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让人拎着几近晕厥的王大郎出门,还贴心地清理了尸体和血迹,然后客客气气地顺走王家的五头生猪、两头大牛,以及几缸腌肉和各种吃喝用度,这才满意地扬长而去。 “吁!可憋死我了。” 一到河心,那两具尸体便骨碌碌爬起来,揉着胳膊诈尸。 其中一个更是巴巴地眨着眼邀功。朗 “女郎,小人演得可好?” 匪首没有揭开面巾,但眼窝可见笑意。 “很好,回去论功行赏!” 一群流匪哈哈大笑。 那两具尸体正是常大和阿楼。 他们身上的伤是真的,全拜淳于焰所赐。流的血是假的,冯蕴亲自做的血包,一刀刺过去就破了,足够唬人。 阿楼咧着嘴巴,笑得见牙不见眼。朗 他很得意自己干成了一桩大事,不是吃闲饭的人了。 “小人受伤了也能立功,很了不起。” “多亏女郎好计。”邢丙瞥他一眼。 十二娘有胆有谋,不损一兵一卒就弄到这么多粮食,还得了个“义匪”的美名,他很是佩服…… 梅令部曲其余人更是如此。 一个个兴奋不已。 “往后我们就以此谋生了。”朗 “对!跟着十二娘,不怕饿肚子。” “安渡郡还有好几家大户,定有存粮……” 流匪贼盗,是战乱年代的常态。民生艰难,人在吃不饱肚子的时候,一切礼义廉耻全是空谈。 一群梅令郎讨论得热火朝天,兴致勃勃。 冯蕴等他们高兴完了,才平静地泼下一瓢冷水。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嗯?这是为何?”梅令郎很是不解。朗 深夜河风徐徐。 冯蕴望着夜下水波,凉凉地道:“久走夜路要闯鬼,干这种营生,我们不仅不会安居乐业,能不能保住小命都另说……” 众人的脸,当即垮下来。 “我等不惧死!” “正是。横竖要死,饱死总比饿死好。” 冯蕴看着他们热血膨胀的模样,知道是这些粮食给的底气,当即一笑,眼里生出些细微的寒气来。 “王典藏粮一事,我既知情,你们以为裴獗就不知了吗?”朗 众人面面相觑,很是惊讶。 王家大户,家有余粮不奇怪,奇怪的是女郎从何处得知地下窖藏的事情? 冯蕴微微一笑。 她当然不能告诉别人,前世去王家抢粮的人,是裴獗——王典的地窖也是裴獗亲自带人抄出来的。 在北雍军最缺粮食的时候,城里的大户豪强都被抄了个遍,王典自然也逃不过,那满满三层大窖的粮食,当时就震惊了安渡郡,传得沸沸扬扬…… 相当于,她这是提前抢了裴大将军的生意。 冯蕴坐在舟楫上望着漆黑的苍穹,没什么表情,“往后你们都会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一旦落下污名,子孙后辈如何抬头做人?”朗 “记住了!今夜的事都给我烂在肚子里。谁敢吐出半个字……” 她看一眼阿楼,“舟上尸体便是下场。” 阿楼愣了愣,低低嗤笑。 一众梅令郎全都笑了起来,很是快活。 “女郎聪慧,我们跟着女郎,再不怕饿肚子了。” “是啊!有女郎在,还有裴大将军庇护,往后谁也不怕……” 冯蕴撇了下嘴。朗 要让裴大将军知道她抢先一步劫了粮,不知是个什么心情,还庇护她呢? 不过,她给裴獗留下一半粮食,算是好心了。 “邢丙。”冯蕴看着小舟驶入河道,低声吩咐,“我们从花月涧绕回去。” 第18章 雪上梅妆 抢来的粮食要运入府里,即使逃得过北雍军的眼睛,也避不开敖七。瑮 因此,冯蕴去花月涧,就已经想好了“洗粮”的办法。 运粮的小船往花月涧后绕一圈,等敖七气急败坏地找过来看到,抢来的粮食,就换了个正当来路,这桩功德也就落到了云川王世子淳于焰的身上。 “那日与花月涧的主人相谈甚欢。他怜我府中缺粮,大方赠予……” 冯蕴说得云淡风轻,“相谈甚欢”几个字,甚至露出一点情意绵绵的意味来。敖七的脑子瞬间被她带回到那夜在雅榭看她衣裳不整,满脸潮红的画面…… 什么相谈甚欢?不用想也知道他们干了什么事。 少年郎看她满不在乎,气得说不出话。 冯蕴一笑,平静地吩咐梅令卫运粮回府。瑮 又道:“明日吃席,我与诸君共庆!敖侍卫一定要来。” 敖七目睹她被一群儿郎前呼后拥,笑出一脸明艳,牙齿都要咬碎了。 这个时代战争频发,民风却史无前例地开放,连绵不断的战争导致礼法不拘,秩序混乱,男女间自由结交,看对眼便偷偷相会,放纵欲望者大有人在。 敖七没有想到她也是这样的女郎。 很生气,又不知为何要气。 有粮有肉不是好事吗?他再不用潜到那么脏的池塘下去抓鱼,把自己一身搞得臭烘烘的了。 —瑮 次日天刚亮,太阳初升,厨间便传来杀猪的声音,木桶磕地,刀具磨响,府里上下欢欣一片。 冯蕴起得很早,差邢丙出去打听了一下。 王大郎君是晌午时回家的,昨夜的事,王家自认倒霉,没有半点风声出来,倒是那个姓单的小妾,天不亮就被人抬出王府,不知去向。 邢丙在街上走一圈,市集没开,买不到东西,却听来不少闲言碎语。无非是说冯太守的十二娘投敌后与裴大将军那点风流艳事。有些混不吝的东西,吃喝嫖赌样样行,这时却高尚起来,差点没把邢丙气死…… “不知原委便乱嚼舌根,俺真想一刀宰了他们。” 冯蕴正在檐下看飞来的燕子,听了邢丙的禀报,好似没有往心里去,笑了笑,便问他。 “你家新妇识字吗?”瑮 邢丙愕然一下才反应过来,哂笑。 “俺内人农户出身,是个睁眼瞎。” 冯蕴若有所思,走上台阶又突然回头。 “今日府里设宴,让你家新妇带着孩儿同来吧。以后府里府外,用人的地方很多,我还是更信重自己人。” 邢丙应一声,感动不已。 虽然府里发工食,但他有三个孩子。半大的小子,吃穷老子,家里快要揭不开锅了。妻子提过几次到府里做点杂事,混口饭吃,但邢丙脸皮薄,开不了口。 小女郎眼睛雪亮,好似什么都看得透、看得开。瑮 这份大气从容和胆魄,邢丙佩服得五体投地。 — 这是冯蕴掌家以来办的第一场家宴,特地叮嘱灶上要狠狠弄几道大菜,红烧蒸缹,大釜煮食,欢快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傍晚。 有好宴不能没有好酒。 冯蕴让人把地窖里的藏酒起出来,抬到檐下,摆得满满当当二十几坛,又亲自去灶上教厨娘卤了猪皮、猪肉和猪骨头,抬上桌来下酒,香气飘出府去,馋得人直流口水…… 为了助兴,文慧在席上调弄丝竹,以乐声下酒,两个舞姬一时兴起,在席上莲步轻摇,为女郎而贺。 冯蕴心情好极,只觉美人佳肴极是醉人。瑮 第一次体会到男子的快乐,她醉眼蒙眬把酒问天。 “我若是男子,美色在前,可会冷静自持?” 敖七看她如此失态,直皱眉头。 本来想好不再管她了,又忍不住插手,上前叫仆女把酒壶拿走,“女郎醉了。” 冯蕴哼笑,望着天边弦月笑得媚眼如丝。 “傻瓜,我如何会醉?我千杯不醉!” 说不醉的人,一般都酩酊大醉了。敖七看她大舌头说话,双颊染霞,眼若桃花,呼吸莫名吃紧,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绪,好似被高温火灼过,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瑮 他想起叶闯说的那句发情了,不由握紧掌心,不耐烦地低斥。 “赶紧扶下去休息。” 大满小满有点怕敖七,因为他是大将军的心腹。 两人一左一右扶住冯蕴,像个肉夹饼似的走出去,她还有力气在经过时一把抓住敖七的手臂,冷笑着哼哼。 “敖小将军?果然是你。” 敖七:…… 喝醉酒的女郎真是疯啊。瑮 连生气都莫名其妙,却勾得人心里酥酥的,舍不得她松手…… “呵!”冯蕴直勾勾盯住他,浑然不觉自己失态,只想蹂躏他、欺负他,以报敖小将军上辈子的憎恶和使坏。 “你为何不喜欢我?凭什么看不起我?很讨厌我是吗……那我就要……给你几分颜色瞧瞧哦……” 敖七双颊涨得通红,瞪着她说不出话。 不喜欢她?看不起她,讨厌她?从何说起…… 敖七的表情有点别扭,“我没有……” 然而,冯蕴并不是认真要得到答案,她也根本没听清敖七说什么,两世的经历在脑子里混淆后,她完全辨不清虚实,念念叨叨地被人扶去了长门院。瑮 敖七站在明月清风的廊下,一颗心像在炼狱里挣扎,不该有的少年心思,让他心底隐隐有忧伤滑过。 — 冯蕴喝了酒与平常大相径庭,很不老实,沐浴时折腾好久,小鸭子似的在水里扑腾,一边搓搓一边冷笑。 “外面的梅林,砍了……全种上……青蔬小菜……” “花有何用?中看……不中用……红颜薄命!” 几个仆女哄着她,一口一个“是是是”“都砍了”,好不容易才把她像祖宗似的哄到榻上睡下,这才拉好帘子拿出主子赏下来的酒食,去外室宵夜。 享用着美食,想想在大狱等死的惨痛日子,皆是唏嘘。瑮 “谁能想到我们活到了现在?不仅有饱饭,还有肉吃呢?” “这年头,能活命的人,都是老天赏饭。” “分明是十二娘赏的饭……” “呃!我兜里还有十个大钱。十个哟,我每月工食二石呢,女郎都记着的……” “我也有,楼管事额外赏我两个,说我绣的帕子好,女郎喜欢。” 关门闭市,钱买不到东西,但几个小仆女感觉到了用劳动领工食的快活,小脸喝得红扑扑的,一个个争相表忠心。 “我要好生侍奉主子。”瑮 “女郎的命……就是我的命……我要护她周全。” “呃……我的头……好晕!” 喝了酒的冯蕴并不好睡,半夜里口渴得紧,哑着嗓子叫大满小满要喝水…… 叫了好几声,才有门开的声音。 有人慢慢走过来,脚步声比平常重了许多…… 要是冯蕴没醉,是可以辨别出来的,那是男人的脚步。 可她醉了。瑮 当青瓷盏递到嘴边的时候,她懒得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就着对方的手,喝得很是畅快。 “我要……如厕。” 冯蕴头昏目眩,见仆女不动,自己站起来就跌跌撞撞地往虎子(马桶)那头走,咚一下,她撞到一个人身上,用力抓住对方的胳膊。 好结实! 她醉而不傻,当即退后一步,心生警惕:“是谁——唔——” 来人一把捂住她的嘴,将人半揽怀里才稳住她。 “别出声。”瑮 握在腰上的手臂力道很大,一股“雪上梅妆”清冽的香气幽幽入鼻,刻在骨子里的熟悉感在暗香中复苏…… 对一个上过沙场闯过尸山血海的冷漠将军而言,雪上梅妆的气味太过雅淡,不很搭,却可以恰到好处地遮掩他身上的戾气…… 上辈子冯蕴很喜欢这种香。 最初从裴獗身上嗅到,如见天物,爱若痴狂。 后来才知道,此香得来不易。 不说沉香老料和白檀丁香等物的名贵,便说制香用的梅花瓣尖那一点寒雪,就要无数人在大雪纷飞中忍寒受冻,只为采摘那花中雪点…… 因此她断定那不是裴獗会搜集的香。瑮 他不好此物,更不爱附庸风雅。 直到在李桑若身上也闻到这样的香气,才知世间唯有他们二人,用这雪上梅妆…… 那时候的冯蕴任性过,将名贵的香粉撒在榻上,笑着用足尖踩踏,印出七零八落的图案,然后整个人滚上去咯咯笑着示威,等着裴獗勃然大怒…… 不料他什么都没有说,将她从香尘里捞出来洗干净,狠狠要了她一宿,从此不再用此香。 后来冯蕴每每想到,都觉得懊恼可惜,也曾经尝试制香,终不可得,于是遗憾。 如今又一次闻到久违的雪上梅妆,她心神俱醉,不免恍惚失态,一时不知身在何方,凭着记忆用力攀附着眼前的男子,在他怀里小狗似的轻嗅两下,委屈怅然。 “你来接我了?”瑮 “不是不要了吗,为何又来?” 一声询问隔了两世忧伤。 忽而又笑,“做梦了……” 第19章 负不负心(加更) 如果不是醉了,冯蕴问不出这样的话。裹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她不该问。 但当面说不出的,醉得东倒西歪的她可以。 “你负我。”她眼眶发热,气恨地往那坚硬的胸膛撞过去,咬牙切齿,几近撒野,“为何要负我……” 她知道自己情绪有点大了,可酒是很好的催化剂,强烈地煽动着她的神经,她控制不住自己,就想这么干。 一拳拳锤在身上,裴獗伸手想制住她,掌心却刚好落在她腰上的伤口上,痛得她嘶声低呼,眼泪差点掉下来。 “好狠。这么多年,你一点没变……” 冯蕴望着男人眼里化不开的冷意,喃喃地笑。裹 “你实在是个坏的,很有些欺负人的本事……” 没有回应,裴獗似乎皱了下眉头。 冯蕴见他木头桩子似的,便又记起来了。 他不喜欢太过亲密…… 从她第一次侍寝,他就当她是个物什,用完就走,从来不动半分情意。 冯蕴恨从心生,冷冷嗤笑一声,扑上去搂住他精壮的腰身,密不透风地勒紧,带着酒气霸道地命令。 “抱我!抱紧些。”裹 裴獗身子倏地紧绷,眼底似有海啸般狂涌的火焰,手终是按在她的肩侧,刚要将人推开,冯蕴便滑不溜手地靠上来,紧紧贴住他,“你来,不就是想我了吗?” 手上的俏肩仿佛有千斤之巨,怎么推都推不开,男人微微往仰,避开她毫无章法的乱来。 “她不能满足你,对不对?”冯蕴望入那双冰冷的眼睛里,笑得不怀好意,“你怜惜她身子娇贵,不忍动她……对我,你就舍得……” 屋子里光线昏暗,一片寂静。 冯蕴看不见他皱紧的眉头,借着酒意气恼地声讨,一句句说得颠三倒四。 “我都离开了,被你抛弃了,我成全你们,为何还是不肯放过我?一定要我死……我死了你们才满意吗?” 男人冷脸沉沉,如若铁铸。裹 冯蕴见状更生气了。 “冷若冰霜,无情无义。不肯说话是吗,我偏要你说出来……”冯蕴眼神幽幽地盯住他,忽冷冷一笑,坏坏地扯住裴獗的衣裳,把他拉向自己,再顺势下滑熟练地握他要害。 “还装不装……嗯?” 裴獗后腰一麻,高大的身躯登时僵然而立。冯蕴一笑,像是意外又像是不意外,脸上慢慢浮出几分娇意。 “我就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明明不喜欢我……却可以对着我……硬……硬……硬来!” “松手!”裴獗呼吸停滞,低冷的嗓子像被酒气化开,带点喑哑的不耐。 他在生气。裹 每次都是如此。 但到了这个时候,冯蕴是不怕他的了。 再是愤怒再是生气,他都没有办法再克制,拿她从来无奈,疯狂的忍耐只会让他更难受,令冯蕴更开怀。她看不清裴獗的脸,单凭熟悉在他身上持续叠加,听他呼吸吃紧,笑容比方才更为明艳。 “我离开时久,这里可有让人碰过?” “冯氏阿蕴!”裴獗低头看她,极力按捺着喘急,双眼渗透着令人战栗的威压,俊容在这一刻格外阴森可怖,好像冯蕴再不住手,就要剁了她。 然而,冯蕴什么都分辨不清,她在跟自己的梦境搏斗。 “怎么不叫人家腰腰了……腰儿……腰腰……多好听……”裹 裴獗的脊背迅速被汗水打湿,从冰冷到烈焰,也不过须臾。作恶多端的手,妖娆肆意,紧紧相贴的娇躯,鼓鼓诱人、娇态横生,他被掐得止不住颤抖,额际青筋爆出,喉结滚动。 “再胡闹,我便……” “如何?你要如何?”冯蕴问得如妖如狐。 “……”长久的沉默,只有男人沉重的呼吸。 冯蕴不依不饶地笑,借着酒意将小性子释放得很是彻底,“说啊!说!我想听……” 前世经过人事,今生的她也不再是少女心。裴獗这一副诱死人的身材,让她玩得十分兴起,隐隐有些渴望,又有些害怕他的狰狞。罢了,反正在梦里无人知道,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须在意,为所欲为。 “难以出口?那我来替你说可好?你想得很,想狠狠的……”裹 “冯蕴,你可是疯了?”裴獗咬紧牙槽,仍是不免哼出声音,冷冷的警告变成无奈地低喘。 冯蕴不怕死地点点头,鸡啄米一般,将额际抵在他的肩膀。 “是……疯了,早就疯了。你生气吗?我知你不好惹,来啊,把我骨头拆了,给你心爱的女子熬汤……” 指腹刮蹭,衣料厮摩,她藤蔓般交缠上来,像只豁出命去的小兽,破罐破摔。裴獗呼吸凝滞,哪怕极力抑制,那一股骇人的力量仍然蓄势待发地想要冲撞上去,恶狠狠将他抛向崩溃的边缘。 “看清楚。我不是萧呈,无须在我眼前发癫!”裴獗近乎粗暴地捏住她的胳膊,将人扯离,冷冷盯住那双眼睛。 萧呈?黑暗里的声音满是怒气。 这个名字一入耳,冯蕴迷迷瞪瞪地笑着,脸上浮出怪异的愤怒,突然发狂地将人推开,“什么脏东西……也敢找上门来负我,给你脸了是吗……”裹 裴獗:…… 从极致的柔软到冲天的恨意,冯蕴变脸毫无征兆。 “萧子偁,你给我听好……” “从今往后,只有我冯蕴负人,断没有人可以负我!” 她面容冷艳,情绪波动极大,骂完推开他就跌跌撞撞往外走。 裴獗拦腰将她扶住,不料她突然扭头,张嘴就咬。 一声闷哼,裴獗吃痛,将人拎起来摁在榻上,压住她的脖子,气息粗重得仿佛要将人生吞活剥。裹 冯蕴呼呼喘着气,仍不知危险,挣扎几下爬不起来,头歪到一侧,无声的掉泪。 “不就想我死吗……杀了吧……你们都想我死……杀了我……一了百了……” 脖子上的禁锢,让那个重复了千百遍的噩梦再次冲入脑海,好似一张密密麻麻的蜘蛛网,黏住她,生生世世黏住她,摆脱不了。哪怕她已经重生、清醒,知晓一切,竟然还要困在网中,动弹不得,任人欺辱…… 冯蕴很是伤心,“杀啊……怎么不用力……” 酒液放大了她的情绪,重生来没有掉过的眼泪,在他面前肆意横流。 裴獗垂着眼看她,松开卡住她脖子的手,神色晦暗不明。 “腰伤何人所为?”裹 冯蕴将脸在软枕上蹭了蹭,把泪擦去。 “我,冯氏阿蕴凭本事弄的。” “……” 裴獗沉默片刻,又问:“何故如此?” 冯蕴吸了吸鼻子,“为帮裴獗筹粮。” “为何帮他?” “想做他的谋士。”裹 “为何做他谋士?” “不想做他的姬妾。” 这一次裴獗沉默了许久,低头靠近,呼吸好似贴在耳旁落下,很亲昵的距离,声音却冷得钻心: “为何不肯做他的姬妾?” 醒醒!为何不肯做姬妾? 冯蕴在脑子里问自己,声音迸出如同冷笑,“负我……抛弃我……看我惨死……你们要的只是我的身体……我的肚皮……生孩子……我不要……” 灵魂里的脆弱好似被尖利的刀子拉扯开来,冯蕴磕磕绊绊的话,将记忆全都混淆在一起,说得模糊不清,但很真切,把眼睛都哭红了……裹 裴獗愣是没有出声。 要不是那胸腔在剧烈起伏,身上就如同压了个死人。 “动一动,你动动呀。”冯蕴不舒服,推他。 裴獗深吸一口气。 身体的感官清晰致命,汹涌的欲望几乎就要破茧而出…… 恰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道冷硬的铁器钝响,如同兵器划破了夜风…… “左右包抄!将长门院围起来。”裹 是敖七的喊声,他发现了长门院的异样,带人捉贼来了。 紧接着,庭院里灯火骤亮,几乎照亮半个夜空—— 整个府邸的人都被惊动了! 梅令郎们刚吃了庆功酒,正是热血上头的时候,一听有人闯入长门院要伤害主子,一个个提着砍刀就飞奔过来。 “你们守在外间,没我命令,不许靠近。” 整个长门院里安静得没有声音,敖七怀疑仆女仆妇全被人放倒,心下绷紧,怕伤害到冯蕴,也怕这么多侍卫一起闯进去会坏了女郎的名声。 于是吩咐完,他握紧环首刀便蹑着步子靠近房门。裹 夜风从廊下拂过来,敖七的手刚试探性放上去,木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 敖七心里一凛,迅速出刀,不料胳膊被人一把抓住。 “大胆小贼——” “是我。”没有情感的声音,满是威慑。 第20章 遐想反噬 敖七呆立当场,胳膊好似都软了,腰刀掉落在地。缼 “敖侍卫!”外面有人在唤,在询问他的情况。 敖七与那双黑眸里的幽光对视,清了清嗓子,道:“无事。仆女吃多了酒,睡沉了,已让我唤醒起来。女郎也已安稳睡下,你们都退出长门院去!” “喏。”侍卫们陆续往外走。 敖七身躯僵硬,许久没有给裴獗行礼。 他是裴獗的外甥,自然不会像普通兵士那样惧怕,但从前不会这样。裴獗是他眼里最强大的存在,每次见到就像一只双眼发亮的小狼,恨不得扑上去摇尾…… 这次他有点打焉。 裴獗:“安渡城的事,为何不具实上报?”缼 敖七垂下头,想辩解几句,又开不了口。 “没想到这点小事,会惊动舅舅。” 裴獗有一双冷漠的眼睛,因此即便他五官生得极其俊朗,却很容易让人忽略这一点,只会在那股强大逼人的气势下情不自禁地紧张。 “女郎做这些,是为给北雍军筹粮。外甥以为,以为不算什么大事。” “不算大事?”裴獗看着他。 微妙的气息在寂夜的暗光里流动。 “敖七,你犯下大忌。”缼 沉默一瞬,敖七双手抱拳。 “请将军责罚。” 他做好了挨打的准备,隔着帘子的里间却传来一阵细碎窸窣的响动。 是冯蕴含糊的声音:“大满,小满?” 她说着便朝他们走了过来,降纹帐里的声音仍带酒气,但比刚才好像清醒许多。 “惯得你们毛病,人呢?” 敖七和裴獗对视一眼。缼 这是女郎的起居室,不论是他还是大将军,大半夜贸然出现在这里,都是登徒子行径…… 一个人被发现被鄙夷,两个人同时被发现? 那就更是遭人耻笑了。 冯蕴的脚步渐近,只要一抬手撩开那层降蚊帐,就看到他和裴獗,敖七只觉气血上涌,心跳几乎快要从嗓子眼里嘣出来…… “女郎……” 手臂突地一紧,裴獗拽住他往外一拉,齐齐窜出去。 敖七被大力拉扯,站立不稳,差点撞在柱子上,待他反应过来再回头,只见一道黑影如猎鹰般疾掠而去,几个起纵便消失在长门院的梅林里……缼 徒留他一人,站在冯蕴的房门口,傻子似的迎接冯蕴疑惑的质问: “敖侍卫?” 敖七:…… 冯蕴皱眉,揉着闷痛的额头。 她方才好像看见裴獗了,但为什么会是敖七? 又问:“敖侍卫怎会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敖七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缼 冯蕴歪了歪头,指向里屋的几个仆女,以及掉落在地上的,敖七那把明晃晃的环首刀,“长门院遭贼了?” 敖七张了张嘴又无奈闭上,恨不能没有长嘴算了…… 深更半夜,女郎居室,仆女晕睡,他一个外男闯入,这是要做什么恶事? 舅舅! 何故害我? “敖侍卫?”冯蕴眯眼。 敖七的脸很漂亮,但棱角柔和,没有攻击性,唇珠的位置微微上翘,傲娇娇的有点稚气,尤其眼前,他好像在生什么气,又好像受了什么委屈……缼 冯蕴有点想欺负他,手痒,又忍住,扶住门框腿脚无力地将身子倚上去。 “敖侍卫什么时候变成锯嘴葫芦了?” 女郎倚门而望,眸若秋水,敖七一张脸涨得通红。 “我,我出来巡夜,听到女郎屋里有动静,就过来看看,喊了好几声,没有人应,我怕出事,这才斗胆破门……” 有动静?冯蕴撑着头使劲地想…… 方才那荒唐而模糊的景象当真是幻梦吗? 皱眉看着少年郎,冯蕴偷偷用力拧一下自己的腿,疼痛让她更清醒了些许。缼 “吃得这样醉吗?” 敖七看她自言自语,尴尬地笑了笑,想说点什么,只见冯蕴突然冷着脸回去,拿起桌案上的凉茶,往大满和小满的脸上泼去。 二女悠悠转醒,甩甩头上的水渍,睁眼看着眼前的人,吓得激灵一下,忙不迭地匍匐在地,朝冯蕴磕头认罪。 冯蕴有点累,伸出手,“起来扶我。” 敖七稍稍松口气,说一声告辞,灰溜溜的退出来。 梅林寂静,早不见人影。 —缼 坊间都知晋齐两国大战在即,但北雍军近日却有些懈怠。除了日常巡逻,戍营,其余人两日一轮训练,裴獗甚至会到各大营里盯着他们休息…… 今日不同,裴将军大半夜从安渡城打马回营,二话不说将营里将士喊起来,列队苦练,一直到东方见白…… 他也没惯着自己。 马下一把辟雍剑舞得风雪不透,马上骑射百步穿杨。 汗水从额头滚落,半湿的衣裳紧贴在身上,他半刻不停,双眼红透,杀气混着汗珠淌下,上马下马矫健如鹰,令人不敢靠近…… 濮阳九在场外看了许久。 看他舞剑、骑马、疯狂射箭,看他不动声色地练别人,也练自己,双眼都快迸出好奇的火光来了。缼 一直到裴獗回营歇下,濮阳九这才跟上去。 “妄之又犯病了?很是难熬?” 裴獗正在擦头上的汗,看了濮阳九一眼,“我没叫医官。” “脸色这么臭,看来是无功而返。”濮阳一只手撑在他案侧,看着他阴郁的脸,笑得没点正经: “性也者,汝之本体也。积多不散,结而成渊。稍有遐想,欲便反噬。再这般压抑下去,你往死里练也没有用……” 拨开他越靠越近的脸,裴獗冷声,“庸医!” “不解风情。”濮阳九叹气。缼 裴獗少年时,就有人往他身边送侍妾,要什么样的没有,从来无人拘着他,他都不肯多看一眼。 昨夜听闻冯蕴夜会云川世子淳于焰,这人冷着脸便打马回安渡去,濮阳九还当他突然开了窍,哪知,又冷着脸回来了…… 濮阳九好奇,“你说那冯氏女,何故招惹淳于焰?” ——为帮裴獗筹粮。 那一声清哑的叹息如在耳侧。 裴獗眉目森冷,朝濮阳九勾勾手。 濮阳九靠近:“如何?”缼 裴獗道:“听闻淳于世子好男风……” 濮阳九抬头看着他,露出疑惑,但见裴獗眉梢微动,“你去打探。” “……”这是什么命令? 濮阳九看着裴獗那冷肃的面容,不敢相信这是在玩笑,尾椎麻酥酥怔愣半晌,这才发现被报复了,分明是故意损他。 “不问了不问了,反正受罪的不是我兄弟……” 说罢瞥一眼,见裴獗不理会自己,心里那股劲仍是下不去。 于是濮阳九又厚着脸皮,一点点挪到裴獗的面前,双手肘在桌案上,诶一声。缼 “有桩怪事,望兄解惑。” 裴獗低头翻看文书,一言不发,神色颇为冷漠。 濮阳九眯起眼睛问他,“你说你不好女色,旁人献美从不肯受,为何冯敬廷献上女儿,你就破例收下?” 又问:“以我对妄之的了解,兄不会轻易承这个情。这当中……不为美色,就是有别的目的?” 濮阳摸着下巴,将裴獗打量了个遍,脑子飞快转动。 “难道妄之和冯氏女,有渊源?” 一个在南齐,一个在北晋,不应该啊。缼 濮阳九摇摇头,“不为美色,又无渊源,古怪……” 他习惯了在裴獗面前自言自语,并不期待有回应。 不料,裴獗突然抬头,问他:“你信世上有先知吗?” “嗯?”濮阳九愣住,“所谓先知,不都是招摇撞骗吗?” “冯氏女便是。”裴獗道。 濮阳九从惊讶中回神。 当初得知裴獗收下冯敬廷的女儿,他也好奇打听了一点冯家的事情,这女郎幼时确实有先知之能,当时震惊台城,被人称妖,甚至差点丧命,长大后就泯然于众了。缼 濮阳九知趣地笑道:“原来妄之……当真是重才不重色啊!” 裴獗久久不语,眼神盯着文书,目光复杂,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第21章 笑纳姬妾 这一夜,冯蕴睡得很不踏实。葻 一会是裴獗一会是萧子偁,好像还拔了会萝卜,挺大一个,握不下,拔不出,迷迷糊糊醒醒睡睡,等看到阳光金灿灿地透入纱帘,这才相信梦境彻底过去了。 长长纡一口气,她唤来小满。 “梳个惊鹄髻吧。” 小满大满以前不在内宅侍候,佩儿环儿四个又是府里手脚最笨的仆女,所以才被陈夫人指派到冯蕴的房里侍候。以前的媚香阁,就是太守府“老弱病残痴蒙傻呆”的集合地,几个仆女嘻嘻哈哈地笑着,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给主子梳出满意的发髻,雀跃不已。 “女郎娇美!” “仆女从没见过比女郎更出挑的女子!” 冯蕴扶一下鬓发,对着铜镜左右看看。葻 “阿莹不美吗?” 仆女们连连摇头,“十三娘美得小气,不如女郎绝艳!” 以前这些话她们是不敢说的,现在府里不再是陈夫人做主了,冯莹也不会再踩在她们家女郎的头上,这才敢说出实话。 等冯蕴梳洗打扮好,朝食便上桌了。 冯蕴的食案上有汤饼和白粥,其它仆女杂役全吃麦饭。因为麦麸脱得不干净,煮出来的麦饭便有些粗糙难咽,但这些,已经是眼下顶顶好的食物了。 至少可以管饱。 “有一口吃,我等已是好命。”葻 “外间树皮都快啃光了,我们还有粮吃呢。” “是女郎救的我们。” 冯蕴在里屋默默听着,推开了窗,大声道:“一会让灶上炙两斤腌肉,再取些细面来,蒸一笼面起饼,喂养你们的好嘴。” 又吃肉? 昨日刚吃过肉啊。 这日子怕不是要美死? 众女齐声欢呼,“女郎好哄!”葻 高兴过了,一个个隐隐又有些担忧,怕好日子不能长久。毕竟女郎也在寄人篱下,要看大将军的脸色呢。 况且,大将军至今没有回府,没有宠幸过女郎。她们害怕好日子只是一场幻梦,转眼又要回到那冰冷阴森的大牢…… — 从小暑到立秋,是一年最炎热的时候。 朝食结束,冯蕴就带着人出了府。 她要盘点一下冯敬廷留在安渡的家产。 城外的田庄和土地,不知朝廷如何处理,暂时没有办法动手,但城里的铺子她觉得大有可为。葻 以前冯家幺房由陈夫人掌家,陈氏出身好,不缺吃穿,对钱物不太上心,心眼全用在怎么拿捏冯敬廷、对付冯蕴去了,幺房的产业在她的手上,败得厉害。 在安渡郡,冯家经营得最好的是玉堂春,一座清漆粉饰的酒楼。破城前,玉堂春由冯家的管事打理,战事一起,已是人去楼空。 另外有几个铺子租赁给了旁人,目前有一半空置。 大部分铺子没有打砸的痕迹,搬不动的家伙什都还在,就是里面的东西被洗劫一空,一看就不是北雍军的作派,而是内贼自盗。 但逃的逃,走的走,如今也找不着人。 为了积富发家,冯蕴准备安排人手将铺子清理洒扫出来,等立秋后晋齐两国的战事尘埃落定,再择日开张。 只是眼下,人手很是不足……葻 冯蕴正愁这事,方公公带人来了。 两辆画屏锦绣的香车,载着林娥、邵雪晴、苑娇等十六美姬,每人带两个仆女,在二十余兵士的护送下,浩浩荡荡地停在府门,一个个华衣美服,打扮得娇艳夺目。 “秉承太后殿下旨意,赏裴大将军安渡郡府邸一座,姬妾十六,仆女三十二……” 世家豪族府上,蓄养三五美姬是常事,圣上给有功的臣子赏赐姬妾更是惯例,但一次赐下十六个之多,在大晋朝也是前所未有的事。 府邸是现成的,姬妾和仆女都带来了,但粮食不见一石布绢没有一匹,李太后的用心,可不止借花献佛那么简单…… “来啊!上将军府匾额。” 太守府的牌匾被冯蕴摘去以后,一直空着。葻 方公公大手一挥,几个兵士便嘿咻嘿咻抬上来一个黑漆金字盖着御印红戳的匾额,上书“大将军府”四个大字,庄重肃目。 “都看好了,这是裴大将军在安渡的私宅,尔等好好侍奉大将军,不要让人鸠占鹊巢,认错了主子。” 原府上的人寂静无声。 十六美姬齐齐拜下,“妾等谨遵太后殿下旨意。” 方公公满意地看着冯蕴脸上表情变幻,又是当众一番叮嘱,安排姬妾入府。 林娥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下巴都抬高不少,“公公放心,妾定不负太后殿下所托,好好调教诸位姐妹,好好侍奉大将军。” 方公公眉头跳了一下,斜睨着她。葻 该女蠢笨至极!太后殿下是让她来“侍奉”将军的吗?是要恶心冯氏女郎啊。 不过,林娥的话能让冯氏女不舒服,方公公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然后一脸嫌弃地问冯蕴。 “冯姬可有话说?” 说吧,哭吧,最好嚎哭起来,他才好回去交差。 方公公满怀期待,冯蕴却盈盈一福。 “妾领旨,替大将军谢过太后殿下。” 方公公眉心又是一抽。葻 这叫什么话?好似她是这府里的当家主母一般。 这个冯氏阿蕴当真厚脸皮,不好应付。 方公公盯着冯蕴瞧,冯蕴也似笑非笑地看他,对他的来意了然于胸。 大将军不在府上,这是做给谁看的? 甘愿给心上人塞十六个美娇娘,一般女子可做不到。李桑若真是又狠又大气,怪不得有能耐染指江山成就大业。 既如此,她就帮裴獗笑纳了吧。 等方公公一走,冯蕴马不停蹄地把林娥、邵雪晴和苑娇等十六人以及她们的仆女全部叫到青山堂,指派她们去铺子上清理杂物,洒扫出工。葻 “到了将军府,就得按府里的规矩办事。” “这世道的粮食,可不是白吃的!” “将军府不养闲人!” “要吃饭,就得干活。” “谁不听吩咐,就给我饿肚子。” 冯蕴安排得和颜悦色,连十六美姬今后的名号都想好了。这个“胡饼西施”,那个“牛肉貂蝉”,依她们的美貌,不愁她的店面不风光…… 林娥来府前是存了心思的,一朝登天变凤凰的戏文哪个不爱?谁料,将军根本就不住府里,她们连将军的面都见不着,还要被冯十二磋磨。葻 众姬妾满腹怨言,却拿冯蕴毫无办法。 府里的侍卫都听冯蕴的,上下全是冯家人,冯蕴就是将军府的土皇帝,说一不二。唯一能给她们撑腰的大将军身在大营。莫说他不一定会管,就算要管也鞭长莫及。 “长门院那位真是疯了!” “妾等要让冯十二给欺负死了。” “少说两句吧,往后姐妹是要一起侍候大将军的人。十二娘是世家贵女,身份尊贵,性子跋扈些也应当,能忍就忍吧。” “冯十二又不是将军夫人,凭什么这样对我们?” “哼!她何止不是将军夫人?姐妹们且好好思量,我等是太后赏赐给将军的姬妾,有名有份有太后旨意,名正言顺。冯十二有什么?她什么都没有,顶多算是一个不要脸的外室……我们分明要高她一头,她却觍着脸踩到我们的脸上?”葻 “阿娥莫再提了,我等雀鸟何故与鹰隼争锋?还是快干活吧。” 大将军府里,冯蕴抱着鳌崽,休闲自在地摸着它厚厚的脚垫,听阿楼汇报那些姬妾私下里的谈话,笑得十分开怀。 “饿饭!” “骂我一句,饿一天。” “骂我三句,饿三天。” “说我好的,有赏……重赏!” “赏什么让我想想,就赏将军初夜好了。”葻 “还有,那两个说话好听的小美人,就不要干粗活了,安排去帮庄容刺绣制衣吧,把肤色养得再水灵些,将军回府看上,就有福气了……” “……” 阿楼年纪轻轻,快要笑出皱纹来了。 他喜欢如今的十二娘,远胜当初。 这个十二娘比男儿有担当,做的事说的话,桩桩件件都让他们心服口服,跟着她的人都觉得日子有了盼头,甚至天天都盼着长门院来命令。有令一出,一个个便血液沸腾。 但阿楼也担心。 不把太后赐下的姬妾当回事就算了,还饿饭哪里能行? 葻 第22章 恶女阎王 今日的绿柳院,很热闹。峥 林娥在开饭前被人带出膳堂,关了起来。 她在里间哭闹,将木门摇得砰砰作响。 “开门!你们开门啊!” “冯十二娘,你怎可如此对我?” “我领太后旨意前来侍奉将军,不是你的仆役。” “开门开门!我是大将军的姬妾,我要找将军评理,找太后评理……” 院里,一群看热闹的仆女和杂役,指指点点。峥 邵雪晴、苑娇和其他姬妾也都安置在这个院子,她们眼睁睁看着林娥被两个壮汉锁在房里,心里冰冷冰冷的,后怕不已。 阿楼拿出大管事的派头,清了清嗓子,大声道: “林姬带头闹事,不奉将军府家规,本当饿三日,关押三天。女郎念其初犯,格外开恩,勒令闭门反省一日。” 说完,他回头朝冯蕴行礼。 “十二娘,可还有别的交代?” 天气热,冯蕴穿了身薄薄的宽衫大袖,坐在柳树下,身侧跟着环儿和佩儿,两人拿着蒲扇,对着她扑哧扑哧地扇风,衣带飘起来,好看得仙女似的。 她的声音在酷暑下,听来也有点慵懒。峥 “再有违者,一律从重,不再轻饶。” 阿楼点点头,担忧地看一眼紧闭的小院。 原本女郎要连同其他姬妾一起处罚的,亏得他晓以利害,女郎这才听劝,只关了带头的林娥一人。 但阿楼还是很不放心,“上次在府狱,十二娘已然得罪了太后,这事再传到太后耳朵里,只怕……” 冯蕴淡淡开口,“我自有分寸。” 又不耐烦地接过佩儿手上的蒲扇,用力猛扇几下,望着树顶的阳光,“出一身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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