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个河道的水比冯蕴上次过来浅了许多,她看着岸沿那一截比一截低的水位线,刚叹一声,就听到裴獗说: “下雨了。” 冯蕴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雨点。 她抬头,目光里流露出惊喜。 “真的下雨了。可惜,雨点不大……” 裴獗看着她。鈿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如星如月。 他沉默片刻,突然开口:“男子谋取名利,是为权势地位、家族传承……蕴娘又是为何?” 冯蕴正在欣喜干旱年间的一场小雨,冷不丁听他发问,愣了愣,环顾四周。 “大王这是把刑堂设到河道来了?” 裴獗道:“蕴娘做得太多。” 多到他看不透。 冯蕴一笑,语气平淡。鈿 “为生存,为活着。” 裴獗垂下眼眸,一阵沉默。 在他的身边,她竟有生存危机。 “那大王又是为何?”既然是坦白时刻,冯蕴也不肯吃亏,答完就问他,“大王不重权势,似乎也不太看重家族传承,那谋取名利,又为哪般?” 裴獗抬眼看着她。 片刻,慢慢地回答。 “为生存。为活着。”鈿 冯蕴愣了一下,忍俊不禁。 “大王是在玩笑吗?” 裴獗沉默许久,望着河面的弯月,淡淡地道:“我曾经做过一个噩梦,梦到大晋为萧呈所灭,我亦惨死他手……” 冯蕴脸上的笑容敛住了。 她盯住裴獗,久久没有作声。 裴獗眯眼看着她,“吓住了?” “噩梦而已。”冯蕴僵硬地笑了一下,靠在他的肩膀上,拉了拉身上的风氅,“我也会做一些不好的梦。幸好,梦里的事情,都没有发生。”鈿 裴獗没有说话。 她问:“你说,人可以回到过去吗?” 裴獗眉头蹙了起来,“你说呢?” 冯蕴抿唇而笑,“要是可以回到过去,大王希望回到什么时候?” 裴獗:“我不想回到过去。” 他安静地看着冯蕴,又慢声道:“留在当下。” 冯蕴勾唇,“看来大王今生,并无憾事。”鈿 她笑了笑,又满是憧憬地道:“要是可以,我希望回到阿母活着的时候……” 裴獗问:“回到那时,你能做什么?” 其实在今日之前,冯蕴就思考过无数次,如果这次重生不是在安渡,而是回到更早之前,在台城,在阿母活着以前,她该如何做? 她道:“那我一定不会再胡言乱语,对人说那一场全军覆没的战事,我会管住嘴巴,不让人因为我而为难阿母,更紧要的是,我会早早退婚……” 裴獗目光一凝。 她神态郁郁,幽叹道:“要是我没有和萧三郎的婚约,就不会遭冯莹嫉恨,也不会有那么多麻烦……” 裴獗问:“舍得吗?”鈿 “为何舍不得?”冯蕴抬高眉梢,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笑容,“我都重生了,还能看得上他萧三吗?我重生了,我自然要重新经营自己,早早把他让给冯莹,然后带着阿母,想法子带着我们的书逃离冯家……” 裴獗:“然后呢?” 冯蕴看着他的脸色,想了想才道:“然后托人给你捎信,告诉你,不要去安渡,不要认识一个叫冯十二娘的女郎。” 裴獗扬了扬眉,“这是何故?” 冯蕴低笑,盯住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认真。 “因为你一旦认识她,就会毁在她手上。” 裴獗沉默不语,双眼如灼。鈿 冯蕴没有得到他的反应,蹙起眉头,不满地哼声。 “大王这么严肃做什么?不好笑吗?” “不好笑。”裴獗拉住她的手,握得紧紧的,“蕴娘回到那时,应该做的是阻止那场全军覆没的战事……” 冯蕴愕然一下,笑了起来。 “没想到大王如此高看我。一个黄口小儿,单凭一张嘴,竟能改变那场战事?” 裴獗意有所指:“你有阿母,还有那些书。” 冯蕴凝目,陷入回忆的旋涡。鈿 阿母那时候是怎样的? 一介女流,阻止得了什么? 对阿母的记忆,冯蕴其实已经淡忘了很多,能记住的也无非是一些零星的片段。 但在她的印象中,阿母很少出门应酬,也没有多少知交…… “不行的。”她摇了摇头,很是认真地想了一遍当时的处境,“就算我未卜先知,知道在那一场战争里谢家军会全军覆没,就算我哄得阿母,带我去谢府,告诉他们这件事,也没有人会相信的。他们只会更早些怀疑我是妖孽,要杀我祭天……” 裴獗问:“所以,你当时究竟是如何知晓,这场战谢家军必败,会全军覆没的?” 这个问题有许多人问过,但冯蕴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鈿 因为她不想让阿母的惨死,变成别人嘴里的理所当然。 她不是妖孽。 阿母当然更不是。 可是如果她说出实情,说她仅仅是在睡觉时,偶然听到阿母跟人提及,又不知该怎样解释这中间的逻辑…… 因为那将涉及到,阿母是从何得知的? 是战争背后有一场阴谋,还是有人精心策划了那一切,让阿母无意间知晓? 看她沉默,裴獗也不追问,只是看着她的眼睛,安静等待。鈿 好片刻,冯蕴才出声。 “具体如何得知,我已经有些模糊了。当时年岁太小,浑然不记事,兴许是听到府里谁人说起,又或许是自己突发奇想,胡言乱语,恰好应验了而已?” 恰好。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恰好? 裴獗看出她闪烁的目光,点了点头。 “这么说来,事情就出在冯府。至少,与冯府有关。” 冯蕴皱眉,“大王为何对那场战事,如此关切?”鈿 裴獗反问:“蕴娘可曾想过,你阿母的死,是被人灭口?” 冯蕴心窝抽搐一下,眉眼惊跳。 她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而是她从没有告诉过裴獗,事情是她从母亲嘴里无意听见的,裴獗却做出了猜测和判断。 “是冯家,对不对?”裴獗突然俯身,轻轻抚住她的脸,抬高,与她相对而视。 “是冯敬尧策划了那一场阴谋?是许州冯氏害得谢家军全体将士惨死沙场,无一生还……” 冯蕴摇头,“我不知道。” 她说的是真的。鈿 裴獗的目光里却流露出一丝寒意。 “若有一日,我让冯家血债血偿,蕴娘会恨我吗?” 冯蕴怔怔望着他。 他的眼睛里,有皎皎月华,也有她清晰映下的影子。 这一刻,他们对视,只有彼此。 但她的心底,却无端涌起一股悲凉之气。 “大王与谢家有何渊源?”鈿 裴獗没有回答。 那就是他不愿意回答。 冯蕴脑子里在高速运转中,将许多事情的因果想了个透彻…… 世人都说裴獗杀人如麻,且不近女色,在冯敬廷之前,也不是没有人献美讨好,可他的府里干干净净,一个侍妾都没有。 这样的一个男人,为何会在安渡城破时,收下冯敬廷的“孝敬”? 当真是因为她冯十二娘名声在外,有倾城之貌? 冯蕴脊背一阵阵泛凉。鈿 她不愿意去深想…… 裴獗刚才将她从坡顶背到码头带来的悸动还在,她宁愿相信是自己魅力无双,让战神将军也甘拜裙下…… 也不愿意去相信…… 在最初,她其实并没有被裴獗看中。 就算那天冯敬廷献上的不是她冯十二娘,而是冯莹,或是冯家别的什么女郎,裴獗也一样会收下来。 “冷了?”裴獗察觉到她身子紧绷,将她搂过来,揉了揉她的肩膀。 “回去吧。”鈿 冯蕴抬头,冷了一下心神,待他低头来抱她进舱时,她忽然问:“在大王心里,我还是冯家人吗?是你要血债血偿的人?” 裴獗轻轻环住她,原地抱起来。 她太轻了,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被他抱坐到了避风的船舱里。 裴獗拉下帘子,扳过她别扭的脸庞,低头吻了吻她的唇瓣。 “你用别的方式来偿。” 冯蕴仰头。 他的气息落在脸上,带出难耐的痒意。鈿 “蕴娘,替我生个孩子,我们的孩子。” 第414章 用力相信 冯蕴好似被人迎头泼下了一盆冷水,刹那定住。捳 “大王忘了?” 面对裴獗锐利的目光,冯蕴的思绪反反复复在脑海里拉锯。想到渠儿,隔世之痛传来,一颗心就像被生锈的钝刀切割,难以言说的伤感。 “我那次中毒伤了根本,此生都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裴獗弯腰蹲在她的面前,双眼直视,覆在手背上的指腹,仿佛透着一层寒气。 “蕴娘愿是不愿?” 冯蕴眉头微蹙,在凉风里一阵发寒。 “大王,我是一点苦都不爱吃的。”捳 生不出,也不想生。 她觉得自己的回答已经够清楚明白了,裴獗那双眼睛却未挪开,就像定在她身上了似的。 冯蕴黯然。 她幽幽一叹,好像全身力气都被人抽走。 “大王要想后继有人,只能找旁人了。” 她极力说得云淡风轻,裴獗却从她的手,改为握住她的腰,慢慢往怀里一带。 “胡说什么?”捳 他声音略微哑,也好似用尽了力气。 “不管有没有孩子,我裴獗今生,都不会再有别的女人。” 冯蕴抬头,想要看清他的脸。 雨雾模糊的风灯的光影,也模糊了裴獗的面容。 逆着光的他,双臂用力搂了搂冯蕴,再细心为她整好衣裳,迈步走了出去。 桨板在外面,早已被细雨淋湿。 裴獗弯腰捡起来,站在越来越密的雨雾里用力划桨,慢慢往码头而去……捳 来时还是月朗星稀,转眼就变了天象,那零零稀稀的小雨落下来,月亮便躲回了云层,星星也藏了起来。 冯蕴坐在篷中,看着风灯下的河面。 雨丝涟漪。 片刻,她拿起船家的蓑衣斗笠。 “大王戴上吧……” “不用。”裴獗没有回头,“这点小雨算什么。” 对他经历的那些腥风血雨来说,确实算不得什么。捳 冯蕴送斗笠的初衷,是想缓和一下方才的话题带来的紧张气氛…… 她不愿意跟裴獗闹别扭。 就如此,彼此相处和谐对她来说,是最舒适的状态。 因此略微有些担心。 裴獗察觉到她静默而立,意识到什么,回头。 “怎么了?” 冯蕴淡淡一笑,“怕大王生气。”捳 裴獗无奈地哼声,“这天底下我最不敢生的,就是蕴娘的气。” 满心的温柔,低浅的语调,让冯蕴悬起的心脏又落回实处。 她慢慢走上前去,从背后抱住裴獗的腰,贴在他后背,一起沐浴这夜下河道的雨雾…… 裴獗却是默然转身,“坐回去。” 冯蕴:“我陪着大王。” 裴獗有些迟疑,“回去。” “大王怕什么?这里又没有人看见。”冯蕴有心调和气氛,低低笑着,顺着他的腰身轻轻摩挲。捳 男人哪里受得这个? 裴獗双手握桨,无法阻止,只难耐地将粗重的气息压在喉头,默默地划船,速度变得慢了一些…… 细雨如烟,弥漫在石观的河面。 二人紧紧相拥。 都在用力的,用力的信任。 - 驿站的夜晚很安静,冯蕴换了床,睡得不太好,稍有一点动静就立马惊醒。捳 她听见了夜里的驿卒换马,听见了守卫换班,听见了裴獗平静均匀的呼吸,也听见了敖七出门的声音…… 好不容易忍耐到天亮,便接到消息。 濮阳纵的手指续接上了。 她一时好奇,“我想过去看一眼。” 她对裴獗说道:“要是大王有事,我自己去就行,然后跟姚大夫一道回花溪。” 裴獗起身穿衣,语气淡淡:“我也正该前往看看。一道去吧。” “如此更好。”冯蕴笑着便起来洗漱。捳 驿丞笑盈盈地等在门外,看到他们便深深作揖。 “二位贵人的早膳已然备好,是敖将军亲自张罗的。” 裴獗看他一眼,“敖将军人呢?” 驿丞道:“敖将军天不亮就起身离开了,特让小吏转告大王,他已回大营,改日再登门拜访。” 裴獗轻轻嗯声,没有多说什么,扶着冯蕴入座,看上去很是和善,这让驿丞又大着胆子多打量了他们几眼,这才小心翼翼地退下。 - 大长公主一行人,在石观县的一个医馆里。捳 殿下照看儿子,整夜没有合眼,侍从们也不敢休息,一个个脸上都略带疲态,双眼通红,但精神却格外亢奋。 冯蕴一到,就察觉到了这矛盾的情绪。 “殿下正在里间和姚大夫说话,有请大王王妃。” 裴獗一言不发。 冯蕴倒是浅浅点头,很是客气,“有劳。” 两个人一前一后迈入内室。 姚大夫连忙行礼,大长公主也起身站了起来。捳 互相行礼寒暄几句,冯蕴便上前察看濮阳纵的伤情。 姚大夫对接了手指的断面,涂上药膏,再用薄木板固定住进行了包扎。 肉眼看去,除了手指瘀青肿胀,看不出什么。 今日的大长公主对冯蕴分明亲热了几分,一开始,便是满满的感激之情。 “这次多亏了王妃,否则,纵儿的手,算是废了……” 冯蕴道:“全仗殿下和郡王的福气,我提个建议,算不得什么。” 大长公主摇摇头,“王妃太谦虚了。”捳 她又望一眼姚大夫,“姚大夫都告诉我了。王妃是我儿的大恩人啦。” 冯蕴一怔。 姚大夫立马拱手,解释道: “草民告诉了殿下,这断指续接之术,是从王妃相赠的医书上看来的。” 说着,又看一眼冯蕴,“不过,书上虽有记载,草民却从未医治过一例。接续的手指能不能恢复如常,草民,实在没有把握……” 冯蕴微微一笑。 不得不说,姚儒是个聪明人。捳 既讲了来源,也把责任撇清了。 她道:“郡王吉人天相,一定会好起来的。” “王妃所言极是。姚大夫不用担心……就算当真有什么不测,本宫也不会怪罪于你。” 大长公主昨夜看姚儒精细地处理伤口,那手法她就没有在任何一个太医那里看到过。 她坚信姚大夫是神医,似乎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更坚定地相信濮阳纵的手指能好起来。 几个人说了一会儿话,姚儒讲明了手指之后的注意事项,便准备跟着冯蕴一道回安渡。 不料,大长公主居然要同行。捳 “漪儿在花溪的宅子也修好了,我恰好可以过去住上一阵子,有姚大夫照料我儿,我也安心一些。” 姚儒眼皮惊跳一下,除了称好,说不了什么。 冯蕴内心也不免感慨。 继皇帝之后,花溪村这是又要入住一位大长公主…… 依大长公主的脾气,至少在濮阳纵手指康复之前,她是不会离开花溪的…… 坐上回程的马车,冯蕴琢磨许久,对裴獗道: “花溪村的建设迫在眉睫了。身为花溪里正,此刻,本人感觉肩上责任巨大。”捳 裴獗瞥向她,“人手要是不够,让叶闯找左仲,再从侍卫营调派一些。” “够了够了。”冯蕴道:“此事得让村民参与才行。我想从村里征召一些青壮,做村卫。” 村卫? 裴獗扬了扬眉。 “蕴娘思虑周全。” 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在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外来的侍卫,确实不如本村人用起来方便。 冯蕴得了他表扬,勾唇一笑,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模样,旧事重提。捳 “那大王什么时候考虑考虑,提拔我吧?” 她以为裴獗会像上次一样,要么沉默,要么拒绝,不承想,他黑眸微动,竟点了头。 “好。我思量思量。” 冯蕴诧异。 在里正之上,便是各县署的丞、尉。再往上便是郡守郡丞了,这些职务莫说没有空缺,就算有,让她去任职,也是很为难。 不仅裴獗为难。 她也为难。捳 因为在其位,就要谋其事。郡县里会有大量的公务需要处理,她目前腾不出手来,做一个这样的官吏…… 她很好奇,裴獗准备怎么提拔他。 第415章 着实快活 丹阳郡王断指的消息,已然在花溪村传遍了。篃 等冯蕴、裴獗、姚儒、大长公主一行人带着受伤的濮阳纵浩浩荡荡地回到庄子的时候,村道两侧便站了不少的村民,驻足观看。 濮阳纵生无可恋地躺在马车里,看着车顶出神。 大长公主看他如此,心尖尖都在抽搐。 “可是很痛?” 濮阳纵摇摇头。 大长公主:“那我儿闭上眼睛,睡一会儿?” 濮阳纵苦笑,“睡不着。”篃 大长公主抿着嘴巴,沉默片刻便红了眼圈。 “纵儿,是阿母不好,是阿母害了你……” 从昨天到今天,这句话大长公主已经重复过很多遍。 濮阳纵蹙起眉头,突然转过脸来,看了她片刻,睫毛轻颤。 “是儿的错。是儿不孝,害阿母担心……” 大长公主眼泪都要夺眶了,闻声又生生憋了回去。 濮阳纵从小到大,可以说闯祸不断。大长公主也不会一味的护短,总归要有一个说法的。因此,道歉的话,他不知说了多少,换着词,换着花样,大长公主的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篃 从不当真。 可这一刻看着濮阳纵眼睛里的泪痕,她却听到了从未有过的真诚。 “纵儿……” 大长公主握住他的右手。 “你会好的。往后,阿母再不为难你了。你不想做的事,便不做……只要你身康体健,阿母便知足了。” 濮阳纵嘴角微微一扯,挣扎着似乎想起来。 大长公主赶紧扶他,他却推开了母亲,自己撑着坐直身子,说得满是认真。篃 “往后还请阿母严加管教,指出儿的不是,鞭策儿,敲打儿……” 他垂下眸子,喉头竟是哽咽。 “以免儿子误入歧途,再交损友,害了自己不说,也丢阿母的人,让阿母背许多骂名……” 这些日子在花溪村,他其实反省了很多。 而所有的顿悟,在断指到痛得晕厥那一刻,到达了极致…… 很多时候,大长公主都是因为他和濮阳漪才落下的诸多不堪…… 她疼爱孩子,也护短。篃 而他这辈子闯得最大的祸,就是小界丘那次,跟着元铿上山,碰上冯蕴…… 要不是得罪冯蕴,得罪裴獗,也不会有后来的事情发生。 “儿以前当真傻得可怜。” 他苦笑一下,在母亲面前,低头认错。 “其实后来想想,元铿撺掇我和曲封他们去小界丘寻宝,就没安好心……他和邺城定然早有往来,去小界丘,嘴上说寻宝,想找的,就是矿山。” 那时候冯蕴的矿山尚未正式动工,但已经有消息传出去。 濮阳纵气得眼圈发红。篃 “我们把他当兄弟,他却把我们当傻子。曲封丢了性命,王绍和樊越他们也被淳于焰打得遍体鳞伤,而我……” 他低头看一眼包扎的手指,感觉到钻心的疼痛,眉心蹙了起来。 “这便是教训。” 这是大长公主第一次从儿子嘴里听到真情实感…… 恨不能成才的儿子,突然就开了窍。她眼含热泪,一时间不知该心疼孩子,还是该感到欣慰。 “也怪阿母,没能早些识破他的狼子野心……” 母子俩你一言我一语,难得的掏心窝子。篃 不消片刻,马车便到了长门庄外。 这里距离濮阳漪的宅子还有一段距离,但濮阳漪就等在这里,顶着一双哭红的眼睛,待马车一停,就扑了上来。 “阿母,哥哥……” 大长公主看到女儿,又悲又喜。 濮阳纵看到妹妹,却是反常的和气。 “妹妹快带母亲回去歇息,母亲一宿未眠,身子虚着呢……” 濮阳漪察觉到了哥哥的态度变化,但没有多想,掉头就让侍女为车夫指路……篃 大长公主却道:“不急,和大王王妃说一声。” 冯蕴的马车在大长公主后面,这时才堪堪到达。 她也是缺了觉,一路上马车摇摇晃晃,便倒在裴獗的怀里睡着了。 听到周遭的嘈杂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就对上一双深邃的视线。 “到了?” “到了。”裴獗看一眼帘子,“大长公主在等。” 冯蕴打个哈欠。篃 住得这么近,这些礼数为什么就不能免了呢? 冯蕴在村子里住惯了,习惯懒散,太过正式就觉得累。 但她没有说什么,在小满扶她下车的刹那,脸上已然换上得体的笑容,走到大长公主的车驾前,行了一礼。 “殿下不必跟我客气,我在村子里自在惯了,平常都没有礼数的。往后,大家都要舒舒服服的才好。” 大长公主笑了一下,看着远近围观的村民,好像半点都不惧怕雍怀王,对王妃更是亲近得像自家亲戚似的,不由感慨。 “王妃说得是,本宫也该入乡随俗。” 她声音未落,一个妇人带着个少年走了过来。篃 一个是姚儒家的汪嫂子,另一个是孙家小郎。 一个拎着篮子,篮子里装着用米糠垫着的鸡蛋。 一个背着背篓,篓子里装着大半背篓草药。 汪嫂子将背篓放下来,抓一把草药,笑盈盈地道:“大长公主殿下,这些草药是我家老姚吩咐我去界丘山上采来的,新鲜着呢,说是熬了给郡王喝,有利伤口长肉,让指头快点活过来……” 她说话爽朗,上前福了福身,将篮子交给侍卫。 另一位孙家小郎,则是十分局促,紧张得脸颊都涨红了。 他行了个礼,没敢去看大长公主,只是对着自己篮子里的鸡蛋说话。篃 “这是我阿父在山上打猎遇到的野鸡下的蛋,听说这东西比家养的鸡下的蛋吃了更补人,我特地拿来,拿来……给濮阳先生补一补……” 孙小郎没有称郡王,却是称濮阳先生。 因为…… 他确确实实是濮阳纵的学生。 虽说濮阳纵在村学的时间不长,可每日里被严格管束着,也是早起晚睡,比他自己读书的时候还要用功很多。更何况,第一次当人家的先生,教书育人,他也确实有那么几分新奇感,也就上了点心…… 但万万没有想到,他这个连钱都没有的便宜先生,居然会有学生孝敬…… 孙小郎声音未落,濮阳纵就好似忘了身上的疼痛似的,猛地一下拉开帘子,看着面红耳赤的小郎,露出满脸的微笑。篃 “你的心意,先生领了,但你家也有长辈,拿回去吧,给你阿母吃,多孝顺阿母……” 大长公主听得唇角弯了起来。 孙小郎却连连摇头。 “不不不,是阿母让我拿过来的,阿母说,我们没出束脩,却能得到先生指点课业,已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万万不可怠慢了先生……” 濮阳纵听得心里那叫一个美。 他越发觉得,花溪村没有白来…… “那……就收下吧?”篃 他略带几分得意的瞥一眼大长公主,又重点看了看濮阳漪,刚示意侍卫去接,突然马车后面就传来一阵嘈杂声…… “濮阳先生……” “濮阳先生……” 紧接着,让濮阳纵和大长公主震惊的画面出现了。 一群大小不等的孩子,拿着各家认为拿得出手的礼物,朝马车拥过来,全都是要看望“先生”的孩子。 侍从也很震惊。 手扶在刀上,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篃 大长公主摇了摇头,侍卫退下。 于是那群“不知礼数”的学生便冲到了车前,献宝似的喊着先生,说着关切的话,一个个脸上都写满了对他的担忧。 濮阳纵收了孙小郎的鸡蛋,又不好不收别人的,只得一个一个应着,说了很多客套话,收下礼物。 临走,他还煞有介事的道:。 “以书为宝,以学为业,你们要好好学习。听见没有?” 众学子齐声应答,朝他鞠躬。 “知道了,濮阳先生!”篃 齐齐的声音,听得濮阳纵耳朵发烫。 长这么大,在所有人眼里,他都是一个纨绔,即使母亲对他好,妹妹敬重他,心里对他也多少是有些失望的。 包括他自己,混吃等死,也没有对自己抱有半分期待。 可这一天,他收获了很多礼物,得到了无数的认可…… “阿母……”他用右胳膊抱着一堆礼物,整个人像是重新活过来了似的,深深吸气,“我好快活。” 第416章 没安好心 大长公主头一天来花溪村就得了个好彩头,儿子女儿如今又跟他格外亲厚,除了忧心濮阳纵的手指,旁的那些糟心事,好像一夕之间就放下了。簓 她当日就差人回太平园,取来一套头面,用一个鎏金嵌玉的首饰盒子装着,一并送到长门。 冯蕴打开盒子,双眼当即一亮。 她出自世家,上辈子还做过南齐皇后,不是没有见过好东西的人,可还是被这一套头面的贵重惊住了。 “大长公主可真舍得出手……” 小满也是惊讶得合不拢嘴,“我的老天爷,好美……这得值多少钱……啊不,这得值多少个小满?” 冯蕴瞥她一眼,放回去,“收起来吧。” 小满喜滋滋应下,伸手抚摸一遍,这才抱着盒子放入库房。簓 冯蕴尚不知濮阳纵的“脱胎换骨”,受了这么重的礼,当然得有所回应。 所以,第二天早上,她便让徐嫂子带着一群仆役去了濮阳漪的庄子,除了送上自家种的新鲜的瓜果蔬菜,还把濮阳漪那个院子周围的闲地,都种上了菜…… 大长公主自小晋宫长大,没有庄子上生活的经历,起初是有些排斥的,濮阳漪把庄子都修好了,她一次都没有来过。 岂料,住下来才发现这里仿若一个全新的世界。 新建的宅子比她想象的更为干净整洁,就连她起初最担心的蚊虫鼠蚁和如厕不便,都有很好的解决…… 濮阳漪看母亲满意,自己也骄傲。 “弄得不错吧。这些啊,全是阿蕴的设计。”簓 大长公主听完女儿的诉说,讶异片刻,对冯蕴更是刮目相看,“此女了得,你多同她走动走动,也是好的。” 又想到什么似的,突然扭头: “你跟那个温将军,如何了?” 濮阳漪一听这话,脸就沉了下来。 “我一厢情愿的事情,阿母就别再提了。让人嚼那些舌根,没得坏了人家温将军的名声。” 大长公主看她一眼,换上笑容。 “好好好,不说,你陪我去村子里转转。”簓 在村子里,随处可以听到人们对冯蕴的赞誉。 一个女子可以做到这般,大长公主不禁觉得惊奇,不可思议。 身为一个手执权柄的大长公主,其实在裴獗先斩后奏并州娶妻,和李宗训三番五次的斗法时,她就派人调查过冯十二娘。 可以说,在安渡郡被献给裴獗以前,她除了姿色过人,并没有什么出挑的地方,甚至有人说她为人木讷愚钝,配不上萧三郎。 冯十二娘名声在外,但贬多于褒…… “她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这是许多人对冯蕴有了重新认识后,共同的疑惑。簓 但冯蕴自己却知道,她所谓的“能干”,其实并不稀罕。 是上辈子的教训,是死过一次的力量。 是阿母的言传身教和那数量庞大包罗万象的书籍。 促使她成为了如今的冯蕴…… - 贺洽父子带着文慧,一家子便是这天到花溪村来的。 他们带着大件小件的礼物,拜访冯蕴,也看望大长公主和濮阳纵。簓 贺洽去濮阳漪居住的“漪园”拜见大长公主时,文慧和贺传栋便留在庄子里。 有一阵子没见,文慧的脸长得圆润了一些,笑容满面,看样子婚后过得不错,拉着冯蕴便说起家常。 冯蕴问:“你那婆婆被送离安渡,就当真没有回来?” 文慧扯了扯嘴角,似是想笑,又觉得不合时宜,将笑容隐去,压低嗓子说道: “也不是她不肯回,是公公不肯。说要她好好反省,想明白了再说……” 冯蕴琢磨一下,这已经有段日子了,看来贺洽这次是下定了决心,要给贺夫人一点难堪。 “那杨三娘子呢?眼下如何了?”簓 文慧摇摇头,“我不很知情,那个宣平侯自贺府家宴晕厥,便生癔症,浑不记得那些事,杨三娘也守口如瓶,如何审讯都不肯认,见人就说她腹里的孩儿,是我家郎君的,牢狱里都传遍了。说得多了,真有那些耳根子软的,相信她的话……” 说到这里,她眉目便黯下来。 “咬不死人膈应人。这是个宁肯害死自己,也要让旁人不舒服的主儿,在那刺史府大狱里待着,这样久都不肯吐口……哼!竟是让人生出几分佩服来。” “你可别急着佩服人家。”冯蕴瞥她一眼,似笑非笑,“她不过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咬死不认罪,说不定还能凭着杨家的姻亲和肚里的孩子,求得一丝生机。一旦吐出真相,那可就什么都完了。你当她没想明白吗?” 文慧笑了笑,“娘子说得也是,这个妇人怪精明,算计得明明白白,差点就着她的道儿呢。” 冯蕴淡淡抿唇,没有言语。 有时候太过聪明,才会干蠢事。簓 她和文慧在内宅里说了许久的话,贺传栋便像回妻子娘家的女婿似的,在庄子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直到贺洽从漪园回来。 冯蕴摆了茶水在花厅,请贺洽父子入座。 今日裴獗不在,只有她一人出面接待。 冯蕴没有提方才和文慧讨论的事情,不料贺洽却主动说起。 “那杨三娘子肚子越来越大了,一直关在狱中也不是个办法……” 他看了看冯蕴的脸色,叹息一声。 “她对贺府不安好心,可拙荆对她甚是疼爱,腹中胎儿也是无辜……”簓 冯蕴看他绕着弯子说许多,不说重点,低头饮一口茶水,难以捉摸的笑了笑。 “大长公主当日将此事交由刺史君处置,刺史君便做得了主。怎么想的,怎么做就是。” 冯蕴是个温和娴静的人,至少在外人眼里如此。 贺洽认识她这么久,从来没有见过她发脾气。 可那双柔美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笑,此刻落在身上,他却觉得寒芒在背,额头隐隐有些浮汗。 “方才在大长公主那边,也曾说到此事。大长公主的意思,事情过去这么久,不宜再拖……” 顿了顿,他看冯蕴没什么表情,心头陡然一紧。簓 “宣平侯世子死亡,宣平侯癔症不治,宣平侯夫人也是多次求到太平园和刺史府,想保住那孩子……依我看,他们也算是遭到了报应……不如将杨三娘子交给宣平侯夫人,待她静心安胎,产下麟儿再说?” 冯蕴对他的想法,毫不意外。 别看那个贺夫人被贺洽撵回了娘家,可是,贺洽还是念着夫妻情分的,不会把事情做得太绝。 更何况,宣平侯夫人当初能求到长门来,当然没少往大长公主府、刺史府走动。 侯夫人也是名门出身,有头有脸的人物,天天闹腾,事情也不好看。 冯蕴平静地道:“刺史君拿主意就是。” 贺洽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心里有稍许不安,垂着眼拿起茶盏,轻抿两口,这才一叹。簓 “那先就这么办吧。” 冯蕴笑着点头,没有多说。 贺洽看了看陪坐在侧的贺传栋小两口,脸上又流露出笑意,说了几句小夫妻恩爱美满的逸事,对冯蕴这个“娘家人”,甚是尊重。 末了,文慧说在庄子里住两天再回府,贺家父子也没有多说什么,留下一堆礼品,告辞离去了。 次日早上,冯蕴就得到消息,杨三娘子在刺史府大狱被宣平侯夫人接走了…… 文慧听她说起,抿了抿嘴,看上去不是很高兴。 冯蕴知道她的心思,不然也不会特地留在长门小住。簓 这是需要给贺家一个姿态的…… 但她不愿文慧纠缠在这些破事里,于是梳洗罢了,便邀她同行。 “今日有一批煤球要运出村,我得去看看。横竖你在庄子,陪我走走吧。” 文慧自是无不应允。 两个人带着几个仆女刚出门,管薇和阿万就从房里出来了,看管薇的模样是精心打扮过的,阿万倒是素净,表情有些不情愿。 管薇笑着上前,对冯蕴躬身行礼,又招呼了文慧,才道: “听说煤球工坊要出煤球,我和阿万也想跟娘子去凑个热闹……”簓 冯蕴瞥她一眼,淡淡拂袖,笑着走在前面。 “跟上吧。” 第417章 做点正事 这一桩煤球生意是任汝德介绍的,数量多到几乎要掏空工坊全部的库存。囖 也是至今为止,花溪村的煤球工坊做得最大的一单买卖。 那浩浩荡荡的牛车从村道走过去,引来不少村民围观。 濮阳漪也因为好奇,找来两顶帷帽,大长公主一个,自己戴一个,然后领着仆从出门去看。 大长公主在花溪村里,看什么都新奇。 她道:“那煤球当真有那么好用吗?” 濮阳漪瞥她一眼。 “阿母在漪园吃的饭,沐浴用的水,全是用煤球烧的。干净,没有柴灰,又快又便捷,自是人人喜欢。”囖 说着,她又替冯蕴吹上。 “你都不知道,他们庄子的煤球订单,都排到明年去了。在村子里,成日看到客商从四面八方来,忙都忙不过来……” 大长公主若有所思。 “马上就要入冬了。既是如此,为何不紧着自己用?” 濮阳漪噗嗤一声。 “小界丘每日都有石墨运到山下来,云川也有源源不断的货源,阿母就放心吧,再是如何,也短不了我们的……” 濮阳漪是个天真的女子,她想的和大长公主所想的,自是不同。囖 她满心满眼觉得冯蕴了不起,好像自己脸上也有光彩似的,不停向大长公主介绍,冯蕴在村里办的那些个工坊。 大长公主却若有所思,眉头轻轻蹙了起来…… 铁矿石墨盐茶诸类,原本由朝廷来采办,从来不曾沦为私人所有…… 起初得知冯蕴在小界丘开采石墨,她心里虽有些想法,但觉得这么一个小地方,用不了多久就采完了,无非是让她得些好处。 但她没有想到小界丘矿藏丰富,居然说,采二十年都采不完…… 尤其冯蕴卖的不仅有石墨,还将石墨制成了传说中的煤球,远销南北…… -囖 煤球工坊人山人海,忙得热火朝天。 一箱箱装好的煤球和煤灶搬到平板车上,又在上面覆盖上一层草垫,捆得严严实实。 冯蕴带着几个美姬出现,那些打着赤膊,大声吆喝的汉子,当即收敛下来,干活都变得正经起来…… 侯准刚打马从工坊大门出来,一眼就看到人群里的艳色,“驭”一声,跃下马,朝冯蕴走过来。 “见过娘子。”他抱拳。 冯蕴颔首还礼,眼窝含笑。 “这次有劳侯将军。”囖 侯准打了个哈哈,笑道:“我等投靠娘子这么久,除了替庄子挖过几天井渠,就没干过什么正经事,尽是敞着肚皮吃白饭了,得此机会能为娘子效劳,正该尽心尽力。” 冯蕴微微一笑,“如此客气做什么?大家都是一家人。” 听她说到一家人,管薇略略垂眸,表情很有些意味深长,阿万则不然,专心跟着冯蕴,好奇那些煤球是怎么做出来的,并不怎么去看侯准…… 侯准看了一眼运煤大军,回头问冯蕴。 “我带走这么多人,可会耽误娘子农事?” 冯蕴道:“农事无妨,庄子里人手是有的。眼看就要入冬,煤球最是耽误不得,要尽快送到需要的人手上。” 这么一说,侯准顿时觉得肩膀上责任重大。囖 “侯某必不负娘子所托。” 侍从牵过马来,侯准正要上马,这时任汝德才气喘吁吁地赶过来。 他身着儒袍,一看就是个教书先生的样子,倒是他背后跟着的金戈和另外两名随从,面容冷峻,看着就不好惹。 侯准脚步一停,掠过任汝德的脸,朝金戈望了一眼。 金戈也在看他。 都是在南齐军中待过的人,身上有一些属于同类人的气息,只是短短一个眼神的交汇,彼此就看明白了。 侯准对任汝德的事情不是很清楚,下意识觉得金戈,是南齐军中来的。囖 他回头看了冯蕴一眼。 但见她言笑浅浅,与任汝德说着话,好像浑不在意的样子,又将话咽了回去…… 在花溪村的地盘上,有什么事情是娘子没有把握的? 即使有南齐的人混进来,只怕冯蕴心里也已经有了计较…… 这还是任汝德和侯准第一次见面。 冯蕴喊住侯准,“这位便是任先生,此次与你前去,路上你们多多商量,便宜行事。” 侯准拱手,“任先生大名,侯某如雷贯耳……”囖 任汝德也客客气气地还礼。 “将军客气了,客气了。这话本该任某来说才对……” 两个人很是谦逊地互相恭维了一番。 任汝德关切地道:“前两日听说侯将军的家眷,将从江夏过来?” 侯准笑道:“正是。多亏娘子帮忙,托了冯家相帮,侯某才得偿所愿。不过路途遥远,老母身子又不好,坐不得船,只怕要到下个月底,才能到达花溪……” 任汝德也跟着笑,“任某别的不多,就是朋友多。要是途中有什么事情,侯将军尽管开口……” 侯准一副感激的样子,连连拱手。囖 “一定一定。定是要来麻烦任先生的。” 两个人寒暄着,嘴上热络,心里比谁都精。 冯蕴面带微笑地看他们说话,说着说着,就谈到台城的风土人情,美食美景…… 她眼里不由流露出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台城。 她也是想回去看看的…… 只是还不到时候。囖 “希望这次生意,能顺顺当当……” 如此一来,离她回台城的步伐就更近几分了。 - 送煤的队伍是一个时辰之后才启程的。 冯蕴一直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村道上,这才收回视线。 “回吧。” 众姬应诺。囖 冯蕴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回头看她们。 “你们跟来看着,有什么想法?” 文慧笑道:“实不相瞒,要不是跟着娘子,我都不信眼前看到的是真的……花溪村的变化,实在太大了。” 离她上次回来其实也没有多久,可村里一天一个样,煤球工坊这头,更是完全变成了她不熟悉的样子,就像是第一次来似的。 连排的住宅,就像是军队里的营房,一排又一排,这里和矿山一共安置着上千人之众…… “娘子太了不起了。” 文慧又是感慨,又是觉得骄傲。囖 “如今我在外头,说是长门走出去的人,哪里还有人敢小瞧几分?我们这些人,当真是全仗了娘子的势。” 她在婆家能处处得意,靠的也是长门的威风。 这一点,文慧清楚。 管薇和阿万,也很明白。 冯蕴看着二女脸上流露的艳羡,淡淡一笑。 “耷拉着眉眼干什么?等你们将来出嫁,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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