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 不知为何,肖南回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钟离竟却示意她看沼泽深处。 今夜天空中有云层涌动,月色暗淡,沼泽中的一草一木都失去了轮廓,变成混沌的一团。 突然,混沌之中亮起一点淡蓝色的光,它缓慢地升起盘旋,流连在腐烂的水草和浅溪之中。 又一点蓝光亮起,追着之前那点飞去,紧接着便是第三个、第四个......蓝光相继亮起,在草丛中徘徊飞舞,使得原本笼罩在黑暗中的沼泽泛起点点幽光。 “是萤火虫。” “嗯。” 钟离竟向前走了几步,肖南回紧张地一把拉住他:“现在视线还不比白日,你这样走法,咱俩马上又得到坑里待着去。” 钟离竟低头看着紧紧抓着自己手臂的那只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未翔白天的时候在附近寻过,短时间内便不会再来,等在原地便是等死。” 肖南回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手下的那具身体正在发抖。 气温下降,他一个毫无武功的人穿着湿衣服,又陪她在泥坑里趴了几个时辰,确实不能再等下去了。 可是怎么办?找个东西探路?这黑灯瞎火的,要探到什么时候? “你听说过腐草为萤吗?” 肖南回点点头。 萤火虫喜腐烂潮湿的水草之地,每当夜晚降临,便会出来觅食。 “避开有萤火虫的地方,应当就是坚实些的地面。” 第25章 细草柔荇在脚下被小心分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肖南回压根也不确定这个方法是否可行,只能尽力分辨着黑暗中的光亮。 越来越密集的萤火像是一条天然的屏障,将一条蜿蜒曲折的道路隔了出来,她与钟离竟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这条泥路上前行,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才觉视野渐渐开阔,脚下的土地也开始多了些碎石,变得坚硬起来。 绕过最后一片湿地,一个巨大的山洞口出现在前方,它似乎是开在一处白石堆成的土坡上,洞是向地下延伸的,黑漆漆的,望不到尽头,宛如一张巨兽的嘴。 ”这是......“肖南回仔细分辨着洞口石碑上的古体字。 ”白耀关。“ 钟离竟看着石碑,淡淡开口道:”这便是已经荒废了数百年的白耀关。“ 火星随着灼热的空气飘向半空,钟离竟与肖南回盘腿坐在山洞洞口的碎石滩上,背对黑漆漆的白耀关,面向空无一物、夜幕低垂的沼泽大地。 肖南回将湿掉的靴子放在火旁烘烤,鼻间飘来一股若有若无的清苦气味,冲淡了沼泽吹来的潮湿味道,竟然有种令人心安的感觉。 肖南回回头,盯着几步外坐着的男人看了许久,心中有点好奇。什么熏香能这么持久,外衣都没了味道还在。 ”喂,你身上到底是什么味道?不管走到哪都能闻到。“ 夜色下,钟离竟一动不动的侧脸像是神庙里供奉的神像,沼泽地里带来的点点污泥还未来得及拭去,散落的发丝也无暇整理,却也终于让这尊神像有了几分人气。 “死人骨头的味道。” “死人骨头?” 吓唬谁呢?肖南回四处张望着,钟离竟把左手袖子提起来些,露出手腕的佛珠。 肖南回见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难道说,拿给郝白做药引的佛骨舍利,其实是这佛珠?可佛骨舍利一枚已是难得,这人怎么有这么多?这算什么?炫富? 像是知道肖南回在想什么,钟离竟理所当然地看向她:“我是个有佛缘的人,你莫嫉妒,也别把我想俗了。” 什么?她看着像是个俗人吗? 好吧,确实挺俗的。可你又高级到哪里去吗? 温暖的篝火照亮了这座已经数百年未闻人语的石碑,将上面的字照的纤毫毕现。 肖南回抬头看着碑上的字,有心刁难:“这上面写的什么?” 钟离竟就靠在火堆旁的石头上,老僧入定一般,听到声音才缓缓睁开眼,瞥一眼石碑的方向。 “晴晚不过白耀关,破晓走黑不走白。”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真的认识,还是随口胡说的,肖南回还是小小惊讶了一下。 赤州各地都有各自方言,但据说上古时文字与语言都是统一的,待到如今古音已经因为无从考究而失传,但古体文字还尚有人可识得,只是能够通晓的人实在不多了,而这其中大都是年过半百的学者或昔日贵族,年轻人甚是少见。 如果有,这样的人在赤州绝不会籍籍无名。 “我在永业寺见过你,你是阙城人?”肖南回终于问出心底的疑问,她隐约觉得,这人的身份并不简单。 但她没想到钟离竟会真的回答她:“算是吧,我只是丞相府的门客而已。” 丞相府?那不是就在昱坤街隔壁的斜对面? 肖南回起疑道:“可为何我之前从来没在丞相府附近见过你?” “我身体不好,出门都是坐车,你平日在侯府的时间也不长,自然没见过。” 肖南回觉得这话缺乏说服力,但却也一时找不到什么反驳的话,但随即才想起来,对方早已知道自己是青怀侯府的人了。 一定是那次她在永业寺祈福时候说的话让对方听了去。 拜他所赐,肖南回得了人生中第一支下下签。 “你冒充寺庙僧人,还偷听别人祈福。” 钟离竟对这控诉仿若未闻,再次闭上眼。 肖南回最恨别人装傻充愣,若是放在以前,她说不定会跳起来狠狠踹这人一脚,但一想到不久之前对方刚刚救了自己一命,便又作罢,低头专心烤起火来。 时间静静地流走,这一夜却似乎格外漫长。 除了风声,这里什么也听不到。 时间久了,如果没人说话,你会以为自己已经聋了,分不清那是外界的风声还是体内血液流动的声音。 而空气从沼泽的方向涌向山洞,带来的都是荒凉的味道。那是千万年间草木腐朽的气息,夹杂着水的腥气,充盈着鼻腔和每个毛孔。 肖南回不喜欢这种感觉,那些水草中飞舞的小虫,挣扎着破茧而出,然后争抢食物,雄虫精疲力尽地寻找雌虫,拼尽全力繁育着下一代,最后迎接死亡,朝生暮死日日轮回,平白无故地让人想到生命的短暂和早衰。 肖南回深吸一口气,将已经干透的靴子穿上,边穿边哼起一首小曲,试图冲淡这令人颓丧的氛围。 那是她几年前在玄门岭一带驻兵时,听当地山民唱过的调子。原本是很长的一首歌,如今她只记得其中一小段,便反复哼着。 一直沉默不语的钟离竟突然开口问道:“唱的是什么?” “这是山民歌颂山神的歌。他们信奉永恒的山神,传说如果山神被歌唱者婉转的歌声打动,便会将祝福降临在这个人身上,让他享有同自己一样的永生。” 说完,肖南回便发觉那人万年不变的脸上竟多出些情绪,狭长的眼微微眯起,眼睫在他漆黑的瞳仁上投下一层阴影。 “世人追求永恒二字实为愚蠢,他们不晓得只有初始没有终结的可怕之处,岁岁年年于永恒而言也同一瞬一息没有区别,那感觉就像是掉入虚无之中,而这虚无永远没有尽头。” 自初识到现在,肖南回甚少在钟离竟的脸上看到表情,然而他刚刚在说那番话时的神情是前所未有、毫不掩饰的厌恶,那是一种从心底涌出的情绪,令没经历过的人都感到害怕。 肖南回有些愣怔,她一直以为,眼前的人是千岁的高山、是万年的湖泊,难以撼动、不起波澜,可如今她却隐约有种感觉:他的情绪只是深藏在山脉湖底,多数时候无人能见无人能晓,可终有一日会洪水滔天、地动山摇。 她斟酌了一会,才慢慢开口道:“世人追求永恒,大概是因为永恒并不存在吧。” 钟离竟却笑了:“你说的没错,所以死亡有时也不全是坏事。世间欢愉总是短暂的,如果不能停留在喜乐的瞬间,人便总是要面对悲苦的来临。悲苦过后又是喜乐,周而复始,只有死亡才能让这一切停止。” “可是如果没有痛苦,哪里能衬出快乐的可贵?”肖南回一脸真诚地说道:“永业寺的一空法师曾经说过,生而为人,总是要吃苦受罪的。既然避免不了,不如坦然面对。” 言罢,她才发现钟离竟正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直将她看的有几分发毛。 “你盯着我做什么?” 钟离竟又沉默了片刻才面无表情地说道:“一空没说过这话。” 肖南回面上一窘,随后有些心虚地狡辩道:“一空法师最爱说话了,他每天说那么多句话,你怎知他没说过?” 钟离竟微微侧了侧头,端坐的姿势变得有几分慵懒,语气也带了些戏谑:“我与一空乃是多年好友,他每日除了念经几乎不开口说话,他一个西海外来的人,赤州音韵都还没学利落,哪来那么多话。” 肖南回被怼的哑口无言、无名火起,要怪就怪就怪这无趣的夜晚和无趣的地方,她一定是刚刚脑袋进了泥水才会想要和这人坐在这里聊天。 她刷地站起身来,活动着手腕踢着腿向洞口走去:“火不够旺了,我去捡些干柴。” 钟离竟瞧着那气鼓鼓的背影,对着火堆突然就笑了笑。 ****** ****** ****** 不知过了多久,肖南回感觉到脸上多了点温度。 她睁开眼就看到金色的朝阳在沼泽上缓缓升起,炙热的光在地平线上翻滚而出,刺透了沼泽上终年不散的雾气,反射出一片片明晃晃的光,像是有人在这片荒凉之中摔碎了一片巨大的镜子,镜子的碎片如今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出耀眼的白光,亦真亦幻。 原来这才是白耀关取名为白耀的原因。 萤火虫又名耀夜,夜晚的时候,大批萤火虫从白耀关入口的地方钻出,在有水的沼泽地上觅食,只要避开有萤火虫的地方,就能避免陷入沼泽之中。但萤火之光十分微弱,只有在月色不甚明亮的夜晚才能看得清,因此才有“晴晚不过白耀关”。 而到了白天,萤火虫便都蛰伏起来,隐没于沼泽中的路又消失不见了,此时只有日出前后的一个时辰可以出关,且只能出关不能入关,因为白耀关出关洞口朝向正东,太阳刚刚升起时会照亮沼泽上有水光的地方,将可以走人的路显露出来,只要避开反光的地方,就能顺利走出沼泽。因此才有“破晓走黑不走白”。 肖南回怔怔看着这天地间最平常、却也最神奇的一刻,一时忘了言语。 她突然想起那个传说中只身对抗一支军队、最后尸沉沼泽深处的亡国公主,她会不会也看到过这样的日出呢?或者她走进了那个废弃的关口,一路向下去到了地心深处? “走吧。” 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钟离竟站起来,转身看向肖南回,晨起的朝阳将他的脸镀上一层如火般的颜色,他的声音一如往常的平静,好像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清晨,他们正要出门去一个普通的、没有危险的地方。 肖南回迎着朝阳露出笑容,突然觉得有这样一个波澜不惊的同行者也不算坏事。 第26章 “喂,你就一动不动坐在那里有什么用?莫不是傻了?” 丁未翔石头般坐在地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一团破衣服已经半个时辰了。 那是一件被撕成两半的衣服,上面浸透了泥水,不难看出是从哪里被捞出来的。 但即便它已经污糟成那样,丁未翔还是能一眼认出来,那是谁的衣服。 “一件衣服而已,俗话说得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不要这么早就下定论......” 伯劳话未说完,丁未翔猛地回头看向她:“无知小辈!” 伯劳被骂的愣住,随即反应过来,瞬间火冒三丈。 “你个鳖孙,骂谁小辈?!老娘出山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光屁股呢!” 丁未翔的脸色沉得可怕,他抓着那团破衣服缓缓站起身来:“若不是肖南回紧追邹思防不放,主子根本不会跟过去。” “你这是赖上我们了?也不知是哪个先前一定要跟来,明明自己弱的像只鸡,还非要往前凑!” 丁未翔几乎是原地窜起,伯劳飞闪身躲开,袖中短刀已经露出:”想打架?正好,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几分本事。” 丁未翔单手抚鞘,神态自怒气中生出几分倨傲:“无理取闹。” 伯劳的眼珠滴溜溜转着,落在那把绝世好刀的刀鞘上,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嘲讽:“怎么?窦氏的刀,难道生锈了吗?” 这话一出,丁未翔再无法维持先前姿态,脸上浮现出一丝毫不掩饰的诧异。 他虽出身江湖,但却从未在江湖行走过。自安道院出师以来,他的位置就只有那个人的身旁。那人虽有时喜欢以身犯险,但能让他出刀的人本就不多,见过他刀法的人大都已死。 眼前这个,他是没有丝毫印象的。 目光落在对方手里那双短刀之上,丁未翔终于回想起一些事。 “先前便听师父提起过,我曾有一位师姐欲承刀法,天资尚可,然身量不足。原来就是你。” 伯劳听到“身量不足”四个字简直咬牙切齿:“谢老头什么眼神?!竟找了你这么个......”她哽了哽,搜肠刮肚地想要用一些恶毒的词来回击对方,“竟找了你这么个傻大个!” 伯劳有些破音的控诉在熊家空荡荡的后院震荡开来。 接下来,像是特意回应这场江湖高手之间幼稚至极的争吵一般,一阵低低的咳嗽声在芦苇荡中响起。 丁未翔猛地回头,一阵风一般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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