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间再无不见寒。这或许就是谢祈曾经对他说的,你会在病异的膨胀和污染中逐渐失去自我,从此不再是你追逐执念,而是执念取代掉你。 执着之人终成怪物。 苍行衣终于替他清理干净了掌心的伤口。此时不入地狱已经失效,但他没有直接用病异愈合伤口,而是看着垂眼为他包扎手心的苍行衣。 内心的寒意和麻木崩解消散,一股温热从裂隙中汹涌而出。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有力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呼吸连绵不绝。 在这个世间,他没有记忆,远离曾经的亲人朋友,也不存在任何一处他熟悉的地点。他和自己的过去完全割裂,但他知道自己还活着,能够维持住自己意识的边界,只因为他对眼前这个人心怀无法控制的感情,会为这份独一无二的渴慕而心动。 于是他伸出双手,在苍行衣惊诧的抬头和雨伞的坠落中,他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心上人。 这是他自我最后的锚点。 怦然而动的心脏告诉他,他并非除了疯狂之外一无所有。 第314章 剧本十五·妄想天国·五 追溯着牧糍逃离的痕迹,俞尉施在废墟中穿梭前行。 尾巴在粗糙的地面上游走的感觉让他很不适应,他已经很久没有独立行走过了。自从双腿被八星剧本的崩溃影响变成尾巴后,他就很少出门,即使偶尔外出,也是被牧糍抱着,或者推着小推车到处闲逛。 暴雨落下之前,牧糍还在家里和他商量买轮椅或者婴儿车的事情。牧糍看中了一款神奇的轮椅,前半部分是轮椅,后半部分是自行车。牧糍充满期待地说,她可以坐在后面的自行车上,蹬轮子推动轮椅前进,这样他们就能实现无排放环保飙车了。 她总是表现得很幼稚。她任性,爱撒娇,喜欢穿公主裙吃香甜软糯的点心,说话用叠字和拟声词,向往一切美好天真的爱情故事。时常捧着脸说自己只是个傻白甜,一副很好让人看懂的样子。 俞尉施不知道她想要躲起来的话,会逃到什么地方去。从她哭着消失在无人之境中那一刻开始,好像一夜之间,被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有了许多他从未窥见过的秘密。 摆脱感情带来的干扰,他用自己所拥有的心理学知识进行理性分析。人在慌乱之际,熟悉的环境会带来更多安全感和归属感,对他们更有吸引力。他在理想城里逡巡了一圈,没有在任何熟悉的店面中见到牧糍之后,打道回府,来到了别墅小区1314号门口。 沿着熟悉的花园路径进入城堡,俞尉施在客厅的水晶球里,看见了蜷缩成一团的牧糍。 她抱着膝盖,把自己埋在宝石堆里,背对着门口,肩膀一颤一颤。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她看起来像一颗掉进泥水里的毛绒玩具,被放在宝石堆里,完全不适合这个位置。 他们谁都没有开口,沉默在城堡大厅中蔓延了很久。只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和牧糍间歇的抽泣声。 俞尉施慢慢地游到水晶球边上,左右探头看看,最后小心地伸出尾巴尖,轻轻扒拉一下水晶球:“糯米糍,糯米糍。” 水晶球摇晃,里面的宝石在滚动中发出沙沙的响声。 “为什么要来找我?”牧糍把脸埋在膝盖里,“你不是曾经说过,你感觉不到我对你的喜欢,也永远不会喜欢上我吗?”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搭理我?” 俞尉施从来没见过牧糍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 诚然,他心理学出身的专业知识和敏锐的观察力,可以让他从幽微的言行细节中,洞悉任何人类的真实想法。但医者不能自医,问题一旦涉及到身边的人和事,他就容易对自己的判断失去自信。面对心思细腻多变的少女,他更是很难从对方喜怒莫测的语气里,把握住她的真实想法。从牧糍抗拒的态度中,他只能揣测,她此刻或许不是太想和他说话。 他可以理解病异侵蚀会对患病者造成情绪影响,但多少还是感到有点受伤。于是他试探道:“……那我走了?” 牧糍仍然背对着他颤抖,没有回答。 俞尉施开始慢吞吞地往城堡门口游走。 他离开时故意将尾巴用力扫在地毯上,发出动静十分明显的声音,就差贴在牧糍耳边大声告诉她“我真的要走了哦”。 他一步接着一步,用龟爬一样的速度挪出城堡大厅。终于,他走到门口,只要再向前一步,身体就会暴露在滂沱的暴雨中。 可牧糍还是没有回头。 俞尉施扶着沉重的大门,轻轻叹息一声。他最后转头,看了一眼牧糍,旋身准备游进雨中。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牧糍哽咽的声音,忽然在他背后响起,“我不是真正毫无条件地爱你,我只是想要你创作的能力而已。” 俞尉施出门的动作停下了。 “我以前其实很讨厌你。”牧糍的声音在颤抖,她在努力压制着自己的哭声,想让自己的叙述听起来平静理性,而不是一味发泄情绪的埋怨,“你的文字在震撼和感动我的同时,也经常让我感到敬畏。我想追上你,能成为和你并肩而立的人,可每当把我写的那些东西拿到你面前,你却告诉我,还差得远,我永远写不出能够让你惊叹的东西。” “你说我被成长环境限制,没有足够的创新能力和自己独特的风格。我绞尽脑汁构建出来的世界观,觉得惊奇新鲜的、像宝贝一样想分享给你的故事情节,在你眼里,居然和那些千篇一律的套路小说没有任何区别,不过是你早已经看腻味的东西。” “每次听到这种话,我都恨死你了。我心想俞尉施究竟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比我大几岁,多看过几千本书,多写了几年小说吗?等我再练几年,和现在的你一样大的时候,一定能写出比这时你更好的文字来。你还没有见过未来的我,凭什么说我永远都写不出能让你看得上眼的东西啊?!” 牧糍终于控制不住声音,哭了起来。 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的绝望究竟是来自自己被认定无法实现的理想,还是永远无法得到的、仰慕之人的认可。无论如何,摆在她面前的,就是这样姿态强硬冰冷的现实:你拼尽全力,所付出的一切努力都注定是做无用功,得不到任何回应。 “我拜你为师,追求你,求你教我写小说。我总是在想,这样我就能离你更近一步了吧?” “我可以竭力满足你所有的要求,你喜欢什么样的恋人我都可以努力扮演。就算呕心沥血想出来的东西被你批评得一文不值,我也能带着笑脸忍下去。我愿意付出和你一样、甚至比你更多的努力,去磨炼自己的文笔。只要能让我写得和你一样好,让我看见你所能看见的,想到你所能想到的,创造你所能创造的,让你感到我也并不是毫无可取之处,叫我做什么都可以!” “但为什么,我就是不行啊?!” 和俞尉施在一起,牧糍学会的一件最刻骨铭心的事,不是思考的方式,也不是创作的技巧,更不是该如何处理亲密关系。 而是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是你注定做不到的。 无论你多么想去争取,为此付出多少努力,你用尽一切你所能想到的办法、付出你能付出的所有代价,你做不到,就是做不到的。 ——就像牧糍永远写不出和俞尉施一样惊艳世人的作品。 俞尉施的创作能力,脱胎于他现实生活中曾遭遇的苦难。 他从小患病,一年有半年时间都住在医院,大部分时间都忍受着无法呼吸的痛苦。这导致他学业完全跟不上同龄人,从小就没有朋友。 年幼时对家庭的记忆只剩下父母相互指责,争执动手,满地的血迹,以及迁怒时指向他的水果刀。父母离异之后他被送去乡下,和几乎是陌生人的亲戚一同生活。应该用来抚养他生活费被亲戚们瓜分殆尽,却没人提及他的姓名,仿佛他从未在世界上存在过。 他也曾对他们心怀期待过,也曾想让他们了解他,以他为荣,努力尝试成为他们期待的模样。可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争取,也都落入了无底的漩涡,从未得到过回应。 是他做的还不够好吗?是他无能脆弱,无法满足别人的要求,没有成为他们期望的样子吗? 还会有人爱他吗?他可以作出回应吗?他真的具有这种资格吗,有被爱的价值吗? 所有的孤独、痛苦、无止无休的反思,最终磨砺出他独一无二的思维方式和创作风格。他深刻如刀的文笔,对人性的观测和剖析,编织情节时令人惊叹的草蛇灰线、惊艳反转,无一不脱胎于他曾忍受的折磨。创作让他维持清醒思考的能力,成为他存在于世的痕迹,赋予他生命意义,是他价值的证明。 巨龙身披的风暴,是在温室中长大的小公主永远无法明白的。 当俞尉施得不到照顾导致病魔缠身,屡次提起依然无人重视的时候,牧糍享有着父母无微不至的关怀。发烧了会有人带她去看病,除了学习不需要担忧任何生存的问题,甚至只是作业写累了,都会有切好的水果送到她书桌边,只需要她张口去吃。 俞尉施过年被独自一人丢在家里,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带着继母和继母的孩子一起出游,阖家欢乐。牧糍却是那个能在春节时牵着父母的手,穿梭在花市热闹的街道上奔跑打闹的孩子。 俞尉施学习好坏无人在乎,牧糍只要成绩稍有进步就会得到奖励;俞尉施生辰节日无人记得,牧糍每年都会收到亲戚朋友精心准备的礼物。 即使俞尉施并不想要命运剥夺他原本够享受的关爱和存在感,换给他卓绝的创作能力;即使牧糍愿意舍弃自己安稳美满的生活,去交换她梦寐以求的深刻思考方式和犀利文笔。他们也无法决定自己的出身,不能交换他们已经经历过的成长环境。 “我知道创作这件事对你来说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所以从前不敢对你说这些话。我还想在你面前假扮成无私奉献的完美恋人的样子,怕你反感我贪婪自私的真实想法。”牧糍哑声说,“可是现在……都已经无所谓了。” 她心中一直清楚,创作是俞尉施最宝贵的能力,爱也是他剩下仅有的一件完全属于他的东西。 她已经拥有了满怀的糖果,却仍然渴望俞尉施口袋里那最后两枚。她不能把自己健全的家庭和幸福的童年转让给俞尉施,却腆着脸想要俞尉施教给她他用前半段人生的痛苦换来的能力。 这岂止是自私至极。 她不敢平白要求俞尉施交出他最后的珍宝,只能用她这份不够真诚、不够纯粹,也不够勇敢决绝的爱,换来他教给她写作的能力。 这是一场公平的交易——至少她曾经是这样以为的。 她虽然向俞尉施索要了一枚糖果,可她已经把自己能给的所有东西都给他了。直到她闯进无人之境,把整个家里翻了个底朝天,却始终找不到俞尉施,她才知道自己又错了。 无人之境是以自我怀疑为触发机制的病异。当被感染者认为自己的存在毫无价值时,会将他的存在从世界上抹消掉。 所以,牧糍无法在无人之境中见到俞尉施的时候,她顷刻间就明白了——俞尉施从未认为,他被她所爱着。 无论原因是他不认为她真正爱他,还是他不认为自己值得被她爱慕,这个结果都传达出了一个事实:俞尉施并不认可牧糍为他所做的一切。她为此付出的努力,从来没有传达到他那里。 “我曾经自以为已经给了你爱,从你那里换来对创作能力的教导,我不欠你什么。原来根本不是这样。最终我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创作能力,你也没有从我浅薄的喜欢里得到半分温暖或者安慰。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自我感动,我什么都没做到,什么都改变不了。我仍然是贪婪无耻的吸血鬼,从你那里无休止地索取你最宝贵的东西,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恶心……” 她不断指责自己,一边说话一边哭泣让她的咽喉梗塞,中途有好几次停顿,几乎说不下去。 “对不起,或许我不应该跟你讲这些话……但是我真的已经尽力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牧糍泣不成声,“我真正想问你的是,这一切还有机会挽回吗?还是说……我和你在一起,带给你的,确实只有伤害和负担?” “我们之间就这样结束,是不是对彼此更好?” 俞尉施听到她这句问话,很明显地犹豫了。 正当牧糍以为他真的在认真考虑是否要分手,甚至已经做好听到他无情答复的准备时,俞尉施说:“可是猫猫鱼是一条需要吃小宝石维持生命的猫猫鱼,离不开猫猫鱼的宝石缸。” 牧糍:“……” “猫猫鱼对赚钱和谋生都不感兴趣,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写小说。而且也早就知道自己的文章风格并不适合市场的主流口味,赚不到小钱钱。”俞尉施表现得十分为难,露出了委屈可怜的表情,“如果没有一颗富婆糍来包养投喂的话,猫猫鱼就要抱着自己的纸箱子去天桥底下睡,很快在饥寒交迫中被饿死了。” 牧糍再次:“……” 她被俞尉施突如其来的坦诚哽住,甚至噎到忘记了哭泣,痴呆半晌,才讷讷说道:“原来你在乎的并不是我的爱,你只是在乎我的钱而已。” 俞尉施立刻警觉道:“你也不是真的爱我,你只是馋我的才华啊。” 牧糍欲言又止。 他说的好像没错,但她总觉得事情似乎不应该是这样展开的。 “所以糍糍纠结的地方在于,糍糍觉得自己只有一份爱,却想要向鱼鱼换取两样东西,分别是创作的能力和爱情。”俞尉施在说话的途中,又慢悠悠地晃回了水晶球旁边,“糍糍认为自己把爱情给了鱼鱼,以此交换了我对你创作能力的指导。但是我并没有收到你给出的爱,你也没有得到想象中能够得到的创作能力的提升,所以你觉得自己的恋爱白给了。是这个意思吗?” 牧糍呆呆地点点头,又呆呆地摇了摇头。 “可是糍糍有没有想过,你对我的喜欢,是建立在你觉得我拥有超越你的创作能力的基础上的呢?”俞尉施歪头道,“如果有一天,你觉得自己的创作能力和我一样了,那么你还会爱我吗?” 这个问题把牧糍问住了。她思考了很久,才说:“可是我没有经历过你所经历的事情,想不到你能想见的事物,注定不会拥有和你一样的创作能力啊。” “所以,糍糍会一直认为我的创作能力比你强,一直喜欢我。”俞尉施狡黠地说,“而我需要的‘爱’,也并不是口头上说说而已的喜欢。想说好听的话太轻易,动动嘴皮子谁都能讲出来。” “我曾经说自己不会喜欢你,不是在针对你,不是说你不可爱,不值得被喜欢,而是我不相信自己有资格被爱。这源自于我的自我否定,而自我否定又来自我过去经历中对安全感的缺失。因此,想要让我感受到‘爱’,糍糍需要给我的,是安定的生活,和能看得见的未来。” “比如说漂亮的大房子,装满小宝石的鱼缸,一些陪打游戏和讨论脑洞的日常活动。” 他说着,伸出尾巴尖卷住水晶球,把水晶球连同蜷缩在里面的牧糍一起端起来。 “我不是圣人,尚且不能放下那些让我自我怀疑的过去。但我并非你所想象的那样,完全没有感知到你的付出,也不在乎你的努力。”他像推动怀抱里的摇篮一样,轻轻晃着水晶球,“如果我不在乎,怎么会愿意花费那么多的时间,去为你指导写作技巧呢?又怎么会有耐心一遍遍对你解释,直到你理解为止?” “所以糍糍给我安全感和稳定的生活,让我能够心无旁骛地做自己唯一想做的事情,专心搞创作。而我会教你想要的创作技巧,让你不断变得更好,也慢慢学会怎么像一个男朋友一样对你撒娇。这样我们就会一直相爱,对吧?” 牧糍吸了吸鼻子:“可是你曾经说你永远不会喜欢我。” “我有说过这句话吗?”俞尉施眨眼,矢口否认。 牧糍说:“可是我长得不漂亮,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俞尉施说:“喜欢我的糍,长相就是我认为好看的类型。” 牧糍又说:“可是我不够聪明,没办法像你一样想到很高深的东西,写出让你满意的文字。” 俞尉施安慰道:“对和鱼一样聪明的生物,猫猫鱼会产生同类相斥。经常思考宇宙的终极、以至于感到世界上一切都空虚无意义的人,有一个就够了。两个凑在一起,就会整天一起黑深残反社会,嘀咕怎么早日毁灭世界的。” 牧糍瘪嘴:“可是我身上没有什么值得被爱的地方。想要你喜欢我,也再没有什么筹码,能够用来换取你的爱了。” 俞尉施说:“只要糍糍一直喜欢我,我就会一直喜欢你。” 牧糍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就算我无能,软弱,自私贪婪,也喜欢我吗?” 俞尉施回答:“是的。就算这样,也喜欢你。” 牧糍终于连滚带爬地从水晶球里钻了出来。 她紧紧抱住俞尉施的尾巴,把自己埋进他盘起来的长尾里,哭得一塌糊涂。 第315章 剧本十五·妄想天国·六 不见寒等人估摸着预够了给小情侣说悄悄话的时间,追溯着他们离开的痕迹,找到了牧糍和俞尉施家里。 他们找到这对小情侣的时候,这两人还在拌嘴。俞尉施用尾巴卷起牧糍,把她举高高,牧糍叽里咕噜地在跟他翻旧账。 “你以前说不会喜欢我,就算喜欢我也永远不会超过七十分的……”牧糍喵叽喵叽地乱叫,把眼泪全都蹭到俞尉施的尾巴上。 “可能我以前比较极端吧,”俞尉施一脸乖巧地说,“因为内心太过痛苦,所以语言也很激烈。” 牧糍凶巴巴打鱼尾巴:“现在给你一个改过的机会,多少分?快说!” 俞尉施小声道:“我喜欢谁都不会超过七十分……” 牧糍:“快说一百分,不然就哄不好了!” 俞尉施赶紧亲亲她:“好吧好吧,给你打满分。再贴上一朵小红花~” 被迎面泼了一脸狗粮的众人:“……” 且不说牧糍鱼前鱼后两幅嘴脸,俞尉施根据有无牧糍在场,表现也是判若两鱼。不见寒忍不住转头对苍行衣吐槽道:“少女心和恋爱果然是毁天灭地的大事件。” 苍行衣深有同感。 不入地狱的病异禁制早已失效,牧糍恢复了被病异侵蚀的姿态。皮肤雪白,心形粉色瞳孔,身上是彩虹珠光泡泡糖般的样裙。 她坐在俞尉施的尾巴上,双手合十,低头向大家道歉:“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啦。谢谢大家的包容,大家来找我的缘故我已经听猫猫鱼说了,有什么问题想问我,我都会回答的!” 一脸乖巧可爱,完全看不出操纵小情侣们相互厮杀时的阴阳怪气,以及站在龙宫城墙上和不见寒对骂的暴躁老糍的痕迹。 “既然猫猫鱼已经提前说过,那我就开门见山了。”不见寒说道,“你对于战争剧本这个类型,有多少了解?” 复苏市的大部分玩家,都是挑战剧本玩家。挑战剧本奖励丰厚,难度较为简单,怎么想都比战争剧本性价比高。只有少部分勾心斗角爱好者,战斗狂魔,以及个性过于突出、完全无法正常和其他玩家交流的人,才会流连于战争剧本。 牧糍恰好就属于战斗狂魔的类型。看起来可可爱爱,小小的一只,打起架来却比谁都狠。 “战争剧本啊,战争剧本一般分为两种模式。一种是对抗模式,一种是生存模式。”牧糍思考了片刻,回答道,“对抗模式是进入剧本之后玩家划分阵营,互相对抗,直到其中一方阵营全灭为止。具体规则视剧本不同存在差异,阵营双方人数不一定对等。” “而我们现在所处的《复苏市》八星剧本,是生存模式的战争剧本。生存模式的通关条件有两种,第一种是完成剧本给出的生存任务,比如说复苏市剧本简介中提示的任务,存活至雨停。第二种就是我们相互厮杀,直到只剩下最后一个玩家,最后的玩家就会作为唯一的胜利者通关游戏。” “可是现在问题来了。”不见寒说,“复苏市的暴雨,要如何停止呢?” 牧糍摊开手,表示自己对此一无所知,俞尉施也摇头。 不见寒:“在有些病态领域内,没有见到暴雨。” 他的妄想天国,苍行衣独角戏的褪色领域,俞尉施无人之境的空中城堡,牧糍的爱慕瘟疫理想城,乃至沐汀兰自缚茧的就诊楼,都不会被暴雨渗透。然而处于领域之中,患病者的侵蚀度仍旧会不断攀升,甚至因为维持病异展开领域,比淋雨感染得更快。 “没有暴雨渗透和雨停,是两个概念。”苍行衣说道,“领域内没有暴雨,是因为领域处于和复苏市不同的维度,但复苏市本身的雨还在下着。” “复苏市根本没有对雨停一事给出任何的条件和线索,我甚至怀疑,雨停这个条件是在和我们玩弄逻辑陷阱。我的意思是,当复苏市只剩下最后一个玩家的时候,复苏市才会雨停,这样也就只有最后一个玩家,才是那个达成能活到雨停条件的玩家。” 客厅中一时陷入沉默,气氛十分凝重。 “也就是说……”裴尧小声问,“我们这么多人当中,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吗?” 即使知道了他们身处在一个剧本中,即使知道剧本有脱离的方法,也毫无用处。他们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却眼睁睁看着稻草断在了手中。 摆在他们眼前的,似乎只有两条路。 要么逃窜躲藏,穷尽自己一切能力在复苏市苟且求生。等待其他所有人被红雾吞噬,或者在暴雨中崩溃成怪物,成为最后的幸存者。 要么大开杀戒,趁着自己还没有变成怪物,运用手中的病异将其他人都解决掉,成功通关剧本。 裴尧用力吸了吸鼻子:“怎么会这样啊……” 霜傲天眼珠转动,已经飞快地思索起来。 在场众人大都被裴尧套上了纯白王冠,无法相互攻击,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释梵。释梵的能力可以免疫任何病异,纯白王冠也不例外。她只要接触释梵,就可以解除纯白王冠的禁制,杀死裴尧,让光环对她的控制失效。 可是在纯白王冠消失的瞬间,其他人之间不能相互攻击的禁制,也就解除了。她连领域都没有,在这一大帮病源、恶魇和狂异之间,毫无优势可言。 无论怎么想,眼下的场面都接近于死局。 “战争剧本的规则本质,就是怂恿玩家自相残杀。”作为战争剧本模式的资深玩家,牧糍反而是其中显得比较淡定的一个,“战争剧本中的一切条件,都会将玩家推向彼此对抗的局面。争夺资源,死亡时限,以及人性的抉择,残酷才是战争剧本的乐趣所在。” “如果顺着剧本的规则来,恐怕的确只有这一种通关结局。我们想要创造更多人生存的新结局,就必须要运用跳出这个剧本本身的思维去思考,找到新的破解方法。” “跳出这个剧本本身……”裴尧思考了片刻,忽然击掌,“对了!复苏市不是一个八星剧本,其他剧本的中转站吗?只要从复苏市前往其他剧本,就可以逃离红雾和暴雨了?” 苍行衣举起手机:“但是前往其他剧本的功能已经被系统封锁了,系统就是想把我们困在这里。” “那么死亡呢?我们所有人都在对死亡避之不及,或许死亡正是这个剧本真正的出路也说不定啊?”裴尧又提出了新的猜想,“我们第一次来到世间参与剧本的时候,也都以为是死了就会真实死亡的危局,但事实上,死后我们来到了类似于主城和安全区一样的复苏市。” “既然复苏市也是一个剧本,那在复苏市中死亡的人,是不是也没有真正死去,而是去到了别的更高级的剧本,或者主城、安全区之类的地方。” “很美好的想法。”俞尉施评价道,“人们常说善人死后会上天堂,可是你如何确信死后的世界天堂真的存在?有去往天堂的人从彼岸回来告诉过你吗?生命只有一次,万一死后的世界,真的就是什么都没有的虚无呢?” 裴尧愣住:“这……” 他总是喜欢往乐观的方向去想,但是眼下的情形,似乎不容他乐观。 “先别急着否定裴尧,他的想法倒是给了我一些启发。”不见寒若有所思,“跳出剧本之外的世界,也并不是完全没有。病态领域不正是这样的存在吗?” 牧糍歪头:“可是刚才苍行衣不是说了吗,领域内不下雨,不等于暴雨停止。这个方法行不通的。” “你这就是还在《复苏市》的剧本范围之内进行思考了。你们的病态领域或许无法完全摆脱复苏市规则的影响,但我的领域有些不一样。”不见寒说着,妄想天国在他手中凭空创造出了一个苹果。 他把苹果掰开,里面是白色泛黄的果肉和黑色的籽。将苹果放在桌子上,他示意释梵去触摸,本应使任何病异无效的释梵,在触碰到这个苹果之后,竟然没有使苹果消失,或者穿过苹果,而是结结实实地摸到了它。 这是一个真正的苹果。 “病异妄想天国衍生自我的执念,将我幻想中的一切带到现世中来,甚至于改变我身处的现世。”不见寒解释道,“假如我的侵蚀度再往上提升,领域延展到极限,或许能够覆盖掉整个复苏市的剩余面积,将复苏市中的一切带入妄想天国之中。” “到那时候,妄想天国对于进入其中的人而言,就是一个真实的世界。而复苏市中发生的一切,都与离开之人无关了。” “怎么样,要不要赌一把?” 其余的人面面相觑,苍行衣率先举起了手。 “听起来可行。”苍行衣说,“而且我也愿意无条件相信你。” 第二个举起手的人,居然是霜傲天:“反正我们现在已经走到绝境,无论如何情况都不会变得更差了。所有可能性都值得尝试。” 紧接着是牧糍:“听起来很有趣!你的病异很好玩诶,有点点羡慕了。” 俞尉施也表示了赞同:“猫猫鱼是生活玩家,战争剧本达咩。” 裴尧、谢祈、沐汀兰也相继点头认可了不见寒的提议,众人最终将目光投向释梵。 他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没有举手或者表示赞同的人了。 或许这也不难理解。 对于不必遭受一切病异影响的释梵来说,他所拥有的病异不入地狱,同样使他无法解除到任何病异,哪怕那种病异的影响对他来说初衷是好的。假如不见寒的妄想天国将带领所有幸存者离开这个已经沦为人间地狱的复苏市,那么免疫病异影响、无法进入领域的释梵,将会成为唯一一个被留下的人。 在众人目光复杂的注视中,释梵轻轻一笑,双手合十,口诵佛号。 “昔有地藏王菩萨,名目莲,其母因贪口腹之欲破戒,堕饿鬼道。”他说,“目莲以神通见母亲受苦,伤心不忍;又视地狱众生一切罪恶深重,愿以自身神通誓愿,渡尽苦恶。临行前留下一句名言,在佛教经典中传诵千古。”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第315章 剧本十五·妄想天国·七 距离暴雨落下,只过去了短短十来天的时间。一座拥有上千万人口的繁华都市,已然被异变血洗,成为一座死气沉沉的空城。 不见寒站在理想城顶楼。高大的楼宇已经遭受怪物袭击,尽数坍毁,唯有这座位于棘心区中央的购物中心,因为叠加了多层领域,怪物们罕有接近,得以幸免于难。 从这个位置放眼望去,大半棘心区的景象尽收眼底。城市的边缘已经遥遥可以望见翻涌的红雾。它像蝗群一样,以可怕的速度推进着边界线,将所过之处的一切都吞噬殆尽。 身后脚步声由远及近,不见寒不必回头去看,也知道来者是谁,问到:“你刚刚干什么去了?” “关心复苏市留守人员的心理健康。”苍行衣回答道,“和释梵简单聊了两句,不知道该说他乐观还是精神强韧,他对自己可能要独自留在复苏市中的未来,似乎没有太大担忧。” “有可能是他知道,就算他有意见,也无济于事吧。”不见寒说。 他们定下的计划,不可能因为一两个人的异议而更改。 由裴尧主动请缨,他、霜傲天、沐汀兰在复苏市中四处搜寻幸存者,说服他们参加不见寒用妄想天国覆盖复苏市的计划。大多数还对存活抱有期待的人都愿意接受他们的建议,自愿被裴尧带上纯白王冠,和他们一同前往棘心区。 从不见寒提出计划开始,截至目前为止,已经有上千人赶赴这片人类最后坚守的城区。人数多得连不见寒都惊讶,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多人能在毁灭性的灾难中挣出一线生机。 “但对释梵而言,留在复苏市里,或许不是一件坏事。”苍行衣走到不见寒身边,趴在扶手栏杆上同他一起远眺,“有不入地狱的病异在身,怪物不会伤害他。真正可能会对他造成伤害的,反而是我们这些患病者。” 为了延缓侵蚀度的提升,患病者们理所当然会觊觎释梵的血肉。病异无法接触释梵,但是人可以。只需要一把刀,哪怕是虚弱的老人或者幼小的孩子,都能够轻易将他杀死。 在所有患病者都被带领前往妄想天国之后,危机四伏的复苏市,对释梵来说,反而成了再安全不过的地方。 “他唯一需要担心的,或许就是一个人守着一座空城,难免寂寞罢了。” 不见寒说:“说不准在我们都离开之后,复苏市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就是复苏市最后幸存的玩家了。到时雨一停,他就是唯一的通关者。” “祸兮福所伏,谁说不是呢。” 有关释梵的话题就此告一段落,苍行衣问起了和计划有关的事情:“用妄想天国覆盖复苏市的尝试,还没有完全成功吗?” 不见寒摇头:“没有。妄想天国虽然有相当的特殊性,到底还是病态领域。要脱离复苏市的规则框架,感觉总是差了那么一点儿。” 不见寒坚信他的破题思路是没有问题的。 第一次进入爱慕瘟疫领域的时候,他是病源级别的患病者。之后和苍行衣交心,在独角戏的失控中他拾回了少许记忆的碎片,对自己的病症有了更深的理解,继而进化为恶魇。 恶魇时期的妄想天国已经能对狂异级别的爱慕瘟疫造成相当的威胁,这个领域的特殊性可见一斑。在提出用妄想天国覆盖复苏市之后,不见寒在谢祈的协助下,进行了数次尝试。每一次尝试侵蚀度都在加深,如今他的侵蚀度在复苏市中已然封顶,狂异级别,距离怪物只有一步之遥。 妄想天国是成长性极其可怕的病症,不见寒的侵蚀度每提升一个阶段,它都会产生极其夸张的变异。不见寒有理由相信,等到自己真正成为怪物的那一刻,不劳红雾和暴雨的侵袭,他自己就足以覆灭整个复苏市。 “恐怕真的只有我成为怪物,才能彻底用妄想天国覆盖复苏市,带领所有人脱离这里。”不见寒轻轻呼出一口气。 “成为怪物……”苍行衣问,“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不见寒回答:“我不知道。按照以往观察到的经验来看,或许是成为执念本身吧。” 低阶的患病者死后成为怪物,会成为拥有着丑陋外表、畸形行动姿态的不死不灭的存在。但是拥有领域的患病者变成的怪物,诸如俞尉施、牧糍、不见寒等人,或许将会成为一种无形的致命规则。 例如俞尉施化身的无人之境规则,将以观念形式感染,将会剥夺所有心生自我怀疑者的存在感,使他们无法被感知到,也无法感知别人,最终消失在虚空中。而牧糍化身的爱慕瘟疫规则,则会以情绪形式感染,所有心生爱恋却求而不得者,将会以各种方式暴亡。 “成为怪物之后,我会变成妄想天国本身。妄想天国创造出新的世界,我便与这世界融为一体。”不见寒说道,“世界即是我,而我亦是全世界。我将是每一朵花开,每一段旋律,是每一次风的叹息和云的起落,无法被身置其中的人意识到我存在,但是又无处不在。” 苍行衣又问:“到那时候,你还会有身为‘不见寒’的意识吗?” 不见寒说:“我不知道。” “从妄想天国中诞生的,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呢?” “这我也不知道。” 苍行衣似乎陷入了沉思。 不见寒笑了笑,说:“没办法啊。我对过去的记忆只有零星印象,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创造的,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但我猜依照我的性格,大约是那种充满乐趣、惊喜与奇妙想象的地方。” “我相信那里一定比复苏市要好玩,不会有侵蚀人心的暴雨,也不会有步步紧逼的红雾。就当把它做是开一次盲盒不好吗?去赌一个未知而充满希望的将来,本身不也是一件充满乐趣的事情吗?” “但是……”苍行衣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说,“我很担心你。” 不见寒想了一下,对苍行衣说:“其实,在治愈花吐症那一次,你的独角戏失控,和我意识交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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