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步爬上来的老将,同与皇家沾亲带故的光要营,向来是有些不对付的。 这话若是平日里在自家营场中说笑倒也罢了,偏偏今日大帐内还另有光要营的人。 卫将军夙远修皇室出身、金印紫绶,听了这话当即就翻了脸。 “光要营居垡莽岭之险时,未见各位有谁前来相助,此刻出了差错便要反咬一口。敢问颜将军说出口的话可有证据?若是没有,便同那市井上泼污水、乱诛心的无赖有何区别?” 颜广被当场驳斥,眼底已有怒色:“你这话是何意?我堂堂一介镇西将军,岂会同那市井泼皮相论?!” 眼见这是要当场打起来,朱庭茂连忙开口道:“黄主簿跟随康王多年、侍奉过不少州牧,当是最了解这藩王侯爵的心思,不如来说句公道话。” 黄圩在这风口浪尖上被点了名,面上有汗珠滑落,却知道宁可得罪完这帐子里的人,也不可欺瞒座上那人。思来索去,如实说道。 “左将军乃烜远王府出身,臣以为,陛下如今亲征,独留烜远王坐镇阙中,这孤狼守空山,确实容易滋生为虎称王之想。” 大帐内的气氛因这最后一句,几乎到了燃烧的临界点。 只是这焦灼的空气,似乎压根就没烧到皇帝眼前,他同他屁股底下的那把禅椅,依旧保持着同帐外一样的冰冷温度。 “孤突然有些乏了。” 皇帝微微支起额头、合上了眼,声音也低了下来。 “诸位接连数月为战事奔波,此番又深夜议事,想必也是困乏。现下便稍歇上一柱香的时间。一炷香后,孤自有定论。” 大帐里几乎能听到集体松口气的声音。 谁也没想到皇帝这次议事居然如此凶险,方才又拖了这么久,所有人连口水都没得喝、一个个站的腿软,武将尚可以忍受,但也免不了人有三急。 一片此起彼伏的告退声过后,大帐内只剩下几人未离去。 皇帝悠悠睁开眼,瞧了瞧那张几乎看不出任何破绽的面孔,似笑非笑地又阖上了眼。 ****** ****** ****** 黑羽营扎营处以西的土丘上,肖南回重重打了一个喷嚏。 她已经和鹿松平在这土坡上待了两个多时辰。 屁股下面是冷硬的砂石地,怎么都捂不热,她坐立难安地忍了许久,如今实在有些受不了了。 “我说,你到底在等什么?” 鹿松平没说话,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她向不远处的军营看去。 这处高地正好可以俯瞰整个营地,其实不用鹿松平提醒,她也早就发现今晚的军营有些不寻常。 虽说备战时期夜间严控火光、以防敌军突袭,但像今夜这般黑得彻底,也是从未有过。 一片死寂的营地快要和戈壁融为一体,沉默而肃杀。 连着刮了几天的北风似乎停了,荒凉之地又无鸟兽虫鸣,空气中静的可怕。 就在这无边的寂静中,有什么细微声响从远处传来,微弱的分不清是不是人的错觉。 鹿松平却立刻站起身来,将一直放在手边的黑色长弓拿起。 那张弓细而劲瘦,同他那把银蛇一样的剑有些相似。 他又利落地拨开箭筒,清点里面黑色的箭羽,头也没抬地低声问道。 “肖大人箭法如何?” 她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一眼身边的人:“我箭法如何,干你底事?” 鹿松平没有理会她语气中的抵触,兀自从随身带着的长布包中取出另一把弓递给她。 肖南回犹豫了片刻,还是接了过来。 弓臂寒凉,沉沉如坠,锋利笔直的弓弦,拨之便有振空之音。 这是黑羽营的王弓。 她抬头望去,见那鹿松平的脸上全然换了一副表情。她才知道,原来那样阴柔的眉眼,也能有如此带着杀气的时候。 很多人都是有两副面孔的。 她熟悉这种感觉,每次上战场前,她也会变成另一个陌生的她。 下意识地,她开口问道。 “你要我做什么?” 鹿松平望向黑暗中模糊不清的天际线。 那片紫色的天空依旧如凝固一般,静止不动。 然而那安静中,分明有什么在酝酿、涌动,像是快要破蛹而出的飞虫。 月黑风高,阳气衰败,正是百鬼夜行之时。 “肖大人,盯紧了。不要放过你看到的任何移动的东西。” 移动的东西?什么东西? 肖南回的目光落在那片漆黑如墨的夜空中,口中莫名有些发干。 第70章 身为自古观星圣地,岭西宿岩的夜空本该是群星璀璨、月色怡人的。 奈何荒漠之中无半点城镇烟火,一旦乌云遮顶、星月无光,这广袤无边的夜空便化作紫黑色的大罩子,让每一个抬头看天的人都感到绝望。 肖南回努力睁着双眼,眼眶因为干涩而发酸。 她的耳朵最先捕捉到了半空中细微的声响,随即才看到那团诡异的黑色。 那团黑色似一小片乌云一般,不仔细分辨就与天色无异,速度却快得可怕,伴随着一阵尖锐的嘶叫,转瞬便又近了许多。 背脊绷紧,她手指一松放出第一支箭。 那团黑色烟一般变幻着,箭羽像是穿过一层黑雾,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她搭箭又连射两支,都是一样的结果。 鹿松平低声道:“不要停。” 肖南回心跳如鼓,胸腔剧烈收缩,将血液挤压冲向她的双臂和头首。 飞快地抽箭、搭弦、瞄准、射出。 坚硬的箭羽她的手指间流转,化作一道道银光向黑暗的夜空飞去。 夜晚昏暗的光令她的瞳孔放大开来,眼中的焦点却随着那黑影的移动飞速震颤,眉间有细汗渗出。 怎么会......根本射不中? 为了名正言顺地成为肖准那把白色弓箭的主人,她闲暇时可谓是勤勤恳恳地练习着箭法,即便比不了鹰眼般的神射手,也自认算得上一流。 可眼前这鬼东西,她居然射不中。 黑影纠缠做一团、尖锐地咆哮着,像是知道她拿它们没有办法,嚣张地向前极速移动着。 只要目标飞过这片山头,他们将失去最好的射程。 鹿松平终于动了,他将早就备好的长弓拉满,肖南回余光瞥过他搭在弓上的那支箭,忍不住停留了片刻。 长簇窄翼,尾羽内旋,箭杆与箭簇几乎是一体的银白色、纤细笔直,停在弦上时稳如一道破晓而出的光。 悄无声息地,鹿松平射出第一箭。 那支箭擦着那团黑影飞过,将一团黑色打散成了几个黑点。 肖南回终于看到了那黑影的真面目。 膜翼尖牙,踪影鬼魅,那是一群夜行的鬼脸蝙蝠。 它们纠缠在一起迫近整个山头,翅膀摩擦发出的声响嘈杂细密,像是刮在人的骨头上。 下一秒,她一眼便看到其中一只夜蝠身上似乎有所不同,挂了一样东西。 那才是他们今晚的目标。 夜蝠飞行的队伍被打乱,迅速重新靠拢,她连忙又出一箭,将那只夜蝠与其他几只隔开来。 鹿松平的第二支箭紧随而至,被那畜生一个翻转躲了过去,却擦伤了它的翅膀、使它的速度慢了下来,与蝠群越来越远。 肖南回再补一箭,伸手再去摸箭筒的时候摸了个空。 她的箭筒空了。 她看向鹿松平。 鹿松平的箭筒里从一开始就只有三支箭。 如今已射出两支,只剩最后一支。 她不敢开口,呼吸都憋在胸间。 鹿松平的手依然很稳,如果不是那跟随目标缓缓移动的箭尖,他几乎看起来像是完全静止了一般。 蝠群已过山头,只剩那最后一只,就要借着夜色永远消失在视野之中。 鹿松平紧扣的手指终于松开,银色的细箭悄无声息的飞出,像是一尾游进墨池中的银蛇。 时间只过了半个瞬目,但却像是凝滞了一般。 肖南回看到那飞速移动的黑影窒了窒,如落叶般翻飞落下,憋在喉间的那口气才长长舒出。 两人三步并作两步向那只坠落的夜蝠走去,不料那畜生竟未死透,挣扎着向一侧陡坡滚去,眼见便要坠入一侧山谷之中。 千钧一发之刻,肖南回迅速抽出平弦反手掷出。 平弦带着破空声飞出,“锵”地一声将那只挣扎的夜蝠钉在了地上。 鹿松平喘着气看了她一眼,神色终于有些不同,简短道。 “枪法不错。” 说完便上前一步将那死透的夜蝠拎起,检查它脚上缠着的东西。 她紧跟着上前,小心望向那面目可恶、牙尖嘴利的畜生。 “这玩意堪比安道院的夜枭了,甚是难缠。” 鹿松平看她一眼,如实开口道:“夜蝠比不得夜枭,只是胜在行迹鬼魅,有蝠群的时候最是棘手。用来传递密信时,可以此作为掩护,逃脱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听你的意思,倒是之前便交过手?” 鹿松平鼻间哼一声,算是默认了,随即将那支穿透夜蝠身体的银箭拔出,擦拭后小心放回箭筒内。 “若没交过手,怎舍得一上来便用上三支踏云箭?” 肖南回盯着那支箭撇了撇嘴,心道:原来是个金贵物什,难怪只他自己用,却给她配得是寻常弓箭。 但下一秒她随即便明白过来:鹿松平早就预见到了可能的情景,才会做出如此安排。 他根本没有指望她能射中那东西,让她以王弓射出重箭,是为搅动空气,逼迫那只夜蝠改变移动轨迹,他再以手中踏云箭拦截击杀。 这等操作,不仅考验射手的眼力和准头,也考验其预判目标移动轨迹的能力,非顶尖弓箭手不可达成。 这样的身手,怎会去当了州牧? 他该不会是黑羽营的逃兵、跑去纪州顶了人家的位置吧? 肖南回越想越觉得离谱,上下打量鹿松平。 “你一个州牧,陛下到底要你三更半夜在这做什么?” “托肖大人的福,捉奸细。” “奸细不是......” 奸细不是你吗? 后半句话她没好意思说出口。 这不能怪她,这人实在太过可疑。 鹿松平看了她一眼,不费吹灰之力就读懂了那女人的后半句话,不咸不淡地丢下一句:“都说兵如其人,肖大人这□□确实威武,就是可惜打不了弯。” 他这是在讽刺她吧?讽刺她脑子转不过弯? “哼,就算打不了弯,也能同你斗上个三百回合。” 这是说起那晚在康王行宫的事了。 不知怎的,鹿松平面上神情渐渐变得有些奇怪,他盯着肖南回的脸看了片刻,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 “三目关强袭乃是陛下临时之举,纪州守军与州牧都是连夜赶来,为行军路线日夜提心吊胆、好不狼狈。我现在倒是明白,为何会如此了。” 对方话里有话的样子,肖南回听得一头雾水,不过倒是揪到其中一点关键信息。 “之前黑羽营在三目关的时候,你是不是也......” 她的话越说越艰难,实在不想问出那个自己都害怕听到答案的问题。 然而鹿松平显然已经知道她要问什么,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毛。 “彼时肖大人浴血奋战,令鹿某甚是钦佩。” 他果然在。 想到当时自己有多狼狈的样子,肖南回只觉得印堂发烫,脑门当中有根筋在跳。 “那是、那是权宜之计......” 然而鹿松平似乎根本没太在意她碎裂的自尊心,兀自收拾起那夜蝠的尸体,转身向山坡下走去。 “在下要赶着回去复命了,肖大人要是还想留在这里赏月,在下就不打扰了。” 某人身轻如燕,一句话未说完,声音已在远处了。 冷风吹过,肖南回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被人利用了一番。 还是利用完一脚踹开的那种。 ****** ****** ******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到了。 大帐内再次人头攒动,众将领与随军大臣无不翘首以盼皇帝的一句答复,好可以赶快结束这场令人心焦的议事会。 皇帝还是一炷香前的样子,脸上不见丝毫疲态,似乎对这场拉锯战颇为享受,一点也不急着结束。 就在众人快要忍受不住,纷纷举手投降之时,大帐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所有人的耳朵都立起来了,不知道这接下来又会是哪出戏。 一声简短的通传过后,鹿松平一身风尘出现在大帐里,顺手将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掷,俯身行礼道。 “臣鹿松平,见过陛下。” 鹿松平不是不参加此次议事吗?怎会此时突然出现? 大帐内人人都目不斜视,人人的心都在斜眼看向鹿松平。 这其中不乏蔑视不满的心声,要知道先前有不少人对这个年轻的州牧没什么好感。谁知道康王死了之后,他有没有将那纪州划作了自己的地盘? “原来是鹿州牧,孤先前准你告假,不知此时为何又出现在此啊?” 皇帝显然对鹿松平甚是宽宥,这叫其余的人又生出些不满来。 原来是可以告假的,早知道就不趟这滩浑水了,平白教他们“罚站”了一个晚上。 “回禀陛下,臣夜狩与军营之外,不曾想却射杀一物,特来交于陛下。” 鹿松平说完,将地上那团黑漆漆的东西展开来,血污夹杂着几撮被打湿的黑毛,赫然是一只死掉的蝙蝠。 账内武将齐齐轻嗤,文官纷纷倒吸一口气。 “鹿州牧是被冷风吹糊涂了吧?如今我等正与陛下商议军情要务,怎有闲心管你那劳什子的黑毛畜生!” “这等污秽血腥之物,怎可呈于陛下面前,岂非脏了陛下的眼?” 大帐内一时骂骂咧咧声不断,众人将这一晚憋在肚子里的邪火全泄到了鹿松平身上,一个个险些忘了还有皇帝在场。 鹿松平倒是平和的很,只淡淡看着座上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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