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七岁的阿蕴,本该天真烂漫的,那样努力地想要讨他欢心,那样想嫁他为妻。 可他已然不管不顾,亲自来看她了,她眼里却不见半分情义,甚至不是冷淡,而是痛恨和厌恶。 “阿蕴可是怨我,娶冯莹做平妻……”餼 冯蕴低下头,摆弄着手上的茶盏,看上去毫不在意,实则内心翻江倒海。 这个时候的她和萧呈之间,还没有发生后来那么多的恩怨情仇,如果她表现出太多的情绪,只怕会令人生疑。 尤其旁侧,还坐了一个完全猜不透意图的淳于焰。 她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憎恶,双眼流露出一丝怅然。 “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做甚?冯敬廷说得对,都是命。” 外面是漫天的大雨。 如断了线的珠子,砸在窗边。餼 “我命该如此。” 她撩发间,双眼水光潋滟,不经意露出的脆弱,如同捏住了萧呈的咽喉。 他喉头一紧,恨不得上前抱住她,将人深深搂入怀里,诉说离别多年后,他对她漫无边际的相思。 可是…… 眼下的他们虽有婚约,可交集其实不多,每次见面亦是匆匆而别,他以前对阿蕴也冷淡,冷淡得甚至有些不近人情。大婚前他离京守陵,更是伤了她的心。 如果忽然变得热切,对浑然不知的阿蕴来说,恐怕会受到惊吓。 萧呈克制着,语气轻柔的,尽量平静。餼 “当时你在敌营,冯氏家主步步紧逼,为图大计,我不得不与其周旋……” “周旋?”冯蕴眯眼而笑,柔软的手抚着茶盏,淡淡反问: “周旋便将我送到阵前送死?周旋便娶冯莹为妻?我从没怨你不肯娶我。趋利避害,本是人之常情。我怨的是,你如此狠心,想要置我于死地……” “我没有……”萧呈想说什么,余光扫到淳于焰似笑非笑的表情,将话咽了回去。 “安渡郡的事,我事后才知。我若早知你阿父如此狠心,必不会应……” “你知道就不会娶冯莹为妻了吗?你会的。因为你一直知道你要什么,你需要冯家和陈家的支持,这些我都给不了你。” 冯蕴看着他,微微一笑。餼 “当然,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你也无须作出深情忏悔的样子,毕竟你我……从来不熟。” 萧呈噎住。 十七岁的阿蕴和他,不是夫妻,没有情分,是还不熟。 他已念她千百遍,她只当他是仇人…… 萧呈清冷的目光里,莫名融入了一丝烟雨,语气又松缓了些。 “以前是我做得不够好,你有怨气也是应该。事已至此,我们都不要再追究过往谁对谁错,我今日过来,也是想跟你要一句真心话,能不能跟我回台城?只要你点头,信州和议,我必有办法让晋国同意。” 冯蕴看着他,默默扯了扯唇角。餼 那颗因愤怒而狂跳的心,因他的话而平静。 晋国当然会同意。 李桑若巴不得她快走。 如果到时候萧呈真的提及此事,再有晋国使团的配合,只怕会多生事端。 冯蕴轻笑,抬眼反问: “我与裴郎新婚燕尔,为何要回台城?” 萧呈微微皱眉。餼 灯色朦胧,女子笑意盈盈地说着裴獗,一双眼睛润若秋水,语态松慢慵懒,竟流露出几分难得一见的妩媚风情。 冯蕴长得好看,容色娇美色比三春,萧呈一直都知道。 可他们相处的那些年,她大多时候都是不快乐的,很少笑,便是偶尔笑一下,也端庄矜持,他很少看到她这般动人的情态,好似被夜雨浸染的娇花,饱含春色。 萧呈眸色深沉,看着自己的妻。 “两国争端,不该把女子卷入阵前,裴獗根本不会珍惜你。在并州草草大婚,他也只为激我出兵。阿蕴,你何苦如是?” 裴獗不珍惜她,他萧呈就珍惜吗? 冯蕴只觉得好笑。餼 是的。 萧呈又一次剜她的心。 让她要牢记,世上没有男人会真心珍惜她,在意她。 但那又有什么所谓呢? 她也不会再珍惜任何人,只会利用而已。 第197章 无耻变态 “齐君之言,我不懂。将军待我很好的。”裰 冯蕴杏眼微眯,少了眸中锐芒,看上去便有些懵懂样子,到底只有十七岁的模样,稍一作态,便让人看不出来,内里藏着一把刀,一个复杂的灵魂。 萧呈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淳于焰兴致却好,“子偁兄,坐下说话吧。” 笑意盈盈,带了几分揶揄,回头吩咐桑焦。 “还不给齐君看座奉茶。” 人来这么久了,站着说半天的话,他这个主人家到这时才想起招呼客人吗? 冯蕴看他一眼。裰 淳于焰也在看她,眼里跳跃着火光,很贱,很讨打。冯蕴抿了抿嘴,给了他一个自行领悟的白眼,淳于焰低笑,撑了撑额,顾盼生辉。 两人不说话,小动作很多。 等萧呈面色沉沉地坐下,冯蕴好似这才想起他来,喝了口茶,淡淡地道: “我阿父没教过什么道理给我,唯有一点我记忆深刻,他说,人生而有命。” 她微微仰头,望着萧呈。炉火的光就映在她的脸上,光洁莹白带点潮红,像为她上了一层釉,灼灼逼人。这样一张脸,柔且刚,别致得令人心动,又心碎。 “齐君娶了我妹妹,往后便是我的妹夫。两国和议后,不打仗了,没事还能走一走亲戚呢,你说是不是?” 萧呈眉头蹙起。裰 “你是我妻,你还在娘肚子里便定下了,你我在一起,也是我们的母亲,共同的心愿……” 冯蕴微微挑了挑眉,笑问:“我与齐君如今各有家室,婚约早就做不得数,昨日种种,就都忘了吧。齐君与阿莹成双成对,我与裴郎也伉俪情深,本是一桩皆大欢喜的事,齐君为何执念?” “我不愿看你在泥塘里挣扎。”萧呈身子紧绷,就像有丝线缠住了心脏,一圈一圈的缠,丝丝缕缕的疼痛,他仍然不肯相信眼前的少女会用如此轻松的语气,说出无情的话。 “你是齐女,晋非汝家。如何能得安稳?裴獗眼下迷恋你,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后呢?你可有想过,你们当如何自处?” 他本是雅致风流的谦和公子,说这句时有些急,心下全是不忍。 不忍她再经历一次前世的抛弃和背叛。 “跟我回去吧。”他目光微潮,“裴獗非你良人。”裰 裴獗非良人。 他就是? 冯蕴差点听乐了。 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好像要从脸上看出什么似的,她强行压制住那无端的火气,微微浅笑。 “好呀,齐君若有心,那现在就回去杀了冯莹,再差人把她人头送到信州,这样我就跟你走。” 萧呈看着她,眼眸微沉。 “阿蕴,你在说什么?”裰 “我说,你杀了冯莹我便跟你回台城。” 冯蕴一字一句说得缓慢而认真,说的时候就那样盯着萧呈,盯着这个自己尚是懵懂少女时便挚爱的郎君。 “不肯吗?”她笑了。 笑得有点古怪,不像是萧呈认识的冯蕴。 “你不是这样的人。”萧呈说:“我若因你便杀了你的亲妹妹,你成什么人了,我又成什么人了?我若是如此薄情寡义的人,如何能安民心,如何让你放心?” 对冯莹不能薄情寡义,对她就可以。 也就是说,他的无情无义,全用到她一人身上了。裰 在面对冯莹的时候,他便有容人雅量,有圣人胸怀,可以宽容,可以坦荡,可以讲理…… 但是对她便是什么都容不下。 容不下她曾经跟过裴獗,容不下她的孩子,容不下她的一滴眼泪…… 冯蕴脸上的笑容,越发扩大。 看着这个男人,她爱慕过的,嫁过的,做过多年夫妻的男人,笑得几乎要掉下泪来。 “你不敢杀,还是不肯杀?还是舍不得杀?萧三,你承认吧,你不是心肠柔软的人,你不肯杀她,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从娶她那天,你就已经认下了,冯莹是你的妻子。她把你看着是天,你便要护着她,一生一世都改变不了的,你们已是夫妻……” “她也是你的妹妹,你为何会说出如此狠心的话?”萧呈皱眉看她,似乎想从这张脸上看出她情绪异常的根源。裰 “冯莹不会是我们之间的隔阂,从来不是。我对她,无半分男女私情,但我娶了她,终归对她有责任……” “那你去负你的责,又来找我做什么?”冯蕴突地拔高声音,好似带了上辈子齐宫那个冯蕴的情绪,几乎是怒目相视,愤恨而憎恶。 “是嫌我心碎得不够彻底,所以你要再来踩上几脚,非得看我死在你面前,你方能解恨吗?” “阿蕴……”萧呈目光沉沉的。 突然的,就笑了,一脸柔和。 这个会朝她怒吼的女子,让他觉得亲切,这才是他的阿蕴,会因为冯莹吃醋和生气的阿蕴。 “我可以休了她。”萧呈说到这里,又皱了皱眉头,“不过你要给我一些时日,我须做些安排……”裰 “呵呵!”冯蕴笑得有些冷。 “你不是说要对她负责吗?你便是这样做人家夫主的?” 她双眼黑漆漆地盯着萧呈,倏而掀起唇角,“这样的你,我如何敢信?你可以休弃她,也可以抛弃我……” “不一样。”萧呈看着她脸上浓郁的忧伤,竟似可以感知她的疼痛似的,心乱如麻。 他顾不得淳于焰那脸上的嘲弄的笑容,看着娴静温柔的妻子,拳心紧攥着,恨不能回到刚娶她入门的那年。 岁月正好,他们有爱。 “以前是我忽略了你,没有认清自己。往后……我改。你要什么,我便给你什么,你要做什么,我都不拦。”裰 “我要你赶紧……滚。” 冯蕴直视着他的眼睛。 嘶吼一般,指着门,吼出来。 末了,又慢慢垂下手,幽幽笑叹。 “齐君请回吧,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影响两国和议。你是最懂得以大局为重的人,不是吗?” “阿蕴……”萧呈喉头哽住。 “回去后,烦请齐君转告我阿父,就说当日说的绝情话,只是一时之气,做女儿的,哪会当真怨恨父亲呢?尤其嫁给裴郎后,我更是感激他。若不是阿父成全,我哪里能得这般和美的姻缘……”裰 她句句轻松。 却句句如刀,扎向萧呈的胸膛。 冯蕴不想让任何人察觉自己的情绪,好似被送入敌营后认命了一样,说罢又回头看向淳于焰。 “世子收的好处,不包括把我送给他吧?” 淳于焰狐狸眼一眯,慢慢直起身子,当着萧呈的面攥过她的手,将人搂过来,直视萧呈。 “子偁兄说完了吗?说完,可以走了。” 萧呈看着他的手,看着他亲密的举动,瞳仁变色。裰 “世子,还请放开她。” 冯蕴不挣扎,一言不发。 淳于焰很满意,也低低地笑,“子偁兄,我和十二,是至交。” 这声至交,听得冯蕴微微一笑,看了淳于焰一眼,温声道:“至交有这样利用的吗?我不管,你得了他什么好处,须得分我一半。” 淳于焰勾了勾唇,在她手背上拍拍,“你说什么,都依你。” 说罢看着萧呈,用一种复杂而挑衅的眼神。 “子偁兄这回可看清了?她是不是你认识的冯十二?”裰 萧呈眉头紧拧,静静看着炉火笼罩下亲密交握的男女,仿佛被尖刃刺痛了眼,面容沉痛,再不见往昔萧三公子风光霁月疏离冷漠的模样,有的,只是无边的萧索和难掩的阴郁。 难怪淳于焰会痛快地答应他,安排他们见面。 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萧呈如鲠在喉,又无能为力。 他不明白,为何裴獗可以,淳于焰可以,她跟任何人都可以卿卿我我,唯独他不可以。 这便是爱之深,恨之切吗? 萧呈攥着拳心的手指,几乎要掐出血印来,情绪才稳住。裰 “阿蕴,离和议尚有时日,你再考虑……” “没什么可考虑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冯蕴笑了一下,“齐君放心回去吧,和议馆,我和世子一定会修到让你满意的。” “阿蕴……”萧呈仍是不死心,“你告诉我,是不是有人威胁你……” “子偁兄。”淳于焰沉下了声音,“十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要逼她。” 淳于焰在提醒他,在自己的地盘上,不要造次,也是在用行动告诉他,冯蕴不仅有裴獗,还有他护着。 萧呈缩回手,紧紧盯着淳于焰,脸色从来没有那么难看过。裰 “桑焦,送客。”淳于焰似笑非笑,拉着冯蕴做了个请的姿势。 第198章 梦寐以求 萧呈双眼深深盯着冯蕴,好半晌,抬袖揖礼。雾 “告辞。” 冯蕴勾唇,美眸里闪着嘲弄的光。 这就是萧呈,看上去很想挽回,又十分清楚知道要什么,做出最恰当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他不会得罪淳于焰,更不会为了她跟淳于焰翻脸。 萧呈起身离开了。 走得很慢。 但没有回头看冯蕴。 帘帷微动,寒冷拂进来,有点冷。雾 有好一会儿,冯蕴坐着没有动,也没有说话,脸上的微笑也没有变,就好像是定格在了那里…… 片刻后,帘子再次被人掀开。 进来的人是桑焦。 他捧着一个纹理温润的檀木匣子,走到冯蕴的面前,微微垂着头,“齐君让我交给女郎。” 冯蕴示意他放在木案上。 盒盖打开,有幽香扩散出来,钻入鼻端,是那种轻柔而弥久,好像沉淀着某种历史带着优雅和端庄的香,不浓郁,浅浅淡淡…… 里面是一个笔槽,槽里是一支毛笔。雾 “乐正子制”,四个字刻在盒内。 冯蕴眼神微微一沉。 乐正子是湖州一个制笔的老工匠,约莫九十高寿了,所制之笔为文人士子所推崇。他上了岁数后老眼昏花,从此少有作品。 而乐正子工坊的笔,大多来自他的徒弟,只有刻着这一方“乐正子制”印鉴的,才是他老人家的作品,千金难买。 笔是新的。 但情绪是旧的。 那年冯蕴十二岁,还梳着小姑子的双丫髻,还没有出落成亭亭玉立的“许州八郡第一美”,那时候她没有亲娘,在后娘明里暗里地打压下,变得胆小、怯懦……雾 在冯家家主六十大寿那天,萧呈送上贺礼,额外带来一支乐正子的笔。 两家有婚约,冯蕴自小就知道那是她未来的夫君,所以,当萧呈的仆人将笔送到后院,说是萧三公子给女郎的礼物,她自然以为是给她的…… 当时,她甚至想到月中和孔云娥去清风园赏花时,无意碰到他,当时她正和孔云娥说,自己在练《平复帖》,怎么也写不好,只恨没有一支好笔。 还提到乐正子的笔,是她的梦寐以求。 郎君把她的话记在心上,还特地把笔送来…… 可以想见她当时是何等地欣喜若狂。 她根本来不及细思,当众拿起放在案上的笔盒,羞得小脸通红,心跳如雷。雾 “放下!”冯敬廷声音还没有落下,陈氏便抢先一步从她手里将笔盒夺了过去。 “怎生这样没有规矩?客人送来的贺礼,是要入库由主母来安排的,没有人教过你吗?” “可是萧三哥哥说了……” “说了就是给你的吗?这府上未必只有你一个女郎?你是有多没见过世面,眼皮子就这么浅吗?丢人现眼!” 冯家女郎是不止一个。 可是萧三的未婚妻只有她。 冯蕴让她说得羞愧难当,委屈自怜下,忍不住还嘴,说了几句冒犯的话。雾 陈氏当即拿出当家主母的派头,把她好生训了一通,出门时却到处哭诉,说继女难管,说不得,骂不得,规矩也教不得。 冯敬廷自然护着后妻。 要不是那天为大伯祝寿,是大喜的日子,只怕就要罚她禁足面壁了。 府里全是陈氏的人,当天便有小话传出去,说幺房的嫡长女偷偷顺走一支乐正子的笔,太小家子气了,这种眼皮子浅的女郎,不堪为萧三郎良配。 台城的贵女夫人们最是闲碎,聚在一起就是说长道短,那时的萧三公子是贵女们心仪的郎君,冯蕴本就是众矢之的,这事越传越难堪,到后面竟说成冯蕴偷盗府里的财物,还不听主母训斥,无礼搅三分,顶嘴,蛮横。 众口铄金,冯蕴无从洗刷冤屈,笔也没有得到…… 后来,那支笔就摆放在冯莹的临窗小桌上,她用它写着那些狗屁不通的诗文,再让人捎给萧呈,让他来点评。雾 而冯蕴那些恶臭的名声,全是陈夫人用一桩一桩这样的小事,慢慢堆积而成,那些贴在她身上的脏污,她用了一辈子都没有洗干净。 如果是那时,萧呈站出来当众告诉众人,那支笔原本就是送给她的,他的东西送给他的未婚妻天经地义,那冯蕴会感激他一生。 可他没有。 汲汲营营的萧三郎,总是为大局考量的。 就算知道,他怎么会为了她当众得罪陈氏? 而今…… 他重新送来她年少时的梦想。雾 却仍然没有弄明白。 她要的从来都不是一支笔。 “郎君如玉,深藏笔心,十二这是感动了?”淳于焰轻淡的笑声,带着点意味不明的醋意,贱贱的。 冯蕴合上匣子,表情漠然地转过脸去,看着他。 “世子可以说了,萧呈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替他干这等偷鸡摸狗的事?” “我要说没有好处,你信吗?”淳于焰勾了勾唇,手指轻轻撑在面具的铁棱上,半真半假地笑问: “你不觉得这样很解气吗?”雾 让萧呈亲耳听到冯蕴的拒绝,让她一句一句比刀子还锋利的话扎得疼痛却吐不出怨言…… “十二啊,我这都是为了你,让萧三从此死心,不再纠缠你,不是皆大欢喜?” “别假好心。”冯蕴不客气地冷笑回怼,“世子不会做没好处的事。而我,也不是随便让人利用的人。你要不给我好处,我就去找裴獗告状,说我从信州失踪,是你绑架我,谋图不轨……” 淳于焰眉梢一扬,打量着她。 “你提醒我了。” 他挥退仆女,靠近冯蕴,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低低地笑,“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我就应该将你神不知鬼不觉地留下。铸一个铁笼,将你锁在里面,不让人找到你,从此,你便只专属我一个?” 好变态!雾 冯蕴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眼里似有寒芒闪动,脊背微微一僵,下意识浮出一层鸡皮疙瘩。 “疯子。你可别起这歹心。” “为何不能?你知道的,我想要你,做梦都想……” “我怕你云川的铁笼不够我造的。”冯蕴审视他一番,摇了摇头,“你也提醒我了。往后,我得防着你。” 她声音转冷,面色带笑,看不出真心和假意。 淳于焰也是如此,二人四目相对,眼里有拉丝般的情绪,在雨声里你来我往…… “世子!”殷幼的声音突然传来,带着焦灼,打断了室内剑拔弩张的对视。雾 “世子不好了,裴獗带兵来了……” 这时,庄子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透过浓密的雨声隐隐入耳,速度极快。 淳于焰轻笑,“这么快?” 又意味深长地看着冯蕴,“看来你在裴妄之的心里,举足轻重啊。是不是很开心?” 冯蕴是有点意外。 她计算过时辰,即使裴獗得到消息放弃接太后大驾而返回信州,也要明日才到。 那时候,她已然“委委屈屈”地被部曲救回去了。雾 谁也不会知道她藏身在何处,只会将失踪的责任记在宋寿安的头上…… 哪知裴獗不仅这么快回了信州,还找到淳于焰的庄子里来了。 失策! 果然不能用萧榕的办法。 这昏招天然带着失败的魔咒。 - 乌云堆积,暴雨倾盆,狂风呼啸的声音如同野兽咆哮,大地漆黑一片,刀锋在寂夜里反射着冷光,仿若嗜血。雾 “大将军,前面好像是齐军——” 左仲喊声尚未落下,裴獗已然骑着踏雪,闪电一般从身侧掠过。 淳于焰这座庄子选得极是巧妙,庄前临河,河的这头是晋占信州,河的那头是齐占淳宁。以河为界,一分为二,在和议的当前,两军平常遥遥相对,也没有什么冲突。 “齐军深夜过竹叶河,意欲何为?” 没有人回答他。 裴獗的速度,快得令人心惊。 就好似那是来犯之敌……雾 他一马当先冲在前面,密集的雨点瓢泼似的落在他的身上,他面若寒霜,踏雪察觉到主人的情绪,长声嘶鸣,划破了沉寂的雨夜,也让停在渡口准备离开的萧呈,回头看来。 “陛下快上船。”吉祥看到雨幕里的人群,声音紧张,“是晋军来了……” 和议在即,但双方仍是交战状态,皇帝入夜过竹叶河本来就冒险,侍卫们本就紧张,冷不丁看到有晋军冲过来,自是严阵以待,催皇帝上船。 萧呈没有动,从吉祥手里接过伞,撑在头顶。 “我等他。” 第199章 龙虎争斗 吉祥一愣。彬 顺着皇帝的视线看过去,顷刻,那一行人便冲到了面前。 最前面的是冒着瓢泼大雨而来的裴獗。 他衣裳早已湿透,急切得像是在追赶什么心爱之人,一直到近了,看清萧呈和他的侍卫,才慢慢勒住马,在原地停下。 踏雪嘶鸣,前蹄高高跃起,溅出一片雨点。 萧呈慢慢将伞往前挪,等雨点飞过,方才拿开伞看着裴獗。 “大将军,久违了。” 并州战场上二人打过照面,但离得远,并没有像此刻这般,同在一片雨里,面对面,眼对眼,即使夜色昏暗,看不清表情,也可以从气场感受到敌意和冷漠。彬 但萧呈指的“久违”不是并州。 是隔了一世。 裴獗没有说话,将萧呈及其随从都扫视一遍,没有发现冯蕴,目光沉了下来。 “齐君夜渡竹叶河,意欲何为?” 萧呈抿着唇,轻拂一下雨水湿透的衣袖。 “大将军这么火急火燎地追上来,是为了什么,朕便是为了什么。” 风雨中,裴獗冷眼相视,“齐君不该坏了规矩。”彬 和议虽然没有签订,但双方已就边界达成一致。 萧呈沉默一下,“情难自禁,还望将军见谅。” 他声音略带愧意,又温柔有力,似乎在借由这句话,传递她对冯蕴火一样难抑的思念。 裴獗道:“齐君遣使求和,却不遵约定,如此出尔反尔,我看两国不和也罢。” “旁人不懂朕,将军应是明白。”萧呈觉得嗓子发苦,对着裴獗冷冽的杀气,每个字都是涩的。 “私事情事,非国事。” 好一个私事、情事。彬 裴獗道:“齐君不诚,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了……” 他通红的眼在夜色里幽暗一片,隔着伞的光影,萧呈其实看不清他的表情,可即使不看他,单是那低沉凉薄的声音,也可以听出莫大的愤怒…… 他很生气。 此时,此刻。 竟然与他一样。 这样的情绪是为同一个女子。 他无法向身边人倾诉的,无法排解的痛苦,他们都一样……彬 萧呈笑了。 当他以为的缠绵悱恻全是虚假的谎言,以为的至死不渝,短短时日就被人取代,当他的孤傲和骄矜,全被彻底踩在脚下后…… 他看到了裴獗。 看到他发疯一般骑马冲过来,看到他的失措和紧张。在那个瞬间,萧呈觉得裴獗和他情绪是相通的,包括对痛苦的感知…… 痛之入骨,触却无痕…… 裴獗怕他带走冯蕴。 不要命的策马追赶。彬 如前世的他,如今生的自己。 没有人知道那种因为所爱故去而漫无边际的疼痛是何等煎熬,但有裴獗,裴獗有和他一样的恐慌…… “今日你我不谈国事,只谈私情如何?” 萧呈将伞递给吉祥,淋着雨朝裴獗缓缓一揖。 “将军若是对她无心,可否将她还给我?我想补偿她。弥补此生之憾……请将军成全!” 风雨中年轻英俊的帝王,翩翩浊世佳公子,一张白净俊美的脸,是女郎的春闺好梦。裴獗看着他,莫名就想到冯蕴摆在案牍上的诗集。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彬 萧呈长揖不起。 真诚、恳切,让他身后的侍卫都红了眼睛。 是何等深情厚意才能让一个帝王对着情敌说出如此卑微的请求? 侍卫们咬紧了牙,手扶上刀,恨不得把皇帝的骨气都厮杀回来。 裴獗骑在马上,漠然而视。 “如何弥补?”他问。 萧呈抬头看着他,长襟湿透,凤眸轻眯。彬 “萧呈在此立誓。只要将军成全,明日她便会是我大齐的皇后。我会重她,爱她,给她体面,给她尊荣。终其一生,不让任何人欺她,辱她。” 不待裴獗回答,他抬眸一望,又道: “将军忠义,但总归护不住她。与其任她漂泊异乡孤苦无依,不如让她随我归家。这是成全,也是大爱。” 他说这话当然认为有依据。 不提上辈子裴獗将她逐出中京的下场,就说这一世,从任汝德三番五次传来的消息看,李桑若容不得阿蕴,不是这一次,就会有下一次。 依裴獗忠诚于晋廷的禀性,就算阿蕴不死在李桑若的手上,也早晚会因为李桑若的挑拨离间和裴獗走上那条不归路…… 原本他是可以等的。彬 等三年,等到裴獗腻了她,将她逐离的那一刻。 遵循上辈子的轨迹,他也可以等到转机出现…… 可并州一战,裴獗娶了她,使得阿蕴对他的态度急转直下,决绝如此。 萧呈等不得了。 失去她的日子,漫长得近乎无望。 裴獗仍然没有什么表情。 他打量萧呈,不知在想什么。彬 “齐君何故以为,我护不住她?” 萧呈看着高倨马上浑身湿透的大将军,笑了一下。 “因为你不是晋廷之主。”他不客气地将矛头直指,“你看,一个靠侍寝上位的无能鼠辈,都敢在你的眼皮子底下调戏她,欲行不轨……” 裴獗脸色一变。 萧呈声音清淡,却刺骨。 “如此,你还认为你护得住她吗?” 裴獗握缰的手微微一紧,仿佛有冷戾的气息顺着雨雾飘过来。彬 “你护不住。”萧呈淡淡一笑,夹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充满了令人遐想的蛊惑,“阿蕴注定会成为众矢之的,成为争相抢夺的猎物。” 他没有说透,但相信裴獗会懂。 男人最明白男人。 看到那样的人间绝色如何不动心? 但只有最强大的男人最强大的权势才可护住她,让她免受滋扰。 “将军若无决心,何不成全我们?也不枉她跟你一场。” 能凭一己之力坐上大齐皇位,别的不说,萧呈这张嘴相当有说服力,左仲等人在旁边听得都有些心口发寒,冰凉冰凉的,替将军感到担忧。彬 “齐君说完了?”裴獗执着缰绳在原地走了几步,“说完就滚。不要逼我在和议前动手,拖累黎民。” 萧呈脸色一凛。 敢情说了这么多,他全没有听进去。 “将军可知,你禁锢她,是在害她,总有一日,她会毁在你手上!” “我的女人,不劳齐君费心。”裴獗声音冷冷的,穿过雨点传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不屑的嘲弄。 “齐君如此关爱,早干什么去了?” 萧呈:“那是我和她的事情,无须将军过问。她是我妻,我欠她的,我会慢慢的还……”彬 裴獗目不旁视,“她是你妻,为何不跟你走?” 平静的声音仿佛要刺穿萧呈的神经,胸膛如受重锤一般。 “不是她不跟我走,而是因为有你,是你强占了她,让她不得不认命!” 雨声很大,萧呈几乎是用吼的。 是为了让裴獗听清,也是在和天地理论。 冯蕴当然是他的妻子,他们一起迈上玉阶,迈入大殿,受群臣朝拜,让世人见证。他们有一个可爱的皇儿,他们共同孕育了子嗣…… 冯蕴跟他的时间远比跟裴獗要久。彬 所以,裴獗只是他们缘分的一个小变故。 是他们遗憾缺失的三年。 萧呈微微吸气,任由雨水从面颊冲刷而下,声音冷静。 “将军为何不肯放她一条生路?” 裴獗一言不发,好像全然没有把萧呈的话放在心上,腰背挺直着,冷冷朝纪佑伸手。 纪佑身上背着一把弓。 他看一眼大将军,递上去。彬 裴獗接过来,对着萧呈,慢慢地张弓,“齐君,请滚。” 齐军侍卫紧张地将萧呈团团围住,萧呈神情却是不变,慢慢拔开面前的吉祥,看着裴獗道: “我既然敢过河,便做好了舍出性命的准备。裴将军,长相厮守很难,你做不到,何不割爱?于将军,她是草芥,微不足道,可有可无。于我,她是至宝,白首同归,死生不谕……” 他说得忘情,那悲愤的语气不知是说给裴獗,还是说给自己,好像这样便可抵消前世所有的歉疚…… “只要将军割爱,此次和议,条件任你来提……” 裴獗冷冷抬弓,双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 雨雾笼罩的大榕树后,突地传来一声轻嗤。彬 “雨越来越大了,二位还没商量好吗?” 冯蕴便那样走了出来。 撑着伞走入众人的视线里,不知她站了多久,身上早已湿透,美人娇面,螓首蛾眉,如斯姝色。 “既然二位说不好,那我来说吧。冯氏阿蕴,不是待价而沽的商品。无论是谁,要想做我的主,有本事,就带走一具尸体。没本事,就等我给你送葬!” 她来得猝不及防,在夜色里凛然而视。 背后,是那个似笑非笑的淳于世子,长身玉立,风姿清绝。 第200章 雨中发疯 好似一瞬,又好像过了漫长的一辈子……篹 “嗥。” 踏雪在雨里打了个响鼻。 这么大的雨,莫说人,马也是不舒服的。 但眼前的三个人,好像浑然不觉。 冯蕴在雨幕里站了片刻,踏着被雨水冲刷干净的青石板,走得很慢,裴獗和萧呈都站在那里,没有人知道她走向的是谁,很短的一段路,又好似隔着天与地的距离。 裴獗没有动。 一张脸在雨夜里,阴云密布。篹 远处庄子大门屋檐的风灯在寒风里摇摆,昏黄的光,照在他的脸上,寂冷幽凉。 冯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有怀疑她私会萧呈,又或是已经看穿了她这一场小把戏。 雨雾里,几个仆从从庄子里抬出木椅,拿来毯子,就放在大门的屋檐下。淳于焰懒洋洋地坐下去,享受着惬意,置身事外。 也没有人去注意他。 雨很大。 三个人浑身都湿透了。 冯蕴撑着伞走到了近前,就那样站在雨里,看着他们,上辈子她跟过的两个男人,剑拔弩张。篹 她忽地有点想笑。 “你们真的了解我吗?知道我要什么吗?” “你要什么?”萧呈道。 冯蕴冷冷看着他。 “反正不会是乐正子的笔。呵……” 萧呈听着她的笑,喉头一鲠。 “怪我愚钝。那年在清风苑里,你说你在练《平复帖》,怎么都写不好,缺一只好笔,还最是想要乐正子的羊毫,我托人找到老先生……”篹 冯蕴就那样看着他,没有打断。 因为她也好奇。 当年的少年竟陵王是怎样的心境弄来那支笔的。 “我让平安将笔送到后院给你,并不知会引发那样大的风波……” “那又如何,你不也什么都没有做?” 冯蕴冷然而视。 “如果你说这些是为了安抚你那为数不多的良心,大可不必。”篹 她慢慢转身,看向裴獗。 “夫主,我们走吧。” 裴獗方才一直没有说话,没有问她为何来见萧呈,也没有像萧呈一样追问她要什么,他只是沉默地听着,听他们说乐正子,说《平复帖》,说那些他不懂,也无法参与的旧事。 他坐在马背上傲然挺立,带着兵,好似锐不可当,却又孤寂得如同檐下的风灯,被凌乱的雨点打成一尊僵硬的雕塑。 听到冯蕴叫“夫主”,他静静地打量她。 片刻才伸出手,声音平静而压抑,“好。” 冯蕴微微一笑,走过去。篹 “不要!”萧呈直视着她走近裴獗的样子,看着她将手放在裴獗的掌心,突然厉喝一声,眼里满是暴戾之气。 雨丝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滴,湿透的慌乱,就好像,他在流泪。 “阿蕴,你听我说完!” 冯蕴抬头看着裴獗。 这张她迷恋过的,英武不凡的脸,今夜格外沉默格外冷,好像锐箭刺入骨头,他的沉默,令她蹙起眉头,缓了缓那口气。 “夫主稍等,我和他说几句话。” 裴獗看一眼萧呈。篹 要是眼神可以杀人,他大概已被分尸数次。 “嗯。”浅冷的回应,被雨声覆盖。 冯蕴回头,“说吧。想说什么?” “阿蕴,以前……是我错了。” 萧呈忽然觉得很痛快。 以前不习惯告歉,登基为帝更无须向任何人致歉。 在他的心被扎得遍体鳞伤后,在裴獗的面前,却说出了这句让他惭愧、无力,又无法抑止的话。篹 萧呈看着她道,“若这世上有那么一个人,是我放在心上的,可以让我甘愿冒生命危险的,一定是你。” 他重生后想过很多次上辈子的事情,他对阿蕴的好与不好,他们相处那些年的拧巴、别扭,以及各种层出不穷的愤怒和阴郁,并没有真的理清自己的心思…… 就方才那一刻。 当看到冯蕴走向裴獗。 她唤他“夫主”。 对他说,“我们走吧。” 没有过分恩爱,就如寻常夫妻,那画面像一把刀,活生生剜入他的心脏,让他恨极狂怒,情绪被撕裂得面目全非。篹 真真实实的看到冯蕴和裴獗在一起的画面,和臆想是不同的,他受到的刺激,是成倍的,也让他突然就明白了,上辈子的阴差阳错…… 一切都缘于嫉妒。 嫉妒让他丧失了理智。 他嫉妒裴獗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嫉妒裴獗得到过她最好的三年,嫉妒她回到齐宫,仍忘不了他。 尤其萧渠长得像裴獗…… 每次看到她用温柔带笑的眼神看着那孩子,他的心就像有刀子在剜一样,他嫉妒,嫉妒得要死,但他说不出口,他的体面他的威严,让他下意识冷落她,报复她…… 他朝冯蕴走过去,什么君子风度都顾不得了,他只想将人抢过来,不再让她离开一步。篹 雨雾迷离了他的视线,他在笑。 “阿蕴可记得,那年月牙巷里,也是一个下雨天,你撑着伞,从那头走到这头,又从这头走到那里……我每日会从那里去书院,那两日染了风寒,晚了半个时辰,你就足足等了半个时辰……” 冯蕴沉默看他。 记忆被翻起,撕碎。 他道:“你捧着一个小盅,护在怀里,你说,是你熬的药,你还说,以前你每次风寒,你阿母都用这个方子,吃几回就好了……” “说这些做什么?”冯蕴声音不重,不带什么情绪,但分外清晰。 萧呈笑了笑,漫天的雨水让他清俊的面孔变得狼狈,他望着伞下的冯蕴,高傲矜贵被踩得粉碎,声音沙哑得像被寒风刮破了嗓子。篹 “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我们相处的每一件小事,我都记得,也想告诉你……” 他看一眼裴獗,“你不跟我走没有关系,我等你,无论多久,只要你说,你要回家,我都会来接你。” 雨淅淅下。 画面好似静止,所有人都看着他 冯蕴道:“方才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该懂我心意。” 萧呈看她,“我懂。” 冯蕴慢慢的,朝他行了个礼。篹 “那齐君请回吧。” “阿蕴……” 萧呈喉头滚动着,在这一瞬,他从冯蕴的脸上看到了温柔的神色,她的声音也很柔软,软得好似风雨一吹,就可以飘起来。 她笑看着他。 将他的千言万语全堵在喉头。 “我都明白。” 萧呈隔着一段距离,朝她还礼。篹 就像那年在月牙巷里那样,眼睛里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声音也带了哽咽。 “不要为难自己。我也不舍你为难。我走。” 后退两步,又望向裴獗。 “今夜我来,她事先不知情。过错在我,阿蕴无辜,还请将军不要为难……” 说罢再深深看一眼冯蕴,用力转身在吉祥的扶持下走向停泊的船只,背影孤独得像一只被遗弃的狗。 吉祥哭了。 胥持和公孙炯两个侍卫也红了眼睛。篹 他们跟在萧呈身边多年,从来只见他温雅淡然,君子如磋,都说他是人间谪仙,何曾见过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一群侍卫盯着北雍军,紧随其后,虎视眈眈地看着裴獗,慢慢退后。 “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 雨声很大,裴獗仍然坐在马上,风声,雨水从他身上拂过去,浸湿了他高大的身躯,也浸湿了他的声音,听上去有点轻喑,不那么真切。 “唯一的一次机会。” 他慢慢收起弓箭,看着冯蕴。 “如果你想,可以跟他离开。”篹 冯蕴猛地抬头,看着他。 他巍然不动地立在雨里,浑身坚硬得像一块大木桩子,双眼灼热地审视着她。 萧呈回头。 所有人都朝他看了过来。 唯独他,一言不发。 就那么看着,说要给他们一个机会。 冯蕴笑了,笑得脸上一片苍白。篹 “那我要多谢将军成全了。” 第201章 往死里亲 冯蕴慢慢丢开伞走入雨里,没有跟上萧呈,也没有去看淳于焰,更没有回头,而是笔直地朝离开庄子的方向……樊 “阿蕴……” “十二!” 萧呈推开拦在面前的侍卫,被吉祥用力拉住,“陛下,不可!” “松手!”萧呈发狂般低吼,声音都有些颤意。 淳于焰也是同一时间变了脸色,来不及多想,掀开毯子就冲入雨里,大步冲上去拦人。 冯蕴走得很快。 义无反顾。樊 她冷漠地半阖着眼,仿佛听不到周围的喊声,淋得像落汤鸡,双眼却亮得惊人。 她不怕什么,甚至不觉得心疼。 害怕失去的人,就会失去,就会痛不欲生。 她从来就清楚地知道,自己只属于自己…… 马蹄声溅着雨水从身侧掠过,雨点飞扬。 关键时候,还是四条腿的踏雪速度最快,裴獗近前,一跃下马,伸手来拉,冯蕴倔强地甩开,用力奔跑。 裴獗上前将人拦腰一搂,按在怀里。樊 “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不走的。” 冯蕴看着他,目光满是冷意。 “我两条腿走的,你眼瞎?” “没跟他走。” “那我也未必跟你走。” “讲道理。蕴娘,该生气的是我。”裴獗将人轻轻搂在怀里,手掌在她后背轻抚,那么轻,那么柔,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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