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找回了一小部分过去的记忆。” 苍行衣目光微微闪烁:“你想起了什么?” “想起我和你聊天,说到想要一起拥有创造世界的能力。”不见寒说,“真可惜,妄想天国只是我的病症。要是我们可以共享病症就好了,我一直很期待能跟你一起去做这件事的那天……”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 苍行衣:“你怎么了?” “我想到有趣的事情。”不见寒笑着说,“虽然妄想天国没能成为我们共享的病症,但我觉得你拥有了独角戏,或许也是我们俩之间的命中注定。你可以用独角戏操控我,来使用我的病症吗?” 苍行衣:“嗯,这……” 不见寒的假设让他吃了一惊,他还真没有尝试过这种可能性。 他用独角戏感染其他患病者,比他侵蚀度低的直接就会被他同化,成为他的化身之一。比他侵蚀度高的人,往往只在战斗中进行行为干涉,时间很短,也要防止对方挣脱反击,根本没有试验的机会。 不见寒兴致勃勃地开始设想:“我假设在我使用妄想天国覆盖复苏市的过程中,你可以用独角戏感染我,和我一起进行新世界的建设。到那时候,你可以在这整个过程中读取我的思维和记忆,并将之保存下来吗?” “如果你可以坚持到最后一刻的话,说不准我还能以‘不见寒’的姿态和你一起进入妄想天国,而不是变成怪物,化身为妄想天国本身。” 苍行衣犹豫道:“听起来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我并不确定这万无一失。”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是我有种莫名的直觉,只要是我们两个人,就可以做到。”不见寒转身,牵起了苍行衣的手,“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起隐鬼那个故事的时候,你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吗?” 苍行衣问:“你说的是哪一句?” “你说创作者在追求创作意义的时候,应当先扪心自问,自己执笔的目的。有的人执笔是为了名与利,而有的人执笔是为了成全自己。”不见寒说,“我也笃言过,自己执笔创作的世界,是独属于我的乐园。但是实际上,在更早的时候,我也曾有过天真的想法,要将这份快乐分享给其他与我有过同样追求的人。” “我固然可以舍弃一切,带着自己的乐园离去,了无牵挂地与现实隔绝开。但是我总还是希望着,世间至少能有一个人,聆听过我的故事,见证过我的世界,知道我所有奇异的想象的和真挚的悲喜。他的目光,将会成为我和我的乐园联系整个现世的唯一羁绊。” “如果真的有那样一个人存在,苍行衣,那个人始终是你。” 凝视着苍行衣怔愣的双眼,不见寒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所以,苍行衣——注视我,看着我为你创造一切,将全新的世界带给你吧。” 第317章 剧本十五·妄想天国·八 裴尧和霜傲天终于将最后一批能够在复苏市中搜寻到的玩家带回理想城,此时理想城中已经聚集了一千七百所人。 对于在营业期间每天有着上万客流量的理想城来说,一千七百人实在算不上什么大数目。但是对于此刻一片死寂的复苏市而言,一千七百人,足以让这栋屹立在废墟中的建筑表现出非凡的热闹。 自从病异蔓延开始以来,就再也没有过这么多玩家齐聚一堂的时候。数重病态领域的叠加,让这里成为眼下复苏市最安全的地方。裴尧和霜傲天一将新来的玩家带回,立即有略懂急救措施的玩家前来替他们检查健康状况,如果受伤则处理伤口。随即而来的,是谢祈的侵蚀度的检测,在沐汀兰调度下进行的饮用水和食物的分发,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 介于俞尉施和牧糍病症的特殊性,他们没有被安排出面接应新来的患病者,而是和释梵一起,留守在理想城中。一方面释梵的病症会压制他们无差别感染的可怕病症,防止新来的患病者在踏入理想城的瞬间就中招暴毙;另一方面脱离病异的影响因素,牧糍的强悍武力依旧足以保护释梵。 安全起见,他们并没有对外透露释梵的特殊病症。但有关释梵的传闻早在久远之前就已经零星散布出去,他们在这里坐镇,也是以防万一之举。 不见寒和苍行衣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时候,面对理想城一楼大厅中的景象,还感到有些诧异。 明明在几天前,这些孩子还无比稚拙。有的只顾着自己求生不管他人死活,有的对一切怀抱天真善良的想象却不知如何去做。然而在这短短几天里,他们宛如脱胎换骨,变得成熟坚毅,对各种各样事务的应对都如此得心应手。 灾难永远是最好的磨刀石。 裴尧带回来的这些人中,有早已听他们说过妄想天国计划一事的。见到不见寒和苍行衣从楼上下来,这位新来到理想城的患病者眼中有紧张,也有犹豫。踌躇片刻之后,他朝楼上大喊:“喂!你们就是那个妄想什么什么病症的拥有者吗?” 不见寒闻言,停下脚步,从二楼往下望去:“我是。怎么了?” 那个患病者问道:“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行吗?” 不见寒说:“嗯,你说吧。” “裴尧说你会用你的领域把复苏市覆盖掉,然后让我们全部进入你的领域里。”患病者说,“那我想问,进入你的领域之后,我们的侵蚀度就会停止加深吗?” 不见寒回答道:“领域的本质是具有其独特规则的异维空间。如果计划成功的话,在妄想天国新造的世界中,我会剥离掉与病异相关的规则。没有了病异的规则这个基础,自然也不会有侵蚀度概念的存在。” 患病者又问:“你要如何保证我们进入新的领域世界之后,全部都是安全的?” “抱歉,”不见寒声音漠然,“我不能保证。” 他这个回答,在人群中引起了一阵骚动。 广场上许多人立刻开始窃窃私语,对他投以不善的目光。也有人面露无奈,但更多的,是质疑和忌惮。 “我是听说到这里就有办法逃离复苏市和怪物,才从藏身的地方跑出来的!”立刻有人反应激烈地大喊,“现在你跟我说不能保证我们的安全,这不是害人吗!” “对啊!把我们都骗到这里来,是想干什么?” “难道说所谓的计划只是一个幌子?他真正的目的,是想把我们集中起来,然后大肆屠杀,成为复苏市最后的胜利者吗?” 不见寒手腕上明明戴着和他们一样的纯白王冠,此时他们却都不约而同地忽视了这一点。不安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惊恐、怀疑的声音愤慨激昂,占据道德高地进行猛烈地批驳,肆意发泄着由恐惧质变而来的愤怒。 不见寒面色毫无波澜,只是抬起手,轻轻往下一挥。 顷刻间,理想城一楼大厅的地面变得柔软起伏,像海浪一样迭起,下一瞬便是波涛如怒。尖叫声、求救声此起彼伏,许多人摔倒在地上,甚至连想爬起来都很难站稳。 由于不见寒的举动没有任何攻击的意识,仅仅是改变了大厅地面的地形,也没有造成任何人的重大伤亡,因此没有遭到纯白王冠的阻止。但是这种手掌翻覆之间生杀夺予的恢弘气势,在楼下所有人心中,都深深刻下了恐惧的烙印。 “我为什么要杀你们。你走在路上被花盆砸到了,难道要怪整个世界想谋杀你?”不见寒淡声问道。 他展示的压倒性的力量,让众人心惊——可也正如他所说的,拥有这样的能力,他要什么人的性命简直轻而易举。只要他想杀人,连借口和手段都显得多余。 不见寒又问那个最开始向他提问的人:“你知道当末日来临时,诺亚打造方舟逃难,为什么只带了他的家人,而剩下的宁可带动物,也不携带其他人类吗?” 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问题,患病者一时答不上来。 不见寒说:“因为只需要一男一女,人类就足以繁衍下来,其他同类都是多余的。” “想用妄想天国脱离复苏市,我只需要谢祈和苍行衣的配合,照理来说,我只需要带他们一起离开这里就足够了。” “至于其他的人——似乎不应该是由我来向各位说明这个计划的安全性和保障何在,而是由各位向我证明自己的可用之处,用各种理由尝试说服我,解释为什么我必须带各位离开才对吧?” 不见寒说罢,朝谢祈的方向做了一个招呼她过来的手势。 谢祈朝身边的人耸耸肩,然后登上楼梯,快步向不见寒的方向走去。 “我言尽于此。有异议的人可以离开了。” 等谢祈来到二楼,不见寒留下最后一句话,牵起苍行衣的手转身离开。 谢祈下半身已经完全化作章鱼的黏须,蠕动着向上攀爬,一边登上台阶,一边问不见寒:“你已经完全准备好了?” “准不准备好,都该开始了。”不见寒的声音没什么感情,“我的侵蚀度已经逼近临界点,你所需要做的,就是最后再推一把而已。错过了那一瞬间,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 谢祈若有所悟,点头表示理解。 他们来到了理想城的天台上。 从顶楼天台往下眺望,可以清楚地看见理想城出口处的广场。即使刚才质疑的声势那么浩大,反对的意见那么激烈,不见寒真正撂下话来之后,却没有一个人走出商场的出口,离开理想城。 接连十余日极端的折磨,他们都再清楚不过,现在的复苏市,已经不会再为他们留下生路了。不想遵守战争剧本的规则像养蛊一样相互厮杀,就唯有将希望寄托在不见寒那个渺茫的可能身上,期待他能够挣破复苏市的规则,带他们逃离这人间地狱。 “开始吧。” 不见寒站上天台栏杆,背对身后的复苏市。 苍行衣站在他对面,目光盈盈,翡翠色的流光在虹膜中氤氲生辉。 坠落的暴雨停滞在了半空中。 以雨珠的凝滞为信号,妄想天国领域开始向现实入侵。透明无垢的雨滴,霎时间被染成深邃的漆黑,转化成了性质难以被理解的奇妙介质。旋即这种阴影开始渗透空气,以不见寒为中心向外扩散,顷刻间覆盖了整座理想城大楼,并开始朝复苏市四面八方蔓延。 同一时间,滞留在理想城中的所有人,除了释梵之外,全部都身陷一片漆黑之中。 他们被漆黑包裹,并不知道现世与这妄想介质交触的界限,虚与实激烈冲突的地方,此刻正在发生什么。世间之中的所有人,唯有苍行衣和谢祈,亲眼见证了这一切。 阴影正无穷无尽地向远方蔓延。像一层黏质的膜,覆盖了复苏市中的一切。 被妄想天国覆盖住的地方,复苏市的现实和妄想天国的幻想领域,发生了激烈的冲突。此时复苏市企图将妄想天国规范在它的规则框架之内,压制它的格位,而妄想天国则将复苏市当做另一个更完善、更庞大却与其同级别的领域,对其进行入侵和改写。 阴影覆盖在复苏市上,扭曲、变化、重新塑型,一个个奇妙的轮廓被捏塑出来。其中隐约有自然地貌,有文明和城池,各种各样闻所未闻的生物和新的规则。被阴影侵蚀而产生冲突的地方,在扭曲中迸溅出耀眼的七色火花,无数不可思议的妙想、人类的智慧与想象力难以企及的知识和概念在交锋中闪现,扭曲规律的空间。 眼看妄想天国即将达到改写能力的极限,谢祈毫不犹豫地释放了自己的病症纵魔相,不见寒仅差零星便足以突破人类承受限度的侵蚀度,再次开始上升! 侵蚀度饱和,妄想天国发生质变。 暴雨逆流回天空,阴影从空间开始向时间的维度侵蚀。漆黑的雨水将城池一般的云海侵染,然后蚀出裂隙,光芒从这个豁口之后的血色天空中散漏。 被新世界的光芒所照射到的起伏阴影,一一着色,显露出它们本身应有的绚丽模样。那些色彩恍若会流动,会发光,会彼此交映、穿梭变幻,像映照在汪洋深处旋涡中的斑斓星海。这简直不是人类的大脑能够想象出的画面,让人除了惊叹,根本生不出更多的念头来。 而不见寒正在融化。 他正在融解成与阴影成分相同的介质。不仅仅是他的身体,他的意识、他的能力、他存在于此的这个概念本身,都开始向这瑰奇的异度空间崩解。 此刻他的存在已经不再属于人类。他的视觉幻化成诡谲的形体和绚烂的色彩,听觉被分解为优美的旋律的纷繁的絮语,嗅觉散为花草的馥郁和海风的清新,味觉变成糕点的香甜和泉水的甘美,而触觉则是万年川上不化之冰雪与深渊炙热不熄的熔岩。 正如他对苍行衣所说的,他正在化身为这个世界。 然而,一道翡翠色的目光,将他的意识竭力捕捞了回来。 通过病症,苍行衣可以读取任何人的思想和记忆,继而记忆入侵替代对方的存在。他当然也可以利用自己攫取到的指定目标的思维活动,将那个人的存在完美演绎出来,这才是真正的“独角戏”。 纵魔相的无差别深化侵蚀度不仅影响了不见寒,同时也作用在苍行衣身上。独角戏的侵蚀度节节攀升,他凝目之处,不见寒溃散的躯壳、意识被重新勾勒出来。妄想天国在不断构建和完善新的世界,而不见寒也同步地在被重新塑造。 如果说在这场计划中,不见寒要做到的,是摆脱人类躯壳的约束,解体化为整个世界。那对于苍行衣来说,他唯一的目标,就是在新世界被创造出来的同时,留住身为人类的不见寒。 谢祈的纵魔相催化、妄想天国对复苏市的改写和新世界的构建、苍行衣独角戏对不见寒存在的截留,三者同时到了极致—— 而映那些留在理想城中等待一切尘埃落定的人眼中的,是一个全新的、瑰丽梦幻的世界,如同从废墟中开出花来,在他们眼中绽开。 妄想天国,从复苏市中剥离出来了。 与此同时,整个庞大乐园的世界意识和被重塑出来的人格意识在不见寒脑海中产生冲突,他的精神世界一片混乱。独角戏将他的记忆翻来覆去地灌入他的脑中,让他不至于忘记自己是什么存在。 然而在这种疯狂的往复拉扯中,他的精神之海紧绷到了极限。最终,他达到了承受能力顶端的识海就像一片无法再延展的纸张,撕拉一下子,竟然被扯出了一道豁口。 无数沉睡在更深远处的、一度被他所遗忘的记忆排山倒海,呼啸着,通过这处缺裂,朝他汹涌而来。 第385章 拾遗此·不渡平·一 砰—— 瓷碟摔在地上的声音,让他在睡梦中的身体本能轻颤了一下。 手肘撞在了作业桌旁边的书架上,架子上摆放的龙玩具被晃了下来,砸在他额角,在桌面上弹了一下,然后滚落到地上。 他被惊醒了。 他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趴在桌面上睡着了,胳膊底下压着摊开的作业本。手一抬起,被压开的作业本自动回弹,露出印着卡通人物的封面,和底下所有者的签名。 班级:三年(1)班 姓名:不见寒 “我早就说了,你那种教育方法是有问题的!”从微微透光的门缝中,传来男人发音含糊的怒吼。 房间的隔音效果不错,即便是从一墙之隔的客厅传来的争执声,听起来也十分遥远,朦胧得宛如在另一个世界。 “他就是打少了……男孩子就是要打,棍棒子底下出孝子!你这么惯着他,他今天不注意标点,只考了九十九分,你跟他说没关系,他就不知道犯错的严重性。以后出了社会,他会违法,会去犯罪的!” 女人冷清的声音撇了过来:“纠正犯错和犯罪,要靠教给他做人的道理,和他考试成绩多少分没有关系。” “和成绩没关系?我跟你讲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成绩,他上初中看不看成绩?读高中看不看考试成绩?将来高考读什么大学,看的不也是成绩?!什么素质教育什么培养兴趣,骗的就是你这种人,你不努力了,别人就会拼命超过你。你就纵容他吧,迟早把他养成废物!” 女人越发显得不耐烦了:“不渡平,你喝了酒能不能少说两句?见寒在写作业呢,别吵他行吗?” “说的不就是他!写什么作业,装模作样的……他关上门就在作业本上画画,老师都跟我打好几回电话了……我现在就说他去……”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逐渐逼近。哐的一声,卧室房门被人粗鲁地撞开,一个满面熏红、浑身酒气的男人,摇摇晃晃,眼看就要闯进来。隐约可以看见他身后有一个女人追来,拉着他的手臂硬是将他拽开,又顺手将房门带上。 卧室里再次恢复了与世隔绝的气氛。 不见寒慢慢弯下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龙玩偶,踩着凳子站起来,把它放回书架上它原本所在的位置。 这是他的图书管理员十三月。他的书架上有很多书,童话故事,彩图画册,各种各样的地理图志、旅游行记和动植物鉴赏指南,只有十三月清楚每本书的位置。 不渡平不允许他在写作业的时候画画,他会将一张A4纸裁成许多张白色的小纸片,夹在作业本里悄悄画图。画完之后,他会将自己比较满意的纸片藏进书架里,或者在两本书的夹缝之间,或者夹在某本书他特别喜欢的一页里,足够小的还可以塞进砖块书的书脊缝中。 这样的小秘密太多,他不会完全记得每一张画藏在什么地方。需要找出来的时候只好询问十三月,十三月会告诉他答案。 卧室门外,争执声仍在继续。 “……这也不让我做,那也不行,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男人的声音变得更加嘶哑,怒气越发得明显,“我才是一家之主,你们都应该听我的!” 他暴怒的咆哮中,隐约传来女人不屑的嗤笑声。 忽然哗啦啦一阵巨响,仿佛是桌子被掀翻,碗碟筷子砸了一地。打砸东西的嘈杂声中,可以听见女人压抑着怒火的声音:“不渡平,你有完没完?!” “我忍你很久了我跟你说,今天我就偏要说出来!”男人用更加恐怖的大嗓门吼回去,“老婆瞧不起我,儿子不尊重我,我在这个家里就TM什么也不是!你看看你那些同事朋友,每次出去吃饭介绍人,人家怎么说的?某某先生,以及某某先生的妻子。你们家呢,某某女士,和某某女士的老公!说得我TM像个倒插门似的!” “你根本就没有爱过我……我在你那里从来感受不到一点重视,你这个女人就他妈没有心!” 女人说:“我不爱你,当初为什么要嫁给你?结婚之后又为什么忍了你这么多年?” 男人完全听不进她的话,仍旧自顾自地骂骂咧咧:“别人都只说你厉害,你聪明!我呢?我算个老几……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们家,农村出身……你这么厉害,从来不听我的话,还不他妈是个女人?像你这么厉害的女人,除了我还有谁敢娶?!” 窸窸窣窣的声音作响,女人从沙发站了起来,哒哒走远了。 “喝多了就赶紧闭嘴,洗洗澡睡你的觉去!”女人冷漠的声音也越传越远,“家庭的组建本来就是成员之间的相互迁就,你不能体谅我,那我也不会容忍你。这日子过不下去就别过了!” 哐当一声,主卧的房门被人摔上了。 客厅里安静了小小片刻,少顷,传来男人压抑的哭声。 “我就知道……”不渡平抽噎着,粗糙的哭声实在称不上动听,充满了沙哑和委屈,“你瞧不起我,你早就想离了……” “你不要我,我也不要你了!我回我自己的房子住去……我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你以后管不着我了……你看谁还敢要你!” 四十岁的中年男人在自己家客厅里哭得像个撒泼的小孩,将自己关进卧室里的女人却丝毫不为动容。不渡平哭了一会儿,骂骂咧咧地推开家门走了,只留下关门时震动地板的一声巨响。 不见寒爬上床,站在床上,从窗边往下望。大约两分钟之后,一个醉醺醺的男人东倒西歪地从这栋居民楼底下出来了,昏暗的路灯照着他孤零零的背影,显得有些狼狈。 他一边含糊不清地叫骂着,一边走向路灯无法照亮的黑暗前路,在夜路上踉跄。小区保安听到动静过来搀扶他,被他用力挥开,径自往前跌撞。 他消失在了不见寒无法看见的远方。 不见寒从床上爬下来,坐回书桌前。他该写作业了,可是脑子里各式各样的年头像海底的泡泡一样冒出来,却没有一个是和作业答案有关的。 他的手自己动了起来,笔尖无意识地游走在纸面上。 他想到喝了酒的男人肚子像灌水的气球一样涨起来,一个肚子凸出、和四肢不成比例的身体轮廓被勾勒而出。身上臭烘烘的酒气大约和老太婆的裹脚布是同等量级的空气污染,呕吐物在上面留下了黄色的污渍…… 等他回过神来时,他才想起来,自己居然又在作业本上画画了。新一页纸面上出现了浑身缠满绷带、肚子奇大而四肢枯瘦的怪物,看起来像一头干尸。 他画完了。他感到了无聊。 于是他赤脚走向门口,拉开了自己卧室的房门。客厅的灯还没有关,惨淡的光线照出一片狼藉。 桌子翻倒,杯盘碗碟摔得七零八落。好在不渡平砸东西之前女人已经吃完饭了,需要收拾的只是一些残留的汤汁,没有太多黏糊糊油腻腻的食物。 不见寒想了想,回到床边穿起拖鞋,然后走进客厅里,环顾一周。他把桌椅扶起来,将尚且完好的碗碟捡起来放进洗碗池里,然后去厨房拿来扫把,将地上残留的碎瓷片打扫干净。 明天不渡平回来的时候,他会告诉不渡平,今天是他打扫的卫生。不渡平会表扬他的。 主卧那边传来轻轻的吱呀一声,女人穿着真丝睡裙,微卷的长发披散,站在主卧门口。 她问不见寒:“作业做完了吗?” 不见寒回答道:“还没有。” “那不用管客厅了,待会儿我来收拾。”女人声音平静地说道,“你回去写作业吧,早点写完早点睡,明天还要上学呢。” 不见寒抬起头,望着她。 他血缘和法律上的母亲,他离开她已经太久了。自从年少时和她分别,就几乎再也没有见面的时候。他本身不擅长记住人脸,因此在他记忆中浮现出的她的模样,面孔也像是隔了一层水雾,朦朦胧胧看不清楚。除了隐约的熟悉感,什么都看不出来。 “可是我想听人夸我。”不见寒坦率地表达了自己的诉求。 女人的声音变得温和了一些:“等你写完作业,我会表扬你的。” “可是我想听人夸我,突然很想听。”不见寒重复了一遍,“而且我不想写作业,没有写作业的感觉。” “好吧。”女人笑了笑,走到他面前,捧起他的脸,和他侧脸轻轻相贴了一下,“见寒好乖,是懂事的孩子,知道帮大人做家务了。” 不见寒满意地点点头:“星星也很乖。星星会夸奖我,是懂事的大人了。” “好了,客厅会有人收拾的。现在回去写作业吧。”女人轻声说道。 不见寒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他注意到了她发红的眼眶和鼻尖,略带沙哑的声音和不太自然的语调。她像是在努力压制住情绪的起伏,试图表现出镇定一如往日的姿态和他对话,想让他当做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认为那尚且不是他需要接触和理解的事情。 不见寒突然说:“我想去公园玩。” 女人有些惊讶,缓缓半蹲下来,和他视线平齐:“现在吗?现在很晚了,公园已经关门了。明天你放学的时候我来接你,带你去公园玩好不好?” “可是我想去公园玩,现在就想去。”不见寒朝她伸出手,露出了一个甜美的微笑,“我不要你带我出去玩,我想带你出去玩。” “我会带你去所有有趣的地方跟你玩,给你买你喜欢的好吃的东西,陪你说话讲故事给你听。所以你别哭啦。不渡平跟你吵架,是他不懂事。” 他把女人抱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抚摸她柔顺的长发。 “我的星星是世界上最温柔漂亮的星星。他不要你,我要你。” 第319章 拾遗此·不渡平·二 你曾经有过这样的体验么? 别人信誓旦旦地向你解说某件事情的缘由,并向你担保这就是世界的真理。然而当你涉足其中,亲身经历这件事情时,却发现你所感受到的,并不完全如旁人对你解释的那样。 你将自己的想法反馈给对方,却遭到对方激烈的辩驳。或许你最终能够说服对方,你的确见识到了与他不完全相同的东西,但并不能改变对方的想法。他依然觉得他自己的观念才是唯一而且绝对正确的。 你是否曾经这样怀疑过?有时你所感知到的世界,与别人向你描述的截然不同。这也许不是你或者他的感觉和陈述有误,而是呈现在你们眼中的世界,本身的确是不同的。 例如你眼中的红色,在别人眼中,其实是被你认为是绿色的颜色。然而由于这种颜色被语言定义为了“红”,因此当有人指向它的时候,你们会异口同声地回答:“这是红色。” 有人对你说,这是因为世界是相同的,只是每个人对世界的认识和理解不同。可是真的如此吗? 只有笃信世界是构建在物质之上的人们,才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对于那些与他们持有不同意见的人来说,改变的不是人们的感知,而是世界的形态会受到认识的影响。当你认为你眼中的世界与旁人不同时,它就的确是不同的。 不见寒正是这样坚信的。 自从他意识到所有人都拥有属于他自己的认识和解释世界的权利开始,他就像发现了不可思议的宝藏,开始随心所欲地重新为自己眼中的世界赋予定义。 “要在月亮心情很好的时候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拐角处向左转弯。去第二棵桂花树下,你就会发现叶子后面藏着通向秘密的入口。” 深夜十一点,女人穿着丝绸吊带睡裙,臂弯里挽着蕾丝披肩,被她年幼的孩子牵着,沿着街道向前跑。 窗户一盏接着一盏熄灭,长街静谧,黯淡的月色在神秘的黑暗里逐渐变得皎洁。夜色中空无一人的城市,是独属于他们的乐园。 不见寒牵着女人来到公园一处围墙下,那里是他的秘密入口。围栏隐藏在桂树后的地方因为年久生锈蚀断了两根,正好形成了容一人通过的缺口,让他即使在儿童公园关门期间也能够进出自如。 他像遵守着某种古老而庄严地仪式,在断裂的栏杆上轻敲,然后侧耳聆听这道请求的回音。在得到不知名存在的许可之后,他带着女人钻进公园里,拨开树丛走到石板路上,沿着小路继续往前走。 “往左边走是荒漠和遗迹,那里离愿光海也很近,因为他们存在于毗邻的时代。右边可以去往悬空之笼和万象森林,星星想先去哪里玩呢?”不见寒一边走,一边回头问身后的女人。 女人挽着披肩,走在漆黑的公园里,孩子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她丝毫不感到畏惧:“今天是见寒做向导,所以见寒决定带我去哪里玩就好啦。” 不见寒想了想,说:“那我们应该从起源开始。乐园是一个很大、很复杂的世界,我慢慢说给你听。” 他带着女人跑向旱冰场。 “第一纪元被称为黄昏的遗迹,这是从那个纪元遗留下来的荒漠。从前第一纪元是很繁荣的时代,众神林立,所有的种族以对诸神的信仰换取使用法术的力量。他们的信仰被称作愿力,凝聚为了天上的太阳。” 不见寒跑到旱冰场的中央,闭上眼张开双臂旋转一圈,向初次涉足这片乐园的来客示意荒漠遗迹的浩瀚。 “因为种群有时在劳作,有时在休息,因此愿力太阳的存在并不稳定。当人们出来工作的时候,他们清醒,产生的愿力更多,太阳就逐渐升起。当人们睡着的时候,愿力微弱,太阳就落下。因此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说法是并不准确的,是太阳的起落,在跟随着人们的信仰而运转。” 女人微笑着回答:“原来太阳是这样来的呀?那么月亮是怎么诞生的呢?” “月亮出生得很晚,是第四纪元的事情了。”不见寒说着,又指向溜冰场一旁的休息亭,“看见那个了吗?那是当时还存在于世的众神留下的遗迹。” “第一纪元末期,乐园出现了一个名叫路维希尔的外来者。他对向众神献上信仰而换取法术的规则感到无趣,于是将世界的意志从沉睡中唤醒。” “他见证并理解了这个世界的奇妙之处,所以世界给予他偏爱,为他创造了一朵原本不存在于世的蓝玫瑰,赠予他,作为他颠覆一切传统秩序权柄的象征。” “路维希尔用这份与世界意志同等格位的权柄击碎了太阳,剥夺了众神收割信仰的权利,结束了这个古老辉煌的纪元。最终,路维希尔虽然被诸神合力逐出了乐园,但至高无上的太阳也从天上坠落,由此这个纪元最后一刻的天象,永恒地定格在了黄昏。” 不见寒的手指向夜幕,从天心划过。伴随着他充满想象力的叙述,女人仿佛能看见庞大炽热的烈日沿着他刻画的轨迹升起,又浪漫而耀眼地坠落。千万年恢宏的奇幻历史如长河,在她眼前淌过,日光将云霞和海面点成熊熊燃烧的红色,繁华的城市与文明失去信仰,被金色的荒漠吞噬,神庙皆沦陷为无人垂临的遗迹。 演绎一切宏大传说的少年正望着她,饱含笑意的眼眸如同星辰。 这是她的孩子,她深知天才二字不足以形容他。他应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奇迹,无可取代的不见寒。 他是引诱爱丽丝进入奇幻仙境的疯兔,是青草坡上向永无乡纵笛的牧人,是童话中的小王子,也是妄想天国的造物主。他狡黠却又天真烂漫,心怀的绚丽,远胜过现世的一切,美好到不属于这人世间。 根本没有人能够拒绝他去往乐园的邀约——是啊,没有任何人。 第320章 拾遗此·不渡平·三 不见寒再次牵起女人的手,奔向溜冰场外的景观湖。湖水两岸种着成片的落羽杉,城市零星的灯光倒影在水面上,湖水波光粼粼宛若星海。 “紧接着终结的黄昏,第二纪元被称为‘长夜的星海’。太阳破碎之后,乐园陷入了永恒无日的寒夜中。阳光的碎片化为星子,坠落在海面上,被每一朵浪花的尖端拾取,这片海洋从此被称为愿光海。” “然而大陆被永结在冻土之下,海面彻底冰封,寒冷的雪夜使所有失去信仰的物种难以为继。于是幸存的种族们联合起来,以整个乐园作为版图,他们刻画了规模空前宏大的术阵,将所有种族使用法术时散发的能量收集起来,凝聚为了全新的太阳。” “光明重新照耀大地。这个时代是所有纪元中唯一未因毁灭进入尾声的,它以希望作为终结。” 他们跑过湖水中心长长的廊桥,冰凉的夜风掠过湖水,那是数个纪元以前寒夜中的雪风,吹拂在她肩上。她远远望见湖的那一头,树林深处有启明之光。 湖对岸的科技馆门口,亮着一盏路灯。这是科技馆门口用来展示太阳能蓄电池功能的白炽灯,也是整个公园中唯一一盏在结束营业之后仍然彻夜明亮的灯光。 “吸收法术形成的人造太阳只知升起而忘记了落下,乐园成为了无夜的旷野。同时有部分族群发现太阳逸散出的能量可以被利用,于是全新的文明与力量体系被建立起来。他们称这种利用太阳能量的新技术为机械术,以钢铁和晶石作为材料,打造了林立的建筑和坚韧的武器。” “这就是第三纪元,永昼的极光。” “在这个纪元末期,永不坠落的太阳烤干了大地,使大量水分丧失,气温不断攀升。海平面下降,植物枯死,各类种群难以为继。所有机械宗师齐聚械术圣地悬空之笼,他们决定制造一个巨大的机械,有规律地将太阳进行遮挡。” “这就是第四纪元时巡游在天空上的巨鲸,乌尔铎。” 科技馆夜间同样不对外开放,他们于是继续向前踱步。路过海洋馆门口,一旁巨大的鲸鱼模型将两人笼罩于阴影之下,不见寒向女人介绍了它的来历和用途。 “到了第四纪元,清晨的雾林,乌尔铎在天空中巡游,有规律地遮蔽日光。当它游离时,太阳浮现而白昼临世;当它游至时,它的双眼将成为夜幕中皎洁的月光。” “乐园恢复了可容诸多种族生存的环境。但是寒夜和炎荒毁灭了太多物种,幸存下来的族群已经寥寥无几。肩负繁衍义务的幸存者们开启了一个名为幻想生物育成的计划,他们通过考古、传说记载追溯以往的纪元,通过法术以械术的结合创造出想象中的生物。” “乐园迎来了物种爆发。可是不同的种群之间存在着不同的生存方式和信仰,他们彼此冲突,相互厮杀。乐园被战争血洗,由生活在这片大地上的种群亲手造就的恐怖的劫难,再次惊醒了自从路维希尔离开后就沉睡的世界意志。” “世界重启,时间进入了最后一个纪元。” 不见寒将女人带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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