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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黑羽营中逃脱出来的?若无约定,为何玥河两岸如此多的楼台亭阁,你偏偏就选在那间听风楼的厢房动手?” “你们的守备确实森严,却也并非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只要是人看守的,就有空子可钻。至于为何在听风楼动手,听风楼是玥河两畔最高的一栋酒楼,平日里客流密集,混在其中不易引人注目。” “荒谬。黑羽营地距离焦松县城内尚有十里路途,你一人如何赶在守备发现你之前抵达城内?” “许廷尉莫非忘了?家父升做御史中丞前曾在凉舒郡做过八年太守,我跟随为官的父亲四处游走,焦松县中的每一处地方我都踏过。彼时许廷尉还只是博士郎中门下的一名弟子,经常捧着书卷登门拜访,是我父亲一手提拔了你......” “住口!”女子诛心之法用得比他还要纯熟,许治的脸色变得难看,那双桃花眼也掉了伪装显出凶光来,“陛下面前,岂容你在这搬弄是非?!” 许治话音未落,一直垂首站在后排的许束上前一步,丝毫未避讳地与父亲并肩而立。 “臣以为,白氏顾左右而言他,其性狡诈,言审无益,不若交由鞫狱当场行刑,定能问出事情原委。” 此话一出,肖南回便控制不住地去瞧肖准的表情。 他依旧立在原处,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动作,但肖南回却看见了他在袖间紧握的手。 折磨白允来逼肖准犯错,好狠毒的招数。 她回想方才皇帝说起崔星遥伤重的消息时许束的反应,心中有一万个理由坚信,他是要借此机会公报私仇。 好一对许家父子,论心狠手辣、忘恩负义的本事,怕是一代胜过一代。 然而下一秒,肖南回的心才彻底陷入绝望的深渊。 “准。” 皇帝轻描淡写地说出那个字,将一切推向万劫不复的地步。 她没有立场责怪他,却无法掩饰从心底而来的那股失望。他是那样一个玲珑心窍的人,不会看不透许家父子背后的盘算,但依旧允诺。 左右监开始传唤鞫狱,行刑者的脚步声步步逼近。 肖南回转头去看白允,她依旧是没什么反应的样子,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一遭。 这世间有的是人是死而归,可她不该拖肖准下水。 肖南回突然后悔许多事来。她后悔听风楼上被扰乱心智、没能及时阻止一切,后悔那日心血来潮潜入别馆,后悔当日碧疆战场上没有斩草除根。 肖府上下若因此而受牵连,她一定要杀了这女人。 都是她,都是因为她,如果不是她...... “你在想,如果不是我,肖府便不会有事。我说的可对?” 白允的话很轻,轻到整个大殿中似乎只说给肖南回一人听。 下一秒,轻笑着的女子被行刑的狱卒拖了下去,可那轻飘飘的声音落在她耳畔,带着一丝嘲讽。 “肖南回,你忘了我说过的话么?造成如今局面、陷肖府于不利的人,从来不是我,而是你自己的选择。如果在听风楼你没有阻止我,我的箭此刻已夺了那狗皇帝的命,肖准又怎会被问责?是你,是你自己做出的选择。你在肖准和皇帝之间,选择了后者......” 不,不是的...... 怎么会呢? 肖准待她有十数年的养育之恩,于她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存在,是她仰慕多年却不敢说出口的人。这样的存在,怎么可能会输给一个她只识得不到一年、于她之间隔着万丈深渊的人呢? 可是,在扑向白允的那短促的一瞬间里,她真的没有想过这场刺杀失败的后果吗? 怎么会?她当然是想过的。 她甚至都能想到各部审罚的流程,想到丁未翔那厮脸上的表情,想到肖府可能会面临的灭顶之灾。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下意识做出了那样的反应。脑袋做出的选择或许不是真心的,可身体的反应却骗不了人。 甚至在方才一切还未成定数之前,她的心还系在他是否活着这件事上。 她不想他死。 为此,她在一瞬间便赌上了肖府的存亡,赌上了自己的全部。 第109章 大殿外,行刑的酷吏安静得听不见一丝一毫的声响,却只听见女子压抑的呜咽声断断续续传来。起先只是轻轻飘在空中,到了后来便成了声嘶力竭地喊叫。 大殿上再次陷入沉默。 许久,神像下的男子才开口打破了这令人备受折磨的局面。 “鹿松平何在?孤想听听他欲戴罪立功,到底都查到了些什么。” 许治立在一旁不置可否,一双眼却时不时地扫过不远处的肖准。 传闻没有人能在廷尉司手下过到半个时辰的极刑,他有的是时间看这出好戏。 殿外宫人层层传召下去,不一会,鹿松平的身影便出现在殿上。 他仍穿着黑羽守备的甲衣,行礼时甲衣在坚硬的地面发出刺耳的剐蹭声。 “臣鹿松平,叩见陛下。” “鹿松平,孤且问你,白氏因何能够逃出黑羽军营?” “白氏称幼弟白止突发恶疾,恐危及性命。臣等顾及陛下指令,要保全其性命,这才抽调车马护送其前往医馆,不料却教她钻了空子,伤了守卫数人,乔装后逃出去了。” 许治听闻此话不由冷哼:“黑羽营各个以一敌百,她就算身负些功夫,却也是手无寸铁,如何伤得了看守侍卫?” 鹿松平看一眼许治,面色不动如山。 “许大人对着白氏倒是了解,这倒也难怪,毕竟当初这看守白氏的任务当是落在廷尉司头上,也不知是因何缘故最终又塞给了黑羽营护卫。” 阴人对上阴人,许治没有占到便宜。 然而他毕竟官大一级,推拉的手法已是炉火纯青。 “鹿中尉肯接下这烫手山芋,想必当初是有了万全之策,就是不知这完全最后怎么就成了万一。” 鹿松平不再多看许治一眼,转而从身上取出一样东西,呈给身边的内侍官。 “臣有一物,请陛下一看究竟。” 大殿上的目光一瞬间便都聚焦在那内侍官的手上。那隐约是张帕子,帕子上有一只木簪子。 内侍将簪子捧到主位前,单将飞单手接过,又细细查看一番才递交给主位上的男子。 片刻后,男子的声音不急不缓地传来。 “以木枝雕做锁匙,确实手巧。” 鹿松平却又进一言:“请陛下闻一下那枚簪子上残留的香气。” 单将飞瞬间疾言厉色:“放肆!这簪子上若有古怪、伤了陛下,你可担待的起?!” 鹿松平垂首行礼:“臣以项上人头担保,那香气不会伤人性命。” 帝王深深看一眼单膝跪地的年轻中尉,将簪子轻轻放在鼻尖晃了晃。 “香气清幽,却有经久不散之势,是特意调制过的。” “回陛下,正是如此。白氏善调香,先前臣便特意交代营中守备清理了别馆中的花草树木,为的便是杜绝后患。但是......” “但是什么?” 鹿松平沉吟一番,最终还是开口道:“但是昨夜出事后,黑羽营仔细搜查别馆,却发现了以兽角粉末和梅花花蕊制成的迷香,同白允随身之物上残留的香气吻合。” 此话在大殿上引起一番低语。 不少人心中已有定论,只道今日这殿上怕是不止白氏一人要见血了。 肖南回被缚在身后的双手紧紧绞在一起,一时竟不敢抬头。 她在心中默默祈祷,祈祷那人不要追问。只要他不追究,那么...... 刻漏声滴答了整整三声,她的心就这样悬在那里。 然而,帝王的声音还是不急不缓地传了来。 “兽角何来?梅花又何来?” “兽角被制成扳指模样,一直为白氏贴身携带。因白犀角本就质地如玉,是以先前守备未能察觉。而梅花......属下只查得一半事实,未能窥得事情原委,请陛下降罪。” 肖南回像是一条被抛上岸、又短暂回到水中的鱼一般,不由自主地喘了口气。但那梦魇般的声音却再次逼近,像是今日诚心要同她过不去、置她于死地一般。 “鹿中尉不妨说出那一半事实,剩下的部分,孤自会定夺。” 鹿松犹豫了一下,似乎也在斟酌是否要说出那虽只有一半、却分外凶险的实情来。 许治嘴角一沉,瞬间便拿出严审重犯时的做派来:“鹿松平,你本就还未洗脱嫌疑,莫要因为陛下召见就得意忘形。有些事你现下不说,日后若让我查出来,你今日便是在陛下面前说一藏一,当以欺君之罪论处。” 鹿松平没有看向频频施压的许治,最终谨慎言道:“白氏住所发现的梅蕊,整个焦松县皆无产出,最近所得也要数十里之外。此事事关重大,还请陛下准许臣引荐行宫灵芝园监苏开盛上殿作证。” 群臣哗然。 赤州负有梅花盛名的古城只得鄀城与阙城两处,而鄀城远在氐水以南,只有阙城离焦松县整整数十里。 如果白氏谋逆所用梅蕊来自皇城,那此事便很可能与朝中近臣有关。谁也没有想到,本以为是一桩远自岭西的旧祸,实际却是一出灯下黑的戏码。 一时间猜忌、推诿、怒斥、忧言响彻大殿,帝王充耳不闻,只轻轻挥手,示意传召。 “传苏开盛上殿。”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过后,一名穿着布衣的干瘪小老头被带上殿来。他微微行礼,开口时声音像是从一截枯木中传出的一般。 “老臣苏开盛叩见陛下。” “免礼。不知苏先生对此有何见解啊?” “老臣曾在宫中掌管草药数十年,后举家迁至焦松,便在行宫灵芝园谋了份差事,这些年对制药制香也可自称一声有门道。鹿中尉呈于老臣的香粉,调配秘方看似简单,实则却精妙细微。用香者颇为懂得润物无声的道理,故意削减了迷香中太过招摇的气味,也并不追求使人昏厥的霸道药力,却使得这香粉有了乱人神志的功效,能惑人于无形之间。说到底,要多亏其中那一味梅蕊。” 帝王语气平淡,不急不缓:“依先生所见,那梅蕊应当出自何处呢?” “梅有幽香烈香两分别,而能炼香粉的烈香梅花少之又少,这一朵虽只剩下蕊心,却还是有迹可循。老臣多年前离开阙城时,曾有幸一睹这种梅花的风采,是以绝不会认错。老臣以为,此梅正是映水重楼无疑。” 虽然早就知晓这答案,但真的在大殿之上听到那个名字,肖南回的心还是狠狠一跳。 她听到四周急切议论的声音,那些迫不及待的判断和争先恐后的定论,就像是一道道不详的预言,等待着被兑现那一刻的到来。 不知是谁站出来发出疑问:“鄀城亦有映水重楼,为何偏说是在阙城?” 那苏开盛似乎早料到会有此质疑,声音依旧破败,给出的答案却如板上之钉:“映水重楼喜土中带沙,氐水以北开做赤红,以南便做胭脂色。这别馆中找到的梅花色泽如血,必是产自氐水以北的阙城无疑。” “鹿松平,你可知罪?!”许治的声音已然如山石般压下,“畿辅一带皆归黑羽守备,你竟对此毫无察觉。不论将映水重楼带入别馆的人是谁,你身为黑羽中尉,已有失职之嫌,当以军法处治。” 畿辅守备除去黑羽便是光要,若是黑羽牵扯其中,则光要也无法独善其身。 烜远王夙彻沉声问道:“敢问鹿中尉,事发前几日,可有黑羽营之外的人进入别馆?” “有。” “是何人?” 鹿松平望向群臣中那道站得笔直的身影:“是青怀候肖大人。” 哗然之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几乎不带任何掩饰与压抑,直将那青铜刻漏的声响一并吞没。 先前一直默不作声的余右威此时也站了出来,语气中带着些不容人回避的压迫感:“听闻这昔日的白家六小姐,本就是个造兵器的奇才,与青怀候算得上是相识相知于年少之时,情谊不比寻常。肖大将军,不知老臣说得可对?” “余宗正所言确实属实。” 朔亲王府的二少爷曾与白家小姐交好的事,是如风过林间一般有迹可循的事,但谁也没有料到肖准竟会当堂承认此事。 然而下一秒,肖准说出的话才是真的令人吃惊。 “正是因为臣对白氏知之甚深,先前才会恳请陛下将白氏女囚在别馆,便是要她交出制弓箭、冶铜铁的技术,以换得自己性命。” 群臣呆滞,又望向上位者。 皇帝神色自若,仿佛肖准提及的不过是一件无关紧要的琐事。 “然,确有此事。许廷尉以为如何啊?” 皇帝转手将烧红的铁球扔向许治,许治只得咬牙接下。 “既然青怀候是无辜的,梅蕊一事又一时无法查清,臣想不如先请陛下处置了白氏,再派我司中好手彻查此事,也算今日能给崔淑媛一个交代。” 不出肖南回所料,许治果然没有轻易放过肖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从方才开始就一直没有望向过她的皇帝,似乎很快地看了她一眼。 然而下一秒,那道短暂停留的目光便被收了回去,他的脸上呈现出一种熟悉却可怕的平静来,声音依旧毫无起伏,话语中的一字一句却都是杀伐之气。 “白氏女,怙恶不悛、逆心难劝,行刺未果,劣行昭然,罪当车裂,暴尸三日以示众。” 许治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他看见肖准几乎是无法控制地向前迈了一步。 “陛下!” 从方才开始,肖南回的目光就停在肖准的侧脸。 他面容中那种发自内心的焦急彷徨,是她从未见过的。 她此前十数年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种种神色,如今短短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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