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谢欢觉得烦,理他一下。 齐行舟躺平时也是板板正正,双手交叠放在腰上,谢欢则不同,谢欢一手撑在脑后,一手放在腹部,翘着二郎腿。 “伯伯,你是不是,不太喜欢我阿姐?” 齐行舟问得严肃认真,谢欢听得蹙眉,“为何这么说。” “阿姐说要给你找家人,你态度不太好。” “这就不好了?”谢欢嗤笑,小屁孩还挺记仇。 齐行舟不理会他的笑,一心道:“阿姐是好心,伯伯下次可不可以温柔些,不然她会伤心的。” 谢欢半晌不应,反而问,“你为何住在裴家,是微生家不要你吗?” “不是不要我,”齐行舟郑重道,“是阿姐喜欢我。” 即便看不见,谢欢也能想到身边小孩不满的脸色,是对他的不满。 但他并不在意,“哦。” 齐行舟语气缓了缓,“我阿姐是个很好的人,所有她在乎的人,她都很重视,如果你对她不满,她会觉得是她做的不好。” 谢欢倒没这么觉得,反而觉得这小孩太在意、崇敬姐姐了。 齐行舟不等他说话,又道:“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讨厌她。” “我没有讨厌,”谢欢觉得自己很冤枉,无奈地回答,脑海中忆起往昔岁月,声音缓缓变轻,“我只是……” 他没了声。 齐行舟以为他在想着修饰措辞,于是等了会儿,岂料半晌都没再有声音,疑似已经睡着了。 齐行舟有点生气,小身板扭过去,伸出食指戳戳对方的胳膊,“醒醒,伯伯。” 谢欢心烦,提起被子挥过去,把小屁孩盖住,厉声道:“睡觉。” …… 次日一大早,沈桑宁便将盘缠取出一部分,还怕不够,又将随身的几件首饰让紫灵去当铺当了。 紫灵叹道:“少夫人,咱们已经穷到需要典当的地步了吗?这可是您最喜欢的钗子啊!” “所以让它去发挥它最大的价值啊,”沈桑宁一笑而过,“你快去吧。” 紫灵想了想,坚定道:“奴婢愿意捐一个月的月银,陪您一起痛苦。” 这傻丫头,沈桑宁可不觉得痛苦。 两人说话时,传来一道凄凉的叫喊,“祖母!” 赶至时,哑婆已经断了气息。 大夫束手无策,感叹地摇摇头,“她这身子有旧疾,拖了太久没有医治,本来也撑不过几个月了,大起大落的情绪对她的旧疾很不好,加之这几日所受的外伤,她完全是吊着气,如今孙女找回来了,她便安心去了。” 这一睡,就再也醒不来。 哑婆嘴角却是挂着笑与泪,手里还牵着孙女的手。 小姑娘趴在床头哭,“都怪我,都怪我,我不该去马家的……” 原本祖孙俩相依为命,如今只剩小姑娘一人。 沈桑宁愁着脸,却没说话,比如“向前看”,比如“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此刻显得太空了。 她吩咐人去买口棺材,而后又从盘缠中取出二十两银子,放在床前留给小姑娘,拍了拍小姑娘的背脊,带着大夫出去结钱。 大堂内,听不到楼上的哭声,一切仿佛如常,店小二擦着木柜,掌柜盘着算盘,几个食客在用早膳,街上经过的男人挑着扁担准备去卖货。 这头刚结了大夫的钱,紫灵也刚出发去当铺,沈桑宁的身后突然响起“噗通”一声。 她转身,只见小姑娘擦着眼泪,跪在她面前,她当即去扶,小姑娘执拗地磕了重重的一个头—— “请夫人收留我,我愿意为奴为婢,请夫人给我一个机会。” 沈桑宁弯着腰,一手搀在小姑娘的臂腕,“你可知为奴为婢将失去自由?” 小姑娘连连摇头,“我爹欠了赌债跑了,没有店家会要我做工,生怕债主来闹事,家中房子被债主收走,我与祖母几年来乞讨为生,祖母生病无钱医治,几日前,我起了贪念自愿进的马家,马家给了十两银子,我将钱给了祖母,然而祖母不愿,她想将钱还给马公子换我回来,银钱放到马车上,被人扔了下来,祖母拦车被人伤了肩,可她仍旧一直跟着车跑,后来她再回去,那袋子钱被人捡走了……” 谈起这个,小姑娘的眼泪止也止不住,“是我害了祖母,我本想让她治病,却没想到害了她,也害了我自己。” “夫人,我们这样的人,无权无势,身份卑贱,连生死也无法掌握,要自由又有何用?求您庇佑,我愿意一辈子伺候您!” 她恳求着,双手将二十两银子奉上。 这二十两银子,她未必拿得住。 沈桑宁望着钱袋子和少女诚恳中带着希冀的眼睛,改变了主意,“我接下来要去的是金陵,但也有可能会去扬州,你怕不怕?” 小姑娘摇头,“不怕,我要活下去。” “你不问我要去做什么?” 小姑娘再次摇头,“夫人是好人,做的一定是好事。” “你叫什么名字?” “小雪,唐小雪。” “好,你可以暂时跟着我,我会给你寻个好去处。” 或者说,好些的活法,能够慢慢掌握命运的活法。 “多谢夫人!”唐小雪还想磕头,被沈桑宁阻止。 她将人扶起,温声道:“不过有句话,你说的不对。” 唐小雪抬头,红肿的眼睛看着她,只见她微微莞尔,如神女娘娘一样好看,她说—— “你出身低微,但低微不是卑贱,你只是需要一些时间,寻到自己的路,保护自己不再为人所欺。” 语罢,沈桑宁感受到一道不可忽略的视线,她奇怪地抬头,看见楼梯上站着一人。 云叔。 她望过去时,他恰好偏开了头,正准备戴上面具。 这会儿戴什么面具,是不吃早膳了吗? 第337章 面具一戴,谁也不爱(二合一) 谢欢将面具系好,伸手摸摸后脑的高马尾,长长的两根深色发带还是小屁孩的,头发也是小屁孩帮忙扎的。 就他这身装束,讲二十五岁也不为过。 他若无其事地走下楼梯,听沈桑宁道: “叔,坐这里吧。” 谢欢不要,别过头,去了她背后的桌子坐下,直到上了小菜,才摘下面具。 就留给沈桑宁一个背影。 沈桑宁回过身没说什么,倒是唐小雪,盯着谢欢的背影许久,记起了昨夜那位飞檐走壁的大侠。 “阿舟,快来。”沈桑宁抬头,看见阿舟站在楼梯上。 齐行舟扶着楼梯扶手,看着脚下路,一步步往下踏,经过谢欢时,不小心撞到他的手腕,小声说了句抱歉,慢慢走到沈桑宁身侧坐下。 她问,“昨夜睡得好吗?” 也不知道阿舟和云叔一起睡,会不会不习惯。 只见阿舟点点头,一边拿起筷子,“阿姐,我没有起迟,刚才伯伯让我替他绑头发,所以我自己就晚了。” 闻言,沈桑宁朝后看去,见云叔脊背僵直也不回头,难怪觉得今日的云叔哪不一样,是后头多了两条带子。 她唇角露出一抹笑,“原来如此,快吃早膳吧,待会我们还要赶路。” “嗯。” 那厢,紫灵当了物件,提着几个钱袋子回来了,沈桑宁让护卫拿去给知府,再由知府分发给受害的女子们。 将哑婆下葬,一行人便要离开通州。 今日,城中的官差比昨夜多了一倍,个个行色匆匆,似在寻找什么人。 沈桑宁只怕他们在寻云叔,莫不是云叔杀人还留下了蛛丝马迹,让人看见了? 她不知的是,那些被营救的女子其实都看见了,只是无一人向知府透露。 故,只有沈桑宁自己在担忧,她吩咐车队加快行驶,早些出城,省的多生事端。 反观马背上的男人,即便戴着面具,都能感受到他的随意洒脱,通过城门时,也丝毫不改,半点不心虚。 城门处的官兵对进出排查格外仔细,却在见到一行五十多人的队伍时,礼貌地指挥着身后小兵,“打开城门,让裴夫人出城。” 车队畅通无阻地出了城门,沈桑宁打开车窗,朝外望去。 正巧,一队兵马押着犯人,相错而过。 犯人手上脚上都带着镣铐,头上还戴着紫色绿色的小珠子,满脸冤屈,“干嘛抓我呀,我没做坏事呀!” 士兵不客气地骂着,“呵,你这老东西,为了骗取金银,信口雌黄,害了那么多人,还给你冤屈上了?老实点!” 这便是马年口中的高人。 为了一己私欲,胡编乱造,不顾他人死活。 这世上哪有什么改性之法,若真想改,不如一刀断了欲念来得直接。 一行人到了码头,上了安定号,前往金陵。 众人进了船舱,唯有谢欢站在外头,外头风大,沈桑宁出来看看他,想到他的冷漠,她还是无声地走进去了。 这么大的人,也没什么可管的。 谢欢单手靠在栏杆上,望着江面吹着风,深吸一口气,是大自然自由的味道。 微微偏头就见小姑娘踏进船舱的背影,他回过头心情复杂。 心头过了遍她的名字。 桑是好字,宁也是好字。 唯独沈……呵,什么玩意。 沈家与微生家能教出这样的女儿,也是难得……或者换个角度,完全是小姑娘自己根正,就和她娘一样。 谢欢说不清是欣慰还是不爽,或许是都有。 若是不欺骗自己,他今年就是四十三岁了,一个四十三岁的人,四海漂泊,无妻无子。 倘若当年谨慎些,他今日都该儿孙绕膝,享天伦之乐了,而非今日这般天人两隔。 岁月转瞬即逝,他仿佛不曾活过。 “二十年啊……” 沧桑的叹息声,在御书房内回荡,晋元帝感慨着,又在思念儿子。 “陛下!陛下!通州奏报!”太监双手端着奏折,小步子匆匆进去御书房,将奏折呈放至御案上。 晋元帝摊开奏折,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脸色越来越黑,重重将奏折拍在御案上,“马家真是反了天了!” 反天了还不算,涉案人员都死了。 马家的死了,便只能找李家的了! “来人,宣丞相!还有,把李家四公子给朕捉拿归案!” 这边命令刚下达,太监领着口谕踏出御书房,迎面便见平阳侯一脸喜色、行色匆匆。 “侯爷,陛下正在气头上呢!”太监弯着腰。 平阳侯手里攥着一封信函,毫不露怯,“发生了何事?” 太监将平阳侯拉到一边,只透露一半,“马家惹事了,陛下正怒着呢。” “马家……哪个马家?不会是通州马总兵吧?”平阳侯只想起一个马家,又见太监点头,他爽朗道,“也是巧了,我也有关于通州的事要启禀陛下,一刻拖不得,讲不准还能让陛下消气,公公不必担心。” 语罢,还拍拍太监的肩膀,平阳侯迈着自信的步伐于御书房外求见。 待进了御书房,瞧见晋元帝撑着头的模样,心知晋元帝气得不轻。 平阳侯将信函交给一旁的小公公,小公公再呈上去。 晋元帝看了眼信封,见信封页“通州知府”的前缀,眼皮一跳,“又出什么事了?” 平阳侯赶紧道:“陛下,是好事。” 晋元帝面色稍缓,将信封取出,一目十行看了一半,突然看向殿内的宫人,“都退下。” 待宫人们全部退出宫殿,晋元帝再次将信纸看了一遍,捏着信纸的手指微微颤抖,“九分像,这次希望是真的。” 平阳侯低头,客观发言,“陛下,众臣怕陛下失望,这些年鲜少有上报九分像太子之人出现,这次,还是很有希望的,不过,陛下也请勿太兴奋,一切还是等臣派去通州的人回来再定夺。” 二十年了,谁又能保持一直不变呢,通州知府称此人九分像谢欢,像的也是二十年前的谢欢啊。 平阳侯既希望寻太子,又怕这次希望再落空,让陛下伤心。 晋元帝也怕,于是控制住激动的心情,尽量平缓道:“对,对,朕不兴奋,二十年了,朕的话仍旧作数,爱卿若能将欢儿寻回来,官爵各加一等!” 该兴奋的人应该是平阳侯才对。 晋元帝催促道:“找回欢儿前,不必声张。” 平阳侯领命,“臣遵旨。”又听上头的声音再度传来,透着几分焦虑—— “爱卿!”晋元帝将信纸与刚才呈上来的奏折放在一起,联想到了什么,很难不激动,蹭的一下站起来,“朕有预感,这次可能真的是欢儿!” 奏折与信,皆出自通州知府之手,还是同一天写的。 马家父子行此恶事,马总兵死于家中,身上有多处撞击碾压伤,致命的是胸口剑伤,凶手未明。 马总兵一个常年习武之人,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杀害于家中,凶手也定是个练家子,重要的是,谁有这个胆量潜入马家杀朝廷命官? 一定是个武功极高,疾恶如仇,不畏强权的人!正巧这时候知府还看见有九分像欢儿的人。 哪有这么巧合的事,这就不是巧合!欢儿就是去杀人去了! 晋元帝捂着胸口,激动得一口老气差点没呼出来,“爱卿,爱卿,你亲自跑一趟,务必给朕把他完完整整地带回来!” 平阳侯两步冲上前扶助晋元帝,“陛下,当心龙体。” 晋元帝被扶着坐下,右手还抬着,“你亲自去,这事就别交给底下人了!若是通州寻不到,你也别回来,就在附近郡县多转转,欢儿不是能闲住的性子,尤其是扬州,通州与扬州只有两三日路程,他很可能会去扬州的。” “是,是,臣亲自去。” “快去,还愣着做什么,别扶着朕了,朕有座!” 相较之下,平阳侯显得平和很多,领了命令离开后,晋元帝久久没回神。 褶皱的老脸上露出了期盼的笑,心中想着,这次若真能找回来,定要将欢儿打一顿才行! 这不孝子,心里光装了天下了,没有老子! 然而,欢喜没有多久,瞥见奏折上的内容,想起马家所作所为,笑容瞬间消失,“让老二也入宫!朕瞅瞅他今日干坏事没有!” 那厢,逃出生天的李四刚回到家。 前脚刚回到家,后脚,桃色事件就在京城传开了,大街小巷都是他的风流韵事。 “听说了吗?相府的四公子是个断袖。” “竟然与亲表弟厮混,通州都传开了,你们是不知道,那个场面有多香艳,据说……” “马家公子一心想嫁给李公子,欲挥刀自宫,自宫前还抢民女只为传宗接代。” “嘶,真是不得了喔,李四公子不是快要和刘家小姐结亲了吗?刘家能憋下这口气?” 李丞相回府时听闻,脸都绿了,明明是派四儿子去扬州将经手贪污之人悄悄杀掉,要不是派别人去不放心,也不至于让亲儿子跑一趟。 岂料扬州都没去,惹了一身骚回来。 赶回家后,瞧见李四沐浴完正待在房里,李相怒不可遏地将人提出来,“逆子!你在外头都做了些什么!” 李四被拖到庭院里跪着,一夜没睡顶着黑眼圈,眼中布满红血丝,李丞相还没问,他便将通州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地告知。 李丞相两眼发昏,“我让你去扬州,你跑通州去做下这等丑事!” 李四跪在地上,自知惹下麻烦,屁也不敢放。 “做丑事就罢了,还与马年闹出这么大阵仗!还想杀裴夫人?你要真能杀光所有知情者,我还要夸你两句,可你非但没有,还亲自出面杀人,你是有多自信啊!现在逃命似的跑回来,你是不是以为我能给你擦屁股?!” “我也没想到。”李四低头,他倒是也想将人杀光啊,那不是被反杀了,才没办法的吗。 想着,他突然道:“父亲,马家犯下的事,与我们李家何干?反正他们父子已死,我们只要不认就好!” 李丞相看着李四,糟心得很,指着他的手指都在发抖,“你若不出面杀裴夫人,还能将所有一切甩到马家身上,可你亲自出面了,人家也还活着,你真当人家是阿猫阿狗说不来人话吗?” 还不认,不认有用吗?李丞相一脚踹在儿子身上,“你个蠢货!” 事到如今,陛下一定知晓了,李家是何态度,变得尤为重要。 李四能想到将一切推到马家身上,李丞相自然也能弃卒保帅。 “来人,把他捆上!移交官府,我相府要与他断绝关系!” 李丞相刚说完,李四就死死盯着他—— “父亲,您当真要如此对我吗?我可知道您不少勾当啊!” “还敢威胁?”李丞相后槽牙都咬紧了,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你莫要忘了,你的姨娘和弟弟仍在家中。” 李四握紧拳,垂下头,满面阴霾五官扭曲。 家丁正欲上前捆绑,马姨娘带着小儿子闻讯赶来,跪在李丞相面前,抱住丞相大腿,“老爷,您不能这么对阿成啊!” 还未及冠的李家六公子也跪在相爷面前,“父亲,请您放过兄长吧!” 昔日美人已老,即便还有几分风韵,李丞相也早就没了新鲜感与怜惜之心,抬腿将马姨娘踹开,“你教出来的蠢货,再替他求情,连你一起赶出去!” “老爷!” “姨娘!” 庭院里,母子俩各喊各的,李丞相再看看向来聪慧的小儿子。 小儿子李六聪慧懂礼,与李成完全不同,他一心读圣贤书,不谙世事,眉眼清秀,一身文人书卷气,“父亲,哥哥有错就向陛下认错,不管怎么罚都好,请您不要放弃他。” 李丞相无语极了,倒还是没舍得踹小儿子,偏开头,一心只想着赶在皇帝之前,将李成给撇出去—— “阿成,事情是你闹出来的,此事必要给陛下和裴家一个交代,马家父子已死,只有你了,你再想想你弟弟和姨娘,你难道要与为父鱼死网破吗?” 语罢,护院们捆绑李成时,李成半点挣扎都没有。 只可惜,僵持的这一会儿功夫,皇宫的太监已经到了相府门口,还带了晋元帝的亲卫。 “相爷,陛下有旨,宣您与令郎入宫,还是不要耽搁了。” 同一时刻,谢玄也赶来相府兴师问罪,开场白却是—— “舅父,表兄怎么喜欢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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