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一个普通人,或许在夜雨爆发的那一瞬间死去,才是一种幸运。即便有了力量,挣扎在恐惧与疯狂之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对寻常人来说,也太可怕了。” 谢祈笑了起来,她露出最美丽妩媚的笑容,口中却吐露出恐怖的话语:“可怕吗?我没感觉到啊。我反而觉得,现在的我才是真正的我,我很惊喜自己终于能挣破那具名为‘人’的躯壳。或许对你们来说,这里是无间地狱,可对我来说,我感觉自己好像来到了梦寐以求的天堂。” 傅逸明哑然,无言以对。 正当二人之间陷入尴尬的沉默,走廊另一头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一名身穿病号服的女子出现在走廊那一端,气喘吁吁地朝这边赶来。 “谢小姐,谢小姐!二楼那边好像出事了!”病号服女子看见谢祈,立刻惊惶地大喊,“求求你过去看一下吧,之前跑出去的怪物,好像又回来了!” “怎么回事?”谢祈惊诧地站起来,“不对啊,有巨茧在医院里,应该没有怪物敢靠近的。” 随着病异对她侵蚀的加深,她逐渐有了隐约感应周围病异存在的能力。假如周围存在任何怪物,或者和她一样受到病异侵蚀的患病者,她的本能都会使她对对方的存在有所察觉。 可是现在,她在住院楼内没有感觉到任何强大病异的存在。 “我也不知道,可就是很奇怪。有几个人莫名开始说疯话,指着房间里的空角落说有鬼,我也不明白。”病号服女子显然被吓坏了,说话语无伦次,“谢小姐,你救救我们,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们了!” 她虽然朝谢祈投去哀求的目光,却也不敢靠近谢祈一步,只会远远地望着谢祈发抖。 “没道理啊……” 谢祈皱起眉。 “会不会是由潜伏期的人侵蚀度提高了?”傅逸明道,“留在这里的除了少数护工,大多是刚刚痊愈的病人。或许是哪个潜伏期的患病者进入了观察期,控制不住病异,引起灵异事件了?” 谢祈点头:“到也有可能。” 而且这样解释,也能说得通为什么她感应不到病异的所在。刚刚进入观察期的人病异侵蚀度很低,在巨茧如此强大的存在感影响之下,被谢祈忽视了,也有可能。 “如果真的是这样,我确实应该去看看,以免那个刚刚进入观察期的患病者受惊失控,直接崩溃成怪物……”谢祈说着,又看了一眼身后紧闭的病房门,“可是我答应了不见寒,在这里帮他看好苍行衣,不让他出事。” 傅逸明说:“我在这里帮你看着就行了。我是医生,有很丰富的应对传染病病情的经验,我在这里守着,可以说比你还管用。况且我曾经是不见寒的主治医生,跟苍行衣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交道。有我在这里,你还不放心?” 谢祈沉思了片刻:“……你说的在理。” 别看观察期的侵蚀度不高,但凡病症显露,患病者就和普通人有了本质上的区别。更何况病异的杀伤力,并不完全以侵蚀度来衡量,万一是比较危险的、不受控制的病异,瞬间屠空一个区,也并非不可能。 现在的住院楼内,除了谢祈,没有拿得出手的患病者。换而言之,除了她之外,也没有人能处理得了病异失控的事态。 “行,那我去看一眼,给处理一下,没事就尽快回来。”谢祈对傅逸明说,“你帮我看一会儿苍行衣,别让闲杂人等搞事。” 傅逸明立刻答应,谢祈又对病号服女子说:“你也在这和傅医生一起待着,暂时别上楼。病异的事普通人就别掺和了,轻举妄动随时会丢命的。” 女子忙不迭地点头,侧身让开道路,谢祈风风火火地走了。 她的身影一消失在走廊尽头,傅逸明立刻将手放在了病房的门把手上。病号服女子见到他的动作,慌乱地朝身后看了一眼,确认谢祈已经走远了,才小声对傅逸明道:“傅医生,我们真的要这样做吗?” 她按照傅逸明先前的叮嘱,用一个似是而非的谎言将谢祈调走,终于使傅逸明有了和苍行衣独处的机会。按照他们的部署,她接下来会在门外替傅逸明把风,而傅逸明会进入病房,完成这个计划最后的步骤。 可是事到临头,她却有些退缩了。 “杜小姐,该果断的时候不果断,遭殃的就会是我们。” 此时的傅逸明声音冰冷,和在谢祈面前的温润医生比起来,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可、可是,”杜小姐嗫嚅道,“就算苍行衣在剧本里作风很差,现在毕竟在复苏市,他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我们这是乘人之危,而且杀人是犯法的……” “杜小姐,”傅逸明打断了她的劝说,“我刚才没跟谢祈说,苍行衣的烧正在退,随时都有可能会醒。” “我和他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交道,敢自称是复苏市比较了解他的人之一。以他为人的偏执和疯狂,病异侵入在他身上,绝对会使他如鱼得水。要不了多久,他很快就会成为复苏市顶尖的患病者之一。” 杜小姐不明所以:“出现强大的患病者不好吗?这不就代表着我们有和怪物抗衡的可能,我们的安全更可以得到保障吗?” “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傅逸明说,“患病者是没有保护我们的义务和道德自觉的,他们已经失去了人性。” “这怎么会?我看谢小姐很担心她的朋友,那个叫不见寒的男孩,不也是为了苍行衣,独自进了就诊楼?” “他们会牵挂这些人,是因为这些人和他们的执念息息相关。与他们无关的人,他们绝不会多看一眼。”傅逸明摇头,“别的人我不清楚,但苍行衣一旦成为患病者,对复苏市来说,绝对是一场灾难……你知道我怎么认识苍行衣的吗?” 杜小姐:“啊,是因为你是不见寒的主治医生?” 傅逸明说:“你听过苍行衣屠本和他在复苏市杀人的传言吧?苍行衣变成那个样子,是因为过去他和不见寒一起进剧本的时候,不见寒为了救他身涉险境,差点没命,苍行衣发疯要杀了所有参与过那个剧本的人。” “你说,如果苍行衣现在醒来,发现不见寒再一次为了救他,进了就诊楼,他会做些什么?” 杜小姐的嘴唇蠕动了一下,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惨白。 傅逸明冷声道:“这是他的心魔。他才不关心前因后果,也不会听任何解释。他只会杀了我们,全部。” 第255章 剧本十二·雨夜洗血·十八 杜小姐抱住自己的双臂,惊恐地颤抖起来。 她没有问傅逸明为什么没能劝阻谢祈,叫谢祈别和不见寒做交易,别让不见寒进就诊楼,因为她知道傅逸明做不到。 他们只是普通人,在这个疯狂恐怖的复苏市中,唯有仰仗那些患病者施舍的保护生存。同为患病者,不见寒多少还敢向谢祈提出要求,可是他们普通人,别说请求了,连乞怜的资格都没有。 所有人都在挣扎求生,他们的生命就像蝼蚁一样轻贱,没有人会在乎。 “如果在苍行衣醒来之前,不见寒从就诊楼出来了,一切都还好说。可是现在苍行衣快要醒了。”傅逸明说,“除了谢祈,还没有人能从那座就诊楼里出来,就连许多患病者都折在了里面。不见寒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们赌不起。现在对苍行衣动手,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杜小姐还是有些迟疑:“那,万一,之后不见寒从就诊楼出来了……” “到那时候再说。把问题推到谢祈身上,让他们斗,或者逃跑。你要清楚,我们现在能多活一秒都是赚到了。” 杜小姐终于被傅逸明说服了。 到底是在法治社会中平安长大的人,想到要以尚未发生的事情定下一个无辜之人的死罪,她有些不忍地别过了脸。 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傅逸明冷冷告诫道:“别同情他。你永远要记得,我们只是普通人,在这些怪物厮杀的狭缝中挣扎求生。而普通人,没有资格同情怪物。” 说罢,他从白大褂的口袋中拿出了一把手术刀,推开了病房的门。 房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 病房内,触目尽是惨白。惨白的墙和地板,惨白的桌面和床单,医疗器械的反射着冰冷的金属色光泽。这既是一种极致的干净,也是一种极其接近于死亡的单调美学。 这间病房里唯一的病人,正躺在病床上,在连绵不绝的雨声中沉睡。他的呼吸轻而短促,几乎无法被人察觉。高热消退之后,他潮红的脸颊也恢复了缺乏血色的苍白,埋在被褥中,像一具安静的、死去的躯壳。 傅逸明见过苍行衣很多次,大多数时候都是在不见寒的病床边。唯独这一次,他看见了苍行衣躺在病床上。 传言中诡谲、恐怖,双手被鲜血浸透的疯狂高玩,此刻悄无声息地躺在那里,竟然像一件美丽又脆弱的玻璃制品。 一种诡异的矛盾感出现在他身上。 傅逸明一时间觉得,像他这样的人,不可能有毫无防备的时候。他是一头蛰伏的凶兽,你以为你能轻易地将他捕杀,实际上他随时都会暴起,将你撕咬得鲜血淋漓。 可一时又觉得,他的确就是那样单薄易碎,不堪一击的。只要轻轻一碰,就能使他支离破碎。 这种怪异的感觉令他无端紧张起来,联想到曾经听说过的种种传闻,各色各样的想象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浮起。 他不知道揭开被子底下藏着的可能会是什么东西。又或许苍行衣早已经醒了,只是闭着眼躺在那里,只要他稍微走进,苍行衣就会忽然暴起,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摔在墙上。也可能床上躺着的只是一具傀儡,或者某种幻觉,而真正的苍行衣正躲在帘子后面,阴影中,用毫无感情的双眼冰冷地注视着他,看他滑稽地为自己的生路谋划。 这可是苍行衣,他不可能这样简单地束手待毙。 光怪陆离的想法接连冒出,傅逸明本以为自己有足够的理智,不会轻易被情绪影响,却仍然陷入了无由的惊慌中。他无法控制地被窥视的错觉,忍不住大步走到窗边,掀开窗帘,又神经质地打开所有柜门和抽屉检查,探查床底阴影,排除所有视觉的死角。 毫无疑问,他什么都没有发现。 冷静一点,你这是在自己吓自己。傅逸明在心中对自己说道,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苍行衣现在还在病着,他什么都做不了。你可以对他做任何事情,他都无法反抗——你现在很安全。 他深呼吸,握紧了手里的手术刀,走到病床前。 苍行衣仍然在沉睡,仿佛对正在逼近的致命威胁毫无知觉。 傅逸明手心里的汗水渗出,将金属刀柄打湿。 他的手因为过度的紧张在微微颤抖。他也是第一次杀人,对此毫无经验,说服自己做出这个决定,也在心中给了他自己不少于对杜小姐的劝解。 你没必要害怕,也没必要愧疚。 面前这个青年虽然仍保留着人类的形状,隐藏于躯壳之下的东西,却在实打实地变质成一头怪物。 你是在救你自己。 不杀了他,死的人就是你。 他双手握住手术刀的刀柄,对准苍行衣心脏的位置,闭上双眼,用力刺了下去! 忽然间。 在他面前,睁开了一双翡翠绿色的眼睛。 傅逸明吓得大声尖叫。 令人无法理解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这一瞬间,傅逸明的脑海中同时出现了两段记忆。这两件事情是同时发生的,却又完全彼此矛盾。 一段记忆,是他将手中的手术刀准确无误地插进了苍行衣的胸口中。殷红的鲜血涌出来,与傅逸明预想的完全一样,很快染红了白色的病床被单。 另一段记忆,却是他手中的手术刀莫名刺了个空。他睁开眼睛,骤然对上一双翠绿色的,毫无感情的眼瞳。 苍行衣不知何时醒了。他坐在床沿,面无表情地看着傅逸明。 他像一具灵魂空洞的人偶,没有任何思想,一动不动,只是有一具被打造得精致完美的躯壳。可他只是坐在那里,就给了傅逸明极大的恐怖和压迫感。 鬼,怪物,幽灵,异端。没有任何一个词汇能够形容傅逸明眼中苍行衣此时的样子。傅逸明的意识在他对上那双眼睛的时,瞬间陷入某种狂乱,种种诡异的情形指向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可能。浑浑噩噩中,“病变爆发”这四个字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紧接着,他开始茫然—— 他踏进这间病房,是想要做什么来着? 对了,他是带着手术刀进来的,所以他要拿着手术刀。 傅逸明怔怔地向前伸出手,却发现自己的手一伸出去,就搭在了门把手上。 病房门的观察窗上,玻璃倒影出他恍惚的神情,也映出他一双色如翡翠的绿眼睛。 傅逸明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没有拿着手术刀,而是将手放在门把手上,但是很快又醒悟过来,他的手既然放在了门上,那他接下来要做的动作就是开门。 因为他之前打开门,进入了这间病房,因此现在也要打开门,从这间病房里出去。 逻辑完全合理。 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记忆和逻辑的混淆倒错之处,傅逸明着了魔似的,迈着近乎梦游的步伐,从病房里出来,并且慢慢带上了门。 杜小姐一直守在门口,正因为他刚才那一声尖叫惊魂未定。此刻看见他出来,低头便见到他白大褂上溅出的一抹血色,脸色更是苍白如纸,讷讷道:“傅,傅医生,事情都办完了?” “嗯,办完了。” 傅逸明做出了梦呓一般的回答。 紧接着,他摇摇晃晃,朝走廊的另一端走去。杜小姐不明白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朝他的方向跟了两步,用压抑的声音小声喊:“傅医生,傅医生!你要去哪里?” 傅逸明没有理会。 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正驱使着他,执着地往某个不知名的方向走去。 他的状态实在是太奇怪了,杜小姐也不敢跟得太远,只能猜想他或许还有未曾告知自己的后续计划。她很快放弃了追上去,回到苍行衣的病房前,十指不安地绞在一起。 而在无人见证之处,碧色的双眼,缓缓闭阖于黑暗中。 第257章 剧本十二·雨夜洗血·十九 此刻的就诊楼五楼,沐时卿站在楼梯间的拐角处,仰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不见寒。 “这怎么可能……”不见寒惊愕,“沐时卿应该是身份卡上的角色啊。” 沐时卿的出现,带给不见寒以时空错乱感。与周围的鲜血、诡异、怪物相呼应,有那么一瞬间,他恍惚以为,自己正身处某个剧本中。 沐时卿没有回答,他缓缓迈开脚步,踏上面前的台阶。 嗒。 嗒。 嗒。 脚步声无比清晰,宛如某种钟声的倒计时,精准无误地敲击在恐慌的心脏鼓动的节点之上。 “你,你不要……”小乔立刻转身,面对着楼下的阶梯,紧紧握着刀的双手颤抖,大声喊道,“你不要过来!你再往上走,我,我就要……” 他一步一步向后退,企图逃进五楼将自己藏起来。可是五楼可供躲避的空间太小了,他自己心里也非常清楚,不能下楼,躲不了多久,他就会被沐时卿找出来杀死。 沐时卿上楼的步伐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一步接着一步,他以沉稳均匀的步速,逐渐向他们接近。 他每向前迈出一步,都带给不见寒以更大的压迫感。不见寒很快反应过来,这种似曾相识的压迫,竟然与巨茧带给他的惊悚感,如出一辙。 沐时卿的双眼始终盯视着小乔,没有多看不见寒一眼。不见寒若有所悟,忽然出声试探道:“你想要杀他?” 沐时卿终于将目光移向不见寒,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 会对人类的语言做出反应,有行动的逻辑,沐时卿可以沟通。 至少现在,他还只是受侵蚀程度极深的患病者,没有完全变成怪物。 和怪物对峙以及和患病者对峙,这是两件不同性质的事情,能否进行沟通往往会成为解决事情的关键。不见寒又问沐时卿:“你为什么要杀他?” “他刚刚杀死了我的妻子。”沐时卿平静地回答道,“杀人偿命,这很公平。” “等等,他什么时候……” 反问的话才刚刚说了个开头,不见寒顿时意识到,沐时卿口中所说的“妻子”是怎么一回事。 刚才小乔当着不见寒的面杀死的,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沐汀兰。 一本小说中的主角,一张身份卡上的角色,忽然变成了现实中存在的人,并且声称他的作者是他的妻子。 这太离奇了。 惊讶的同时,不见寒又感到一丝释然。病异是他们无法用逻辑和常理去解释的事情,仿佛在病异之中,发生这种让人难以理解的事情,才是正常的。 “她是怪物!我不杀死她,她会杀死我的!”小乔惊慌地替自己辩解道,他一边向后退,一边看向不见寒,“你要救我啊,快点帮我一起干掉他!不然待会他杀了我,肯定会把你也杀掉的!” 他朝不见寒投去凶狠的目光,试图用共同利益说服他。但是很快他的神情又在惊惧中转变为哀求。 沐时卿对不见寒说:“你要阻止我吗?” 不见寒摇头道:“你请便。” “你!”小乔又惊又怒,“我是为了救你才杀了她,你恩将仇报?!” “我早就说过,我受人所托,是为了寻找的沐汀兰下落来到这里的。至于她是不是怪物,变成了怪物要怎么对付,都是我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不见寒并不领他的情,甚至觉得有些可笑,“你杀了她,已经耽搁了我的正事。若我现在还帮你,岂不是本末倒置?” 实际上,他刚才在四楼遇到沐汀兰时就已经察觉端倪了。在门口打的那一照面,沐汀兰明显认出了他,对他的出现有所反应。 患病者和怪物最本质的区别,就在于是否存在思维逻辑。 怪物没有意识,只依凭对执念的本能发疯破坏,行动往往不讲道理,难以用人类的逻辑去揣度。但患病者有意识,尚且有自己的想法,即使疯狂,也可以沟通。 小乔贸然杀死沐汀兰,不仅没有救下不见寒,甚至可以说,将差点不见寒也拖进了与沐时卿对峙的险境中。 不见寒毫不怀疑,假如他表现出一丝动摇,没有及时地和小乔划清界限,有哪怕一丝偏袒小乔的迹象,此时沐时卿都会对他也生出杀心。 “妈的,你和那个怪物是一伙的!早知道我就不该救你……”小乔露出了蒙受背叛的神色,旋即愤怒和憎恨变成歇斯底里,“反正这地方没路逃了,我死也要拉着你垫背!” 他朝不见寒冲了过去,手中的刀扎向不见寒的腹部。不见寒仅仅是瞥了他一眼,从小乔自己身下的影子中,忽然钻出数根漆黑的、由阴影变成的触手,扯住他的脚踝,将他绊倒。 没有掌握病症的普通人,在患病者面前着实不堪一击。 侵蚀度加深以后,不见寒对阴影的掌控范围更广,运用也更加熟练活泛了。他发现自己不仅能操纵自己的影子,同样也可以影响别人的影子,而且能将阴影灵活拟态成各种模样。谢祈的触手就是一个很好的效仿对象,对自身病异影响较小,操作起来还很灵活。 不见寒操纵着触手,拽着小乔的脚踝拖下楼梯,扔在沐时卿面前,表示自己没有与他为敌的诚意。 沐时卿又看了他一眼,没有做声。 小乔趴在楼梯上不断挣扎,试图将捆住自己小腿的触手掰开。但是阴影并不是他认识中的任何一种物质,他想抓住时却发现手穿过了阴影,仿佛它只是一道虚无的影子;可它分明又有实体,紧紧捆着他难以挣脱。 这种令人无法理解的存在,终于使小乔崩溃了。 “怪物……”他惊恐地喊道,“你和他一样,都是怪物!!!” 不见寒对此不置一词。 无法动弹使小乔不能清理他身上的茧丝,白色的茧丝以惊人的速度增长,很快将他全身缚住,他变得昏昏欲睡,无力挣扎。不多时,他彻底被包裹成了一个雪白的大茧,里面轻微蠕动着,他似乎正在被茧消化。 这种蠕动持续了短短的片刻,挣扎转眼间又变得剧烈起来。 无数尖刺从茧中刺出,扎破了白色的茧壳,从茧中挣脱出来。它激烈地反抗着,尖刺越伸越长,像炸裂一样爆发开,甚至刺穿了楼梯和天花板。连不见寒都不得不以阴影在面前筑起屏障,阻挡尖刺的爆发。 小乔已经死了。 他是一个还处在潜伏期的患病者,病症没有显露出来。但是在死后,同样会变成怪物。 离小乔距离极近的沐时卿,无疑在第一时间被尖刺刺穿,鲜血淌了一地。但是他完全没有挣扎,或者应该说他根本就没有要躲避的意思,任由尖刺将自己杀死,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茧丝没有随着沐时卿的死去而消失,它越来越浓密,缓慢、却不容抗拒地,将小乔变成的怪物包裹再内。 再锐利的尖刺也被茧丝所克制,逐渐包裹成团。茧丝像吸收营养一样汲取着人类的生命力,也汲取着怪物的病异。刚刚形成的怪物,在如此恐怖的成熟病异面前宛若新生的婴儿,根本无法抵抗,再次被裹住,逐渐萎缩。 与此同时,茧丝也将沐时卿的尸体包裹住。 透过半透明的茧壳,不见寒隐约可以看见,被茧所包裹住的尸体和怪物都在逐渐变小。往常人们认识中,被吸收了生命力,一个青年人会从朝气蓬勃瞬间变成白发苍苍,仿佛被偷走了数十年的时光。但是眼前的景象正好相反,怪物变回了人类,青年逐渐变小,成为少年,孩童,最后缩小成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婴儿。 稚嫩的婴儿被包裹在淡黄色的液体中,被茧丝紧紧黏在墙壁上,像是一个死去的标本,又像是一颗正在孕育新生的卵。 整个逆生长的过程,仿佛他曾经历过、成长过的时光,都被人夺走了。 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破裂声。 不见寒回头,他身后一颗悬挂在天花板上的茧卵破裂,淡黄色的浓液流出,其中浸泡的婴儿也随之滑出。 那枚胎儿一落地,便立刻开始了生长。它在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内,从一个难以辨别肢体和五官的肉球,长成了可爱的女童,又舒展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最终,她的姿态固定在了二十出头的燕婉芳年。白裙的江南姑娘垂眼,挽起自己散落的乌黑长发,在成千上万的茧卵簇拥中,抬起头,朝不见寒柔柔地一笑。 “你找我,”沐汀兰问不见寒,“是有什么事情呢?” 第258章 剧本十二·雨夜洗血·二十 “谢祈托我来打探你的下落。”不见寒简明地回答道,同时指了一下她身后的茧卵,“这是你的病症?沐时卿又是怎么回事?” “我的病症,。”沐汀兰温声解释,“沐时卿的确是我笔下故事的男主角。但他同时也是世上另外一个男性的我,是我的哥哥,也是我的爱人。正如你所见到的那样,我的病症自作茧,孕育着我们的躯壳。当他死去时,我会代替他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而当我死去时,他会代替我出现。” 复苏市开始下雨的时候,沐汀兰被困在了医院的就诊楼里。 她当时刚刚病愈,身体很虚弱,没有想到复苏市会下雨,自然也没有带伞。她在药房门口坐了很久,没有等到雨停,却等来了一场灾难。 最开始是有人说挂号大厅里出现了怪物,堵住了门口,让他们无法逃脱。紧接着,所有人都开始恐慌起来,尖叫、奔跑、争夺武器,甚至趁乱打劫,乱成一团。有的人被怪物杀掉了,有的人在推搡中被踩踏致死,有的人慌不择路,跳楼坠亡。而这些死去的人中,有些在死后变成了怪物,开始大肆杀戮,于是场面更加混乱,一发不可收拾。 沐汀兰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随波逐流,跟着人群奔逃的方向,朝安全逃生通道走去。很快,他们被怪物堵在了通道口中,惊慌失措的人群在拥挤中将她推了出去,她摔下台阶,被怪物杀死了。 但她并不是真的死了。 经历过病异扩散的传染病,当时的她,已经成为了一名潜伏期的患病者。 她的身躯重伤,自我保护机制触动了病变爆发,一蓬雪白的茧丝从她身上涌出来,捕获了将她杀死的怪物。茧丝将怪物牢牢捆住,吸收它身上的病异,最终变成了一颗包裹着胎儿和淡黄色液体的卵,然后卵膜破裂,胎儿坠地,在转瞬之间长成了青年沐时卿。 被怪物围堵的人们,亲眼见证了这诡异的一幕,无疑也将沐汀兰当做了隐藏在他们中间的怪物。新生的沐时卿刚刚出现,就被他们红着眼冲上去,争先恐后,将他杀死。紧接着茧丝再次爆发,这次卷走了一个对沐时卿挥刀的人,将他同化为卵,紧接着沐汀兰再次降生。 她和沐时卿本是一人,同样拥有沐时卿所有的记忆。 她并不怨恨自己被怪物杀死,也没有责怪过将自己推下楼梯的人。因为她知道在这样的恐怖之下没有人能够保持冷静,他们的惊慌与失措,实为情非得已。 但是她无法容忍沐时卿被杀死。 那是最爱她的哥哥。她朝思暮想了无数遍,日日夜夜都盼着能与他相见,她最重要的、也是唯一的爱人。 他终于真正地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即使她仍旧不能和他同时存在,挽住他的手臂,亲吻他的脸颊,这也是她过去二十余年都未曾敢想过的幸事了。 可是他们,竟然敢杀了他。 沐汀兰捡起一根断裂的金属椅脚,狠狠地朝那些人砸过去。 即使她能够从病异中复活,终究也只是一个大病初愈的柔弱女子,无法与这么多想要逃生的人抗衡。她很快又被他们冲上来按住,当做怪物杀死,病症再次发作,同化了其他的人,沐时卿再度出现在众人面前。 沐时卿或许不在意自己被杀死,但沐汀兰绝不能容忍任何人伤害她的哥哥。 同样的,沐汀兰可以对自己遭遇的迫害释怀,但沐时卿,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胆敢伤害自己妻子的人。 他们交替出现,与疯狂的人群厮杀,将这些人杀死,又被这些人所杀。他们在这座就诊楼中巡狩,锲而不舍地猎杀每一个曾经对他们拔刀相向的人,替自己所爱之人浴血复仇。每一次病症的爆发,病异对他们的侵蚀都会变得更深。死亡和重生一遍又一遍重复,侵蚀度以恐怖的速度增长,同化的茧卵从最开始的一个,到两个三个,数十个,最后成千上百,直至茧丝将就诊楼包裹淹没。 此刻出现在不见寒面前的江南姑娘,早已不是真正的沐汀兰。又或者说,她只是“沐汀兰”中,最容易被他理解的一部分。 真正的“沐汀兰”,是这具人躯身后这成千上万堆积在一起的茧卵,也是包裹整座就诊楼的巨茧。就诊楼中的一切正孕育着她,她也同时是这栋医院大楼中的一切。 “我知道谢祈曾经来就诊楼中找过我,但是我当时没有办法去见她。”沐汀兰叹息了一声,有些为难地说,“当时就诊楼里还有很多人活着,他们都在追杀我。无论是我还是哥哥,每一次重新降生,都会被他们很快杀死,我根本没有办法走到谢祈面前。” “我试图用茧丝引导她上楼,告诉她我在这里。但是她好像误会了什么,把自己刺伤,然后逃跑了。” “为了让她下次来找我的时候,上楼得更加顺利,我干脆同化了整座就诊楼,在楼中设下了只许上楼,不许下楼的规则。同时我将楼里的所有人类和怪物都尽可能地处理了,这样果然清净了许多。” 沐汀兰腼腆地笑了笑。 不见寒当然知道,她所谓的“处理”,就是将他们全部同化成了供她和沐时卿交替诞生使用的茧卵。 “那你要和我一起出去吗?”不见寒问道,“谢祈在等你,她很关心你的情况,就在旁边的住院楼。” “算啦,没有必要。知道她还安好,我就放心了。”沐汀兰轻轻摇头,“我把就诊楼只能上楼的规则解除了,你现在可以下楼了。” 不见寒道:“我答应了谢祈,如果你活着,就要把你带回去。你不愿离开这里,我得对她有个交代。” “这样吧,我托你带一句话给她。”沐汀兰想了想,微笑道,“麻烦你告诉她,我现在和哥哥在一起,二人世界过得很幸福。她听见这句话,就会知道,这一定是我让你转告的。” 不见寒想了想,这样也差不多可以了,于是点头答应:“好。” 附着在楼梯上的丝线越来越多,每一步走下去,鞋底都会在茧丝层上留下一道一指厚的鞋印。不见寒顺着楼梯下去,果然没有再遭遇到任何阻力,沐汀兰对这栋就诊楼的掌控渗透,已经到了一种怪异得令人难以理解的地步。 他顺利地走出了就诊楼,过程和平得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就在走出就诊楼的瞬间,他感觉到背后来自庞大病异的恐怖压力,忽地一轻。他回头看去,发现偌大一座就诊楼竟然凭空消失。原本就诊楼矗立的地方,只剩下了一个巨大的地基坑洞。 但是巨茧散发出的恐怖气息,并没有完全消失,而是若隐若现,不时泄露出一丝威慑,警告闲人不要靠近。它其实仍然在那里,只是连同整座被沐汀兰掌控的就诊楼一起,隐匿进入了某个与不见寒此刻所处的空间维度不同的领域。 难以理解,不可思议。 大抵是正如同沐汀兰所说的,得到了谢祈安好的消息,她和巨茧、就诊楼就将这个纷乱的外界隔绝了。她终于得偿所愿,和她心爱的哥哥一起,留在了不被打扰的二人世界中。 此行不见寒虽然没能将沐汀兰带回,但也有了不小的收获。沐汀兰所展现出来的,她对就诊楼的侵蚀和同化能力,以及对空间规则的掌控,是谢祈对病异的描述中没有提到的。 不见寒初步推断,在患病者的侵蚀度进入晚期之后,他们的病异影响将不再局限于自身,而是波及到周围的空间,从而形成一片受他们控制的领域。 当然,这些想法目前都还只是他的猜测,有待进一步的探索和验证。 迫不及待地回到住院楼,不见寒直奔苍行衣所在的病房。此时谢祈已经平息完二楼的骚乱回来,守在病房门口,继续玩弄自己的手指。 不见寒对谢祈道:“我回来了,苍行衣这边没事吧?” “我在这里看着呢,能出什么事?”谢祈耸耸肩。 “他没事就好……” 不见寒这才松了一口气,推开病房门,大步迈入。 然而他的脚步,僵在了病房门口。 苍行衣仍然安静地躺在病床上。 被子揭开了一角,一把手术刀插在他胸口上,直指心脏。 青年胸口起伏微弱,气息几乎断绝。他脸色苍白,大片大片的鲜血涌出来,将他的衬衫和雪白的被单尽数染成刺眼的红。 不见寒脑中一片空白。 “谢祈……” 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低沉恐怖,在冰层之下压抑着狂暴的愤怒。 “这是,谁干的?” 第259章 剧本十二·雨夜洗血·二十一 住院楼里一片死寂,没有人敢对他的质问做出回答。 不见寒推门而入,走到苍行衣床边,左手上延伸出两条漆黑的触手,缠住了手术刀的刀柄。 手术刀没入苍行衣胸口不深,伤势看似恐怖,其实没有伤到要害。在阴影沿着伤口渗入苍行衣体内,将血止住,然后拔出了手术刀,递进不见寒手中。 阴影比任何止血绷带都管用,但是也就只能阻止伤口扩张。想要使其完全恢复,只能等待苍行衣自愈,不见寒还无法完成精细到这种地步的操作。 他握着手术刀,走出病房,将身后的房门轻轻带上。紧接着,深暗的阴影展开,将他身后的病房覆盖。在寻常人看来,只是一层漆黑的东西在病房的墙面上瞬过,然后隐没入墙体;但是在同样持有病异之力的谢祈眼中,阴影已经形成一张薄而坚韧的保护罩,将病房之内的一切完全隔绝并保护在其中。 “我再问一遍,”握着染血的手术刀,不见寒面无表情,“这是谁干的?” 此刻,所有原本留在住院楼高层的人,都因为楼上刚才的骚乱,转移到了一楼来。包括谢祈和另一个还在病中高烧中的玩家,总共二十四人幸存者。 听到病房门口发生的动静,他们中的许多,都围过来,并低声询问刚才发生了什么。 不见寒血红色的双眼,一一冷漠地从这些人身上扫视而过。 穿着病号服的女青年。 纹花臂的壮实男人。 身材瘦小的护士。 …… 除了谢祈,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侵蚀度超越了潜伏期,即使未来有使用病症的可能,此时也不过是一群交头接耳的普通人。他们没有一个正面回答不见寒的问题,却在彼此之间窃窃私语。 “……听说苍行衣被人捅了一刀,死了没有,还不知道。” “好像是伤了心脏。要是这都不死,那他比怪物还要可怕了。”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他被捅得好吗?之前他在复苏市干的那些事,大家都有目共睹吧,这种人要是成了患病者,我们哪还有活路。” “勇士!你说出了我不敢说的心声。” “对,我也是这样想的!” “+1。” “+10085。” “+
相关推荐:
神宠又给我开挂了
苟道修仙,从种田开始
殿下宠妻日常_御书屋
超品相师
阿宾小说
救我(1V2剧情H)
甜蜜军婚,我在七零年代重开啦
仙剑逆天(H)
剑婢(1v1)
荡妇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