁着眼睛说瞎话! 宇文序微微颔首道了“平身”,南婉青坐直身来,张口发难:“诚如太医所言,为何本宫正月以来癸水未至?往昔尚不过三月,如今已是五月有余。” 郑太医拱手道:“启禀娘娘,《黄帝素问》有‘女子二七而天癸至,任脉通,太冲脉盛,月事以时下,故有子’。天癸,天乙所生之癸水也。冲脉、任脉,奇经脉也。二脉并起于少腹之内胞中,循腹上行,为经血之海,女子主育胞胎。夫月为阴,女为阴,月一月而一周天,有盈有亏,故女子亦一月而经水应时下泄也。亏即复生,故于初生之时,男女构精,当为有子,虚则易受故也。” “论病先论其所主,男子调其气,女子调其血。气血者,人之神也。妇人以血为基本,谨于调护则气血宣行,其神自清,月水如期,血疑成孕。若脾胃虚弱,不能饮食,荣卫不足,月经不行,寒热腹痛,难于子息。宜补其胃气,滋其化源。或患中消胃热,津液不生,而致血海干涸,宜清胃补脾,其经自行矣。《经》曰:胃者卫之源,脾者荣之本。《针经》曰:荣出中焦,卫出上焦。卫不足,益之必以辛;荣不足,补之必以甘。甘辛相合,脾冒健而荣卫生,是以气血俱旺也。”[2] “常言道:急则治标,缓则治本。人之育胎者,胎成气血之本也,固本盈虚宜徐徐图之,欲速则不达,娘娘切莫心急。” 急你个驴马头! 南婉青气不打一处来,又听郑太医说道:“若娘娘不放心,微臣与太医署同僚再议一些食补的方子来。娘娘桃李芳华,宽心而候,必有佳音。” 男人温热指节探入掌心,宇文序轻握素手,拇指摩挲手背以表宽慰,脉脉含情。南婉青心下跌足叹息,悔恨不已,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今日之失便失在郑太医这老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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