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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事。 徐子青这般想了,周身的青色毫芒也越发纯净起来。 这天下间有多少苦修之人,初时为求长生、为求大道奋力挣扎,然而一朝修为大涨,便被外物所迷,或是法宝,或是捷径,或是灵丹,或是权势美人……不一而足,最后即便修为仍在增加,却是偏离正道远矣,终将因种种缘由跌落凡尘。 修仙者需得时时自问自省,才能不使道途偏移,亦要时常洗涤道心,不让道心染尘,否则一旦无形之中被心魔所诱,就只会越错越远,再也难以回转了! 这般用心思索之后,徐子青忽然陷入了一种心性通明的状态。 在他的识海之中,许多功法篇章极快晃过,似是自《万木种心大法》中而来,又似是并非如此。 如此奥妙情景之下,便使他面颊上生出了许多细细的纹路,并顺着光滑的肌理,不断地向脖颈、乃至更下方蔓延。而他原本白皙如玉的皮肤,也渐渐变得有如数目断开的切口,圈圈细纹,越发扩散。 骆尧见到这异象,吃了一惊:“子青兄怎地变成如此模样?” 岳珺更加敏锐,见状就说:“徐道友这状态,似乎与之前青云针刺中杜姑娘时相似。” 丘泽与隆宣也是察觉,他们立时看向徐子青的眉心,就见那里青色光芒深埋,仿佛有一点极厉害的力量在里头撞击,但是并不曾破开而出。那显然便是青云针了,只是这青云针,莫非有了什么其他的变化? 丘诃真人见多识广,便是开口:“尔等不必惊慌,也莫要大声言语。” 众人都是朝他看去。 就见丘诃真人很是喜悦:“此乃子青顿悟了,这等状态极难见到,切莫打扰。不然若是惊醒了他,就很是不妙。” 顿悟! 岳珺等人这才恍然大悟,不由很是羡慕。他们虽不曾体会,但也晓得这状态难得,但凡是能生出顿悟之人,醒转之前都必定能得到极大的好处,顿悟的时间越长,好处越多,对自己的道途也越是有用。 得知之后,他们便刻意收敛了声息,予徐子青那一份安静。 丘诃真人很是满意,就又转过头,看向了大弟子:“云儿只管去与人比斗,你师弟由为师看着,必不会让他有什么损伤。” 云冽闻言,微微点头。 随即,就见云冽屈指一划,地面上便多出了一道长长的剑痕。而这剑痕之上,蕴含着一种极其玄奥又极其强悍的意念力量。 是他的剑意。 云冽收起手指,说道:“此线之内,当不会有外物能入。” 173 不知不觉间,那数千金丹真人分作近百批次,全数都已比过。 许多金丹真人被那些个积累雄厚的同道打下台去,或是灰头土脸,或是勉强能保住风度,但都无颜继续下去。这些真人的弟子、同门,也俱是回去了。 比斗过后,就只剩下不足百人,乃是天才中的天才,俊杰中的俊杰。 可正因着这些天之骄子潜力堪称妖孽,各自也都有一种傲气,甚至是自信到自负的气势,一时之间,除却三两个有旧交之人外,众人彼此都互不理睬。 这也怪不得他们,若是不自信,怎能突破道途上的重重荆棘?而若是不带着傲气,又恐怕要被强势的同道挤下,才会这般表现。 云冽天性使然,亦是不会理睬他人,旁人也不会拿热脸相贴,各自都是孤傲而立,纷纷在琢磨神通、招数,也在暗暗打量、试探这些对手,各有盘算。 众真人同样站在台上,虽说人数颇少,可周身积聚的气势却比之方才众人对打时还要强上百倍!他们无意识中泄露出来的力量,几乎将这石台上方的虚空都挤压得要破裂开来! 石台之下,许多修士尽管在之前多少受到损伤,但只要伤势不重者,都是留了下来,要继续观看下面的比斗。 刚才五十真人混战,使出的法术虽多,却让人眼花缭乱,可之后就很不同,那些筛选出来的强中强手,一旦拼斗,就是有撼山啸海的威力! ——让他们怎么不心动地想要来学上一学? 更何况,石台之上的真人们,都是不足四百岁的年轻强者,且多半都未有道侣,实力、相貌、气度都是上上之选,自然,也少不了许多爱慕之人。 既然如此,那心中生出了恋慕的修士们,自是更加不会离去了。 很快又有神识传音下来,给这些真人分说序列、规则。 云冽得了传音之后,便不在台上多做耽搁,飞身而下。 其余众多真人亦是同样,唯独只留了两个,在石台之上相对而立。 这一番对战,乃是轮战,非是每人划分对手。 如云冽序列为三十五,便是在他之前,还有三十四人先行比斗。 接下来之事,也说明云冽划出剑意之举很是周全。 原来到了这个层次的对战,在比斗之时,便并不会生死相搏。 宗门规矩,亦是点到为止,也是为着能多方考察这些真人的缘故。 只见石台上,两名女子负手而立,都是衣袂飘飞,恍若神妃仙子。 其中一人玉手轻扬,掌心里放出一团光影,好似那素手刹那间涨大千倍、万倍,劈头盖脸,就朝另一人压下! 而另一个女子也不慌乱,她手持一支长箫,轻启红唇微微一吹。顿时“呜咽”声起,音波焕发出浪涛般的涟漪,一圈一圈朝那巨大的素手冲击! 很快地,音波爆炸,直将那大手炸成了粉碎,气流横溢,竟是直往四面八方鼓荡冲撞!很快那余波震荡,就到了近处的众多高台之上,被不幸扫到的许多修士都是一口淤血吐出,丘诃真人那座高台,也不得幸免。 丘诃真人到底是金丹真人,虽说这两个女子修为在他之上、力量也极庞大,但他就是连连打出黄光,一片一片,把余波绞碎。 只是他护住了八个女弟子,又要骆尧等人,还有一个二弟子、一个三弟子也都是不能承受这些力量的,他应对起来,就有些勉强。不过他到底经验老道,真要护住众人,也并非不能,费得力气多些罢了。 那两位女修斗得激烈,余波重重,掀起惊涛骇浪。 高台为这浪潮击打,在丘诃真人操纵之下,有如一叶扁舟,颇为动荡。 当是时,徐子青身前剑痕骤然一亮,就有一柄无形巨剑自其中喷薄而出,霎时间放出强劲剑意,冲天的杀气过处,所有余波消失无踪! 丘泽惊得瞠目结舌:“大师兄的剑意,好生、好生骇人!” 丘诃真人见大弟子剑意纵横,就撩起衣袍,坐了下来,笑道:“云儿的本事,尔等待会更能见识。” 石台之上,到底是手持长箫的女修更胜一筹,将另一女子打得后退。那女子冷哼一声,纵身下台,就算认输。 紧接着,再有个身着玄色法衣的魁梧男子上去,使得一柄撼天刀,刀罡凶猛,任凭那音波如何凌厉,也是连绵不绝。 后来女修秀美一挑,张口发出一声尖啸。 那啸声极为刺耳,正是她一种音攻神通,只要释放而出,就能动摇神魂,势不可挡!魁梧男子亦不能敌,他只是稍稍被震动一瞬,已有更多音波前来,让他溃败下去。 那女修连胜两场,似乎游刃有余,下一个男修晃身上台,昂然而立,不待女修如何出手便是一指点来。 这一指何其了得,指风破空呼啸时,有狂猛霸烈的极强法力直冲而去,任那女修如何奋力使出音攻之力,亦是在这蛮悍力量里被尽数吞没! 女真人大惊失色,当即将长箫擎起,吐出一片屏障,为她堪堪抵住那一指之力,而她自身则趁此机会连连后退,认输下台。 那男修神情倨傲,这般站立台上,就自有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在众多金丹真人之中,也颇为少见。 许是这一指声势太过浩大,徐子青骤然睁眼。 丘诃真人一惊,以为是他被惊醒,正很是可惜,不曾想一细看时,才发觉他双目中青光蕴蕴,仍是空明一片。便晓得,他原来并非是惊醒,而是顿悟之时,由外物引内果,让他更增几分体会。 果不其然,那男修占了石台,又与对手相抗,都是一指点去,就将人打到台下,好不威风潇洒。 徐子青两眼明亮,似是有无数规则在其中运转,渐渐形成了一条鲜明的痕迹,仿佛有一种神通的雏形,还在酝酿,又好似有青云针在他识海之中不断翻腾,沾染上新的意念轨迹。 见到后,丘诃真人便以手指嘘之,低声笑道:“子青当真天资绝佳,竟似从这‘霸天指’中得出一些领悟,可见是有极造化的。” 这一套指法乃是霸天老祖所创,共有三式,威力无穷,台上之人能够习得,必是亲传弟子一流。 其余等人见识不及丘诃真人,却也并不多问,满腔的心思,都被这经常无比又快速无比的比斗吸引而去。 那霸天指果然十分了得,一连八人上去,尽皆被那指法点中落败。 这才不过一炷香的工夫,竟然已是被退去了十余人之多,足见金丹真人之间比斗控制之精妙,不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对手,都是估量精准,既不伤及自身,又显得从容自如。 再过得数人,有霸天指者也是落败,换上拳意震天之辈,连番轮转,石台上众多真人手握元气,狂霸灵压翻天覆地,勇猛无匹! 这场场对战,也是精彩绝伦! 渐渐有剑修上台,一身气势如精钢,如疾电,如高山,如悍流。 比斗便越发凶猛,杀气铺天盖地,剑气冲天。 然而终于到云冽上场,目中神光一动,剑意悍然劈下,就将对方剑之意境尽皆绞杀,人也给扫落台下,竟是连反应也不能! 刹那间,场中一片寂静。 若说之前在五十人一场的比斗中,云冽那般表现还不算绝无仅有,但此时面对同样战胜数十金丹的真人,仍能一击即中,就是大为惊艳! 跟着又有第三十六位金丹真人要与云冽比斗,也是剑意纵横之下,跌落下台。 随即第三十七位、三十八位……四十五位,连续近十人,都不是他一合之敌! 第四十六位真人并未上场,已是认输了,第四十七位则实力强横,先头勉强撑住,并未直接因元神被震而落败,但下一刻,云冽眉心放出金色巨剑,横扫之下,再无胜机! 如此反复再三,云冽神情不动,只一道剑意,一个神通,就是屹立如山,镇守台上,万夫莫敌。 众看客起先惊异震撼,到后头已是头皮发麻,心血上涌,但各个都是振奋无比。能见识如此力压群雄的金丹真人的机会,数千年来,都是难得遇见! · 演武场的虚空缝隙之内,有三尊高大无比的存在端坐其中,身形巨大,几乎是头顶天,足挨地。 他们围在这场地三侧,低头观看比斗。在那庞然的身躯之下,那般巨大的石台竟只好似一张棋盘,渺小无比。 其中有一尊存在笑了笑,声音沉闷,回荡在虚空之中,有如雷鸣:“纪老儿,这便是你看中的弟子么,果然天赋惊人!才不足百岁的年纪,一身剑意竟已至十成,趋近完满。如此英才,为何你却不亲自培养一番?” 他对面之人声音温和,好似一个文雅的书生,却是如水击涧石,字字清晰:“此为我核心弟子之首,潜力无尽,但宝剑还需磨砺,他心志坚定,该走之路,还是自个去走为好。” 另一尊存在声音醇厚:“你二人不必争执,如此弟子,若能坚持本心,来日必定一飞冲天,成祖成仙。到时纪兄身为一门之主,也是极为荣耀。” 之前那人便又笑道:“来日方长,前途未知,两位道兄门内亦有佳徒,且看谁人能够飞龙在天,夺这万年之内气运魁首!” 余下两人闻言,也是笑声滚滚,畅快无比。 · 石台下,两名身着黑袍的司刑掌事并肩而立,看着台上云冽大显神威,都是神色复杂,目光深邃。 其中原泰和面色有些难看:“我原本还想与云冽斗上一回,如今看来,竟是不能匹敌,真真让人很不甘心。” 曾翼眼中神光爆射,显然也是心情激荡:“他分明金丹初期,就有如此威势,几可称之为‘元婴之下第一人’!莫非那无情杀戮剑道就这般厉害?” 原泰和深深呼吸:“以如今你我的修为,若是硬抗,必死无疑。”他随即叹了口气,正色道,“不过你我也不必妄自菲薄,我辈剑修,倘使并未领悟剑意,遇剑意时自要矮上三分。若是想要当真与他一战,只消你我闭关苦修、领悟剑意,未尝不可去试上一试!” 曾翼不再说话,神情却是坚定下来。 待到他两个上台时,也都是首先认输,并未强自出头。之前曾在司刑峰与云冽对战过的一些司刑掌事,也是心知不敌,纷纷认输。 因此自打云冽登台,共遇得对手六十一人,或被他击落台下,或是径直认输,再无一人,能站在台上。 金丹真人大比终了,及至最后,魁首正是云冽! 174 小戮峰峰顶略下,洞府内。 一个身着青衣的少年靠坐在一方山岩上,右膝微微屈起,手中则捏着一枚玉简。他双目微微闭着,神情温和平静,姿态也很是悠闲舒适。 正是徐子青,在以神识阅览玉简。 当日金丹真人大比结束,云冽拔得头筹,得到不少珍奇宝物,让人叹为观止,也是一鸣惊人,使许多从前只闻其名不知其人者,终于看到了他的厉害。 一时之间,戮剑云冽之名真正在内门中掀起了风浪。 徐子青那时巧在陷入顿悟,并不曾亲眼见到师兄大发神威,事后颇觉遗憾。不过他亦是听说,师兄所得奖励中,最为重要的便是一件宝器,只是眼下师兄还未结婴,不能使用,待到结婴之后,就能入宗门秘库,亲手挑选。 如此厚重的赏赐,又让徐子青为之高兴不已。 至于再后来有元婴老祖的大比,因其举手投足间就要引起天地异象,声势略微放出,就可能挤压得筑基修士吐血而亡,便不曾公开,而是借助一件上品宝器,飞到高空之中任他们比斗。 这般等级的大比,早已是他们这些弱小弟子不得插手的境界,因而许多修士便不再徘徊,回去了各自的洞府之中。 徐子青亦不例外,他在金丹真人的大比中,也有了许多心得,更得了一段顿悟,正是要闭关好生沉淀精修。 出关后,他的经脉已是扩充了一倍,柔韧度也有增长,便是曾经探查师兄体内世界得到的体会。随后,他又前往丹阁、器阁,将从前想要习练的一些丹诀、器诀以及许多常理、杂识尽皆挑了部分,也要慢慢修习起来。 他如今正觉得时间紧迫,但凡有一丝空闲,都要压榨了来勤学苦修才好。 这一日,徐子青便是在阅览一种丹道书籍,乃是详尽述说丹道杂识。 譬如世上丹药,皆要分个层次。 其按珍贵程度,自上而下为天、地、玄、黄、人五阶,而每一阶再分为高级、中级、低级三等,每一级丹药又有许多种类,每一种则有极品、上品、中品、下品之分,极为详尽细致。 每一种丹药若要炼成,就有丹方。 丹方上所载材料多以灵草为主,辅以自禽兽之物身上采来的灵材、天地之间的珍奇之物等,还有火候、丹诀、各种步骤,极其繁琐,偏偏缺一不可。 另外更有丹炉品级、丹火种类,诸多要求,全数都要精细做到,才能收取丹药,此时还有收丹诀,丹药若是品阶高了,譬如天阶丹药、地阶丹药之类,甚至有丹劫产生,一个度不过,所有心血,亦是白费。 而为这炼丹之故,就连灵草也是自下而上分出了十二阶,与禽兽的等阶相类,只是每一等阶里,不同资质的灵草被分为下品、中品、上品、极品,又与丹药的品阶相类了。 如此许多杂识浩如烟海,真真是看得徐子青一心只扑进这许多玉简之中,是如痴如醉,只留了一瓶辟谷丹在手,便已废寝忘食。 正全心品味时,徐子青心中忽有所觉,便放下玉简,将眼睁开。 这时候,洞外正有一道极熟悉的气息传来,清静冰冷,应是师兄来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有一个白影晃身而入,站立在徐子青面前。 他忙要起身,不想身子一重,起身不得。紧跟着,那人影已是坐在了他的对面,他便笑一笑,不做无用之功了。 徐子青看向对面之人,目光柔和:“我多日不曾练剑了,师兄来此,可是要督促我的?” 云冽盘膝端坐,神情平淡:“你本非剑道中人,如今遭遇瓶颈,多练也是无益。” 徐子青见师兄一本正经,就微微而笑。他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方才将心思都用在加厚积累、巩固根基之上,不然他岂会不去与师兄相聚、求师兄指点? 如今他剑术之上若想要再有所得,便要出去行走一番,或可寻得契机。不过师兄素来沉稳,并非时有闲暇之人,如今特特前来寻他,定然是有事了。 他想了想,也不再顽笑,就说道:“师兄若有吩咐,子青无有不从。” 云冽看他一眼,直言道:“明日你随我出行,且做准备。” 徐子青闻言,就是一怔:“随师兄出行?” 云冽颔首:“拜寿。” 原来再过三日,乃是如意仙庄庄主万载大寿,仙庄下了帖子,邀请众多仙门、宗派的优秀弟子前往赴宴,并开“仙果会”,与众同乐。 此回宗门大比过后,就有宗主下令,挑选了元婴以下杰出弟子共同赴宴,代送贺礼。众多弟子之中,金丹真人占十二位,化元期修士与筑基期修士不可超出十二位,而且金丹真人自有宗主定下,另十二位低阶弟子名单则可由每一位真人自行拟定,各有一个名额罢了。只是这名额也不可随意指定,需得在筑基、化元的百人大比中挑选,以免去了旁人的门派,堕了他们五陵仙门的颜面。 徐子青一听,就有些了然:“师兄可是那十二真人之一?” 云冽略点头:“众多弟子以我为首,你与我同去。” 徐子青心里就是一喜。 他在五陵仙门里也有近年光景,还不曾真正见识到这倾陨大世界真正面貌,如今他剑术到了瓶颈,恰又有此机会去见识其他门派,岂不很是便宜? 而且能与师兄一同出行,正是合了他的心意,师兄遇此盛事,还能惦念于他,又是让他感激心悦不已。 欣喜过后,徐子青很快冷静,还有几分好奇,就问道:“不知那‘仙果会’……是什么说头?” 他想着,宗主能让许多俊杰一同前去,那个宴会,定然是极好的宴会罢。 果然云冽再开口,将此事说给他听。 那“仙果会”,的确是极不凡的宴会。不过在说道这仙果会前,还需先说一说那如意仙庄。 如意仙庄原本是女子建立的门派,仙庄内以女为尊,内门只有女弟子,并无男弟子,外门和依附而来的许多世家、小门小派,则没有这个限制,但地位依然在内门女弟子之下。而内门之中,除却女弟子外,能长久待着的,也就只有入赘仙庄的女弟子之道侣,亦或是投身女弟子裙下的炉鼎了。 此庄亦在大型宗门之列,不过却是三品,每两代三代之间,仙庄里总是有一二人飞升,每一代又总是有二三位大乘期的绝强高手坐镇,才让其安枕无忧。 至于“仙果”,说的其实是生长于仙庄禁地中的一株神木所结果实,名为“婆娑果”,金丹后期巅峰的修士服食之后,能有八成机会突破金丹,一跃结婴! 须知普通金丹真人即便修得后期巅峰,也只有两三成的机会能顺利突破,若是有元婴丹相助,则能提升到五成。可这婆娑果竟是将可能提升至八成——这等几率,但只要不是倒霉到家的,几乎都是稳稳当当的!可见功效之神妙,真真是难以言喻! 婆娑果虽说是五千年方得一熟,每一次只结三十六果实,但这三十六果实便等同于三十六元婴,不论在哪个宗门,也是一股极大的力量了。 按说仙庄有此奇异果实,就是怀璧其罪,便有大乘期的强者镇压,也难免不会有人铤而走险。但自建庄之初,首代庄主就有法旨降下,这三十六果实中,有十二颗为仙庄弟子所有,六颗用作历代庄主结交势力之用,另十八颗则用在每五千年一次的“仙果会”里,与诸多俊杰结下善缘。 如此八面玲珑,再加上强者震慑,才能让仙庄代代流传。 这一回的仙果会,其实也只是与庄主大寿赶巧了罢了,但也正因为赶巧了,所以此番寿宴,就更是一场绝大的盛事了。 待云冽将此事说完,徐子青听得也是悠然神往:“既然那婆娑果如此妙用,师兄也定要努力一番,将其得到才是。到师兄结婴之时,也能多些把握。” 他并非以为凭借师兄的能力不能顺利结婴,而是凡事总有万一,仙途多难,谁知会不会遇上什么晦气到家的事情来?与其事到临头手忙脚乱,倒不如提前做足了准备……总是有备无患。 云冽略略点头:“宗主之意,吾等当尽力多得。” 徐子青微微一笑:“到时候必有一场龙争虎斗。” 的确,天底下,不知有多少俊杰英才天赋卓越、积累雄厚,但却因结婴时关卡难度,久久徘徊在金丹后期巅峰,白白浪费了不少寿元,甚至将雄心壮志磋磨,一步错,步步错。 而今有如此天生灵果相助,就让多少人趋之若鹜,竞相争抢! · 第二日,徐子青收拾停当,很快来到峰顶之上,与云冽相会。 在他身后,一头极勇悍的雄鹰扇动羽翅,遮住了半边天幕,正是又长大数圈的重华鹰。它现下每一羽翅展开时便有丈余长短,英武神骏,气势赫赫。 原来它趴在高台看了多场比斗之后,竟然是突破了凡鸟之躯,一跃晋为一阶妖兽。其等级虽低,但天赋小神通已有长足进境,而它身具上古大鹏血脉,速度比之以往,更快数分。 旁的不说,便只做一头坐骑,已是颇为合适的了。 徐子青抬头看向云冽,就是弯起唇角:“云师兄,重华已然长大,此回就让它载了我们出去可好?” 175 如今重华身形庞大,能载数人同坐,云冽与徐子青盘膝其脊背之上,袍袖随风,意态潇洒。 不多时,重华已到了宗门核心,主峰陵仙峰下。 这主峰高不下万丈,半峰耸入云端,半峰仍在尘世,显得格外孤高飘渺,有格外一番磅礴气象。 此时已有十余人到来,其中有三四人肩上亦有龙纹,想来也是同代核心弟子,各个气度非凡,也均是金丹真人。还有一些修为弱些的,往往跟随在金丹真人左近,应是与徐子青同样的身份。 众人见到云冽,神色里都有几分敬畏,他们均知此回以云冽为首,加之亲眼见到云冽实力,自然不会造次。 很快又有许多灵禽兽宠飞来,落地后人数恰有二十四人之多,正是到齐了。 各自刚要彼此打量一番,众人忽觉一种极强烈又极沉重的力量笼罩下来,同时就有一道声音自识海中响起,似真似幻,似远似近,仔细分辨时,竟不能辨明那声音是好听是不好听,只觉得字字清晰,尽入吾耳,深深刻在识海之内。 “尔等均为我五陵仙门杰出弟子,此番代我前往如意仙庄,为庄主贺寿,当好生护持贺礼,不得有误。” “此行以小戮峰云冽为首,天武峰欧暮栢为副手,重霄峰蔺椒柔、灵犀峰程子逢、箫吟峰凌夙夙三人为护法,凡有重事,皆有此五人商议而定,若有违逆门规者,可由云冽施以黑龙令擒住,送回宗门发落。尔等五人也不可仗势凌人,当自省自慎,把臂互助,若有令宗门蒙羞者,本尊亦有发落。” “婆娑果为天地灵物,尔等有意,自可夺取。” “本尊赐尔等一面通灵宝镜,尔等五人以血滴之,便可操纵。若有不能决断之事,可以此物传讯而归。” 这一番话说得不紧不慢,但众人都是听得清清楚楚。 话音落后,高空里就落下了一面镜子来,恰是落在了云冽的手中。被点到名号的其余四人也是来到前头,将血滴上,霎时间光芒绽放,耀目无比,待其反应过后,就被云冽收入袖中。 之后又有一枚储物戒落下,内中所放便是贺礼,被宗主以大法力封住,非有绝高修为不能打开,亦是被云冽收起。 对于宗主的安排,众修士都无异议。 便是有桀骜不驯的,看到其余四人肩头龙纹,也都消停下来。原来这五个被下令主事之人,皆是在核心弟子之列,不仅资质超乎常人,一身修为也是宗门内排行前十,自然有这资格。 宗主交代已完,这时就该离去。 云冽依旧是那副无欲无情的模样,只开口说一句:“出行。” 随即,他便带了徐子青,纵身落在重华背上,腾飞而起。 众修士见状,就明白他的意思,纷纷也召出骑兽灵禽,或者亦有脚踏飞剑、操纵法宝者,都是御空而行。 · 如意仙庄处在东域罗圣郡内,同这五陵仙门一般,都是占地极其广大,受尽郡内的小门派、凡人供奉。 也是因仙庄之故,罗圣郡内普通百姓家,男女地位平等,但若是出了一个女仙长,这一户中女子地位还要更高,便是女尊男卑。 凡外来修士,只要到了罗圣郡内,想要同在别处一般随意糟践凡人女子,却是不成,一旦被仙庄中的仙使知晓,便要受到责罚,或者驱逐出郡。而若是糟践到仙庄内的女弟子身上,哪怕只是个外门弟子,那也是捅了马蜂窝,非得剐下三成皮,甚至要留下性命不可! 徐子青一面赶路,一面手握玉简,感应其中有关如意仙庄的轶事,不由得心中很是感叹。 在他前世之时,男女早已平等而立,但在这修真之境里,女修虽比男修更多,却往往还是男修中有更多强者,因而在如此大环境下,仍旧是男子地位要高过女子,许多女修未有成就时,过得也较男修困难。 眼下他所知的这个如意仙庄,以一个大型宗门之力,力挽狂澜,造就了这么一个女子的世外桃源。在此处,女子尊严更胜男子,足可见到那位开庄之人有何等的魄力手段,才能杀出这一方天地来! 只遥想一番,徐子青便觉得这女修之中,亦不乏英雄豪杰,胸襟气度,睥睨山河,都不在男修之下!修行有成的女修,更是极为难得。 东域地界十分广大,自极东之地的清阳郡行至罗圣郡,便是这一群修士日夜兼程地赶路,也足足行了一日一夜,才是到了。 不过罗圣郡外有极大的法阵控制,这些个前来拜寿的修士们,不论是何种门派、出身,都要在外城前先落下地来,自城门下而过。除非是元婴老祖以上的强者,气息强大,才到这片地域上就能引起山庄内强者的反应,才不必如此。 云冽一行也不例外,他虽堪称五陵仙门中元婴以下第一人,毕竟不是元婴,所带领的众多弟子也都最高不过金丹罢了,到了如意仙庄的地盘,就要按照她们的规矩做事。 故而刚到罗圣郡,众多法宝、灵禽骑兽也都纷纷降落下来。 城门口有许多兵士把守,粗粗一看,都只是凡俗界的武者罢了。但在那城楼之上,却隐隐有些脱俗的意味,从气息上推断,大约都是些炼气□层的修士。 众人才刚落地,就有几个修士现身出来迎接,也是窥得了有高人来临的缘故。 这些修士长发高挽,生得明眸皓齿,竟然是几个男装丽人,此时都是迎了上来,态度不显卑微,但也颇为热络。 其中有一个脸蛋圆圆,笑时颊上梨涡隐隐,很是喜人,先是抱拳:“敢问各位前辈仙门何处?” 云冽不喜多言,不过天武峰欧暮栢却是个谦谦公子,即便矜贵自傲,但也并未表露,就应声道:“我等乃是五陵仙门的弟子,前来给庄主拜寿。” 那梨涡姑娘一听,登时更热情几分:“原来是五陵仙门的前辈们,快快请进城去,庄里的姐妹们都是久仰仙门大名,正在等候诸位大驾呢!” 这是客气话也不全然是客气话,论名声论地位,五陵仙门比如意仙庄都要高上一截,她们这些守城门的外门弟子,自然也是不敢怠慢的。 欧暮栢不欲在城门口多作耽搁,当即点了点头,就朝云冽说道:“大师兄,我等这就进城罢?” 云冽略点头,将一个储物袋抛给那梨涡姑娘,就率先走进城去。 徐子青倒是知道,那储物袋里装的是给那几位接待之人的打赏,在这般正是前往他人地盘拜会之际,都是必要之物。只是想一想师兄置办那些储物袋时的情形,就不免觉得有些趣味。 这般暗暗想了一阵,他唇边微微含笑,就越发让人觉得如沐春风了。 一行人入了城,就见到这罗圣郡郡城内的景况。 城内道路极为宽广,两旁也各有商铺,不过约莫是因着女子地位颇高的缘故,多有售卖女子专用之物,比之寻常商铺,就多了些脂粉精致之气。 郡城里凡人修士混居,与睢阳城中一样,即便是凡人见了修士,也并未有那般畏惧,更是颇有见识,礼仪、民风都算不错。 徐子青亦能察觉,此处女子地位虽高,但男子也并非是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反而有些男女之间很能放开胸怀,甚至不拘打情骂俏,并无旁处拘谨。 如此气氛,当真使得城里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气象。 一面走,一面欣赏城中的诸多景象,一行人用了些遁术巧技,不多时,就渐渐接近这郡中的核心,如意仙庄。 仙庄依山傍水,风景清幽,远远望去,是亭台楼阁,绰绰约约。 山门外有一石碑,书写“如意仙庄”四个大字,外头有许多彩衣女子翩然俏立,身姿婀娜,窈窕动人。 众人来到此处,就见有一个身着黄色襦裙的高挑女修走了过来,她身上气息浩大,似有一种极其飘渺的意味,一时仿若山泉奔涌,一时如同溪河流淌,似轻似重,让人捉摸不透。 略一窥之,就知她也是一位金丹真人。 这女修肤色莹白,相貌清丽,启唇说话时,亦是轻柔悦耳:“如意仙庄如意使芮柔,奉庄主之命,迎接诸位五陵仙门同道,还请各位随我入庄。” 她说话时,一双美眸往众人身上瞟了瞟,后来定在云冽身上,便是猜到了这领队之人。 云冽微微颔首,说道:“请。” 芮柔便也嫣然一笑:“这位师兄好生寡言,请。” 说罢,芮柔便转身带路,其足尖轻点时,身姿轻盈无比,恍若飞仙。 众人在后面见到,心里也有几分暗赞。 如意仙庄的确不凡,这一个女子身上的癸水气息飘忽不定,正有一种修炼纯水之道的神秘意味,足见她积累深厚。而其修为也着实了得,如此以后背面向众人,未尝不是一种自傲的表现? 山庄里,外门中也是诸多灵田果园之类,有许多男子在其中劳作,一条银带似的河流直通远方,两岸林木层层,也有许多屋舍矗立,倒是难以细窥了。 然而他们这些来自二品仙门的客人,都是贵客,自然不会在外门招待。 在穿过一片百花岭后,就是另一片洞天。 176 无数香花妙果成群成片,结为条条彩带、重重花海,无尽幽香飘散,无数珍果垂枝,正是好一个人间仙境,处处美不胜收。 在这花林花海之中,又有许多院落、高屋,琼楼玉宇,美轮美奂,更有许多身着各色裙衫的妙龄女子,或手托花篮,或手捧瓷瓶,穿梭来去,有若飞仙。 五陵仙门众多真人常年苦修,便是曾经在外游历,却也多是为了得资源、增修为,并不曾见过如斯美景。 如今女子见了,不由心生羡慕——如意仙庄祖师当真是为门下弟子做了许多打算,才能让她们这般快活自在。 而男子见到,就有些向往。 仙庄内的女修大多美貌,气质动人,更有许多资质不凡者、身具天赋炉鼎之体者,若是能与其结为道侣,不仅是对自身修为大有帮助,也能拉拢门派与仙庄的关系,结为姻亲之好。 徐子青见到,花海之中有许多岔道,旁的山路上,也有貌美如花的金丹真人领着一众修士娉婷而走,似乎亦是在引导客人。 想想也不奇怪,待明日就是庄主大寿,这两日果然就有许多宗门要遣弟子前来,而有资格入得仙果会者,也必要是金丹真人方可。 芮柔言语温柔,一边引着众人行走,一边又有介绍:“此处叫做‘万澜花界’,乃是平日里姐妹们玩耍之处,这些个奇珍异果为姐妹们亲手培育,内中灵气充裕,但凡是熟透了的,诸位也可自行取用。” 她姿态落落大方,比起寻常女修更有许多风姿。而其余仙庄内的女弟子,身上也都有一种这般奇异的气质,使人见之忘俗,动心不已。 因着芮柔待客周到,不知不觉间,众人已穿过许多花田、山路,来到一片树木掩映的幽静之所。 那处有一角屋檐探出,灵气逼人,气候清凉,便是一座院落,略略看去,里头又有几座小院,割据开来。 芮柔将众人带到院落前头,素手轻点,就有一块石牌显现出来,书为“客来居”,并柔柔笑道:“明日是庄主的万载大寿,要宴请八方来客,不过婆娑果尚有数日方能成熟,只怕宴后还要将诸位道友留上一留。此处乃是我等仙庄内最上等的待客之处,还望诸位不要嫌弃。” 云冽既为领队,便就开口:“无妨,此处甚好。” 芮柔看出云冽的性子,抿唇一笑,说道:“早听闻贵仙门当代大师兄乃是天龙榜第五的强者,如今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我们姐妹久仰道兄大名,都盼着道兄此回能大显身手呢。” 云冽略点头,说一句“请便”,而后就抬步而入,领众人来到院落之中。 那芮柔也不多言,只交代了:“如若有事,自有僮仆前来与诸位传话。”而后亦是翩然离去。 待芮柔走了,众修士进入院内,就能见到此院布局层叠,乃是大院套小院,而小院之间又彼此独立,很是巧妙。 略算算,小院有十余处,正好有金丹真人一人一处,而又有不与小院相近的几处房舍,就可让化元、筑基的修士们自主分配了。 只听几位核心弟子说道:“还请大师兄先挑。” 云冽向来不在这些细处花费心思,抬头略看一眼,就自较近的一处走去。 徐子青见旁人不动,就有犹豫。 倒是云冽走了几步后,见徐子青不曾跟上,就停了脚步:“子青,你与我去。” 徐子青心中一松,急忙快步过去,口中说道:“是,云师兄。” 其余人等见到,心里感觉就有些奇异。 按理能被他们这些金丹弟子给一个同来名额的,都要么是他们喜爱的晚辈、同门,要么就是人情往来,不得不带。不过不论是哪一种,如今是在他人的地盘,自是要多多照顾几分,关系更好的邀了同住一个院子,也是平常。 只是那个云冽性子孤僻,修习的剑道也是六亲不认的,这下竟主动等人同住,着实让人讶异。再想想传闻里的确是有个跟他形影不离的师弟,据说也是曾经助他结丹之人,想必也就是这位了? 众真人原本对徐子青并未有多少留心,可眼下却是都注意上了。 那边被人惦记的徐子青,就跟着云冽去了一处小院。 院中颇有几件屋舍,其中一间主屋最为大方敞亮,云冽便直入其中。 徐子青往左右两边瞧瞧,又不见云冽给他指定屋舍,稍稍一个迟疑,也就随他一起进去了。 主屋内,摆设很是平常,但灵气却是极为旺盛,只刚一进来,呼吸间便是灵气滚滚,直通心肺,畅快无比。 进门就是一张长塌,中间摆有矮几,几上则有一个棋盘。 云冽直接坐到左边,拈起一枚黑子落下。 徐子青见状,微微笑了起来。 他初时还有些忐忑,不过见到师兄这般动作,就觉自己方才所为无错,也就坐到右面,放下一粒白子。 看来不管在什么时候,但只要与师兄这般对弈,心绪就能立时平静下来。 略略落了几粒棋子后,徐子青定了心,就随意开口:“我听得那些真人都唤师兄为‘大师兄’,这是为何?” 本来也是闲聊,他一面默思棋局,一面却也并未觉得一定能得到师兄的回答。 然而云冽却答了:“历代核心弟子之首,若为男子,则同代弟子皆要尊为‘大师兄’,若为女子,则为‘大师姐’。” 徐子青一怔,随即明白过来。 这所谓的“大师兄大师姐”,恐怕就是弟子中的招牌,也是领军人物。不论大小世界,各大宗门之间总是有些交往,许多时候以尊长、前辈们身份不好插手之事,自然就有同代中最为出众的人物来做。 核心弟子原本就是地位超然,而核心弟子之首,那便更不必多说了。 想清楚了,徐子青就也不在此时上纠结。 明日要去与庄主拜寿,今晚能与师兄对弈,也算难得清静。 他想了想,便将之前一些担忧说出口来:“云师兄,我于大比之上将李才神魂重创,使他意识不能凝聚,不知可会引起极乐老祖发难?” 李才的个性跋扈,与极乐老祖的纵容密不可分。 最初徐子青原本不欲与他一般见识,也未尝不是为了师门的缘故。只是修仙也要修心,他能于小节上不予计较,却不能任人欺侮。否则旁人非但不会夸赞,反而要让师门蒙羞。 由此他便与李才结下梁子,本来大比上就要做过一场。偏生后来他随师兄去督管招收弟子之事,又有那李才嚣张,不仅要强行摄去他的友人宿忻为炉鼎,更是让他二师兄出头作乱,以至于最终被师兄捉拿,大失颜面。 如此新仇旧恨之下,极乐峰对他们小竹峰、小戮峰之人再无好感。 大比之时,徐子青见李才仍是那般恶形恶状,便晓得彼此关系只怕再难转圜,最后更被偷袭,那招数难以抵挡,他不得不释放师兄送他的护身剑意,以至于将李才意识都给绞碎了。 但李才毕竟是老祖嫡系,之前老祖不出面,固然有他一个元婴不好降低身份与小辈一般见识的缘故,也未尝不是因着李才仅是丢脸,而不曾受到什么真正的损伤。可是如今情况不同,老祖即使明面上不好做些什么,恐怕暗地里,也免不了要动一动手脚罢。 这件事在徐子青心里思忖良久,终于在这时对师兄提出,也是希望能与师兄商议一番,寻摸出一个主意来。 提出之后,徐子青便抬头看向云冽,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云冽落下一枚棋子,而后闭上眼,眉心里剑芒攒动,似是在推算什么。 良久,他方才说道:“如今我并未有所预感,短日之内,当无忧虑。” 但凡修仙之人,若是有什么危及性命的险难,多半都会有些预兆。而云冽身为金丹真人,比之普通真人更有剑意可通天道,于身家性命方面,更为敏锐。他如今仔细推算一番,倘使有何大难,定有所感。 徐子青并非不信任自个的师兄,可毕竟师兄修为只在金丹初期,而极乐老祖乃是多年元婴,修为更不知已然有多么深厚。师兄即便推算,可若是极乐老祖起意蒙蔽天机,又怎么好? 他这般想着,看向云冽的目光,便仍是有些担忧。 云冽知他之意,又道:“我以剑意推算杀机,不会有所遗漏。” 修炼无情杀戮剑道之人,原本就是以杀念为本,七情干扰趋近于无,如若推算起旁的事物,或者不能精准,但若只是推算杀机,却是极为明晰。 平日里即便不起意推算,也对杀气敏感无比,何况特特去算,更不必提。 徐子青听云冽如此说,才略为放心下来:“此事非同小可,还望师兄多加留意……总归是我的过错,莫要祸及师门才好。” 云冽看他一眼,说道:“此事不必计较,便有鬼蜮伎俩,一剑斩之就是。” 徐子青温和一笑,心里也有些打算。 两人就继续对弈,不知不觉,又过了几个时辰。 忽然间,外头有人传音进来:“如意使芮柔,有事请见云道兄!” 云冽便站起身,与徐子青一同走了出去。 就见一条窈窕身形站立院中,面上含笑:“芮柔冒昧打扰,实是因有事项安排,要先与云道兄商量,不知云道兄可否……” 芮柔看一眼徐子青,言下之意,已很明了。 云冽颔首:“请带路。”又看向徐子青,“莫出门。” 徐子青便一笑:“是,子青明白。” 云冽交代过,便随芮柔出去。 徐子青看两人离去背影,微微怔了怔,随后转过身,回去屋中。 棋盘上,棋局尚未完。 177 徐子青照旧坐下,方才一局未能下完,他自然要等着师兄归来,与他再下。 于是他便细细沉思棋局,不错眼看那诸多落子。只是不知为何却是静不下心来,本欲再往后推敲棋路一番,偏生不能定神,反而觉得有些混乱起来。 对弈对弈,原本就是与知己好友手谈,如今只剩他一人在此,又有什么趣味?想罢了,他便将手中棋子投入棋盒,不再去看。 略坐了一会儿,徐子青心中涌起许多思绪,却是絮乱如丝,一时间也抽不出源头来,唯独只觉得颇为窒闷,全不晓得为何如此。 下棋不定心,有心要打坐一阵,也不能定心。 徐子青修的是仙道,讲究的亦是平和自然,既然此时不能用心,干脆便不再勉强。他想着,虽说师兄言道不可出门,不过若只是在院子里走一走,想必倒也无妨。到时感应一番天高地阔,说不得能放开心胸,也就没了方才那般莫名其妙的郁结了。 做下决定,徐子青就推门出去,来到小院里。 天上星子明亮,院中也有不少珍奇花木,处处精致,缕缕清香,呼吸间尽是一片舒爽灵气,沁人心脾,顿觉清新畅快。 走了一圈后,徐子青倒想起十年前之事来。 那时他不过是昊天小世界徐氏宗族分家之子,身份虽算贵重,到底也是个边缘的人物,本以为一生之内都要在山村农庄里过活,不想却误打误撞,踏上仙途。 当年他初初离开农庄,去了分家的第一晚,可不也是住了一个小院子? 只是那时的小院子虽也清静,却不如现下的这一座绝妙脱俗。 而那年的区区稚龄小子、重生的乡野少年,如今竟是不知不觉间成了大世界里二品仙门的亲传弟子,又是筑基巅峰的修为,身份之别,可谓天地之远,怎么不让人心中生出感叹? 之后不足一年,他遭遇磨难,却遇上了当年的“云兄”,而今的师兄,想来也是一段奇缘。这般回想历年种种,不由得就有些怔愣。 忽然间,徐子青心中一动,就抬眼看去。 院门外,白衣男子徐徐而来,晚光虽是映上他身,却是不能让他的气质亲近几分,仍旧一身冰冷,拒人千里。 徐子青不自觉往两边看看,却不见他人。 那男子进得院中,见到徐子青立在花木旁,已然开口:“棋路不通?” 他说话时眼中目光略为缓和,周身气息似乎也和缓些许。 徐子青见状,不由一笑:“困在屋中苦思,颇觉烦闷,便出来等候师兄了。” 云冽便“嗯”一声,步子并不停。 徐子青就又笑道:“师兄现下回来了,便陪我将棋局下完罢?”说完侧身,将云冽让了进去。 云冽不语,然而却是归了原座。 徐子青神色柔和,此时他再看棋盘,棋路亦是豁然开朗。 之前他那不知从何而起的郁结之情,竟然已是想不起来了。 如此一夜手谈,徐子青兴致大涨,云冽亦不提其他,待到棋局渐渐终了,已然是天色微明。 虽是一宿不眠,但两人皆为修士,精力犹很充沛。不过到底今日是庄主大寿,师兄弟两人都是很快换了更为华贵的法衣,要准备接下来赴宴之事。 果然才刚出门,外头已然是有僮仆恭候。 徐子青晓得师兄不爱多言,便问道:“可是有什么事么?” 那僮仆也是个颇有英气的年轻修士,他见到两人,眼光一亮,就迎上来说:“见过两位前辈。”他乃是炼气八层的修为,在凡俗界自是高高在上,可在这仙庄里,也只得个僮仆的身份,“芮仙使吩咐小仆前来伺候,切不可怠慢诸位。昨晚不见前辈传唤,故而等在此处。” 原来昨日芮柔离去后,就安排了数名僮仆到各座小院服侍,不过云冽并不将人看在眼里,见了只作不见,而徐子青又有些心烦意乱,才不曾发现他是守了一整夜的。 听闻僮仆之言,徐子青就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不必你服侍什么,若是庄主传唤,你再禀报便是。” 说完他想起在城门口时师兄曾予人打赏,就也有心随之,只是他之前不曾准备,就有些赧然。 想了想,徐子青传音过去:“师兄,不知我与他打赏什么为好?” 云冽略沉吟,抬手打出一团青光,落在了那修士手中。 徐子青一见,那光芒里乃是一柄飞剑,非是灵器,倒是一件上品的法器,就说道:“昨夜劳你辛苦,此物你且拿去使罢。” 那年轻修士非是头回接待贵客,见两人打赏了这一件上好的法器,正是合用,顿时欣喜若狂:“多谢两位前辈厚赠,小仆定然好生服侍,绝不辜负。” 他心里亦很是吃惊,只想道,不愧是大型仙门的弟子,出手阔绰,不过是做些应分之事,也能得到如此法宝,真真是非同寻常。 徐子青见他如此欢喜受了,心知并未给宗门丢脸,就也松口气,拉了云冽的袖摆,说道:“师兄,不如出去走走?” 云冽并无不允,就跟他去了。 那年轻修士见状,自不敢私心跟随,便老实留下,守着院门。 出了门,徐子青一时兴起,也不将云冽的袖子放开,只管将他拉走,待发觉他那师兄并未扯回袖子,不由弯唇而笑。 他对师兄由八分敬重两分亲近,到如今的亲近更胜敬重,之间仿佛也不曾过了多少时候,至于从前因着才刚刚与师兄本尊相见时的些许迷惑不安,也早已是尽皆消弭了。眼下他能如此拉扯师兄衣袖,未尝也不是师兄与他更加亲厚、才不训斥于他的缘故。 想到此处,他心情也越发松快起来。 小院外就是几条清幽小道,直通往客来居外。 徐子青想着,既是要走一走,不弱就干脆到这院落外头去,也瞧一瞧这整座如意山庄的景况。 两人就慢步走出,很快,出了院门。 外头是一片山路,较为僻静,但抬目望去,就能见到右侧不远处,还有院落矗立,想必又是另一处待客之所。 只是不知能与五陵仙门一般安排在毗邻之地的,却是哪一个宗门了。 徐子青一路向前走,也有些念头转动。 然而才走了不足半里路,就听到前头有些人声。 徐子青有些好奇,便往那边看去,只见得有一群男子簇拥一个女子,正往另一方向走去。 仔细打量,那女子生得杏眼桃腮,身材袅娜,眉眼间自有一段风流媚态,而她身旁众多男子也是都生得高大英武,看着极具阳刚之气。只是颇为奇异的是,那些男子分明都只是先天武者罢了,竟没有一个修仙之人。 许是他看得有些久了,那女子很快侧过头来,正与他四目相对。 徐子青只觉她眼里波光潋滟,眼光流转间十分生动,好似有千言万语要对人诉说,仿佛有说不尽的情思忧愁,让人禁不住就心生怜惜。 正是有些愣神,刹那间,徐子青周身一冷,遍体生寒,就立时醒过神来。 此时他方觉出自个是被极其冰冷的杀气包裹,才能这般快地反应。这放出杀气的,自然也就是他的师兄了。 徐子青心里震动,也感觉手上生疼。他低头一看,才发现他之前是狠狠地揉捏着师兄的袖子,现下已是揉得皱巴巴,难看得很。 他有些尴尬,想要放开这被他折腾的袖子,又唯恐放开之后,师兄会失了颜面,一时间是进退不得。 却听云冽开口说道:“此女修习《素女迷心大法》,能于颦笑间动摇神魂,使人迷心,你需得多加留意才是。” 徐子青暗暗惭愧,他为着那一点好奇之心窥看旁人着实失礼,被这般警告一下,也是怪不得对方。只是他自以为道心还算坚定,却是轻易被人制住,又实在汗颜了。当下就说道:“多谢师兄提点,我日后定然更加谨慎。” 云冽微微点头,说道:“此女金丹修为,你抵挡不得,实属平常。不过若是心性坚定,时时警惕,却不会这般轻易被人得手。” 徐子青更加羞愧:“师兄教训得是。” 不过也是云冽严于律己,又看重这位师弟,才会这般先行教导。 照说那女子乃是金丹真人,徐子青只略看一眼,一不曾以神识探看,二不曾流露出迷色痴态,可那女子却是使出了这等迷心之术,当真有以大欺小之嫌。 若非徐子青持身端正、对那女修并无亵渎之意,且云冽也是及时以杀气激醒徐子青,她这一记迷心之术使出来,以徐子青区区一个筑基期的修士,恐怕从此轻则就要种下心魔,使日后再突破之时更加困难;重则神魂里种下□之心,性情也要随之改变,变得沉迷七情六欲,再难以解脱出来了。 可怜徐子青自以为是做错了事情,合该被师兄教训,却万万没有想到自个是在那极危急的关头打了一转,险些根基都要给人毁损一半。 直到云冽教导完了,再把后果与他一说,他方知后怕,对这满门的女修,也更多了许多戒备之心。 再说那女修见徐子青这般容易就已醒转,口中“咦”了一声,之后再脉脉看来,眼角眉梢,风情更增几分。 只是徐子青此时有了防备,是沉心定神,比方才抵挡得久了一些。 然而云冽此时却不容对方再如此行事,他只一抬眼,就有一道无形之物骤然而去。 178 所谓迷心之术,也便是修习之人以皮相、音容、举止魅惑他人,炼到深处,一颦一笑间都能自在伤人,甚至将术法凝聚成迷心神通,用以引诱,也用于护身。 之前那女真人初时对徐子青便已是用上了这种神通,发觉不奏效后,当下心有不甘,下手更认真几分,神通使出,威力便也更大了。 此女在如意山庄地位颇高,素来我行我素惯了的,因而虽知道眼前生人定是外头的来客,却也自负手段,下了重手。 只可惜她确是出了手,旁人则未必要顺从于她,故而徐子青虽无法抵挡得住,他那师兄可并非任人欺凌之辈。 云冽并不留情,双目中剑意电射而出,正与那迷心神通相撞,就生生将它绞成粉碎。而剑意余威不散,直直打向那女真人面门! 同是攻击神魂的无形招数,剑意却要比那迷心神通强得太多,当是时,那位女真人就觉得识海中元神颤动,竟然有割裂之痛! 女真人头痛欲裂,面色都发了白,唇边更有血丝溢出,看着很是可怖。 若说之前是有些不甘,现下就变成了怒气,她恨恨地擦了一把唇角,开口说道:“哪里来的乡下小子,竟敢在本仙庄对素女使出手,可是不要命了么!” 徐子青闻言一怔,对这位金丹真人的感觉,就更坏了几分。他修行多年,也早非当年那般无依无靠、实力微弱的小子,即使面对金丹真人,他也不能任人这般侮辱待己那般亲厚的师兄。当时便脱口说道:“来者是客,真人见面便下杀手,难不成这便是如意仙庄待客的礼数?” 女真人原本只顾对云冽愤懑,此时听到徐子青开口,怒极反笑:“你一个区区筑基期的蝼蚁,也敢对本真人大放厥词,还敢谈什么礼数?今日我素芙蓉便替你师尊教导于你,要你好莫要那般无礼放肆,没得惹来杀身之祸!” 话音一落,她就劈手打出一根寸长金针,直击徐子青的心口。 那金针一出,呼啸有声,更有一种强大的威势扑面而来,内中夹杂许多甜香之气,似乎才嗅到些许,就要晕迷过去。 徐子青急忙退后一步,同时眉心也是一动,青云针破肤而出,漾起片片青光,就往那金针来处突击。 顿时就有一股淡淡的草木清气四溢开来,把那甜香之气驱逐了些许。 徐子青借助青云针之威,屏住呼吸,将全身真元奔涌而出,使得青云针化作一抹青色闪电,爆发而起,轰鸣不绝! 终于青云针与金针相撞,爆爆爆爆爆——青云针猛然炸开,掀起万千气浪,金针被炸了个正着,周身甜香、气势尽皆炸碎,光芒总算黯淡下来。 此回神通雏形对上法宝,全力以赴对上漫不经心,便是徐子青这区区的筑基“蝼蚁”,也是硬生生地挡住了那女真人的一击! 围绕在素芙蓉周围的许多后天武者诧异无比,但到底他们并非仙道中人,只凭着身上穿着的法衣、以全身力量护住头部,翻滚出去。 徒留下气得面皮发青的女金丹一人,狠狠挥开了冲击而来的气流! 徐子青脸色也有些泛白。 金丹真人的一击,哪怕只是用了一两层真元、极轻描淡写的,对于筑基期的修士而言,也是几乎不能对付。 若不是青云针是他蕴养多时的神通雏形,融合了许许多多的领悟在其中,他这回便是勉强出手,也不可能抵挡得住——可是现在不同,他竟然当真堪堪接住了那一招,便是丹田掏空,也算得上了得了! 几人这番动作,弄出的声响也是颇大,渐渐就有些旁人听见,注意过来。 不止有许多引路的女修,也有不少外来的修士,同样是在这仙庄里走动,听到动静,哪有不过来瞧一瞧的? 霎时间,扫过来的神识也多了起来。 那素芙蓉眼见许多人围观而来,又因着之前一招不成,只仿佛被人狠狠打了巴掌,正是气得连魅惑之意也都忘了,那一张俏若春桃的面容,也在此时有些狰狞起来,眼中狠意尤其骇人。 当真是妖魅与鬼怪,只有一线之隔。 不过素芙蓉连连在小辈手里吃亏,也不能忍耐,当下也不顾那许多人的视线,周身的力量鼓荡,给这一方天地间都带来了极大的灵压。 她手掌微微抬起,掌心里孕育着一团粉红色的光芒,已然是准备要认真出手,和眼前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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