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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从观礼的人群中而来,及其细微暗哑,但也并非无迹可寻。听起来仿佛寻常驿铃或是谁家女眷的饰物,可细细分辨便可知当中有所分别。 最重要的是,她曾在色丘与那些仆呼那交手时听到过那种声音。 那厢丁未翔已然追着燕紫而去,肖南回顾不上那么多,迎着闻声赶来的侍卫队狂奔下长宓台,顺手抽了一名侍卫的佩刀,转头向着人群中发出铃铛声响的方位追去。 外围的人群还不知前方发生了何时,不少人仍沉浸在庆典的喧闹中,目光向着高台之上、言语间都是热烈,只有她一人逆流而行,在拥挤中艰难前行。 方走出平地、进入楼台坊间,肖南回便翻身上了屋瓦之上,寻着同她一般、移动轨迹可疑的身影。 果不其然,不远处的民居深巷中,一道身影急匆匆地一闪而过。 此时看热闹的人群都挤上了街道,巷子中本空无一人,这种时候简直是追击的绝佳时刻。 肖南回翻身而下,寻着那身影一路向巷子深处追去。 追了一会,她便觉察出吃力来。 焦松是个小地方,坊间的墙瓦修得比阙城低矮许多,人行其中尚且拥挤,更莫提有些巷子深处堆着冬日烧火用的木柴瓦棚,不仅无法全速奔跑,就连快走起来也甚是费劲。 转过一道窄巷,她与一举着破招牌的算命卦师迎面相撞,两人双双踉跄了两步。 虽只一瞬间的耽搁,可待她匆匆赔礼再抬头望去时,整个巷口已再无半点那人的只衣片影,空巷之中仿佛从来都没有过什么可疑之人。 气闷之余,肖南回很快反应过来什么,一把将那算命的抓住。 “你方才可瞧见有人过去了吗?往何处去了?” 那算命的方才被撞了一下,正有些不舒爽,瞧见肖南回这有事求人的样子,便耍起赖来。 “未曾未曾。” 肖南回心急那人去向,不肯死心,又追问道。 “在下也是有急事,瞧见那人从这巷中过去,方才走得快了些。先生当真没瞧见有人经过?也没瞧见那人模样?” “小老儿腿瘸眼瞎的,能瞧见什么呀?” 这一回对方语气中透出的信息便有些耐人寻味。 他分明不是个瞎子,却自称瞎眼,这便是有些自我贬损、引人追问的意思了。 正在这僵持不下的档口,一道人影自另一边翻身而下,却是丁未翔。 丁未翔瞧肖南回一眼,又看了看一旁那算命的,便已将他自动忽略。 “人呢?” 肖南回懒得敷衍,对这人突然出现在自己跟前也没太多想。 “丢了。” 说完她看一眼对方脸上那难看的神色,便知他也追丢了那燕紫,当下主动言和。 “我且嘴上饶你一回,你便不要再来数落我了。再者说祭台上我可又救了你主子一回。我们之间算是扯平了。” 丁未翔冷哼一声,倒也没再提以前的破事,只冷冷打量了一下那算命的。 那算命先生瞧不出丁未翔是个什么来头,正拈着自己的两根鼠须,想要继续同肖南回讨价还价。 “这位仁兄也可来评评理。并非小老儿不愿帮忙,只是因这祭典,整个焦松县城内人都空了一大半。小老儿开不了张、几日未曾有米下肚,这如今头昏眼花、脑浆子都混成一团,实在是没留意到那什么可疑之人。” 肖南回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几十年后的伍小六。 只可惜对方不是个胖子,耍起小聪明时少了那份憨厚加持,看着就特别的讨人嫌。 她正准备故技重施,还未来得及拔出兵器,身后一直沉默旁观的丁未翔已经瞧明白了这局棋,先她一步猛地抽出刀来。 “唰”地一下,那算命的背后背着的竹竿招牌从中一分为二,连带他头顶上的那黄皮子毡帽也开了天窗。 不过力道那控制得是相当的好,对方只觉得头皮一凉,随即飘下两根碎发来。 丁未翔面无表情开口道:“雁翅营当差,瞧见你这过了个贼。你若不配合,我便只好将你押回去细细问起。” 肖南回还没说出口的狠话就这么咽了回去,随后觉得做人也不能如此做绝,又往回找补了两句:“你若配合,少不了你的银子,只是休要太过贪心。” 最终果然还是银子二字起了作用,那算命的瞬间眉开眼笑,整个人看起来都乖顺了不少。 “能为官爷排忧解难是小老儿的荣幸,方才那人也算是同我迎面而过,瞧了个是真真切切。” “既然如此,现下便随我回去走个流程。” 丁未翔不知为何似乎要赶着回去他主子身边复命,非要将人带回黑羽营审问,肖南回却不肯退让。 “现下就画。那人出现没多久,他记得还算清楚,若是隔了夜能回忆起来的细节就更少了。到时候再耍几个花招,我们岂非要白付他那些银子?” 丁未翔皱眉:“此处又无画师,你教何人来画?难不成你来画?” 肖南回画过画吗?当然画过,画完之后还没来得及向肖准显摆,便被杜鹃当成来历不明的符纸给丢出去了。 “这个......”她故作沉吟,还没想好如何接下这话茬,一旁那算命的却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老小儿早年在外讨生活,给人画过肖像,倒还是有些手艺。” 他边说边拿起别在帽檐上的毛笔,放在舌头上舔了舔、润出些墨色来,又从怀里掏出张写符用的黄纸来,思索一番便落笔画了起来。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算命的便放下笔,将纸呈到两人面前。 “官爷请看。” 丁未翔只瞥了一眼,似乎嫌有些潦草,便将头扭到一旁。 肖南回却看得仔细些,心下当时便道:这算命的笔下还有些功夫,寥寥几笔甚是传神,就连唇下的痣都点的颇像那么回事。 她指着那颗痣,语气中有些怀疑:“他与你迎面而过,也只一瞬间的事情,你竟然连他脸上的一颗痣都记得清楚?” 算命的又是嘿嘿一笑:“这各行各业总要有些吃饭的本事,我是给人瞧面向算大运的,最爱留意这些个眉眼高低、皱纹走向、痣在何方......” 算命的开始滔滔不绝起来,肖南回却有些听不进去,眼睛盯着手中那张画像有些出神。 “你觉不觉得,这画的有点像一个人?” 丁未翔起先闭目立在一旁,听她言语这才又瞧了瞧那符纸上画的东西。 画像上的人两颊瘦削,生了一双三角眼,瞧着不像是个有福气的人,偏生额头生的很高,似乎又有些威势。这威势又被他嘴下的那颗痣坏了不少,整个人多了一丝阴柔的气息。 画像上的人同脑海中影像渐渐重合,丁未翔渐渐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怎会是他?” “可是......”肖南回的声音也变得有些艰难。 那厢丁未翔已经知晓她要说什么:“可是邹思防已经死了。” 距离霍州之行已过去大半年的时间,如果不是眼前这张画像,再过上一年半载,或许邹思防这个名字连同那张没什么特色的脸,也就会慢慢消失在他们的记忆当中。 可谁也没有想到,就在此时此地,这个名字突然便又跳了出来。 当初因秘玺一事在邹府大费周折的往事还历历在目,肖南回亲眼瞧见邹思防同那方假玉玺一起沉入了白耀关的沼泽之中,怎会有假? 人死不能复生。难道,是这长宓台上的祭典当真通了鬼神、招来了那邹思防的魂魄?还是什么人借此机会故意大行鬼神之道? 可为何偏偏是邹思防呢? 那在人群中秉铎摇铃、为燕紫指明出路的神秘客,究竟只是一个长得像邹思防的陌生人,还是邹思防......其实根本没有死? 他同整件事有何关联?安律口中的主人是否就是他?他操纵仆呼那三番五次行刺杀盗玺之事目的究竟是什么? 肖南回望着手中的画像陷入了沉默。 第103章 正月晦,夜。 焦松县的帝王行宫内灯火寂寥。 这处行宫是在一座古刹基础上修葺的,因时间匆忙的缘故,仍保留了大部分原有庙宇的模样,只在其中增添了陈设装饰、重新修裁了园石林草,瞧着倒像是一处辟给贵族的清修之地。 行宫西北正位上坐落着一座高耸庞大的主殿,当中供奉的正是传说中照管五魂五鬼的天神戴榺。 巨大神像的双目在黑暗中散发出一片柔和的光芒,竟是块内含夜光宝玉的石料雕成的。 神像座下,年轻帝王缓步而来,身上还带着殿外消散不去的寒气。 他望着那神像平和至没什么表情的脸,将供案上一直铺着的锦罽掀开来。 锦罽下是一只坐在楠木托盘中的掐丝镂空金球,细看那金球当中层层叠叠,又隐隐透出些翠绿色来。 托盘旁,已经冷了的手炉散发着一阵气味略苦的香橼气味,和男子身上的气息倒是有几分相似。 他正要伸出手去拿那手炉,一阵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夙未收回衣袖转身看向自己的内侍官。 单将飞简单行礼过后,屏退了殿门口的值夜宫人,上前小心地为帝王取下那沉重的冕冠。 “陛下,丁中尉方才来报,说人已回了住处,陛下可以安心了。” 单将飞的声音很轻,显然只说给眼前人听。 夙未轻靠在软塌上,闻言轻哼一声,表示知道了。 单将飞正要将手中冕冠放回礼部备下的漆匣中,余光瞥见放在供案上、已经熄了的暖炉,神色一变。 “陛下方才没带手炉吗?” 帝王瞥一眼那暖炉,神情如常:“大概是更衣后落下的。” 单将飞上前将那暖炉收好,语气颇为自责:“到底不是宫里出来的,做事如此不周。是小的安排疏漏,请陛下责罚。” “一个暖炉而已,罚你做什么?” 单将飞一时没有说话。 眼前的人因除了冕冠而露出高高束起的乌发,修长的脖颈从交领中探出,节节脊骨都能瞧得一清二楚,白皙的皮肤上是一圈被沉重头饰压出的红印子。 叹一口气,内侍官从袖中拿出一小瓶药来,涂在那红印上。 “陛下对自己的身子为何总是不上心?天还冷着,祭典又程序繁多,陛下可以让小的代劳的。” 半透明的乳膏在皮肤上被指腹推开,渐渐显露出透骨的热度来。夙未半阖了眼,神态终于多了些柔和。 “阿飞扮孤的样子如今也算有七八分的相似,若非离近了瞧,真要连王叔都骗了过去。只是这祭典毕竟众目睽睽之下,又要亲手赐剑,万一让今日台上的那些老家伙知道了,回头不知又要怎样揣测于孤。” 单将飞觉得有些好笑:“往年不也如此?怎么没见陛下顾虑过这些......” 话一出口,他便察觉不妥,连忙告罪,“小的失言了,请陛下莫要怪罪。” 帝王显然并无意治罪,只淡淡道:“若是往年便算了,今年不行。” 纤长的手指慢悠悠摸过那一颗颗舍利珠,似乎在思考些别的事。 内侍平顺的眉眼抬也未抬,便知眼前男子似乎心不在此处。 “陛下可有心事?” 夙未指了指一旁小桌上精美雕漆盒里、五颜六色的干果蜜饯。 “这里面,为什么没有杏仁?” 单将飞一愣,似乎对这答案有些意料之外,随即连忙道:“小的这便叫人准备。” 帝王手心一翻,掌心多了一枚干瘪瘪的东西。 “要这一种。” 单将飞又凑近了些才勉强看明白,那是一枚已经风干了的、皱巴巴的杏仁核。 “这是野杏子的杏核,宫内怕是寻不到。小的可以教人去城东市上瞧瞧......” 男子顿了顿,又将干杏仁核收回袖中。 “算了。这点东西,倒也不值得大费周章。” 这一来一回,单将飞愈发肯定自己的推测了。 他走到一旁,将暖炉中已经烧尽的香灰挑了出去,又添了些安神香进去、小心燃起来。 “时辰也不早了,陛下今日劳累了一天,也该歇下了。” 帝王望着那静静燃烧的香炉,突然便从软塌上起身来。 “孤还不想睡,但又觉得有些无趣。” 单将飞又一次愣了愣。 他从九岁便开始服侍眼前的人,只要在宫墙内,他就是帝王的影子。 形影不离如他,从未听过这清冷的人抱怨无趣。 愣神间,夙未已然拿定了早就盘旋在心头的主意。 “青怀候所在别馆离行宫有多远?” 单将飞将那异样感压下心头:“驾车的话约莫一炷香的样子。” 夙未点点头,随后悠悠道:“派人去青怀候那里,叫右将军亲自来谢罪。” 单将飞神色如常地应下,却不得不谨慎问道:“这三更半夜的,青怀候若是问起,这罪名是......?” “她不是在祭典上丢了孤赐的班剑?论罪当斩。至于斩法......”男子故作停顿,“孤需得仔细想想。” 单将飞松口气,总算确定了这趟差事还没到要他老命的地步。 可转头看到男子脸上的神色,这心又有些七上八下起来。 ****** ****** ****** 小半个时辰后,行宫侧门外的甬道上,肖南回打着哈欠从吉祥背上爬下来,一眼便瞧见立在夜色中、提着一盏灯的年轻内侍官。 她认出对方便是先前入宫时见过的姓单的总管,心中生出几分亲切来,可不知为何,对方今日却瞧着分外严肃疏离,行过礼后她便也只好尴尬沉默。 今日祭典她虽只算得上个配角,却也累得不轻。先前那一番周折过后,她本想拉着丁未翔再查一查那“邹思防”的下落,可事发前后,方圆百里内约有上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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