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云冽听完,也有一分赞许:“你对此战甚有把握,很好。” 徐子青便眉眼带笑:“师兄之意是,我此战还能入师兄之眼么?” 云冽微微颔首,又道:“此乃首战,之后还有许多对战之局,你不可轻忽。” 徐子青也敛容道:“是,云师兄。我省得了。” 两人一问一答,十分严肃。 骆尧几人听了这一番对话,则是暗觉有趣。 他们从来只听闻云真人行事冷酷,后来也看出他爱护师弟,可如今竟觉得他与徐子青相处时与传言不同,竟显得格外有些细心了。 若是说与外人听,只怕要笑掉他们的大牙。 而那徐子青也着实让他们大开眼界,这下了演武台,头件事竟是向他师兄邀功,又心甘情愿任其指点,当真是极为乖巧。 如此师兄弟,可真是前所未见、从未听闻。 岳珺面色有些古怪,不由便与骆尧说道:“你这结交的新友人,似乎……” 他欲要说些什么,到底还是迟疑。 骆尧却是不解:“子青怎地了?” 岳珺摇摇头,压下心中想法,说道:“……不,许是我看岔了。” 略瞧了岳珺一眼,见他不说,骆尧也并非追根究底之人,而他虽落在最后,却也是恰好要上演武台了。 此回骆尧遇上的也是内门普通弟子,骆尧资质不算佳,可对灵符之掌控却很是精妙。尤其他手中灵符皆为亲手所制,操纵时更加熟练。 不多时,就有一道雷光打落,将那对手真元狠狠劈去了大半,再一道狂风卷残云,就把人扫下台去! 此时出战一共五人,未有一败。 尽数进入第二轮比斗之中。 156 此轮对战后,胜者晋级,而败者则悻悻而回。 如此就难免有人大叹运道不佳、遇上了境界高过自己的,才会在这般差距之下惨然落败。 说来那黑龙令原本只是一件法宝,只随意将筑基期内修士排列成组,并不能当真那般公平,便会出现这种情形。 只是仙路如此长远,哪里能够轻易就达成所愿? 想要成仙之人,非但与资质和意志有关,更也与气运有关。 气运悠长,则遇难成祥;气运不佳,则屡遭挫败。 此皆为常事。 不过又有人定胜天之说,道心坚定者,即便初时遭逢不幸,却能凭借大毅力将其渡过,自会增长气运,将前头的气数来一个倒转。可若是道心不坚定,即使屡有奇遇,也只会浪费奇遇。此后盛极必衰,气运到头后,从前被压制的霉运就会彻底逆袭。 因此这些个败者口中多番牢骚而不懂得自省己身,也只是平白在消耗天道赐下的气运罢了。 丘诃真人眼见面前众多年轻修士,自个的两个亲传弟子自不必说,小的那个被大的那个教得极好。除了他们那等天资让自个这个做师尊的毫无成就感之外,其他的当真是无可挑剔。 但是他心胸宽大,也不计较这个,转眼就将视线落在了自家二弟子新结交的几个友人身上。 第一轮比斗下来,丘诃真人对他们也有了一些了解。 岳珺看似风流,其实身上并未缠有色欲之气,乃是个持心端正之人,一身修为亦很不俗,且心思敏锐,可堪造就。 丘泽性情稳重,为人热心爽朗,憨厚而不失变通之道,平日里也很是质朴。 隆宣个性粗犷,但却粗中有细,作风豪爽,极有义气。 最后那一个骆尧,虽是心思极深,但眼中却有孤傲,宁直不弯,能看出并无害人之心,且他能以符箓弥补自身不足,可见灵巧。 这四人都有过人之处,皆为可造之材。 只是在五陵仙门里单单是内门弟子就有百万之巨,有资质的人太多,除非是出类拔萃到云冽这等天子骄子的地步,寻常的弟子,都只能凭借自己的努力,让他们能够在高阶修士的眼中留名,这才有出头之日。 莫说这四人资质不如徐子青,便是如徐子青这等单灵根之人,在如此大的二品仙门中,也未必能被高人一眼瞧上。 如今骆尧因对符箓狂热而寻上徐子青,本是抱着不死也要重伤的心思前来。偏生徐子青是个性子温和的,反而看中他如此赤诚,两人成为好友。 而丘泽三人因骆尧而识得徐子青,又因徐子青识得丘诃真人,也因此得到丘诃真人一点关注,便是一种机缘了。 如今的丘诃真人便是将他们的品性一一扒拉过去,对他们就有几分看重。 他心念转动间,已有一些计较,不过若是现下就提出来,却是为时过早。 只待再斗得几轮,他方能做下决定。 第一轮战毕,黑龙再次吐口黑光,将第二轮对手列出来。 这回徐子青位于第八组,倒是排得极前面了。 不多时,就又轮到了他。 徐子青温和一笑,纵身跃上演武台。 他之对手身材矮小,手中握着一柄绿油油的匕首,一见便知那是淬了毒的,应付起来也很是困难。 可遗憾的是,这人遇上的对手却是单木属性的徐子青。 但凡是木属之人,不说是百毒不侵,却也比其余属性的修士更擅排毒。 徐子青心里却未小觑对手,即使他不惧怕些许毒素,可若真是遇上克制不住的,总也是很麻烦。 不过在对方出手后,徐子青才一试探,就感觉到了不同。 那矮小修士功法并不高明,除了轻身功夫不错外,也就只是借助匕首上的毒素了,实乃投机取巧之辈。 徐子青神色不变,暗自想着,此人能突破第一轮,恐怕也仅是攻人不备罢了。 当是时,徐子青就不客气,他目光一冷,长臂一振,已是突破那矮小修士的防护,将钢木剑横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然而那矮小修士却不罢休,突然间,他手臂如同麻花般迅速翻搅,匕首就如毒蛇,如电光火石般,立时反手刺向徐子青的喉咙! 原来这才是他的杀手锏! 不得不说,这矮小修士很是聪明,他资质不行,功法也不行,却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以及人心的弱点。 倘若是一般人,在将对手制住的时候,免不了就有一分松懈,而他利用这个机会,就可以反制对方。 可惜他遇到的是他的克星。 徐子青在剑洞五行罡风里苦修那么久,练到了不论什么方向传来的杀机都可以最快反应过来,且立时以最小角度回击的程度。 因此在矮小修士杀机乍现时,对杀念最为熟悉的徐子青,手腕就几不可查地微微抖动了一下,同时,那钢木剑竟倏然缩短,变得也如匕首一般窄小,却是恰好护住了自己的喉头! “叮——” 清脆的交鸣声后,矮小修士失手。 徐子青再不留情,左手屈指一点,“木华指”破空而出,将矮小修士肩头洞穿!在指力的强大冲击下,那矮小修士狠狠地跌下了演武台! 不管此人是否当真想要他的性命,但既然他敢往他的喉咙招呼,也怪不得他徐子青要下重手了! 毋庸置疑,徐子青再度胜出。 与他相同的,岳珺、丘泽、隆宣、骆尧也纷纷与对手交战,许是运道不错的缘故,除了隆宣遇上了个较强的对手、消耗的时间长了些外,余下三人也是摧枯拉朽,各自在一炷香内解决了对手。 徐子青看向云冽,微微一笑。 云冽说道:“愈是往后,愈要谨慎。” 徐子青笑道:“是,谨遵师兄教诲。” 第三轮,徐子青对上一个发如炽火的精壮男修。 此人足踏火轮,可在半空突击而下。 徐子青足下生出碧绿叶片,飘摇而上,与其对峙。 火能克木。 徐子青心知遇上天敌,但对手修为只在筑基初期,却未必能将他奈何。 春雨如丝,太过细密;夏雷轰隆,落则生火;秋风萧瑟,能助火势。此三类剑法,皆要助涨对方气焰,他不能利用。 唯独一招冬雪纷纷,能使万物俱灭,可以克敌。 徐子青仗剑而起,与那赤发男修于空中缠斗。 赤发男修亦是持剑,他剑上火光耀耀,是为“流火剑法”。 徐子青与他力拼数个回合,将真元逼于剑锋之上,霎时间,剑光化作无数雪片,带来阵阵极冷之气。 赤发男修火力虽盛,到底经验不足,不多会被徐子青卖一个破绽哄过,随后徐子青连弹“木华指”,正将其足下火轮打落。 足下失了法宝,赤发男修便要落下,他原想使一个御风诀来,却被徐子青紧追而上,顿时剑影重重,他意识尚未清明,已是落在了演武台下。 徐子青再胜! 第四轮,徐子青遇得土属修士。 那修士能借助地脉之力,使土地开裂,将人陷入。 徐子青足下一顿,便有无数碧草破土而出,将土地牢牢固定。 土属修士祭出飞剑,操纵其与徐子青长剑相争,不想却有一株藤蔓自脚下钻出,霎时将他牢牢缚住。 藤蔓很是普通,并不能束缚一名筑基修士太久,但即便如此,却让他仍是迟滞了一瞬——便就在这一瞬之中,徐子青长剑已到近前,他眼前一花,刚要抵挡,后腰就有大力传来。下一刻,便是被打下台去! 徐子青四胜! 第五轮,徐子青刺中一名手持巨刀的狂放男子腰腹,强行踢他下台。 徐子青五胜! 第六轮,徐子青遇见手持镇魂铃的修士,要动摇他的神魂。他便封闭神识,以在五行罡风中锻炼而来的感知力削去那修士发冠,让他落败。 徐子青六胜! 第七轮,徐子青对上手持巨斧的彪形大汉,真元滚滚无尽,他与之缠斗有一个时辰,仗着元木草支撑,堪堪将对手耗空,以最后气力将人扫落台下。 此时,徐子青七胜。 如此轮战下去,中间相隔时间也越来越短,每一场对战消耗的时间却越来越长,让许多修士连连吃下补充真元的丹药,才勉强支撑下来。 徐子青七战七胜,更是消耗巨大,可说是筋疲力竭。他于第七战后飞回高台,刚刚落地,就是一个踉跄。 白影晃过,云冽静立当场,正伸手将人扶住。 之前也要过来的骆尧等人慢了一步,此时见徐子青无事,就将刚要伸出的手又收了回去。 徐子青慢慢站直身子,面色有些发白,精神却是不错:“多谢师兄。”又是微微苦笑,“此次也算运道好,若是他再多一分气力,落败的便是我了。” 云冽道:“其修为与你相仿,孰胜孰败均属平常。此战之后,你当有所得。” 徐子青点了点头:“是,我自会好生体悟一番。” 云冽将手放开:“且去调息,过后还有苦战。” 徐子青应“是”,便顺从坐去旁边,盘膝运功起来。 如今经过轮轮筛选,能混到如今这地步的,若不是那等运气极佳、从未遇到过强劲对手的,那就必然有几把刷子。 而徐子青的修为在这一座演武台上乃是位居前列,唯独只有刚刚落败的那一位王釜与他实力相当。之前那一战,也可说是将夺冠之战提前罢了。 后头还有两轮对战,可那两轮的对手,都不能与徐子青相抗。 云冽所言的苦战,实则指的是之后与其他演武台上之人的对战了。 与徐子青不同,丘泽等四人同样对战辛苦,但可惜的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坚持到了最后。 隆宣功法最为霸道,他是有惊无险,成为他那座演武台上唯一能战到最后之人。但是丘泽和岳珺却是提前遇上了极厉害的高手,不得不折翼半路。而令人诧异的是,骆尧却因为他那层出不穷的灵符与诸多手段,反而能坚持到底。 只是虽然骆尧坚持到了最后,他的运气好似就已然用尽了。 在演武台之战的时候,他第一轮就遇上了那个杜子晖。 157 杜子晖今日着一身五色法衣,看着花哨得很,不过他站得笔直,倒是比往日里的做派让人看得顺眼些。 只是当他跃上演武台后,认得他的丘泽、隆宣与岳珺三人便齐齐看向了骆尧,眼里也露出几分担忧之色。 这厮惯常找骆尧的麻烦,怎地居然在这大比之上遇到了?真真是晦气极了! 徐子青对杜子晖与骆尧之间的渊源也知道一些,现下见众人这般如临大敌的模样,也对骆尧有些关切。 不过到底他们还不曾那般交心,有些话他却是不好说的,故而就将视线落在了杜子晖身上,暗暗打量。 这一打量,就有些讶异。 以徐子青如今筑基中期的修为,他若是看不真切对方的修为,那便只能说明对方的境界在他之上。 这个杜子晖,传言不过是个纨绔,而之前见他时,也的确觉得此人神色轻浮。 可如今看到杜子晖的修为,却应是在筑基后期的。 只是不知他根基是否稳固,这修为究竟是嗑丹药嗑出来的,还是…… 现下骆尧对上了杜子晖,两人之间又有纠葛,便不晓得到底会是何种结局了。 毕竟是骆尧的私事,徐子青就暗自多了一分留心。 若那杜子晖当真要抽冷子对骆尧如何,他也好即刻下手将人救出。 众人都为骆尧担忧,反而是骆尧本人显得很是平静。 这并非是他不知事态严峻,而是早在大比之前,那杜子晖便撂下狠话,提起过“大比之后他便会是杜家之人”的言辞,那时骆尧就已然是有所准备。 更何况,方才他在演武台上与人对战时,便遇上过一两个平日里跟杜子晖混过的修士,被他用了手段打下去,这时候狗腿子不成事了就换这狗腿头子出马,也不在他的意料之外。 想到此处,骆尧冷笑一声。 虽不知杜子晖是用了什么法子让他们对上,但以他的家底,想必不算什么……不过这大比的确是相对公平,宗门戒律在上,杜子晖也只能在他的对手上插手,一切只能摆在明面上。 若是他敌不过,便是技不如人,也没什么好说,他认栽就是;若是他敌得过,那杜子晖再有多少诡计,也不能将他奈何! 比斗之时不得拖延,否则以弃权认输论处。 骆尧并不与友人们多言,当即跳上台去,站立在杜子晖对面。 杜子晖见到他,哼了一声:“骆尧,你能混到这个地步,着实出了我的意料,不过也不过是到此为止罢了。” 他这般挑衅,骆尧不过一笑:“既然我实力不济,你也不必频频找我晦气,放我这蝼蚁似的人物去了可不是好?你杜家如此庞然大物,何必同我过不去。” 杜子晖面色一变:“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要你归顺你却不肯,就是对我不敬!” 骆尧神情不变:“若是我道歉认罪就能让你就此罢手,不论何时,但只要你杜少爷一声吩咐,我立时摆酒告罪,绝不拖延。” 两人如此唇枪舌剑了一阵,骆尧目光淡淡,说话也很从容平静,反而是找茬的那位杜少爷气得几欲暴跳,双眼中都要喷出火来。 徐子青等人在高台上远远看到,不禁越发担心起来。 骆尧这般不客气,若是杜子晖恼羞成怒可怎么好…… 果然那杜子晖脸色铁青,只道一句:“你休想!” 随即双腿弓起,正如一头猎豹,肌肉都绷了起来。 骆尧出了一口恶气,也知道杜子晖就要出手,他不慌不忙,十指顺次一个弹动,每一根手指的指尖,便都出现了一张灵符。 做好这准备,他十指如同拨动琴弦,在空中划出美丽的指痕,在同一时刻仿佛激起了动人的涟漪,充满了和谐的韵律。 只听“嗖嗖”数声,灵符动了。 而杜子晖也动了,他的身形就如同一道闪电,极快地向骆尧冲撞而来! 但是“嘭”的一声巨响过后,那杜子晖却是撞上了一面无形的屏障,硬生生地止住了步伐。 他站起身,就看到前方十张符箓上下飞舞,好似在循着某种特别的规律缓缓移动,而且就在这种移动中,制造出了那强悍的屏障。 杜子晖此时一扫平日里的纨绔形象,面色变得很严肃。 他的头颅隐隐约约好像被一颗透明的豹头包裹着,就像是被豹灵附身了一样,显得十足猛兽的野性。 下一刻,他就像是被本能所掌控,喉中嘶吼一声,再度向那屏障冲击! 轰!轰!轰!轰! 杜子晖不断地冲撞,那十道灵符周围就泛起了道道空气波纹,仿佛就要撑不住了一样,变得摇摇欲坠起来。 骆尧见状,屈指又弹出一张灵符。 那灵符贴在屏障上头,顿时金光大放,给那屏障镀上一层淡金。 此时屏障似乎坚硬了数倍,待杜子晖再撞击之时,便是纹丝不动! 撞击数下后未有寸功,杜子晖翻身倒退,身体却仍是呈现出一种兽型的状态。 这时候,他右膝微弯,五指屈起,而掌心之中,则现出一个透明的气团! 紧接着,气团爆开,遍布于他的五指,就仿佛变成了一只擎天巨爪,释放出强大的威压。 杜子晖嗓音嘶哑,好似野豹咆哮般吼道:“撕天豹爪——” 话音出口,那擎天巨爪就当空而起,狠狠地将那金色屏障抓成了粉碎! 在澎湃的真元作用下,那些灵符也被这巨爪带出的厉风撕碎了。 骆尧的身形彻底暴露在杜子晖眼前,巨爪的余波之下,骆尧右手画了个圈,指间灵符无火自燃,化作一面一人高的盾牌,把巨爪生生挡住。 巨爪维持的时间已到,便即散去,这一张盾牌也是立刻消失。 杜子晖如今这半人半豹的形态,是将一套《豹皇拳》练到深处的表现,他说话的时候,也比平时更多了些跋扈——或者说是属于山地之王的野性:“骆尧,你的灵符再多,毕竟只是小道,除非能够炼制出宝符来,否则不会是我的对手。” 骆尧眼中有一抹沉重,他从前只厌恶此人纨绔恶劣,但没有想到的是,对方的实力竟然不俗。 之前看似他的灵符挡住了杜子晖的攻击,但是杜子晖只不过换了个招数,就立刻破坏了他的灵符。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再怎么灵活,恐怕也当不得他那撕天豹爪的一抓。 除非……那一招需要的真元很多,除非他能够在此之前消耗掉杜子晖的真元,才能有德胜的机会。 骆尧想到这里,十指更快地弹动起来。 眨眼间,杜子晖的四周,已经出现了数百张的灵符。 骆尧冷声说道:“你先试试这个符阵再来叫嚣罢!” 声音一落,就有五张灵符爆开,从中喷出交织的火网—— 他们两人战得激烈,高台上众人也看得屏息。 岳珺皱眉道:“我原以为杜子晖不过是仪仗家族的浪荡子,没想到他的根基竟然很是扎实,不像是用丹药硬灌出来的。” 他向来心思细腻,比其他人都看得更加清楚。 隆宣自打见到杜子晖的豹皇拳后,就生出了强烈的战意:“那般霸道的拳法,还有那一抓,真是厉害!”他说道,“骆尧操纵灵符,很是巧妙,但是在如此强悍的力量之下,恐怕也不能匹敌。” 丘泽更是担忧道:“杜子晖的境界高过骆尧,又积累深厚,如此骆尧即便想要越级战胜,也是不能了。”他又叹了口气,“往日里总见杜子晖拿法宝欺压骆尧,本以为他也只有这般能耐了。如若在比斗台上,他可未必能与法宝那般契合,只要骆尧找到破绽,就不惧他。没想到他这回竟然不用法宝,甚至还有一套厉害的拳法,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他们三人这番话说出来,全都被徐子青听入了耳中,越发明白那杜子晖与骆尧之间的纠缠。 只是他却不能明白,既然杜子晖有这样的能力,为何还要屡屡同骆尧过不去?若仅是因为骆尧驳了他的面子,之后倒是可以想办法调解一番。 在徐子青看来,骆尧即使投靠杜家也没什么不好。 骆尧既然身怀仇恨又苦苦隐忍,仇人必然很是强大,他孤身一人,着实是难以报仇的。倒不如投入杜家去,还能有个靠山。 而且骆尧想要研究符箓,以自身的能力去赚取功劳点购买资源,要花费很多工夫,一旦投靠杜家,就能有所补贴……他当真想要为了报仇的话,这无疑是个不错的法子,只是要失去些许自由罢了。 再说不论在何处,除非修到仙路的顶点,总是不自由的,也就不必计较了。 徐子青这般想着,就将疑问向另三人说了,颇有不解。 岳珺摇了摇头:“杜子晖初次招揽骆尧时,毫无风度,以骆尧世家出身的性子,自然很不喜欢他的做派,也就委婉拒绝了他。但事后杜子晖像是很不甘心,连番骚扰,就激起了骆尧的傲气,越发不肯加入了。如此循环下来,就成了如今这情形。” 另两人也都点头,又是相视苦笑:“如今想来,这个杜子晖除了不时来惹恼骆尧一番外,倒也不曾做过什么太过分的事情来。他若能早些显露出这样的实力,我等也不会对他评价这般不好。” 徐子青点了点头,就说道:“既然如此,倒是可以劝一劝骆尧……” 他与骆尧相交不久,不好开口的,可丘泽三人却是没有这个妨碍。 那三人晓得这个道理,也是轻叹一声,微微点头。 提了这几句后,众人的视线再度回到了演武台上。 其实早在杜子晖展现出那撕天豹爪之后,他们就已预见了骆尧的落败。 果不其然,那交织的火网虽是厉害,网中的杜子晖却是一动也不动。 火网倏然卷上了杜子晖的身体,但几乎下一瞬,就被那一套看着花哨难看的法衣给吸收得干干净净。 那数百张灵符旋转不休,释放出许多攻击来。 有无数烈火、洪水、雷电,也有刀芒剑气,甚至是真元漩涡,劈头盖脸,尽数朝杜子晖身上打去。 众多修士也观看到这样奇异的景象,都是眼花缭乱,觉得难以应付。 可杜子晖却还是任凭那些灵符打来,仍然全无作用。 待数百灵符用完,杜子晖毫发无损,他说道:“我这件法衣是一件灵器,凡是与五行相关的攻击,都不能伤到我。除非你的真元比我雄厚,才有可能将它击破,但如今我境界胜你一筹,你不是我的对手!” 骆尧不再出手,眼见不能奈何对方,他也不想浪费灵符。 这个杜子晖如此干脆地胜了他,实力几乎是压倒性的,若是想要嘲讽他几句,他听着就是,也不伤皮肉。 眼下他也不得不承认,他或许是看走了眼。 尽管他一万个看不上杜子晖的举止,但对方的实力摆在眼前,还是不错的。 杜子晖见他不出声,又要发怒:“你从前看不起我,不肯受我招揽,现下我实实在在胜过了你,你还有什么理由拒绝我吗?” 骆尧一怔,他却没有想到,杜子晖要说的竟然是这番话,面色不禁有一丝古怪:“你还要招揽我?” 杜子晖暴跳如雷:“我找你九十二次,哪一回不是要招揽你!” 骆尧沉默地看了杜子晖一眼,说道:“我认输。” 随即也不答话,就把杜子晖一人仍在演武台上,飞身回去几个友人身边了。 158 骆尧这一走,杜子晖越发愤怒,他有心要追上去找他要个说法,偏生骆尧所去的那座高台上,正坐了有两个金丹真人。他在家族里地位颇高,可正因如此,也晓得不要胡乱树敌的道理,便只好强行按捺,悻悻地回去自己的位置了。 徐子青等人见到骆尧回来,都很是欢迎。 丘泽怕他输给杜子晖、心中不悦,连忙劝道:“你莫要不快,日后再多磨练一番就是了。” 骆尧点了点头,说道:“无妨,他确是比我厉害,我输得心服口服。” 他迟疑了一下,将杜子晖台上对他所说的言语又说给了这些友人听。 丘泽等人不禁面面相觑,他们只顾看两人比斗,没想到杜子晖竟会在后头说了这一番话,倒是与他们之前的猜测有些相符。 岳珺就说道:“骆尧你从前不肯受杜少爷招揽,不过是以为其人是个惫懒货,乃是看你不顺眼、要招你去整治的。可现下看来,他倒是真心实意,且也有一身的本领,即便个性不如人意,只要还能明理,也碍不到什么。” 骆尧原本说出此事,也是有同众友人商议之意,闻言说道:“我后来想了一想,也的确如此。只不知他究竟看中我哪里,竟做得这般紧切。” 这也是他的还有疑虑的缘由。 隆宣“哈哈”一笑:“我等修士若要修行长久,需得时时抓住机遇才好。杜少爷想必也是看中你制符的本领,你入了他的家族,只要尽心为他效力、得到足够的资源便好,根由在哪里,又有什么打紧?” 骆尧想了一想,笑道:“说得也是。不过我方才不曾回答,他恐怕又很是恼怒,若是再来,我便答应了他罢。”说着他又叹了口气,“若是他因着这份恼怒不再来了,也是我与杜家无缘。” 如此,就是商定了。 徐子青在旁边听他们说话,却是不好插嘴,看他们已然有所决定,就笑了笑,不再留意。稍稍思忖后,他就抬起头,看向身旁之人:“云师兄,此事你怎么看?” 云冽说道:“杜家名声不坏。” 徐子青不由来了兴趣:“师兄知道杜家之事?可能同我说一说么?” 云冽略沉吟:“杜家有元婴真人。” 徐子青等他下文,却久久不能等到,不由一愣:“然后呢?” 云冽默然,又道:“杜家有两位元婴真人,司刑峰卷宗里少有提及杜家之人。” 徐子青这回明白了,神色就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师兄他……想必对杜家也只晓得这些罢? 不知为何,他非但不觉得此事有违师兄的英明,反而感觉他有几分可爱——想想师兄的性子冷冰冰的,又是一心修炼之人,他在化元期便能越级战败金丹,恐怕也只有元婴期以上的高手能让他留意了。 徐子青正这般想着,忽然间,云冽又开口道:“你若有话,可以直言。” ……糟糕,定是方才心中暗笑时将神情显露在面上了。 徐子青立刻敛容正坐,说道:“我并无话说,师兄莫恼。” 云冽看他一眼:“若想得知详情,可去询问师尊。” 徐子青如蒙大赦,顿时站起身来:“是,多谢师兄指点明路!”说罢,就赶紧快走几步,到了丘诃真人的面前了。 丘诃真人见自家二弟子这般仓促过来,像是失了往日的从容,不由讶异:“子青,你这是怎地了?” 徐子青讪讪一笑:“方才我说不得惹师兄气恼了,故而过来躲上一躲。” 丘诃真人听得,顿时失笑:“云儿气恼?” 他那大弟子若真是懂得恼怒了,倒是让他这做师尊的要狠狠欢喜一场了。 徐子青颇有些不好意思,他往四处望望,想要寻个地方坐下来。 那八个女弟子见状,都是往后挪一挪,给他留出个位子。 徐子青盘膝而坐,赧然将之前之事说了一遍,而后摸了摸鼻头:“……便是如此了。” 丘诃真人忍俊不禁,轻咳一声,才道:“你那师兄除却修为胜过他的外,旁人却是看不在眼内,不知详情,实属平常。” 徐子青连连点头,他自然也晓得这个,只是不知为何方才忍不住泄露了心思。 不过到底都是修仙之人,心性坚定,很快两人都抛开情绪,说起了正事。 丘诃真人不愧是活了四百多年之人,当下就把杜家之事尽数说给了自家这二弟子听闻。 原来在五陵仙门里,因着修仙之人寿命久远,但凡是成为老祖的修士,总是会留下血脉,而血脉还能生出血脉,多年下来,子孙就有无穷。虽然没有灵根的不能留在门内,但是只要有灵根的,不论旁支嫡支,终究能形成一个修仙的家族。 到如今,仙门里已然有了许多形成规模的家族,甚至暗地里还有十大家族的称号,也被宗主默许了。 杜家就是其中一个家族,而且他的第一代家主杜卿之,就是一位已经飞升许多年的仙人。 那一位仙人是九千世界里难得一见的绝世天才,从炼气到渡劫,总共也不过用了五千年而已。 他曾经是一段极为辉煌的传说,有无数美貌女修成为他的妻妾,为他留下了许多血脉子孙,他不仅个人成就赫赫,在没有飞升之前,他的家族在仙门里也是极其显赫的存在。 但是当杜卿之飞升之后,他的子孙后代里就再没有出现过这么惊采绝艳的人物。所以之后那无比显赫的家族,也逐渐沉寂下来。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尽管杜家现在是排不上五陵仙门十大家族的,可它底蕴深厚,又有两位元婴真人坐镇,也算是一尊庞然大物,等闲之人绝对惹不得的。 杜家的名声也的确很好。 五陵仙门很大,便是有司刑峰来导正宗门戒律,也总是有些事情兼顾不到,不涉及原则问题时,偶尔也免不了妥协几分、彼此留个颜面。 因而偌大的门派里,有靠山的不说全部都是耀武扬威之辈,也总有些不肖子弟,会仗势欺人。但这些都是小打小闹,宗门里百万弟子,些许小小浪花,又算得了什么? 尤其是上峰、大的家族,内中的蛀虫就更多了。有时候难免捅出篓子,就要在司刑峰里挂个名,更严重的也并非没有。 可是杜家这许多年来,族内子弟却是几乎不曾闹出什么大事来。 再说这个杜子晖,他平日里那个做派,任哪个人看了也谈不上多么喜欢。但他上了演武台后,就能瞧出他的实力来了。这未尝不也是大家族的底蕴所在。 只是丘诃真人再如何能耐,却也不知道杜子晖在杜家究竟是个什么地位,是嫡支还是旁支,他从前声名不显,这或者也是杜家的一种韬光养晦之意。 丘诃真人娓娓道来,不仅是徐子青听得认真,就连丘泽四人也渐渐凑过来,纷纷听得入神了。 他们只是为资源挣扎奔波的内门普通弟子,虽晓得杜子晖是来自一个颇有规模的家族,又哪里晓得那么多的渊源?即便是曾经打听过,也没能打听到十分详尽的东西。如今思及那杜家曾经有过的辉煌,心里就为骆尧有一丝后怕。 而骆尧听完后,心绪也有些复杂。 丘诃真人素来是照顾小辈的,他也有心对这几人提点一二,又对徐子青说道:“子青,你可以猜一猜,那杜子晖有多大的年岁?” 徐子青摇摇头:“弟子看不出。” 丘诃真人便笑道:“我观此人气息,并非如你这般纯净无垢,因此并非是单灵根的天资卓绝之辈。而我却能看出,他如今修行不足五十载,且观其底蕴雄浑,真元圆润,气息圆融,想必在筑基后期上,也已打磨十年乃至更久了。” 徐子青听闻,就是一怔。 不说是他,骆尧更是愣住。 不是单灵根,吸收天地灵气时就难免要时常淬出杂质,可即便如此,那杜子晖竟是三十余岁就跨入筑基后期……哪怕有家族为后盾,能达到这个地步,也是很不简单的了。 但是这样的一个人物,却怎么招揽人时那般的、那般的…… 思及此处,丘泽四人的神情古怪,感觉也是难以形容。 杜家韬光养晦,竟是把族内弟子养成了这副样子么,真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不过听了丘诃真人一番话后,四人心里对杜家又有了一些了解,想法也更加明确起来,不至于再因杜子晖的奇异表现而对杜家生出什么偏见来。 骆尧听完,方觉自个好似有芒刺在背,心里有些猜测,便回头看去。 果不其然,就在东南方向的一座高台之上,正有一人恶狠狠地盯着他的脊背,眼里的怒火简直要喷出三丈。 这可不就是杜子晖么? 骆尧叹了口气,他如今看得明白,那杜子晖有怒意而无杀意,之后只怕还要过来找他……想想他骆尧修炼早已过了百载,可杜子晖却不过才不到半百,相较于他,几乎就是个孩童,他实在应该对他容让几分的。 想到这里,骆尧就朝他点了点头,方才转首回来。 那边丘诃真人提点完了,就要关怀自己的弟子,他说道:“子青,你之后就要行演武台之战,不如看一看你的对手是何人?” 这回轮战可比之前的更加紧要,若是对手是个有些名气的,或者他这做师尊的可以有所点拨。 徐子青自然顺从,就将信符取出,却见那上头写着: “四十九场次,飞仙峰,杜玲珑。” 这……又是一个姓杜的? 159 徐子青飞身站到了演武台上,看向自己的对手。 那是个女子,而且是一个身材颀长的女子。 普通的女子即便身材修长,也不过只有七尺左右,但这杜玲珑却是接近八尺,比徐子青还要高出半个头去。 她穿着一身黑色劲装,将完美的身材凸显出来,十分性感。她的皮肤是一种象牙白,裸露在外的部分都好像玉雕一样,有莹润的光彩。 她的相貌也很完美,虽然并不是那种娇艳的美,却让人觉得增一分则过火,减一分则丑陋。是一种奇异的美丽。 但她全身上下最美的部分却不是面容,也不是皮肤。 而是她的那一双手。 每一根手指都是细长的,每一分皮肉都是饱满的,没有指甲,干干净净的很朴素。那雪白的手背和淡红的手掌结合在一起,有着特殊的美感。 这就是飞仙峰杜玲珑,一个很特别很不一般的女修。 她刚站在台上的时候,就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也引起了很多人的议论。 “好特别的女修!” “你们看她的气息浑然一体,那般圆融自在,真如同一座不曾雕刻过的完整玉石一般,不知修炼的是什么功法!” “快看,她根本没有拿起任何法宝,难不成她要赤手空拳吗?” “一个女修,竟然是以肉身对敌,她竟对自己有如此信心么!” 但不管有多少人议论,似乎并没有认得此女是谁,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来历。 可是明眼人却也都能看出,此女分明是在筑基中期的修为,只争一线,就可以迈入下一个境界了。 这样的女修,相貌又如此奇特,从前为何没有名气? 不过又有人说道:“飞仙峰……这名称似乎有些耳熟。” “能带‘仙’字的峰头,可都是出过仙人的!” “我历数诸多上峰,并不曾听过这一座飞仙峰,可演武台上,并不能作假!” 众人都是不解,高台之上,丘诃真人捋一捋短须,悠然说道:“飞仙峰便是当年杜卿之飞升前所居峰头。代代削减之后,杜家已无化神期以上的强者,故而那一座上峰被宗门收走,只留下了两座中峰和许多小峰头,为杜家的盘踞之地。不过毕竟是仙人后代,这些杜卿之的子孙血脉,一直也是以飞仙峰中人自称,宗门亦是默许……” 原来是这等缘由,众人方才了悟。 演武台上,那两个对手也要比斗起来。 徐子青手掌一翻,钢木剑已然擎起,又屈指一弹,“锵锵”声起,一道青色光华遍布剑身,就使钢木剑带上了一缕柔意。 多番比斗下来,因着是与真正的修士动手,就让徐子青比起从前更多了许多战斗意识,也对剑法掌握得更加通透了。 如今他不必再摆出一个起手式来,只是意念一动,就已将春雨意境启动。 而他的对面,杜玲珑微微伸开双手,倏然一握—— 就在这握成拳的刹那,就好似把周遭的空气也都握了进去,一瞬间产生了剧烈的波动。 仿佛有无数气流被挤压进了那一双粉拳里,让人的心腑不由剧烈地一跳! “嘭嘭!” 杜玲珑的拳头,在此时骤然从玉白变成了深红。 好像全身的气血都在这眨眼之间,汇聚了起来。 而她整个身体都被强大的威势所包裹,似乎她的存在感忽然消失了,唯独留在人们眼前的,就只有那一双拳头。 两个人同时动了。 徐子青长剑一振,身形如卷云,倏忽间就要把长剑挑向杜玲珑喉头,剑风过处,绵绵杀意无尽,带动柔和流风,有如飘然柳絮,轻快无比。同时那道道青色剑光又极为缠绵,这般轻快中有柔婉的春意,剑势惊起时,就让人突然要丧失战意,而被这细腻春雨中的杀气击破。 但是杜玲珑却不慌不忙,她的双脚还站在原地,双拳也仍然紧紧地捏着。 在那剑尖几欲触碰到她喉咙的刹那,她忽然击出了右拳! “叮咚——” 无比悦耳的敲击声,就如同山泉一般,泠泠作响。 杜玲珑的拳头与钢木剑碰撞在了一起,非但没有皮开肉绽,反而毫发无伤。 而钢木剑上带动的无数春情春雨,却在刹那间,消散于无形。 正是被这一拳的拳风打散了! 春雨还未落尽,草籽不能萌发。 徐子青的“萌字诀”还未使出,已经因为意境不能达到而中断了。 但此时由不得他呆愣,杜玲珑才出右拳抵住钢木剑,左拳也自下方而出,狠狠地打向徐子青的腹部! 徐子青下意识将真元聚集过去,在丹田处形成厚厚的真元层。 那拳头没有真正打穿真元层,但拳头上带着的拳劲,却仍然渗透了部分进去,让徐子青体内产生了强烈的震荡! 徐子青猛吸一口气,借着拳劲骤然倒退! 他的丹田处隐隐作痛,内腑已是有伤。 这是什么拳法?竟然如此厉害! 高台之上,众人见徐子青中拳,也是纷纷一惊。 之前诸多比斗,徐子青虽不至于次次轻而易举,但也从未受到什么伤害,可这才在演武台之战行第一轮战事,居然已然受伤! 那个杜玲珑,果真非比寻常。 丘泽等人见识不多,不知杜玲珑所使的是什么拳法,都是看向了丘诃真人。 可这回丘诃真人却也摇了摇头:“我亦不曾见过。”不过他稍稍沉吟,就看向了自家大弟子,“云儿,你可知道?” 丘诃真人资质有限,四百余岁才成就金丹,所有奇遇如今已比不过这大弟子了,他心胸广阔,如今问出口来,也不觉得失了颜面。 云冽也不负他师尊所望,当时说道:“玲珑七杀拳。” 同时,骆尧却是一顿。 原来此时在他的识海之中,也响起一个声音来:“那是玲珑七杀拳!” 正是有人在对他神识传音。 这声音很是耳熟,骆尧微微一怔,就抬眼看向那声音来源。 就听那声音又响了起来:“看什么?就是本少爷说的又如何!” 果然就是那个杜子晖了。 骆尧听他这般嘴硬,却不同从前那般厌恶,而笑了笑,说道:“多谢你给我解惑。”又问,“杜姑娘是你家的人么?” 那杜子晖似是不解,见骆尧态度温和,就别过头去,冷哼一声:“玲珑是我堂姐,你可莫想打她的主意!” 骆尧默然。哪个要打她的主意了? 不过如今他也晓得杜子晖的脾性,叹了口气:“若是你没有妨碍,不如同我讲一讲这拳法罢。” 杜子晖脾气虽是不好,可骆尧不恼,他也消了些火气,说一句“你倒是关心那个徐子青”后,便将“玲珑七杀拳”的厉害之处略略说了。 这拳法,的确是有一番来历的。 众所周知,人有七情,为喜、怒、忧、思、悲、恐、惊,这“玲珑七杀拳”,便是以玲珑之身,贯通七窍,杀灭七情。 而这拳法,乃是杜家祖师杜卿之所创。 杜卿之曾有一位妻妾,身具玲珑之身,而杜卿之是个多情种子,对每一位妻妾都爱若珍宝。当年玲珑之身为一种上好的炉鼎体质,却因七窍走灵气,而不得修行,寿元也不足寻常人的一半。杜卿之哪里舍得自己的爱侣如此羸弱?便创下了这一套拳法,为玲珑之身的女子量身打造,修行起来事半功倍。 那个妻妾也为杜卿之生下孩儿,虽第一代是个男孩,但未免后代中还会出现玲珑之身的女子,这套拳法也就传了下来,直到如今这一代的杜玲珑。 杜玲珑生就玲珑之身,个性倔强,早先因这种体质吃了许多苦头,且家族恐不能将她养大,而未曾给她取名,只将这套拳法传她,作为最后的手段。 这个杜玲珑苦苦修行,终于成就玲珑七杀拳第一拳的时候,身体也渐渐好转。从此她越发刻苦,自名“玲珑”,乃是一位有大毅力、有极强心志的强悍女修。 “玲珑七杀拳”威力巨大,凡是与她比斗的修士,哪怕修为还在她之上,往往也难以对付得了她。 如今徐子青遇到杜玲珑,想必会是一场恶战——这自然是骆尧的想法。而在杜子晖看来,徐子青必输无疑。 杜子晖传音道:“方才玲珑堂姐打出两拳,第一拳为杀思拳,将剑上思恋之情杀灭,破了春雨剑法;第二拳则为杀惊拳,将拳意打入,是为伤及徐子青的肾脉,使他动弹不得。” 骆尧听闻,微微惊讶。 人皆有七情,若是这“玲珑七杀拳”真能杀灭七情,那么的确能在许多对战中占尽上风——倘若双方修为相差较大,还不能如何,可一旦双方修为相仿,那便是很难翻转战局了。 场中那杜玲珑果然在不断发威,她的拳头每一挥动,都能够激起滚滚真元,气流纵横,劲风四溢。 如此霸道的拳法,根本不像是女子惯常能使的,反而要比许多专修重武的男修更加狂放、凶狠。 徐子青的《四季剑法》中,不论那一种剑法,都少不了与人的七情相关。 春雨剑法思恋,夏雷剑法热烈,秋风剑法凄婉,冬雪剑法孤寂。 同时,那四字剑诀亦是充满了生气之喜、之怒、之哀、之悲,种种意境,都是自七情中衍化而来。 故而如今的情形,竟是徐子青在不停被那杜玲珑压着打了。 杜子晖洋洋得意:“此一拳为‘杀悲拳’,一切因悲戚而生出的招数,都要为其所克制……这一招叫做‘杀喜拳’,但凡在术法中有欢喜之意的,也要被它压制……玲珑堂姐最擅长的一招,莫过于这一记‘杀忧拳’了,对手久战不下而生出忧心,便很容易激发怒意,生出潜力,可此招一出,忧心尽去,反而要落入堂姐的瓮中,如同被蛛丝绑缚,无法脱身……” 骆尧一面听着杜子晖的传音,一面又对徐子青怀有忧虑。 然后,他就不自觉地看向了那端坐一旁的白衣真人。 云冽的目光,也一直落在徐子青的身上。 可是云冽的神情,却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他是太过善于隐藏他的情绪,还是当真对师弟极有信心? 160 演武台上,徐子青一边躲闪,一边也陷入了深深地沉思。 杜玲珑的“玲珑七杀拳”果然非同凡响,他每出一招,剑招上的情感都要被她杀灭,让他的招数无以为继,意境尽皆被打乱了。 若是如此下去,待他真元耗尽后,就要失败。 可他分明答应师兄,要极力得到一个好的名次,又如何能够在这演武台之战的头一回就输在当场? 不能,绝对不能! 徐子青静下心来,开始分析。 “玲珑七杀拳”杀灭的是七情,若是无情可杀,自然也就被破了。 但是普天之下,大多数的功法都与人之七情有关,否则就不能顿悟,也不能创造出自己独有的意境来。 既然如此,他为何还要紧抱七情不放呢? 只是人若无情,则不能体悟悲欢离合,只一味将七情排除,并不是放下,而是短暂的切割罢了。七情不断根,日后突然生发就要汹涌而来,反会使自身受害。 但是一转念,他又想起了师兄。 云冽所修,乃是无情杀戮剑道,并非无情,而将七情冻结于无尽杀念之下,既不妨碍悟道,又不会造成祸端。 而同样冷酷非常、修习的却是忘情之道、无情之道的修士们,并不懂情,可是一旦懂了,就是灭顶之灾。 徐子青以为,他可以学师兄一学。 若是七情俱绝,自然不会再被杀灭了。 那么“玲珑七杀拳”也就没有了用处。 想到这里,徐子青突然张开五指,骤然弹出了数粒种子。 杜玲珑微微一怔,但很快蹂身而上,将这些种子闪过。 但徐子青打出种子,并不是为了伤人的。 那些种子落地后,骤然就钻进了演武台下,很快长出了许多株幼苗,并肉眼可见地极速伸长,变成了有十余丈的巨木。 演武台上也立刻从光秃秃变成了小树林,巨木之中还有许多空隙,并不会遮住众人的视野。 这时候,许多修士都惊讶起来。 既不能困住杜玲珑,看起来又并不是坚不可摧,如此做法,到底有何用处? 杜玲珑也很不解,但她素来都是心性坚定,当巨木冒头后,她右拳一挥,就已是把最近的那株狠狠砸倒! “咔擦——” 巨木应声而碎,重重地倒在了地上,甚至碎裂开来、飞溅出去。 但出乎众人意料的是,那些飞溅出去的碎木们刚刚挨到地面,就重新抽枝发芽,长成了一株新的巨木,重新屹立在演武台上。 杜玲珑见状,也是皱起了眉头。 如果这样下去,每一被她砸断的木头都要重新长出更多,岂不是就成了消耗之战吗?这与她之前所想的,可是不同。 她便不再砸断巨木,而是继续朝徐子青攻击,在她看来,只要能打到此人身上,不论那些巨木多么容易生长,也是不攻自破了。 至于如果徐子青打的是让巨木绊住她脚步的主意的话,那他就大错特错了! 她杜玲珑少时就在林中练功,根本不会被这些巨木阻碍! 而徐子青,其实也并不是要用巨木阻拦她。 他只是小小地耍了个赖。 在杜玲珑下一记拳头砸来的时候,徐子青微微笑了笑。 下一刻,他的身影就消失在杜玲珑眼前。 这并不是凭借“藏字诀”隐藏起来,因为只要杜玲珑多多打出“玲珑七杀拳”,破掉意境,他就无所遁形。 徐子青用的,是他已然有许久没用过的《遁木敛息诀》,将己身之气与木气相融,不使人发觉。 杜玲珑杏眼圆睁,很是惊讶。 但她并不惊慌,木也有情,她不将它们打断,而是以拳风极大众多巨木之间的空隙,除去木气,寻找隐藏其中的人之气息。 “呼!呼!呼!呼!” 连续打了有三十二拳,依然没有找到徐子青的踪迹! 演武台下,许多人也惊异起来,纷纷议论。 “竟然找不到徐子青!” “我也探查过,没有徐子青的气息!” “难道他已经下台了吗?” “不可能,演武台很是精巧,若是台上的人已然下去,那么他留下的痕迹也会消失。可是你们看,徐子青留下的巨木仍然还在!” 杜玲珑的神情,变得更加凝重了。 她的想法原本没错,杀灭木气,应该就能找到徐子青才是。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徐子青不止运用了《遁木敛息诀》,还用了《木遁之术》。他将气息与木气结合之后,更是在这些巨木中来回窜动,争取时间。 这才是他之前打出这些种子、种出巨木的原因所在! 台下众人看得云里雾里,都只见到杜玲珑在巨木之间不断游走,却是一筹莫展,找不到徐子青的踪迹。 但也有明眼之人看出,徐子青所使用的,其实是一种遁术,顿时大呼巧妙。 一时之间,气氛也有些热烈起来。 观看了这许多场的比斗,随缘分配之下,众多高手都难以遇上能分庭抗礼之人,故而也难得看到旗鼓相当的战局。 可是眼下这一场,的确是很精彩了! 徐子青隐藏在无数巨木之中,身躯感知着杜玲珑拳风带来的气流涌动,身形随之不断遁走。 但他的双目却是紧闭的,他把神识遍布自己全身,将大部分的力量隐藏在丹田的深处,渐渐地陷入了一种空明的状态。 七情不能起,便冻结七情。 如何冻结七情? 他之道尚未寻得,他之术法中七情俱在,若要冻结,何其困难! 徐子青现在想到的,还是能够冻结七情的云冽。 他在想,师兄是如何冻结了七情的? 那是一种唯舞独尊不容反驳的强烈意念。 师兄凭借着这种意念悟出了剑意,淬炼了道心,有着无坚不摧的信念。 那种信念,就是以己身为本,立下杀道原则,有无尽杀戮之心。 所以师兄的剑上,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纯粹的杀意。 剑一使出,就是一往无前。 但是徐子青并没有杀戮之心,也不可能产生无尽杀念。 他的剑,就催生不出纯粹的杀气。 徐子青心知,他练习剑术时日尚短,即便有名师指点,有诸多磨练,但依然不能同真正的剑修相比。 他不是剑修,也无法成为剑修,他最终之道,也只会是术法之道的一种。 因此,他虽然将四季剑法练得熟透,更已然凝炼出了剑光,可是却还是没能把这整套剑法练到极致。 若是他能将其中两套子剑法合一,堪比黄阶剑法;若他能将四套剑法合一,则堪比玄阶剑法。 徐子青领悟了四字剑诀,这是他从四季剑法中得到的奥义,当他把四种奥义意境合一的时候,四季剑法也能合一,威力何止上升十倍! 可惜的是,他还不能做到,还需要大量的时间进行参悟才行。 此时,他并没有大量的时间。 不过,他却隐隐有了一些其他的感觉。 春夏秋冬,四季轮回,生生不息,源源不断。 四季轮回之时,草木生生死死,死后还生,各有悲喜。 要参悟《万木种心大法》,本应以身进入万木的情感之中,与它们同喜同悲,才能更好地融合,这时候,他之情感,就与万木的情感结为一体。 但如果他脱身而出,站在万木之主的角度上俯视呢? 那么花开花落,草生草灭,木枯木荣,叶落叶生,就不过只是一种常态罢了。 这种生灭自然的意念,也是一种强烈的意念。 徐子青忽然就有些明白了。 师兄的剑意纯粹,他的这一种意念,未尝不也十分纯粹。 当纯粹到了极致,也就摆脱了七情的干扰了。 所谓生有悲欢离合,死亦有悲欢离合,然而纵观生死轮回,看惯悲欢离合,就是无情了。 徐子青的眉心之中,有一缕青色光芒,正在忽明忽暗地闪动。 他的无情之意不多,只有一丝。 他的杀念也不多,仍旧只有一丝。 徐子青长久地待在云冽的身边,身上早已沾染了一缕属于云冽的杀戮之意,也沾染了一缕属于云冽剑意的锋锐之意。 他此时,就是要借助这缕杀戮之意打磨自己的无情之意,并且将这缕锋锐之意凝聚起来,化为自己的一招术法。 渐渐地,徐子青眉心的青光越来越纯粹,也越来越明亮了。 他的周身,也开始有一种奇异的气息,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巨木之外。 演武台下,众多看得一头雾水的修士们,发现在一株巨木中,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而演武台上,杜玲珑也娇躯一拧,高举拳头,朝那一株巨木跃去! 高台上,丘泽等人惊异无比。 因为他们发现,在那巨木里,分明溢出的是与身侧相似的气息,那是属于金丹真人云冽的,无情而冰冷的杀气! 可是云冽分明就在身旁,也全然没有出手,为何他的气息,会出现在台上? 这毋庸置疑,气息是徐子青发出的。 可是徐子青身上的气息,又怎么会和云冽如此相像? 就连丘诃真人,也露出了有些讶异的神情。 杜玲珑拳头未到,但那巨木却突然炸裂了。 一道青色的身影从中一跃而出,飘然落在了不远之处。 杜玲珑回过身去,就看到徐子青静静站立在那里。 在徐子青的周身,弥漫着一种飘渺不可捉摸的杀气,既好像是属于徐子青的,又好像并不是属于他的,似有若无,却让人无法忽视。 这种杀气,给了杜玲珑一种极为危险的感觉。 而当她努力寻找气息的根源时,却发觉,那气息是来自于徐子青的眉心。 杜玲珑看到,徐子青的眉心处,青色的光芒吞吐,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孕育着。 她甚至有感觉,当那东西真的孕育出来时,就会给她带来极大的威胁! 杜玲珑绝不愿让那东西出来,所以她再度挥拳,立刻连续轰出了一十三拳! 这是连连打出了正反七杀拳,让各种杀情拳法正逆施出,不能反抗! 可她还是晚了一步。 “嗡”地一声,一缕青线自徐子青眉心中脱出,它一往无前,带着绝强的锐利之意,一路破开重重拳劲,电光一般来到了杜玲珑的面前! 杜玲珑根本来不及有任何阻止,那青线就刺破了她的肩窝。 她甚至没有觉得疼痛,只觉得一股麻痹之意瞬间席卷全身,然后,就什么知觉也没有了。 演武台下,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 杜玲珑自肩窝开始,在青光流转的刹那,已然全身木化。 她竟然就变成了一尊木雕美人。 霎时间,整座演武场内静寂无声! 161 “那、那是什么玩意儿!” “我居然没有看清楚!” “这样的招式,难以抵挡!” 一瞬安静之后,众修士就是大哗。 场中的一些金丹真人倒是看得清楚,不过面上也露出了些许的惊讶之色。 这个徐子青,似乎已经触摸到一些什么了,倒是比他们想象之中更快。 徐子青以筑基修士之身,却借助了一丝金丹真人的无情杀戮剑气,当是何等厉害!也不怪众多同等级的修士难以置信了。 对战却还未曾结束,此时让杜玲珑认输已是不可能。青衣少年站在演武台上,抬手打出一条青索。那青索席卷而去,缠住了木雕美人的腰肢,直接将她送到了演武台下面,让她稳稳当当地站好。 这着实还是给了杜玲珑的面子,没有打她下去、让她丢脸。 杜玲珑刚刚被送下台,另一座高台上就有不少修士跳了下来,来到她的身边,要为她驱逐术法,还她的本来面目。 但是令人诧异的是,那些修为甚至在化元期的高手,也只发现杜玲珑身体表面都是木纹,轻轻一敲还有响声,却毫无缝隙,无法将真元渗透进去。 跳下去的众多人里,就有杜子晖一个。 他也是无计可施,将愤怒的目光投向了台上之人。 此时显然是徐子青胜了,他接到杜子晖的视线,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此人很重情义。他们两人同样姓杜,想必是亲人,亲人受到伤害,生气是理所当然的,不生气才是性情凉薄。 徐子青也无意为难一位女子,他微微张口,轻轻一吸。 就有一道细线似的青光从杜玲珑的肩窝里迸发而出,倒射而回! 徐子青抬起手掌,缓缓推开。 就见到那丝青光悬浮在他的手掌前方,安静乖顺,同时也蕴含着绝强的威势。 众人这时候才看清楚,原来那是一根针。 一根只有一寸长,细如牛毛的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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