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当场便倒下,院外传来惨叫…… 有人试图爬上院墙,被早有防备的侍卫打落下去。 邓光气红了眼。晋 这根本不是男人打仗的路数,而是泼妇骂街才会用的阴招。 “小人行径。” 撞门的加紧了速度,别院内外充斥着叫声,骂声和喊杀声,激烈得如同一场小型的战斗。 “女郎!”小满颤歪歪从城墙滑下来,蹲在地上便吐了。 “我,我好似砸死了人……” 她本就习武,又常做粗活,力气很大,一坨石头拍下去,刚好打中了那人的脑袋。 这是小满第一次杀人。晋 冯蕴看她吐不出来直喘气的样子,走近安慰。 “你不杀他,他就杀你。你只为自保而已,你没有错。” “杀!”喊杀声比方才更激烈了几分。 邓光要强攻了。 他们好似发现了薄弱的南墙,派了更多兵卒往南墙来,人叠人往上爬。 冯蕴眼角一扫,这才招呼几个侍卫。 “放箭!”晋 为什么等到现在才放箭,因为武器有限,箭支也有限。 她须得将人打得气急败坏的时候使用,才能影响敌军的判断力。 冯蕴又拿出了小喇叭,明明只有这点人,却拿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一队弓箭手上。” “二队弓箭手准备!” “三队!” “给我将那群狗贼全都射成筛子!”晋 前面迎敌的叛军,看到箭矢长了眼睛似的往自己飞过来,还伴着浇了桐油的火把,临空而降,吓得直往后退。 他们不了解别院里究竟有多少人马。 为躲避那些不是武器的攻击,又要预防冷箭,打得狼狈不堪…… 邓光是真正的指挥过千军万马,他没有想到会被一个小妇人打成这样,一时恼羞成怒。 “后退者,斩!” 他拔出刀往前。 “一刻钟拿不下别院,往后都给本将把脑袋夹在裤裆里行走。”晋 “是!” 叛军齐声大喝。 冯蕴心里凛了凛。 方才她能对邓光迎头痛击,是仗了两个优势。 一是邓光想要人,不想要她的命。 二是出招刁巧,出人意料。 但叛军人数众多,是能打能杀的正规军,她的人和武器很快就会用完,刚开始的便宜即将结束。晋 再拖下去,肯定等不到温行溯回来,就会落入贼手。 冯蕴冷着脸,点燃一个火把从云梯爬上去,将火把举高。 “邓将军!你当真要逼我玉石俱焚不成?” 邓光看着火光下的那张俏脸,恍惚一下。 眉目如画,活色生香。 世上怎会有这样好看的女郎,即使是发怒,都让人生不出气来。 如果当真让她烧死在别院,怪可惜。晋 “只要女郎肯归顺,邓某对天起誓,往后必肯善待你……” 呵!冯蕴看够了这样的嘴脸,冷冷一笑,眯眼望着院墙外层层叠叠的房舍街巷。 “我亦在此起誓,只要邓将军迈入行营别院一步,我便自丨焚在此……” 说到这里,她突然极目远眺。 “大将军!大将军回来了!” 她一出声。 院子里的人,都欢欣起来。晋 “大将军回来了。” 吼声震天。 邓光变了脸色。 他们站得低,看不到远方。 人群里当即传来骚动。 可等了片刻,并没有看到裴獗出现。 邓光咬牙,“又耍老子。”晋 他不再客气了,“杀进去!这个娘们,老子要活的。” “女郎!”大声喊冯蕴的,不是邓光,而是在北墙那侧的小满。 小满惊喜的声音,盖过邓光的大喝。 “将军!女郎,大将军回来了……” 冯蕴回头看过去。 小满点点头,“是真的。” 这次邓光不再相信了。晋 冯蕴却信。 小满不说谎的。 她举着火把走过去。 她看见了。 长街上,一面迎风招展的“裴”字旗,在寒风里猎猎翻飞,踏雪以凌云之姿冲向行营别馆。 天气阴沉沉的,没有阳光,冯蕴却有一种被烈阳刺得睁不开眼的错觉。 是裴獗。晋 活着的裴獗。 踏雪彪悍地舒展着四脚,扬蹄而奔,裴獗高大的身躯由远及近,身后的风氅好似要腾空飞起来,长长的队伍如同乌云滚滚而来,势不可当…… “大将军回来了!” 喊声变得高亢,激烈。 冯蕴没有动,喉头像被卡住一般。 “女郎!”大满过来托她,方才如梦初醒。 “回来了。将军回来了。”晋 大满和小满欣喜得满脸通红。 冯蕴想笑一下,这才发现脸颊绷得太久,肌肉都僵硬了。 “回来就好。” 邓光没有束手就擒,可也没有挣扎太久。 行营别院来的,全是他的亲兵,可在裴獗绝对的统治力面前,天然的压制力让他们打得束手束脚,不到短短一刻钟,便死的死,降的降…… 邓光想骑着马逃跑,让左仲和纪佑一左一右缠上去,很快便跌下马来,一群人扑上去,用长枪将他叉在地上,脱不得身。 人群跪伏一地,请罪求饶。晋 裴獗不出声,没有下马,径直走近看着墙头的冯蕴。 “开门。” 冯蕴脸上带着笑。 “开不了。将军稍等。” 那块抵门的大石头不好搬动,侍卫们方才对付邓光已是乏力,这会安全了,用足吃奶的劲,竟然搬不动了。 裴獗沉默而立,两人隔着院墙相望。 冯蕴突然低低说了一声,“将军受伤了?”晋 她个子比裴獗矮,很少有这样居高临下打量他的机会,没想到第一次,看到的就是一个战损模样的裴大将军。 他脸上有擦伤,眼睛赤红,就连下巴上刚冒出头的胡碴都带着破碎的味道,但很奇异的是,在裴獗身上看不到丝毫的狼狈,黑眸深邃,鼻梁高挺,反而将男性的力量凸显到极致,让她很想亲他抱他,或者欺负他…… 冯蕴看得入神。 抬巨石的几个侍卫,嘿哟嘿哟气喘吁吁。 就是搬不开。 不知是她眼睛里的渴望让院墙外的男人感知到了,还是裴獗也等得不耐烦了,只见他突然归剑入鞘,拽着马绳往后退开一段距离,再纵马驰骋过来,快到院墙时,整个人站在踏雪背上飞身而起,足尖一个轻点,人便跃上了城墙…… 第169章 改叫舅母 冯蕴瞪大眼睛,来不及反应,腰身便被人束紧,紧接着落入那扑面而来的夹带着血腥气的怀抱里,从墙头轻飘飘跃下。宎 裴獗将她放在地上,没有说话,走近大门。 “让开。” 四个侍卫刚把石头挪开尺余,看到大将军过来,愕了片刻,就见裴獗走过来,双手抱住石头…… 一用力。 砰的巨响,石头被甩出了一丈开外。 众人:…… 冯蕴上前想说点什么,裴獗却没有给她机会。宎 “蕴娘,准备撤离。” 冯蕴微微意外,“我们要离开并州城?” 裴獗嗯声,来不及跟她解释,只道: “有重要物什,赶紧收拾。” 他记得她很宝贝那些书。 冯蕴接触到他的视线,心里窒了下。 “我早就收拾好了。将军,我大兄尚在城头,你可看见?”宎 裴獗看着她,“是温将军为我打开的城门,他此刻领兵去了北门开路。蕴娘,有劳了。” 冯蕴心里微微颤了下,“那我们为何要走?” 裴獗道:“邓光为齐军打开了东门。城门一开,不出半个时辰,萧呈就会带兵杀进来……” 冯蕴大惊。 邓光跟萧呈当真有勾连吗? “我们剩下的兵马,不足以抵挡齐军主力……” 裴獗低低嗯声,“我们吃掉了寇善部,那是齐军精锐,萧呈王师,他定会不计代价的报复。”宎 冯蕴很是欣喜。 可马上又担忧起来。 这次打败萧呈的王师精锐,靠的是出其不意和伏兵偷袭,但要在正面战场上真刀真枪的拼杀,双方的人数差距过大,尤其邓光大开城门迎敌,并州已然失去了防御屏障…… 以少胜多需要借助天时地利,而现在摆出了明棋,再在并州城里与齐军主力会战,那便是愚蠢。 冯蕴点头,“好!我们马上撤离。”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说话时都用的“我们”,是下意识捆绑在一起,与萧呈分出来的敌我。 离开行营别院的时候,裴獗让冯蕴先上了马车。宎 “合上帘子,不要看。” 冯蕴微微皱眉,不知他要做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 片刻,外面便传来裴獗冰冷的声音。 “杀了!” “一个不留。” 冯蕴心头一震,闭上眼睛。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和痛哭求饶,震耳欲聋。宎 马车帘子无风而荡,只片刻,鲜血的腥臭味儿便冲入了鼻端。 凄厉哀嚎很是冲击人心,但现场鸦雀无声,没有人说话。 昨日还在并肩作战的兄弟,只因选择不同,今日就走上截然不同的路……黄泉路。 这是背叛者的下场,裴獗不会手软。 尤其眼下情形,一杀了之,是最好的处置办法。 别院门外血流成河。 石狮子的脸上溅到鲜血,两只铜铃样的眼睛红丝丝的,很是瘆人。宎 一阵血腥的惨叫后,安静下来了。 人也杀光了。 邓光被押到裴獗的面前。 “跪下!”左仲踢他腿弯。 咚!邓光腿脚软下来,扑倒在地,身上全被鲜血染红。 从头到尾,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头发垂落在脸颊上,好像一具死透的尸体。宎 “邓光。”裴獗声音微沉,“你可有话说?” 邓光满头乱发,慢吞吞抬起脸,“成王败寇,没什么可说的。” 裴獗道:“我记得你有一稚子,出征时尚在襁褓?” 邓光原本平静的面孔,当即变得狰狞起来,怒目而视,仰头在左仲手里挣扎着,声音激动得颤抖。 “裴獗,你要做什么?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担,你将我大卸八块五马分尸都不为过,稚子无辜啊……” 裴獗上前两步,低头,看着他因愤怒而扭曲的脸。 “李宗训许了你什么好处?”宎 邓光紧紧闭着嘴唇。 “说!”裴獗突然抬脚一踹。 邓光胸膛受力,一股血气在心口横冲直撞,哇的一声便吐出鲜血。 他双眼赤红的抬头,“大将军一职。还有,大将军拥有的一切。” 还算老实。 裴獗沉默片刻,点点头。 “我会留下你的孩子,让你夫人改嫁。”宎 说罢大步离开,跨上马背,手微微抬起。 背后,血光冲天而起,一代战将死于马下。 裴獗没有回头看他一眼,走到冯蕴的马车边上。 “出发。” - 离开并州的时候,太阳终于从云层里探出了头。 城外的空气,清新得仿佛带着露水的潮湿。宎 队伍很安静,冯蕴除了听到马车的轮子发出的轱轱声,以及马儿偶尔的几个响鼻,几乎感觉不到大部队行军的嘈杂。 倒是被远远甩在身后的并州城,火光四起,人声沸腾。 石隐仍然带人在断后,且战且退。 温行溯是在冯蕴出城后,才带人过来与他们会合的。 一夜交战,温将军脸上不显疲惫,那神采奕奕的样子,让冯蕴不得不感慨,大兄上了战场就变得不一样了,在战场上他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这阵子养伤,他嘴上不说什么,可整个人精气神都好似被抽走了,这时候迎着朝阳打马而来的温行溯,才是上辈子那个赫赫有名的宁远将军,身上好像会发光。 “大将军。”宎 “温将军。” 温行溯和裴獗在叉路口互相行个礼,说了几句战事,便沉默下来。 他可以帮着裴獗讨伐邓光叛军,可是如果要让他与齐军为敌,还是做不到的。 裴獗明白这一点,绝口不提正在攻城的萧呈,而是令他率众先行,前往红叶谷,返回信州接应。 温行溯看一眼冯蕴的马车,应是。 两个人在冯蕴面前,选择了默契的友好。 -宎 半个时辰左右,便到了鬼河水域。 鬼河临近并州这一端,水流很是平稳,早有战船等待在那里。 冯蕴还没有走近渡口,看到那个岸边的人影时,眼皮就无端地跳了两下…… 是敖七? 她以为眼花了。 不料那人回头看到她,破开清晨的薄雾,手扶腰刀朝马车大步冲了过来…… “女郎!”宎 久不相见,敖七的音色好像都变了,仍有少年郎的清越,又添了些成年男子的磁性,像灌了蜜似的,甜丝丝钻入冯蕴的耳朵里,黏黏糊糊极是温暖。 敖七还活着。 这本身足够她感到快慰。 于是朝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 “敖侍卫。” “女郎!”敖七激动得脸都红了,靠近马车又唤一声,那莽莽撞撞的亢奋劲儿让左仲都忍不住想提醒他了…… 这才听到裴獗的声音。宎 “你该改口叫舅母了。” 第170章 萧呈报应 冯蕴心里突了一下,没吭声。濛 敖七缓缓地转过脸去,看看裴獗。 躲在山里做伏兵的时候,他是有听闻裴獗在并州城大婚的。 可那时候,只当阿舅为引萧三上钩使计,冲击感没有面对面,被提醒要叫舅母来得那么强烈。 周遭突然安静下来。 至少在敖七的耳朵里是没有声音的。 他没有叫舅母,叫不出来,喉头像被塞子堵住了似的,眼眶突然便湿润了。 少年郎的梦破碎得猝不及防,他甚至来不及好好地告诉女郎,他那些羞涩得不敢示人的情感,梦里的人就变成了舅母……濛 “时辰不早了。”裴獗脸上淡淡的,转头命令随行的人,“上船。” “领命!” 齐刷刷地应诺声,唤回了敖七的神智。 他红着眼看向冯蕴,低低地问:“阿左和阿右好吗?” 冯蕴感觉到少年郎的目光,从炽烈变得幽凉,又多了几分本不该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克制和隐忍,心里扎了一下不是那么舒服。 但她没有多说什么,微微笑着,点头。 “他们很听话,很可爱,我离开花溪村的时候,是平原县君来接的人。这时应该已经返回中京了。”濛 敖七咽下嘴里的苦涩,笑得僵硬。 “那就好。有劳女郎。” 说罢,他不顾阿舅是什么脸色,扶刀朝岸边走去。 挺拔的背影,显出几分落寞。 周围的侍卫都看出来什么,但没有人说话。 - 众人陆续上船。濛 马车,兵器,行李等也都搬运了上去。 鬼河夹在恒曲关山峦和红叶山脉的中间,通往淮水,两侧山岭绵延,丛林叠嶂,很是险峻,不仅河道险,据闻山中蛇虫鼠蚁,猛兽成群,还有险瘴毒雾,所以,周遭无人居住,除了军队,几乎不见人烟。 等冯蕴上了船,敖七才又走到裴獗的面前,有点愤愤。 “将军何故把并州让给萧三?” 他年轻气盛,正是寸步不肯相让的年纪。 在他看来,为了守住并州,北雍军拖延这么长的时日,又闹出这么多事,把女郎都召来了,还搞了一场不正经的婚礼诱敌,结果又轻易放弃走人,实在不可理解。 他的询问里夹杂着怨气。濛 裴獗没有回答他。 而是侧目问温行溯,“温将军如何看?” 温行溯闻声看一眼敖七,苦笑一下。 “两次攻城,并州所置堑壕障碍已被齐军破坏殆尽。且邓光叛变,城门一开,守城的代价太大。这是其一……” 敖七看着他们。 心道,还有其二不成? 裴獗平静地听着。濛 温行溯又道:“其二,并州唯有红叶谷这一条险道可通信州,如同飞悬在外的孤地。物资、粮草都将后续无力。守城这些日子,已然消耗殆尽,趁势全身而退,不用太难看……” 敖七道:“那不是便宜了萧呈?” 温行溯沉吟一下,黑眸微暗,“那可不便宜。寇善部和谢丛光部是萧呈的王师主力,从台城带来的精锐,就如同萧呈的左膀右臂,如今手臂让人卸掉了一条,便宜吗?” 更何况,付出那么大的代价,还是失去了冯蕴,对萧呈来说,简直是血泪之耻。 裴獗看着敖七,“温将军说得没错,看事不可尽看表面,更不可意气之争。” 阿舅是在教导他,要让他多学多听,多向有经验的将军交流。 要换在以往,敖七肯定会沉下心来仔细分析,然后悉心地请教……濛 可他此刻心里乱糟糟的。 看什么都不顺眼,仿佛失去了全世界。 “属下愚钝。受教了。”他垂眼耷眼地嗯一声,便掉头干别的去了。 冯蕴上了战船,便去舱里补眠。 兵荒马乱的一夜,她精神高度紧张着,眼下已是疲累不堪,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和衣躺下去,很快就昏睡得没有了意识。 大满和小满坐在她的身侧,也垂着头,靠着船壁,睡了过去。濛 她们都太困了。 安心地睡着,无知无觉。 当外面山呼海啸的呐喊声响起来时,冯蕴都没有丝毫的反应…… “大将军,齐军追上来了。” 并州城的北雍军人马已陆续撤离,齐军主力一旦进城,很快便可以占领那座城池。 萧呈这次吃了暗亏,当然不会善罢甘休,追是一定会追上来的。 但速度这么快,还是让人有些意外。濛 裴獗站在甲板上,迎风看着岸边涌动而来的齐军,一言不发。 “布阵!”石隐大声吼叫着,指挥若定。 “拖住他们!” 行军打仗在外,攻城退败逃亡都是常态,北雍军早有一套熟悉的阵法可应用到各种场合。重骑兵、轻骑兵、盾兵,弓箭手,各司其职,严阵以待。 “陛下!” 出城追击的齐军里面,银盔白马的皇帝很是显目,萧呈本就长得修长挺拔,一眼望去就能看到他,手执缰绳,看着离岸的楼船,策马而奔。 平安骑马跟在后面,见皇帝不要命了似的往北雍军阵前冲击,吓得浑身冷汗。濛 “陛下不可!” 皇帝亲自带队来追就已经够让人担心了。 哪里有皇帝带人冲锋陷阵的? 谢丛光也瞪大了双眼,目龇欲裂。 “穷寇莫追!陛下!回来!” 午后的阳光很是刺眼,从战船的尖角照射过来,明晃晃的。 萧呈紧抿嘴唇,看着寒风里的战船和飘飞的旗帜,一时间有些恍惚。濛 这一幕如此熟悉,又如此荒诞。 上辈子的石观码头,在岸边追击的人是裴獗。 而陪在冯蕴身边,看着手下败将疯狂策马的人,是他。 角色互换…… 他眼下又何尝不是败军之将? 大量的齐兵跟在皇帝身后,朝北雍军杀了过去。 马蹄阵阵,大军呼啸而上,厮杀声顷刻便冲入天际。大地染上血红的颜色,与天边的霞光连成一片……濛 新仇旧恨,所有人都杀红了眼。 “传令。”裴獗声音清冷,凝目而视。 “取萧呈性命,赏黄金百两。” “领命!”齐声呼喝。 从战船到渡口,北雍军高声大叫。 “杀狗皇帝!” “得黄金百两!”濛 “杀啊!” 冷风凄清,树木摇曳。 喊杀声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萧呈看到了石观码头战船上的自己,看着冯蕴温柔的睡颜,轻轻淡淡地说了一句。 “取裴獗性命者,朕有重赏。” 虎视眈眈的北雍军近在咫尺。 齐军里有急切的鼓声和喊声,旗手挥舞着小旗在指挥进攻,谢丛光看着不要命厮杀的皇帝,脸变得扭曲而无奈,一声声喊叫着,焦灼不堪。濛 而萧呈的耳朵里一直有不同的声音。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存在。 他的四周一片寂静。 他看见平安张大嘴巴喊他,看到谢丛光拼死拦在身前,看到与北雍军死战的齐军将士,唯独看不到自己,也听不到周遭的声音。 声音全来自记忆,混乱不堪…… “陛下……”那女子款款而来,好像在某个虚空中,朝她盈盈拜下。 “贵妃僭越,辱我阿母,臣妾忍无可忍,才罚她下跪。”濛 她瘦了很多。 那时就已经很瘦了。 一张玉容娇颜的脸庞,好似小了一圈。 但他没有多看她一眼,缓缓将冯莹搂入怀里,低头宽慰她,“别哭了,哭花了妆朕不喜欢。” 得到安慰的冯莹,哭得更是委屈,眼泪沾湿了他的衣襟。 “陛下不要责怪阿姊,阿姊怎么教训妾,都是应当的……” 他有洁癖,很有些嫌弃泪水沾在身上,但忍住了。濛 “朕唤太医来瞧瞧?要是伤了爱妃,朕定不饶她。” 那女子终于变了脸色,那双眼死死盯住他,漆黑如墨。 “贵妃以下犯上,出言不逊,我身为皇后,小小惩戒,陛下就心疼了?” 他面色温和,但一字字都是寒意。 “朕的女人,只有朕才能罚。” 那女子在虚空里笑,笑得凄厉,“陛下所言极是,臣妾不该跟贵妃争风吃醋,有违妇德……请陛下罚臣妾禁足玉昭殿,不得侍寝。” 他恼了。濛 不就是不想侍寝吗? 找出这些借口。 “好,那朕将你禁足宫中,有本事,你一辈子别求我!” “多谢陛下恩典。” 她再次拜下,仪态端庄大方,苍白的脸上看不到他想要的痛苦和委屈,就那样当着他和冯莹的面扬长而去,不嫉妒,不失望。 当时的萧呈并不觉得有多痛苦。 但那种无声无息的,像猫儿爪子划入肌肤的窒息感,却步步紧逼,隔着一世再撞入胸膛,情绪竟与前世浑然不同,好像突然就要将他的心撕碎一般,痛得百孔千疮。濛 那是他们第一次撕破脸大吵。 可事情起因究竟为了什么,他竟然想不起来…… 怎么走到的那一步,他又为何要说那些绝情的话,也都模糊不清了。 在这个如同旧事呈现的战场上,萧呈麻木的神经钝痛一般不停地闪回着上辈子的画面,就像是有人拿着刀,在一点一点剜掉他心头最软的那块肉…… “阿蕴!” 他听到自己喊了一声。 “跟我回去。”濛 “我们从头来过。” 她要什么都给她,他可以善待那个孩子,不会再将她打入冷宫,不会褫夺她皇后尊号,更不会允许别人欺她辱她,他会为她撑腰,会给她世间荣华,只想换她仍在眼前,盈盈一笑,说声: “陛下安康,妾便如愿。” 第171章 爽快报复 岸边是石隐带人断后,隔得很远,他也很是兴奋,看着那个从乱军中冲出来的齐帝。捄 “狗皇帝胆挺肥!” 石隐兴奋得双眼放光。 这不就是天赐的立功机会吗? 他打了两个手势,示意弓箭手准备,然后冲到盾阵后方,大声道: “杀狗皇帝,大将军赏黄金百两。” 堂堂一个皇帝,就值百两黄金。 看来大将军不太富足。捄 但即使如此,将士们仍是很兴奋。 他们围拢上来,盾兵骑兵,各自形成队列,目标是那个白马银盔的英俊帝王…… 谢丛光喉头腥甜,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陛下呀!” 阎王都拉不住要死的鬼,皇帝这样的打法根本就不是打仗,而是送死啊。 谢丛光大喝一声,“护驾!护驾!” “喏。”捄 北雍军是在撤退路上,但萧呈带着这支前来追击的队伍人数也没有很多,双方可谓势均力敌,这要是让人围上来,他拼了老命也救不了萧呈。 “该死的!拼了。” 喊杀声震天。 四面八方都是人。 石隐抓起一把弓弩,骑在马背上,找了个好位置,瞄准萧呈。 嗖的一声,那箭支像长了眼睛似的,朝萧呈疾速飞去。 “陛下!”平安大喝一声。捄 来不及反应,他突然从自己的马上跃起,直接朝萧呈扑了过去。 箭矢从他后背穿过,插入萧呈的胳膊。 鲜血汩汩流出来,平安瞳孔放大,看着萧呈的脸,他担忧地问: “陛下,你受伤了?” 又猛地回头,焦灼地大吼。 “来人,陛下受伤了!快来人!” 谢丛光看着穿过他身体的箭,愣了愣没有说话,下马扶起萧呈,双手死死控制住他。捄 “陛下,北雍军擅长诱战之术,不可再追!” 萧呈看着平安张嘴,露出一口血牙,冷汗突然从脊背冒了上来。 他在做什么? 他刚才是在送死吗? “来人。”萧呈好像突然醒转一般,勒令侍卫,“带平安下去,传太医。” 平安听着萧呈中气十足的命令,看出他只是伤了胳膊,脸上笑得十分灿烂。 “没事了,陛下没事了……”捄 声音未落,人就软了下去。 冯蕴便是这时从战船的窗户里往外看的。 两军战在一处,密密麻麻,喊杀震天。 她刚刚被小满摇醒,脑子还有点懵,恍惚间,好像听到了萧呈的喊声? 他在叫阿蕴,说要重头来过…… 冯蕴觉得自己幻听了。 但裴獗退出并州,萧呈追来此地,这一幕不就是上辈子石观码头那一场大战的重现吗?捄 她看着萧呈被石隐射中。 看着平安替萧呈挡箭…… 震惊得眯起了眼。 前世今生,穿胸长箭,一模一样的场景…… 她甚至也突然明白,无论平安的嘴有多讨厌,无论她有多厌恶平安,萧呈都始终会信任他,将他带在身边的原因了。 那是生死时刻能为他挡箭的人。 她露出一个笑容。捄 白马长嘶,那一袭银甲掩于人群…… 正如她的猜想一样。 萧呈还是爱惜他自己的,识时务。 他没有再追。 这是一个骨子里冷漠的人,不会改变。 楼船越去越远。 岸边依旧人声大炽。捄 恼羞成怒之下,齐军疯狂进攻。 而北雍军战船离去,石隐目的达到不再纠缠,按照即定计划有序撤离,一边策马狂奔一边还高举旗帜呼喝,发出长长的调子,好像在羞辱萧呈…… 千军万马齐声奔腾。 萧呈抚着受伤的胳膊,沉默。 冯蕴靠在船板上,双眼渐渐失焦。 阳光映在水面,金子般亮眼。 他们都看不到彼此。捄 却都在想对方此刻是什么心情,可会有那么一丝痛苦和难受…… 冯蕴当然不难受。她只是在想,报复的计划应该会持续很久,因为萧呈不会那么容易死去…… “将军。”大满的唤声,让她清醒过来,转头看着不知何时走入舱内的裴獗。 他脸上的擦伤很明显,俊脸看上去比平常更为冷肃,大满和小满都不敢出声,低着头,默默立于一侧。 冯蕴转过来面对他。 两个人眼对眼,没有说话。 片刻,冯蕴一叹。捄 “将军想说什么?” 裴獗看着她,“你看此战,我是输是赢?” 冯蕴没有料到他会问这个。 “赢的。”冯蕴好像是对他说,又好像是在对自己说,“至少,我认为将军赢了。” 裴獗眉梢扬了下。 “看你脸色很差,身子可有不妥?” 冯蕴轻笑。捄 裴狗哪里是关心她的身体,分明是想问她,看到旧日的情郎在岸边骑马追来,看到他中箭被平安扑倒在地,有没有觉得难过…… 可她此刻十分钝感。 萧呈会追过来,她是有点意外。 那个人如此自负孤高,如此爱惜自己的大业,岂会犯下以身试险的大错? 但仅仅也只是意外,再别的情绪便没有了,她不会自作多情到认为萧呈是因为重情重爱。 “没有。”冯蕴摸了摸脸颊,声音淡淡的,唇角扬了起来,带点笑,并没有显露情绪。 “想是昨夜太担心将军,一夜没有合眼,困的。”捄 她眼下有微微的青色。 裴獗望一眼,“睡吧。” 他掉头离去,就像进来的时候一样,没有什么声响,但脸色沉寂冷漠,冯蕴看着那个背影,很是糊涂。 他到底是高兴的, 还是不高兴? 她看不懂裴獗。 但方才的话,没有违心。捄 从整体局面来分析,裴獗不仅胜了,还胜得十分漂亮。 萧呈损失那么多,也就拿回了一座本就属于自己的并州城…… 想来此刻会十分难堪且苦恼吧。 那就对了。 往后,这样的难堪和痛苦,还会更多的…… - 沿鬼河而上,到红叶谷的渡口,已是晌午过后了,今日确实是个好天气,太阳高悬在天空,热辣辣的,为这个冬日增添了几分暖意。捄 行李,马车等陆续上岸。 冯蕴在小满的搀扶下,先下船走到岸边。 那天从这里渡河还是忧心忡忡,结果在鬼河里抓到了萧榕。 今日回来,还看到了活着的敖七。 一切算是顺利。 冯蕴见敖七挎着环首刀在一侧警戒,冯蕴心下温暖,慢慢走了过去。 “敖侍卫。”捄 敖七回头看着她,嘴皮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 或许是不知道怎么称呼吧? 冯蕴莞尔,轻声问:“我在红叶谷看到一座孤坟,朱将军是真的……” “真的。”敖七眼睛红了。 “朱大哥殉职了。” 那日进入红叶谷,被韩胡楚叛军围堵,事发突然,朱呈当即让敖七带人离开,保存赤甲军势力,自己留下掩护。 “在撤退时,朱大哥伤重不治……”捄 他声音有些哽咽,冯蕴却纳闷起来。 “不是说,韩楚胡叛军没有背叛?这次还同赤甲军一起伏击了齐军?” 敖七看她一眼。 “韩绪、胡宜,楚长三人叛了。但黄荆军、绿焰军、青龙军没有背叛阿舅。我这么说,女郎可明白?” 冯蕴怔了怔,“明白了。” 敖七道:“我也是事后才知,阿舅在黄荆军、绿焰军、青龙军都安排了后手。韩绪、胡宜,楚长三人一叛,很快便被阿舅的人控制了。” 就冲这一点,敖七对裴獗都是服气的。捄 就在方才战船上那番对话,他甚至觉得自己连温行溯都不如,还是太年轻了,他知道自己缺少历练,除了难过,还是难过…… “女郎是不是觉得我十分无用?” 冯蕴:“怎么会?” 她尚在思考裴獗为什么会有这么长的手脚,早早就防着韩胡楚三人便罢了,甚至做了一个局,将萧呈也拉入网中,让他误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叛军转眼倒戈,打得他措手不及…… 要不是有韩胡楚的背叛,这一仗反而不会那么顺利。 冷不丁听到敖七颓然的话,她笑了起来。 “这次敖侍卫可是立下了大功。将军十分看重你,亲口夸你是可塑之才,大有可为……”捄 敖七抬头:“当真?” 少年郎的眼睛是红的,看着她时便露出委屈。 冯蕴笑道:“那是当然,当众夸的,我都听到了。” 敖七撇一下嘴,看到裴獗走下船来,退后一步,“女郎快上马车吧。” 冯蕴也看到了裴獗。 但她没有敖七那样失态。 两个人正常交流,不足以让她慌乱。捄 “好。回头得空,再听敖侍卫给我讲伏击战。” “好。”敖七垂头丧气。 完全不像打了胜仗的人。 冯蕴很想宽慰几句,可是她的马车排在前列,再不驶离,就会影响渡口行军,于是朝敖七行个礼,径直走了过去。 刚上马车,帘子再次打开了。 她以为是大满和小满,没有回头。 直到身侧有人坐下,呼吸变得可闻,这才察觉不对。捄 回头便看到一张冷脸。 “将军?”冯蕴打量裴獗一下,“你为何……” 不骑马而是乘车? 这不是裴獗的做派。 裴獗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累了,歇一会。” 第172章 醋王之王 他个子高大,即使这辆马车并不狭窄,但他往那一坐,空间好似都变得逼仄起来。昵 冯蕴往旁侧让了让,想让他坐得舒服点。 不料一条长臂横过来,揽住她的腰。 裴獗目光炯炯,深如渊泽。 “我不吃人。” 冯蕴微愣,低低笑了一声。 “我会吃人。” 裴獗将人拦腰抱过来,往身上一揽,这才道:“错过洞房花烛夜,蕴娘可怪我?”昵 冯蕴不说话,只是望着他笑。 那都不是正经婚礼,又何来正经洞房? “笑什么?”他问。 冯蕴眉眼弯起,双手揽在男人的脖子上。她知道裴獗方才看到了她和敖七说话,心里不是那么痛快。 可她不懂这是醋王吃味才突然上车质问,还是单纯怪她不检点勾他的外甥,于是便懒得理会,只拿一双潋滟的俏目望他,一副似笑非笑意有所指的表情。 裴獗得不到答案,低头便来吻她。 冯蕴唔声,睁大眼睛。昵 她看到大满打开了帘子。 两个交叠而坐的身影就那样落在天光里。 大满烫手似的丢开手,满脸潮红。 “仆女不知将军在车里,仆女有罪。” 冯蕴看一眼裴獗,“没事,你和小满跟着长公主的马车走。” 随便帮她看住萧榕。 就在刚才,萧榕得知萧呈追船受伤,哭得梨花带雨,几乎要昏死过去,两个仆女好不容易才把她架到车上。昵 小满也在车外,大声道:“仆女领命。” 大满没有说话,仍沉浸在方才的冲击里。 以前知道他们会亲热,但都是隔着帘子隔着墙,方才那一眼,那样近的距离,她可以清楚地看到裴獗搂住冯蕴的样子,甚至可以听到他的呼吸…… 那个画面在脑子里反复盘旋,闹得她心里酸胀胀的,明知不该妄想,又忍不住去想,想着想着,坐在裴獗腿上的人就变成了她…… 马车徐徐而行。 车队在鬼河边拉出了长长的队伍,盘踞在红叶谷小道,如同一条不见头尾的长蛇,鬼河波光粼粼,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辉。 冯蕴很是困倦。昵 从昨日到现在,经历了太多事情,大脑消化得了,身子也受不住,她本就不是男子般强劲的体魄,又不像大满和小满有习武的底子,在马车的颠簸里,昏昏欲睡,几欲呕吐。 裴獗抱住她,皱着眉头将手放在她心口,从上往下慢慢地顺…… “不用。”冯蕴按住他的手背。 这个时候神仙来了都帮不了她,横竖是要难受一下的。 她脑袋无力的耷拉在裴獗的肩膀上。 “将军别让我摔了就好。” 裴獗没有多说什么,将小几挪开,拿张毯子铺在车厢里,让她整个人平躺下来,又脱下身上的氅子,将人盖住。昵 冯蕴看着被自己占满的车厢,朝他眨了个眼。 “多谢将军体谅。” 裴獗不说话,靠坐在旁,半阖着眼休息。 - 队伍行至红叶谷奇景坡段的时候,林深树密,太阳早就躲入了云中,天气阴暗,地面湿滑,好像刚下过一场雨。 山区天气多变,队伍大声吆喝。 “行路小心。”昵 冯蕴来时,这个坡是从下往上翻到顶再又从上往下走很好一段才到达渡口的。 如今往回走,到了坡顶便是往下的路。 那里有很长一段陡坡。 马车徐徐下行,车夫很注意,放缓了速度,走得很慢。 长长的队伍里不时传出几道笑声,或又可听到窃窃私语…… 就在这时,马车后方坡上的一个骑兵突然控制不住马似的,横冲直撞过来,身子被重重甩落在驾车的马背腰腹,他收势不及,手上的武器扎入马肚子。 马儿吃痛受惊,痛声嘶叫着,扬起蹄子,往前狂奔而去……昵 陡峭的坡道,车轮子加快速度往下翻滚,只在眨眼间便到了崖边,那马儿想刹住身姿,长长嘶鸣着扬蹄,奈何身后的马车轮子前滑,顷刻便翻了下去,将马匹连着车上的裴獗和冯蕴一并带落山崖…… “将军!” “女郎!” 队伍大乱。 突发的事故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一群人涌向崖边,可惜崖下山林叠嶂,草木茂盛,那马车很快便没了影子…… -昵 冯蕴是在睡梦里吓醒的。 整个人好像被人翻转了过来,但感觉不到疼痛。 她的头被裴獗捂在怀里,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只听到马车撞击发出的哐哐声。 有那么一瞬,她脑子是空白的。 等意识到坠崖的时候,马车已然停了下来,被一棵粗壮的树木稳稳地挡在崖壁上。 这里有一个石台,恰好可以容纳大半车厢。 冯蕴头有点闷,还有撞击产生的眩晕。昵 在确定自己没有受伤以后,她小心翼翼地推了推裴獗。 “将军,你还好吗?” 男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没死。” 冯蕴松了口气。 大业未成,要是死在半路上,那可真是太亏了。 可是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当真就有那么巧合吗?昵 冯蕴望一眼悬空的崖面,再看裴獗。 “方才是怎么回事?” 裴獗没有动,声音也听不出情绪,“有人惊马。” “有意,还是无意?” 裴獗沉默片刻,似在思忖,“有意。” 今日渡口大军过河,人数众多,也就意味着人员很杂。 冯蕴想到一个细节。昵 大满和小满当时都没有注意到裴獗在车上,那其他人,是不是也不知道? “有没有可能,是冲我来的?”她问。 也许只是想杀她,裴獗算是受了她的连累。 当然,她不会内疚,因为在北雍军里想杀她的人,一定和裴獗有关,她也是受连累的那个。 裴獗没有说话。 缓了好久,才低低吸口气。 “你不要动。”昵 冯蕴唔一声。 听到头顶粗重的呼吸,她才发现男人冷郁的眼睛里汹涌着某种熟悉的欲浪。 方才马车下坠又突然停下所产生的惯性,让她的身子不受控的重重坐在了他的腰腹,脆弱的部位紧贴一起,像是十分难挨,在如此危险的境地,他居然慢慢地肿胀起来。 冯蕴撑着他的肩膀,想往后退一退。 马车突然一个颠簸,摇摇欲坠…… 吓得她反手搂紧,坐了回去。 裴獗闷哼了一声,手臂肌肉隆起来,那双眼红得像即将吃人的野兽,额头上渗出了汗渍。昵 他紧紧掐着冯蕴的腰,小心着力,慢慢移动。 稍有不慎,马车就会再次往下翻滚…… 到时候就未必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冯蕴很识时务,很是配合…… 但身体的摩擦让她变得敏感,尤其在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候,高度紧张,她的眼角和耳朵都红透了,因为不敢动,身子竟微微有些颤抖…… 裴獗表情很平淡,或者说没有什么表情,一双漆黑的眸子专注在她的脸上,似乎带着审视,这让冯蕴的反应无所遁形,呼吸都变了调子。 “你快点,别磨叽……”昵 说罢又觉得这话有点歧义,垂下了眸子。 “蕴娘好软。”他突然说,声音哑得诱人。 冯蕴耳窝一热,几乎要燃烧起来,她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那热烫烫的硕物抵在她那里,仿佛吐着信子的巨蛇,带着浓重的威胁,让她本能地发软发酸,情绪胀鼓鼓难受…… “先脱困。”她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 “好硬。”都掐不动。 她想说的是胳膊,可裴獗听完,嘴角竟罕见地上扬,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冯蕴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我出去看看。”裴獗没有让她难堪太久,托住她往上抬坐一侧,稳了稳身形,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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