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不得。” 肖南回点点头:“必不耽误兄台办事,就是想问问,这丞相府上可有一名姓钟离的门客?”说罢,担心对方怀疑自己目的,又加一句,“他欠了我银子不肯见我,我这才找上门来。” 书生楞了一下,随即眯起眼来,似乎在有意思索一番:“这般奇特的姓氏,我若是听过或见过,当是不会忘记。” “那,是见过还是没见过?” 书生摇了摇头。 肖南回不死心:“那可有见过一名带刀侍卫,姓丁,是雁翅营的中尉。” 这回书生似乎终于有些印象:“你说的是丁未翔丁中尉吧?他与丞相大人家的三少爷交好,倒是时常走动。” 肖南回听了皱起眉头。 这就奇怪了。丁未翔那厮向来是寸步不离他那主子的,怎可能只见过他一人?除非,眼前这人也没全说实话。 肖南回犹疑的目光落在那书生身上,对方却已经急匆匆退开来,拉着自己的小厮往外走去:“在下真的有急事,劳烦兄台让道。” 光天化日之下,肖南回总不能真拦着人不让走,只得让开路。 “给你添麻烦了。” 书生急匆匆走远,伯劳后脚也赶了回来,见肖南回正一脸呆呆地望着路口的方向,公报私仇地踹了她一脚。 “看什么呢?还不快走。” 肖南回掸了掸身上的鞋印,面无表情地抓起伯劳,使劲抖三抖,确定这回身上再没藏什么奇怪东西后,一言不发地翻身上马。 伯劳也赶紧骑马跟上,马蹄声远去,丞相府的后街再次安静下来。 后街尽头拐角处,方才急急走开的书生正停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前,仔细确认一番肖南回已经离开,这才上了马车。 除了赶车的车夫,车厢里只坐着一个人,须发尽白,却是老丞相柏兆予。 他见书生上车来并不惊讶。 “人走了?” “回老师,已经走了。” “都问了什么?” “问学生,府上是否有姓钟离的门客。” “那你如何作答?” “我按老师交代的回过她了。” 老丞相意料之中地“嗯”了一声,捻了捻胡子,似乎对自己的先见之明颇为满意。 “老师......”书生的表情有几分犹豫。 “还有何事?” “昨天夜里丁中尉来过一趟。” “又来了?!”柏兆予长久以来保持良好的气定神闲碎了一地。 书生估计是第一次见老丞相如此吹胡子瞪眼,一时有些懵然,只点了点头。 “他来做什么?又来借老三的牌子?” “没有。”书生顿了顿,如实说道,“三少爷将牌子藏起来了,这回借的是二少爷的牌子。” 柏兆予使劲闭了闭眼:“还有么?” “......还借了府上一辆马车。” 马车里一阵令人绝望的沉默,书生有些不知所措。 在他的印象中,丞相年纪虽大,却不是迂腐之辈,相反还十分睿智豁达,应当不是这等小气之人,怎么会因为一辆马车动这么大的气? 不过好像丁中尉一来,丞相就有些一反常态。上次差不多是半个月前,丁中尉来还三少爷的腰牌,丞相嘴上没说什么,等人一走便冲着三少爷发了脾气。 三少爷最是儒雅知礼,那次却忍不住回了嘴,父子二人不欢而散。 要说这三少爷也快到而立之年了,除了一两个通房,正室之位竟然一直空悬,上次同丞相吵嘴还是因为娶妻的事呢。 等等,三少爷老大不小还未娶妻,而丁中尉一来老丞相便十分焦虑。难道说......? 书生脑海中徐徐展开一副不着边际的遐想:丞相发脾气会不会是因为,丁中尉看上三少爷了啊?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却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昨天三少爷这次将牌子藏起来,就是委婉告诉丁中尉,自己身不由己无法回应这份情了。好一出棒打鸳鸯的苦情戏啊! 方才那莽夫搞不好就是丁中尉自己派来的人,胡言乱语地打探虚实。如此说来,似乎连丞相方才那些荒谬的嘱托也有了缘由,这就叫故布迷阵! 欸,可怜他的老师一把年纪,还要为了这种事操心受累,也是令人唏嘘。 当然,他如此聪慧猜透这一切也不能乘人之危,所谓看破而不说破才是上乘之道。 柏兆予终于睁开眼,全然不知身边的书生正飘飘然地想着些什么,吩咐车夫道。 “张伯,出城去。” 车夫张伯应了一声,马车向着城门方向驶去。 书生小心看着丞相脸色,斟酌着问道:“老师咱们这是去哪里?不去书苑了吗?” “去永业寺。” “去永业寺做什么?” “烧香拜佛。”老丞相使劲顺了顺胸口的气,似乎已经平静下来,然而颤抖的胡子尖还是泄露了主人翻江倒海的心情。 书生连忙跟上一句:“是,学生到时候也会敬香三柱,祈求老师家宅平安。” 柏兆予奇怪地看他一眼:“与我家宅何干?” 书生茫然:“那老师是去求什么?” 老丞相叹口气,眉间是真实的忧愁:“求菩萨保佑我天成命数未尽,顺便和一空法师讨几副安神香,不然未来一两个月我都别想睡个安稳觉了。” 第46章 康王别宫就在纪州彤城,如今已是盛夏时节,是彤城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接连几个月的酷暑和干旱令彤城的水贵如油,城外的几处村庄都要跋涉数里才能打到水。 这样的地方对外来人很是警惕,加上康王遇刺一事,彤城实际上已形同无主之城,城中人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搬空了大半,若非天不落雨,通往彤城的官道上恐怕早已杂草丛生。 在这种人人自危的紧张气氛下,镖局的生意倒是好的不像话起来。城中的有钱人们纷纷掏银子保命,举家撤离彤城,运气好的时候,镖局一单普通的护送便能赚得百两银子。 肖南回瞅准这是个机会,想办法在镖局的护卫队里寻了个差事,她和伯劳身手都好,混口饭吃不成问题,左右跟着在彤城外的官道走了几趟,也算是混了个脸熟。 万事俱备,现在只差一个机会,一个进城的机会。 可现如今的彤城是出城容易进城难。 康王死后,其座下十万大军暂由纪州牧鹿松平掌管。鹿松平算得上是天成派往地方最年轻的州牧,年纪虽轻、野心却不小,这点从他敢接纪州这块烫手山芋便可知一二。 一月前刺杀发生后,彤城进入紧急戒备的状态,想要入城除了要有文牒,还要证明确实落户在彤城。鹿松平对外宣称此举是为防止碧疆细作再入城作乱,但也有流传说州牧或许早已同白氏勾结,为了屏蔽天成朝廷的耳目才以此为障眼法。 奈何镖局护卫的大都是从彤城逃出的人,赶在这节骨眼上还非要进城往虎狼窝里钻的,怕是脑子摔坏了。肖南回不甘心苦等数日,就在快要放弃、准备夜爬城墙的时候,居然真的等到了一个要进城的人。 进城的活大家都不太愿意接,肖南回没费什么功夫就揽下了这单生意。雇她的人姓贾,年纪轻轻、仪表堂堂,看着也不像脑子摔坏的人。肖南回曾经旁敲侧击地问过对方为何要进城,但都被沉默给堵了回来。 一来二去,她也不再好奇。只要能达到目的,这点过场戏也没什么必要刨根问底。 贾公子办事效率极高,从付了定金到启程总共不过半日时间,肖南回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立在彤城的城门下了。 守城的士兵是平日的三倍之多,除了递了银子的贾公子,肖南回等人的随身行李都被翻了个底朝天,并被勒令不得在城中滞留超过三日,在文牒上加盖了入城日子的红印后,才放人入了城。 人去楼空的彤城安静得有几分诡异,仍留在城中的人家大都也选择关紧门窗、闭门不出。 空气中都是死寂的味道,这种氛围从一入纪州开始便蔓延在四周,越往西南越浓郁。 压抑的情绪会相互传染,肖南回觉得连向来聒噪的伯劳话也少了许多。贾公子显然也不愿多做停留,将剩下的雇佣银两如数交给她后,自己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肖南回思索一番后,决定和伯劳分开行动。 “不行!” 肖南回才刚说到一半,便被对方冷酷打断,颇有些忿忿:“我还没说完,你急什么?” 伯劳慢条斯理地瞥她一眼:“你憋什么屁我能不知道?不就是想甩了我自己蹦跶去?出门前侯爷特意交代过我了,说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你。” 这是又将肖准抬出来压她了。 可她人手有限,恨不能一个人拆当两个人用,伯劳这等机灵鬼放在她身边除了吃就是睡,实在太浪费了。 在对付伯劳上,肖南回有多年心得。 “我已经联系安道院的人了,他们会借一只夜枭给我们,你就留在彤城帮我盯着鹿松平,顺便将我的消息传回阙城就好。” 果然,一提到安道院,伯劳便似一只炸了毛的母鸡一般狂躁起来。 “你联系安道院做什么?我已经从那出来了,那的人我一个也不想见,那的鸟我见一只宰一只!” 话音未落,一只滚圆肥胖带着麻点的夜猫子“咻”地一声降落在伯劳的肩膀上,敏捷程度与其身形相去甚远。 伯劳僵硬地转过脖子,同那尖嘴圆眼的猛禽进行了一次充满死亡意味的视线接触。 肖南回手搭凉棚望望天:“诶呀,你们安道院的办事效率真是高。不过也难怪,你师父这些日子正在晚城,离这里也不算太远,说不准哪日心血来潮,便来彤城看看你。” 伯劳怎会听不出这话里话外的威胁意味?夜枭是安道院特有的信鸟,可耐饥耐渴地日行百里,且凶悍无比外人难以靠近,一只夜枭便价值千金,是当今掌门谢黎的当家宝贝之一。她便是有能耐将这鸟宰了,谢老头还不转眼便提刀来见她? 横竖这次肖南回是吃定她,不打算带她去碧疆了。 但想到将军临行前认真交代的脸,伯劳还是垂死挣扎一番:“我便是同你一起行动,也是能传递消息的。” 肖南回凉凉看她一眼,没好意思说出那句话:要是她俩都失手被人砍死了,到时候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思索片刻,她决定来点软的:“听说岭西这边要上贡的葡萄,因为康王的事被耽搁在彤城了。” 伯劳垂下眼,试图掩饰自己的反应。 “今年说是个旱年,雨水不好,葡萄倒是比往年的要甜。” 肖南回觉得她都能听见伯劳咽口水的声音了。 入纪州后她们一直风餐露宿,伙食上甚是寡淡,伯劳最喜的新鲜瓜果已经断了好久,她那张圆润的大脸瞧着已经比在阙城的时候干巴了不少,像是个快要风干的柿饼子。 “侯爷、侯爷日后要是问起来......” 肖南回痛快接话道:“我就说,是我给你下了药,将你绑了起来!” 英勇威猛的安道院第一杀手伯劳,最终屈服于一只胖鸟和一串葡萄之下。 从彤城往西,官道也大都淹没在广袤无边的戈壁之中,肖南回不忍吉祥跟着受苦,便一同托付给了伯劳,啰啰嗦嗦地交代再三,便开始分头行动了。 彤城夏日的白昼似乎格外的长,酉时刚过天地间还一片明亮。 康王别宫就在彤城深处,康王生性散漫、任性妄为,尤其喜爱花草虫鸟,因为生母乃是烟雨之都晚城出身,继了诸侯之位后便倾了重金挪栽花草,将别宫打造成一座典型的园林景致,当中雕梁画栋、曲水流觞、样样都有。 或许这在别处并算不得大手笔,但在缺水的纪州岭西确实是件十分奢侈的事情。 肖南回借着夕阳趴在墙头观赏的时候,心里对这康王的印象又差了几分。 她也心知天成如今这位皇帝的手腕,在这样强势的君主手下,太有野心的藩王是活不了太久的。 只是谨小慎微的后果便是不作为,而有时候不作为就是最大的昏庸。 戌时过半,天地间尚余最后一点光亮。守卫了一天的士兵们将岗位交给守夜的队伍,疲惫地从别宫的侧门离开。 肖南回还是没有动,她等的人还没离开。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天色彻底暗下来,一道着官服的黑色身影终于从正殿走出,与守夜亲卫低声交代一番后,便匆匆离开了。 这鹿松平当真嚣张,康王尸骨还没冷透,他已经打着驻守勘察的名号大摇大摆住进别宫了。如今的别宫瞧不见康王禁卫,却大都是着绿衣的鹿松平亲卫。 不过眼下他却在别宫待不住了,肖南回勾起嘴角。 为了将这山中老虎调开,她交代伯劳去搞了点动静出来,如今看来是起作用了。 肖南回脱了鞋靴从墙头一跃而下,尽量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溜着墙根向别宫的深处摸索而去。 往日精心打理的花草失了照拂,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已经有了枯萎凋敝之象,整个别宫透着一股死气。 上次在霍州夜探邹府的不愉快还历历在目,肖南回如今已经有了些许心理阴影,可还是要硬着头皮做事情。 探明白氏的情况听起来简单,实则难于登天。碧疆局势混乱,若无一点半点入手的地方,便是耗上个一两年也未必能摸到些真实有用的信息。 康王之死十足地蹊跷,要说这其中没有白氏掺和其中,她是不信的。可白氏也不傻,彤城毕竟还是天成地界,必然不会明目张胆地行事,但若仔细调查一番,抓住一两个尾巴应该也是有可能的。 她要求不高,只要有迹可循,不愁摸不到白氏的大本营。 眼下最关键的,是要找个当事人了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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