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顺治腿长走得快,玄烨迈着小短腿吭哧吭哧跑着追得很起劲。 跑了几步,还要回头关心落在后面的佟佳,咧嘴笑着喊道:“额涅,您快些呀。您腿短,走不快您就跑。” 这熊孩子,学得还挺快,把顺治的话还给了她。佟佳错牙,勉强朝着玄烨笑了笑,依旧如以前那样扮老实,低头耷脑跟着。 走在最前面的顺治头也不回,冷声说道:“快些,休得废话!” 玄烨马上应是,小短腿蹬得更快了,头上的小揪揪都颠得快散开。 佟佳看着头顶的太阳,她热得已经后背汗湿,担心玄烨会中暑。顾不得其他,佟佳赶紧小跑着上前抓住了玄烨,拿帕子给他擦拭着满脑门儿的汗水,小声叮嘱道:“太阳底下热得很,你别跑太快,等下中暑怎么办?” “额涅,我不热。”玄烨笑得牙不见眼,脸红得都快烧起来,却看上去劲头十足。他朝前一看,顺治已经快转过弯不见了,赶紧挣脱了佟佳就去追:“额涅,汗阿玛走远了,我们得快点儿追上。” 佟佳鼻子里冒着热气,心冒着酸气与火气,直骂顺治这个狗疯子! 顺治住在何处,佟佳没有记忆,更不知道顺治要去哪里,只能闷头跟上。 等来到熟悉的荷塘边,佟佳闻着荷叶荷花的清香,一时有点儿懵。 顺治立在岸边,看着荷塘似乎在找寻什么。玄烨呼哧呼哧跑近了,仰头喊了声汗阿玛,双眼亮晶晶望着他。 “唔。”顺治随意答了声,伸手摘了一片嫩荷叶,在玄烨头上比划了下。随后拿起来,将梗拧掉露出个洞,扣在玄烨的头上,再把他的小揪揪拉出来露在外面。 玄烨屏住呼吸乖乖站得笔直,任由顺治在他头顶装扮。佟佳不远不近站着,看到顺治在玄烨头上顶了张荷叶之后,左右打量,似乎不甚满意。 顺治微蹙着眉头,又看向了荷塘,扯了片荷花瓣下来,往揪揪上插。 佟佳无语得白眼暗自快翻上了天,这个恶趣味的疯逼,感情顶着烈日跑到荷塘边来,就是为了装扮玄烨? 其实佟佳挺想顺治给自己也摘朵荷叶顶在头上,比起他此刻戴着的凉帽,还是绿色荷叶帽更好。 “你来!”顺治突然扬声唤道。 佟佳正在胡思乱想,听到顺治的声音响起,下意识抬头看去。 地上已经扔了好几片荷花瓣,玄烨小揪揪散开,跟个扫把样搭在荷叶上,看上去可笑至极。 “快点!”顺治紧跟着不耐烦催促。 佟佳压着火气,恭敬应了是。她走上前一看,系着小揪揪的头绳在水里飘着,暗自骂娘,蹲下来就要去捞。 顺治盯着佟佳看了会,慢吞吞说道:“断了。” 佟佳手一顿,抓着头绳一看,果然只剩下了一小节,无法再打结。 “用你的。”顺治话音刚落,佟佳就感到头皮被扯动,头发散落在眼前,赤金簪子咚一声,沉到了水底。 佟佳手停在水面散开的涟漪上,久久未动,她尽力深呼吸,呼吸,再呼吸。 “水深。刻舟求剑你可曾读过?我会差人来打捞。”顺治的声音在头顶凉凉响起。 佟佳听到他语气中的嘲笑,再次深吸一口气,手将披散开的头发随意往后拢了拢,撑着膝盖站起了身。 顺治眼神在佟佳身上淡淡扫过,“我没有头绳。”将从佟佳头上扒下来的头绳递了过来。 佟佳根本不想听他的解释,接过头绳,再扯了片荷花瓣,一同绑在了玄烨的揪揪上。 顺治一瞬不瞬看着佟佳手上的动作,退后一步打量着玄烨,满意地唔了声,难得露出了笑脸,“就这样,这样看上去很可笑。” 佟佳低眉顺眼立在一旁,反正顺治说什么,她都当他在放屁。 “能笑,很难得。”顺治瞄了眼乌发披散在身后的佟佳,低低说了句,声音无限怅惘。 顺治背着手,凝望远处夕阳西下被染红的天,就那么沉默站着一动不动,无尽落寞。 玄烨转动着乌溜溜的眼珠子,茫然看向佟佳。佟佳轻轻握了握他的小手,给了他个安抚的眼神,安静肃立在旁边,愉快欣赏着顺治的忧郁难过。 很快,顺治转过身,一言不发大步离开。佟佳抓住了玄烨,拦着他跟上去。 顺治说多看几眼玄烨,让她跟着前来伺候。顺治已经看了很多眼玄烨,她也伺候过了。彼此都完成了任务,她与玄烨就该功成隐退了。 走了几步,顺治头也不回,扬声唤道:“跟上!” 佟佳几乎没背过气去,她究竟要伺候到什么时候?现在她披头散发,热不说,看上去跟金毛狮王一样,哪怕先给她跟头绳也好啊! 第七章 夕阳西下,顺治迎着西晒的太阳而去,玄烨紧随其后,头顶荷花荷叶乱颤,已经变得蔫答答。 佟佳走在最后,她的一头长发又黑又厚,披在身后好像是搭了一件皮草披肩,后背全部被汗水濡湿。 顺治却没事人样,身上宽松的青灰色长衫依然齐整,背着手闲庭信步,悠闲洒脱。好似先前的忧郁惆怅,是佟佳眼花了的幻觉。 直面着夕阳,佟佳几乎连双眼都睁不开,颇有种去西天取经的感觉。佟佳最想做的,当仁不让是《西游记》里的如来佛祖,主要是他最强大,啪叽一下,就把吆五喝六的孙悟空压在五指山下不得动弹。 可佟佳现在的感觉,她只是西天取经路上的白龙马,连沙僧都不如,是苦力中的苦力。 白龙马做苦力还有终点目标,佟佳却不知道要去何方。能不能有根头绳,能不能洗澡,能不能吃上晚饭,能不能离太后与顺治母子之间的漩涡远一点。 走了一会,在佟佳快要爆发时,眼前总算阴凉下来。越往前走,四周愈发静谧,路边繁花似锦,流水潺潺古树参天,隐隐能看到飞檐拱角掩映其中。 沿着蜿蜒的路转过弯,小溪上修着座精致的八角凉亭。董鄂氏穿着青色绣牡丹缂丝常袍,身前挂着拇指大的东珠串,被嬷嬷宫女拥簇着,从凉亭中走出来,在拱桥上站定。 顺治脚步慢了下来,董鄂氏手上紧拽着帕子放在胸前,望着顺治的双眸里,瞬间盈满了泪,颤声唤道:“福临哥哥,您.....” 抽噎了下,董鄂妃嘴唇翕动,哀婉缠绵吐出了后面的字:“终于来了,我等您等得好苦!” 啊哦,顺治的小心肝董鄂妃来了,她就能马上回院子。佟佳立刻来了劲,不远不近肃立着,偷摸摸看热闹。 残阳在董鄂氏身上笼罩着层暖黄的光,一道晶莹剔透的泪,从苍白的脸颊上滑落,让她看上去更为易碎楚楚可怜。 顺治背对着佟佳站着,此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看得到他孤寂挺拔的背影。 董鄂氏流着泪,心碎欲绝,泪眼朦胧痴望着顺治。顺治从头到尾都沉默,一言不发。 四下顿时陷入诡异的宁静。 可惜这份宁静很快被玄烨打破了,他上前规规矩矩对着董鄂氏请了安。佟佳暗自骂了句乱入的小屁孩,跟着福了福身。 董鄂妃忙拿着帕子抹去眼泪,朝玄烨看过来。等董鄂氏看到一旁的佟佳时,神色愕然,眼神渐渐变得复杂,在她身上来回打量。 佟佳照着规矩肃立,可董鄂氏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从惊愕,变成了疑惑,不甘,愤恨。 董鄂氏最终隐忍克制住,勉强挤出丝笑,说道:“原来是三阿哥与佟格格。” 看来董鄂氏眼里真是只有顺治,都没瞧见他们母子。不过,董鄂氏话里的酸意,就令佟佳有点儿不解了。 佟佳敛目沉吟,看到皱巴巴衬衣下摆上沾着的草屑,垂落身前的长发,立刻恍然大悟。 她现在这副模样,是有点惹人误会,看上去好似在野外与人做了不可描述之事。 “佟格格这是与皇上从何处来?”董鄂氏眼神闪了闪,问道。 佟佳开始还挺不好意思,听到董鄂氏的问话,她就不那么乐意了。 都是顺治的女人,谁他妈不是身不由己,装受伤给谁看? 患寡不患均,佟佳从不在意什么宠爱,唯一令她不爽的是,董鄂氏已经贵为皇贵妃了,每个月的俸禄那么多,吃穿住用行都比她好一百倍。 佟佳俗气得很,可算不得好人,她喜欢物质上的享受,现在却连根头绳都没有。董鄂氏身前的东珠却快闪瞎人的眼,实在是让人意难平。 董鄂氏凭什么质问她,好似跟抓奸一样,她从何处来,管董鄂氏什么事。 何况,顺治不是在眼前吗,有本事去问他啊,转头来为难她这么个小格格,纯粹就是欺软怕硬。 佟佳腹诽了一通,想到自己的远大目标,一切得以低调为主,忍住了面上不显,恭敬答道:“回皇贵妃,我奉了皇上太后的旨意,跟着前来伺候。” 董鄂氏脸色一白,转头朝顺治看去,哀哀望着他,眼眸里满是难以置信与受伤。 佟佳跟吃了冰一样,暗戳戳爽了。 顺治终于有了动静,缓缓转过身,眼神在佟佳身上扫过。片刻后,他看向董鄂氏,平静说道:“你回去吧,以后别来了。” 董鄂氏愣了下,很快嘤嘤哭了起来:“皇上,我们儿子的两岁冥寿即将到来,先前您说,要领着我去坟前看望他,亲手给他洒扫坟墓,免得他一人孤零零躺在冰冷的地下。” 停顿片刻,董鄂氏的目光不经意从玄烨身上扫过,哭得更加凄惨了:“皇上,我昨晚还梦见了他临终时的样子。” 董鄂氏的手比划了下,“那么小小的人儿,病得奄奄一息躺在那里,遭受着病痛的折磨,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没有三阿哥的好运道,三阿哥得了时疫活了过来,他却没能熬过去。如今我看到三阿哥活蹦乱跳的模样,这颗心呐,就痛得透不过气。若是他能有三阿哥的一半运道,如今快两岁了,会跑会走,会叫皇上一声汗阿玛,叫我一声额涅,我就是死也瞑目了。” 佟佳眼中冷意闪过,如果荣亲王活着,包括玄烨在内,顺治其他的儿子都只是添头。 玄烨两岁得天花,在生死线上挣扎有多痛苦,佟佳根本不敢去想。 董鄂氏把玄烨拉出来说事,难道她的意思是,玄烨活着,她的儿子却死了,是因为玄烨夺了他儿子的生机? 这太欺负人了啊! 佟佳终于懂了,为何以前董鄂氏受宠,却把姿态摆得极为低,就是小格格都能领受到她的谦虚与照拂。 董鄂氏作为既得利益者,跑去啥都没有的低等嫔妃,包括皇后跟前晃悠,干些生病了侍奉汤药的事情,好像宫里缺伺候的宫女奴才一样,纯粹是膈应人,让人病情加重。 这就是典型的虽然你恨得牙痒痒,却又干不掉我,我反而还能名利双收。 董鄂氏的一切,都是靠着顺治,一旦发现顺治变了,危机感立刻来临。 本来属于她的独宠,一夕之间说不定要全部化为泡影。以前劝顺治要雨露均沾的那些话,等顺治真这么干的时候,董鄂氏就慌了。 面对着董鄂氏动情的述说,顺治五味杂陈,只轻声说了句:“荣亲王啊!”声音惆怅,逐渐低沉。 很快,顺治背过身继续往前走去,言简意赅说道:“跟上!” 董鄂氏整个人彻底呆住,看着玄烨朝她见礼,颠颠跟在了顺治身后,佟佳紧跟着,依着规矩朝她福了福身,扬长而去。 佟佳听到身后传来董鄂氏凄厉的呜咽哭声,脚步凝滞了下,不禁回头看去。 董鄂氏哭得肝肠寸断,身子软了下来,被宫女嬷嬷搀扶住,方才没有倒下去。 佟佳皱了皱眉,转过头打量着已经走远了的顺治。她实在不懂,先前还爱得死去活来的顺治与董鄂氏,怎么一下就冷漠至此? 呵,男人! 佟佳翻了个白眼,若有所思往前走,进了一座高大轩敞的院子。刚转过影壁,就看到顺治与玄烨站在影壁后,似乎在一同等着她。 顺治嘴角上扬,讥讽浮现,凉凉问道:“佟佳氏,看来你很擅长乱传旨意?” 糟糕!佟佳脑子嗡嗡响,她怎么忘了,有些疯子与天才就是一线之隔! 顺治这是从疯子跳到了天才这边,听出了先前她回董鄂氏的那句话,明显是使用了春秋笔法,在这里等着找她算账呢! 第八章 面对顺治的质问,佟佳只能一如既往装傻,木呆呆站在那里,满脸迷茫不知所措。 顺治神色嘲讽,冷冷再重复了一遍先前的问话,“我可不曾传旨让你过来伺候。” 佟佳想骂人,不是他让她过来伺候,她岂会大夏天在外面奔波来去,还被他的小心肝酸,她又不是吃饱撑着了。 想到顺治的小心肝,佟佳脸色微变,后知后觉想到一件事。董鄂氏掌管宫务,要是被她克扣吃穿用度该怎么办? 现在的后宫制度,与后来在内务府把控之下,包括皇后在内没有实权完全不同。 顺治亲政之后,顶着巨大压力,撤销皇太极时期设置的内务府,仿照明制改成了十三衙门。 十三衙门全部由太监掌管,将原本旗人手上的差使抢了过去。八旗旗主肯定不干,首先是内务府掌管着皇家的钱袋子,油水丰厚。其次顺治扶持十三衙门,本意就是与八旗旗主们争权。 朝臣们反对的理由,不外乎是前朝宦官当政,造成了朝堂动荡。其实君臣双方对于彼此的想法都门清,反正离不开权势利益。 份位低是小事,佟佳不急。董鄂氏死得早,再等到顺治死后,她就能扬眉吐气了。 可佟佳有个臭毛病,一餐吃不饱的话,全身不得劲不说,还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佟佳不过是不打眼的小格格,倒没人会刻意欺负她,只是到她手的份例肯定不足。佟佳简单粗暴用钱开路,拿银子去买想吃的热饭菜。 亲兄弟佟国纲与佟国维都是侍卫,没银子就去找他们求助。熬过这几年,等玄烨登基了,她佟佳得道,肯定要带着他们一起富贵。 宫里的规矩尚不健全完善,到处都是漏洞,佟佳肯定不会让董鄂氏把她收拾了。只是她担心,一旦与董鄂氏对上,太后肯定很乐见其成。 太后斗不过顺治,要是顺治发疯替他小心肝出头,灭了她不过只用一根小指头的事情。 说到底,输赢关键看顺治的态度。可顺治的态度,如同风一般难琢磨。 佟佳垂头不语,玄烨却急了,他年纪虽小,却懂得假传圣旨的严重,赶紧帮佟佳说话:“汗阿玛,额涅没有假传圣旨,是汗阿玛亲自让额涅跟来伺候,玛嬷也说了。” 顺治长臂一伸,揪住了要跑去佟佳身边的玄烨,淡淡说道:“我让你来,是让你伺候玄烨,不是让你伺候我。” 佟佳见顺治没有追究的意思,霎时松了口气,敛眉恭敬应是,趁机说道:“皇上教训得是,我这就告退。” “谁说让你走了?”顺治留下一句话,转身往屋内走去,“跟上!” 佟佳逃不了,只得咬牙跟在身后进了屋。领会过顺治的敏锐聪明,佟佳谨慎了几分,目不斜视,看上去顺从无比。 顺治进了门,留下一句去洗漱,径自经过穿堂往后院而去。 十三衙门的大总管,顺治身边的第一亲信太监吴良镛,不知从哪里神出鬼没冒了出来请安。佟佳可敢受他的礼,忙侧身避开了。 “佟格格,您与三阿哥请随奴才前来洗漱。”吴良辅掀起耷拉的眼皮,在佟佳身上扫过,微微欠身将她往外迎。 佟佳客气道谢,带着玄烨前往厢房。吴良镛唤来徐姑姑,伺候佟佳前去净房,玄烨则由他亲自伺候。 去年顺治才定下选秀,制度尚未完善,尚没有内务府选上三旗包衣宫女一说。 加上新选进来的宫女,不可能马上到顺治身边伺候。徐姑姑看上去年约三十出头,应当是前朝留下来的宫女。 徐姑姑不知是本身就惜字如金,或因着需伺候佟佳这个小格格心生不满,只说了句佟格格请随奴婢来,便一扭身走在了前面。 佟佳盯着徐姑姑的背影片刻,跟在她身后走进了净房。净房里面倒备好了水与帕子,徐姑姑指着盆说道:“请佟格格洗漱。”说完便退到了一边。 佟佳面不改色走过去洗漱,此时确定了一件事,徐姑姑是压根儿没把她放在眼里。 洗完之后,佟佳看到靠墙的案几上放好了头绳,里外换洗衣衫。以前只有董鄂氏能来顺治的住处,这些衣衫原本属于谁一目了然。 董鄂氏身形比佟佳娇小,佟佳穿她的衣衫不合身,加上贴身的里衣,怎么想怎么膈应。 佟佳拿起外面穿的衬衣,在身上装模作样套了下,果然短了一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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