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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背着谢知微,一步一步地走出了闺房。 谢知微的盖头在轻轻地晃荡,流苏不时地扫过陆偃的脖子,谢知微双手扶在大哥哥的肩上,听到他说,“湄湄,将来若是阿恂欺负了你,一定要跟我说,别人收拾不了他,我能!” “嗯!”谢知微的泪水终于还是忍不住滚落下来了,滴在陆偃的脖子上,滑进了他的衣衫里。 “别哭,仔细把妆哭花了,就不好看了!”陆偃走在谢家的夹巷之中,来观礼的人都远远地看着,只见青年的眼中似乎有泪花闪动,昔日里妖冶的双眸,此时染上了一层红的底,宛若盛放的彼岸花,依旧有着摄人心魂的魔力。 “大哥哥,你一定要好好的,平平安安,一定要这么护着我一辈子的。” “嗯,会的,我和阿恂也有很多约定,将来我们一起去西疆,所以,不要哭。我这一生命不由己,身不由己,即便有来世,我依然也只能选这么一条路,这一切都是天意!” “我知道了!”谢知微紧紧地抿着唇,她抬起头来,从流苏的缝隙里看到了前面,祖父和爹爹等都在等着,今日,满京城的人都看到了,权势熏天的东厂督主,从闺房里背出了谢知微,将她交到了宸王殿下的手里。 谢知微给祖父、外祖母还有父母分别磕头,由陆偃抱着出了门,将她送上了花轿。 萧恂一身大红喜服,骑着高头骏马走在花轿的旁边,他志得意满,不时地偏头看向花轿,偶尔风吹过的时候,他能够从撩开的窗帘间隙里看到谢知微的盖头随着轿子微微起伏,她白皙的小脸便会落在他的眼中。 她左手拿着御赐的如意,右手抱着象征平平安安的宝瓶。 花轿绕了半个京城,于吉时落在了襄王府的门口,萧恂站在大门口,朝轿门射上了三箭,不等喜娘上前扶谢知微,他就迫不及待地跑过去扶着谢知微下了花轿。 “湄湄,小心脚下!”萧恂体贴地牵着她的手,将轿门压低,让她平平稳稳地跨过轿门,又跨过了火盆,指点她过了襄王府高高的门槛,一股喜悦涌上心头,他的宝贝儿媳妇终于进了他的门了。 襄王也是笑得合不拢嘴,正堂的上位,只坐着襄王一个人,襄王妃不在,礼部尚书高喊着“一拜天地,二拜王爷,三夫妻对拜”全程没有襄王妃什么事儿。 谢知微觉得能够理解,襄王乃是昭阳帝的弟弟,身份高贵,他冒着砍头的危险,护住了寡嫂和侄儿,有资格受拜! 可襄王妃有什么资格让昭阳帝唯一的嫡子朝她下跪? 若说襄王妃曾经抚养过萧恂,那便算了,可她并没有,且一直视萧恂为眼中钉。 “送入洞房!” 礼部尚书高昂的嗓音喊过之后,萧恂便牵着新娘子的手,过了临时打开的穿堂,进了凝晖堂的院子,将她送进了他们两人的婚房。 屋子里,喜娘已经捧着一个托盘等着了,托盘上是系了红丝绦的一杆新秤。 将谢知微扶到床上坐好后,萧恂不等喜娘安排,就径直拿了秤,将谢知微的盖头挑起来。 谢知微只觉得眼前一亮,龙凤喜烛的烛火照耀下,她抬起头来,一双潋滟的桃花眸如会说话一般看向萧恂,她这才发现,萧恂真的是生了一副天造地设的好皮囊。 少年一改往日束着马尾的装扮,头发用红色的丝绦束在头顶,剑眉星眸如画描,好看的凤眼里,如同夏日里盛满了整个繁星的星空,明亮恣意,欢喜如春日枝头的杏花。 他,穿过了万千人海,来到了她的身边。 “阿恂!”谢知微如在梦中,唤着同样在梦中的少年。 萧恂眼中的谢知微,已是美得无法形容了,如远黛一样的眉,迷人的桃花眼里,只装着一个穿了大红喜服的他,她与他深情凝望,她肤白如雪的脸上,轻轻绽放出如牡丹盛开的笑容,他的鼻端已是嗅到了整个春天。 “湄湄!”萧恂一把握住了谢知微的手,就要拉她起来拥抱。 旁边的喜娘“哎呦”一声,羞得脸都快红了,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迫不及待的新郎官,忙制止道,“王爷,礼还未毕,王妃可不能离床呢!” 床上撒满了花生、桂圆之类的干果,谢知微往一边挪了挪,萧恂与她并肩坐,喜娘将两人的袍摆系在一起,打了结。 丫鬟端上来两只玉嵌金合卺杯,杯中装了小半杯桃花酿,乃是谢知微亲手酿的酒,桃花的香味弥漫在拔步床内,萧恂将一杯酒递给谢知微,自己端了一杯,先喂给对方喝了一口,这才交臂,彼此一饮而尽。 第591章 合卺 这桃花酿乃是陈酿,在桃花树下放得久了,醇香浓郁,酒劲儿也大,谢知微饮了一小杯,一双桃花眸便迷离起来,只觉得满屋子大红喜色的映照下,眼前这个少年着实好看,如桃花树里走出来的妖精。 “阿恂!”谢知微呢喃一句,简直是要了萧恂的命了,他素来不是个怕事儿的人,凑上来就要吻谢知微,被谢知微头上的珠翠九翟冠戳了一下额头。 “阿恂,好重!”谢知微眯着眼睛,扶了扶头上的冠,皱着眉头,一脸嫌弃。 萧恂稀罕她这小模样稀罕得不得了,忙双手扶着冠,往上一提,准备摘下来,却听到谢知微一声惊呼,“阿恂,我的头发!” 萧恂不会摘这玩意儿了,但也体会到了有多重,不由得抱怨道,“谁弄得这玩意儿,比将士们手里的兵器都还重,顶在头上脖子不疼吗?” “疼啊!”谢知微已经迷糊了,她揉了揉脖子。 萧恂喊了她的丫鬟进来,吩咐道,“礼毕了,把你们姑娘头上这玩意儿摘下来,再服侍她换身轻便一点的衣服。” 谢知微醉得懵懂了,笑嘻嘻地望着萧恂,“阿恂,你真好!” 萧恂满意地摸了一把她的脸,结果摸了满手脂粉,顿时有些嫌弃,在喜袍上抹了一把,凑过来哄着谢知微,“湄湄,你不涂这么厚的粉脂就很好看了,咱们把这个洗了,好不好?” “嗯!”谢知微很是乖巧地点点头,她今日着实是累了,又喝了点酒,眼睛都睁不开了,一双眼睛眨呀眨,萧恂看得心动不已,按着她的后脑勺就吻了下去。 门口,元嘉和绫华进来了,见此,顿时没眼睛看,元嘉在门上敲了敲,轻咳两声,“皇兄,该去敬酒了!” 谢知微循声看去,看到了元嘉和绫华,便将萧恂推开,惊呼道,“元嘉姐姐,绫华姐姐!” 两人走了进来,元嘉笑道,“微妹妹,打今日起,我们该唤你一声五皇嫂了!” 谢知微笑道,“玄桃,赏!” 绫华见此不对,再一看,谢知微醉眼迷蒙,一双眼睛亮得如泛着波光的湖水,分明是喝醉了的样子。 “五皇兄,你好不厚道,你怎么能把微妹妹灌醉了呢?”绫华跳起来了,指责萧恂。 萧恂嫌弃这两个妹妹多事,今晚,可是他的洞房花烛夜,这两人跑来做什么? 绫华的手指头快戳到他鼻子了,萧恂一把推开,“你们俩,知道什么?要么去前面坐席,要么你们俩赶紧回宫,别在这儿碍事。” 元嘉想到方才她们进来的时候,萧恂不就在欺负谢知微,义正严词道,“五皇兄,微妹妹年纪还小,还未及笄,你不能那啥……那样欺负她。” 三人还在争执,谢知微已经靠着床头睡着了,身子慢慢地朝下滑去,玄桃忙接住了她,给雨晴使了个眼色,雨晴给姑娘脱了鞋子,两人将她挪到了床上躺好。 三人见此,都不说话了,元嘉和绫华想着就算要制止萧恂做什么,今晚上也没有必要了,难不成萧恂还会把微妹妹喊醒不成? 两人毕竟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把一些事儿想得太简单了些。 不过,萧恂自己还很年少,他心思不曾放在女色之事上,也不曾经过事儿,他今日能够娶到谢知微,对他来说,已经是心愿得偿,等他敬完了酒回来,看到躺在床上睡得香甜的谢知微,心里咕咕咕地冒着甜蜜蜜的泡儿,觉得舒畅极了。 只于他一点不太习惯的是,满屋子都是谢知微身边的丫鬟,他自己的小厮墨痕如今也不方便进出后院了,萧恂让丫鬟给他担了水,放在耳房里,自己沐浴一番后,来到了内室。 谢知微躺在床中间,萧恂小心地将她往里头挪了挪,卡在床沿躺下,将就着躺下。 这一.夜里,谢家的扶云院却是愁云惨淡,送走了宾客之后,整个谢家就冷清下来了,大红灯笼还没有收起来,但人去楼空的凄凉却是笼罩在谢家的上空。 谢明溪哭得不能自已,袁氏坐在窗前抹眼泪。 谢元柏坐在桌边握着一盏茶就跟痴了一样,今日,谢知微去向他辞行的时候,他堂堂武将,差点没有哭出来,生怕惹得谢知微伤心,强撑着不敢哭更加不敢笑。 “我要大姐姐!”谢明溪的嗓子喊得满院子都听得见。 昔日里人声鼎沸,最为热闹的倚照院,如今只留下了几盏红的灯火在夜风中摇曳。 良久,谢元柏才道,“世人重男轻女,并非是因为女儿嫁出去了就不是自己家的人了,你瞧瞧,今日,这会儿不知道襄王府多热闹呢,唉!” 袁氏强行收拾起了心情,“老爷,您也别想左了,湄湄虽嫁了,可还是你我的女儿,后天,她就要回门了,家里又要热闹一番呢,早些歇息,明日我还有一天要忙呢。” 谢明溪还在扯着嗓子哭,袁氏气不打一处,“你这是男子汉的做派吗?你大姐姐平日里就是这么教你的?你瞧瞧你哭成什么样儿,你要想你大姐姐了,后日一大早,你随你大哥哥去接你大姐姐回来。” “真的吗?我能去把大姐姐接回来?”谢明溪顿时欢喜得又笑了,继而又垂头丧气,“还有一天时间呢,早知道我今日就跟着大姐姐去襄王府了,我后日陪她一块儿回来。” “你大姐姐平日里出门,之前去秋狩,一出去就是好些日子,也没见你惦记成这样!“ “那能一样吗?这次,大姐姐嫁出去了,以后就再难得回来了!”谢明溪说着,嘴一瘪,又想哭了。 谢元柏拎起了他,往外一扔,“出去吧,赶紧回你院子里去,我跟你娘要歇下了。” 袁氏顿时颇为尴尬,她一向以来,都很害怕谢元柏会嫌弃她生的儿子,今天,谢明溪算是给她丢了个大脸,是不是因为这样,老爷才会把儿子跟扔破烂一样地扔出去? 夜里,躺在床上,袁氏忍不住道,“老爷,湄湄一向很疼爱溪哥儿,如今出阁了,溪哥儿才这么难过,伤心呢!” 第592章 花烛 谢元柏笑了一下,“他们姐弟能够如此友爱,是最好不过的事。夜深了,睡吧!” 谢知微半夜里渴醒了,她如往常一样,喊道,“玄桃,水!” 身边有点动静,不一会儿,她便被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温润的茶水到了她的嘴边。 谢知微迷蒙着喝了一口,彻底醒过来了,她入目便是大红色的帐子,龙凤喜烛的光将满室映照得一片火红。 谢知微意识到了什么抬眼朝身后的人看去,看到了一双俊美无俦的眉眼,是萧恂。 她大婚了,以后要和这个人同床共枕一辈子。 萧恂将谢知微没有喝完的茶水一饮而尽,将她放在了床上,自己起身去放了茶杯。 复又回到了床上,谢知微朝里头挪了挪,少年便跟着她也挪了挪,一床被子,盖了两个人,两人的胳膊并排着放着,挨得紧紧的,谢知微很是不自在,她闭上眼睛,假装自己睡着了。 好在,萧恂一动不动,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萧恂绵长沉稳的呼吸声,她的一颗心也跟着平静下来,渐渐地沉入了梦乡。 她没有看到的是,等她睡着了,身边的人又醒来,睁开眼睛,就着烛火盯着她看,痴迷不已,一.夜天亮。 卯时时分,门外便传来了丫鬟的声音,“王妃,该起了!” 萧恂一个激灵坐起身来,他四处环顾一下,不耐烦地道,“本王又不要早朝,喊什么喊?” 雨晴很是委屈,忍不住道,“王爷,王妃昨日里交代过,今日一早要敬茶,要早起!” 萧恂翻身睡下,他一宿没睡,激动过后,便有些疲乏,“敬什么茶,等睡好了再敬茶,你先下去!” 雨晴咬了咬唇.瓣,急得跺脚,看到秋嬷嬷来了,忙迎上去,道,“怎么办啊?嬷嬷,要是郡主起迟了,耽误了敬茶,岂不是要叫人笑话?” 秋嬷嬷按了按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不急,既是王爷发话了,王妃自然是一切都听王爷的。” 谢知微一觉睡到了辰时时分,要不是尿憋醒,她都还不会醒来,看到窗户之上透着的光,谢知微急得声音都变了,“玄桃,秋嬷嬷!” 萧恂在她身边翻了个身,一把扣住她往怀里拉,“湄湄,别急,再陪我多睡会儿。” 谢知微想都不用想,便知道必然是他把来喊她的丫鬟撵了出去,不由得气急道,“你看到谁家的新媳妇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的?” “我家的,我娘说了,今日晌午后去给她敬碗茶就是了,不着急,都有我呢,我不让你起身,你敢起?” 谢知微心说,王爷威武,可也不敢把他的话当真,手忙脚乱地推开他,又从他身上要翻身下去,不小心被被褥绊住了,差点一头栽下床去,萧恂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一把抢住,只好跟着她一起起身。 谢知微披着一件夹袄,要学媳妇给相公穿衣服,结果,将萧恂好好一件锦袍差点扯破了,萧恂见她急得额头都是汗,捉住了她的手,“好了,这种事儿,闲来无事当闺房乐趣就行了,别听那些酸儒们胡说什么《烈女传》《女论语》之类的,觉得服侍相公是天经地义的,我娶你回来,是为了宠你,不是叫你伺候我的!” 谢知微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萧恂,纠正他道,“《女论语》并非是儒家所著,再说了,谢家的女子从来不读这些,唯有犯了错误,才会被罚抄。” 萧恂一听乐了,“那你们谢家姑娘平日里读什么?” “兄弟们读什么我们才读什么,闺学里素来是琴棋书画,读书的话,先生们大多不爱教这些,大约是怕解错了,会惹得主家不高兴。” 萧恂明白了,谢家多两榜进士,甚至代代出头甲,闺学里请的都是女先生,自然不会教谢家姐妹读书了,万一解错了,惹得谢家人不高兴不说,多丢人啊! 谢知微梳洗完了,正要拉着萧恂出门,萧恂却说肚子饿了,要用过早膳才去。 百灵正迈过凝晖堂的门槛,过来了,给二人请过安后,如往常一样对谢知微道,“王妃,襄王妃那边人已经到齐了,大家都在那边的屋子里用早膳,也没有等王妃和王爷,王妃和王爷不如用过早膳再过去。” 谢知微很是尴尬,偷偷地瞥了萧恂一样,生怕萧恂对百灵的做法有想法,谁知,萧恂多看了百灵两眼,笑着对谢知微道,“湄湄,你这个丫鬟,若是生成个男儿的话,倒是极好的斥候种子。” 百灵惊喜不已,飞快地朝萧恂福了福身,“多谢王爷夸奖!” 如此一来,她还来劲儿了,对谢知微道,“王妃,听说今日襄王妃不到卯时就起身了,等着王妃过去敬茶,谁知,王妃一直没有过去,后来被襄王爷嘲笑了一番,襄王也也才起身不久,说新媳妇敬茶,连路都摸不着,若是儿子不肯起,新媳妇如何敬茶?” 有一句话,百灵没有说,听说,襄王爷还加了一句话,“不是自己养的,不知道脾性”,这是在说襄王妃呢,原本是想趁机给王妃小鞋穿,结果,反而让自己下不了台。 萧恂吃饭很快,谢知微匆匆忙忙吃了个半饱,萧恂要她吃饱了,才走,没办法,谢知微只好又多吃了两个蒸饺,这才在萧恂的带领下,出了东院这边的仪门,进了王府东边的角门,从角门里进去,过了大厅,穿过内仪门,进了后边的五间大正房。 襄王爷和襄王妃已经在上座坐好了,两侧首次位分别是王府的三位侧妃,因容侧妃没有来,左手第一位置空着,底下一溜儿是两个哥儿,四个姐儿。 “这可总算是来了……” 襄王妃的话还没有说完,襄王爷两只手在大.腿上一拍,起身道,“走,我带你们进宫,先去太庙上香,再去给皇太后磕头,你们都用过早膳了吧?” “用过了!”萧恂道。 襄王妃一下子急了,“王爷,难道不认亲了吗?” 其他的几个侧妃们也都很惊讶,人人都专门打扮了一番,谁都想在今日的认亲仪式上出点风头,纷纷打量着谢知微。 第593章 敬茶 “你也是亲王妃,郡主也是亲王妃,阿恂这个亲王在朝中的地位不比我低,难不成你还真打算让两个孩子在你跟前跪下来给你磕头?”襄王嘲讽道。 话虽如此,可是,国礼固然如此,家礼难道就不顾了吗? 襄王妃正要说话,余侧妃在一旁笑道,“王爷的话有道理,大公子虽是晚辈,可我们这些长辈们哪里为大公子出过一点力?不拖后腿就不错了,自然是当不起郡主敬这盏茶。” 襄王听了很高兴,根本不看襄王妃黑漆的一张脸,赞赏地道,“你这话说得在理,逐日都是你最懂事了。” 余侧妃笑道,“自然,王爷平日里都是把这话放在嘴边,妾身们是头猪也该听懂了。” 这是在骂襄王妃蠢得连猪都不如吗?襄王妃气得直哆嗦,但不好在谢知微的跟前没脸,对襄王道,“王爷,既然要进宫,就趁早进吧!郡主和大公子起得这么迟,自己家里人不计较,这要去奉先殿上香,祭告祖宗,去迟了,可就要叫人笑话了。” 襄王听了很不高兴,“谁敢笑话?” 他转而对萧恂道,“谁要是敢笑话,你就说是父王睡迟了,看谁敢在本王面前多嘴多舌?” 谢知微已是不动声色地将屋子里的人都看清楚了,她过门之前先做过功课,谁是谁,自然是一眼就对得上号,原本准备认亲的礼物,因了这一茬,也拿不出来了,只好打算等从宫里回来了,再给几个小叔姑子都派上一份。 萧恪抱着一只哈巴狗在一旁安分地坐着,不管长辈们之间是如何刀来剑往,他一下下抚摸着狗儿雍长的毛发,不时低头和狗儿说两句话,“嘟嘟,一会儿我们去逛街吧?上次那个小姐姐给你的骨头是不是很好吃?” 萧灵愫梳着两个丫髻,两边各挂着一朵普通的宫花,为她打扮的丫鬟不知道是不上心,还是自己本身也没有经过调.教,宫花一左一右颜色都不一致,一朵浅粉一朵深红,她穿了一件翠绿色的褙子,整个人瞧着就是一株俗艳的牡丹,看着挺有喜感。 萧灵愉是马侧妃所出,打扮极为得体,坐在萧灵愫的下首,谢知微看向她的时候,她抬起头来与谢知微对视一眼,浅浅一笑,笑意不达眼底,她比谢知微的年龄略大一点,并未将谢知微这个长嫂放在眼里。 倒是谢灵憬,是余侧妃所出,坐在椅子上,两条小短腿不着地,她不知想到了什么,朝谢知微跑过来,福身道,“嫂嫂,你昨天好漂亮。” 谢知微笑了笑,“你昨日看到我了吗?” “我躲在门边偷偷地看了一眼,想进去跟嫂嫂说话,又不敢去,被悦儿笑话了。”说着,她指了指最小的萧灵悦。 陡然被点名,萧灵悦吓了一跳,她茫然地看着谢知微,踟蹰一会儿,走过来给谢知微行礼,“嫂嫂!” 萧恂可喜欢听“嫂嫂”二字了,欢喜不已,对萧灵愉和萧灵悦道,“都有赏,一会儿去找我的小厮墨痕领赏!” 谢知微拦住了,笑道,“哪有找你的小厮讨赏的道理?一会儿等我从宫里回来,可以去凝晖堂找我玩。” “真的吗?可以吗?”萧灵愉受宠若惊的样子,似乎激动极了。 谢知微淡淡一笑,“自然可以!” 庆寿宫里,因萧恂大婚,皇太后今年上半年都没有如往年一样去五台山礼佛。 今日是萧恂领新妇进宫的日子,皇太后在卯时刚过就起来了,胡嬷嬷劝着说,宸王殿下没这么早起来,又要从外头进宫,不过辰时必然是进不来的,皇太后却执意要起来。 “我盼着一天盼了多久了?”皇太后坐在镜子前,挑钗子首饰,挑了一遍又一遍,不知为何,渐渐地眼中竟然有了泪。 等喝了一碗牛乳,用了点蛋羹,皇太后就坐在罗汉床上等着,不一会儿,听说元嘉和绫华来了,皇太后想了想,还是让两个孙女儿进来了。 元嘉和绫华知道萧恂夫妇今日要进宫给皇太后磕头,便早早地过来等着,皇太后并不像其他的老太太那样,对孙女儿们有多亲热。 胡嬷嬷见大殿里的气氛不是很好,没话找话地道,“两位公主昨日出宫观礼了?不如跟皇太后讲一讲,应是很热闹吧?“ 元嘉和绫华便你一言,我一语,两人为了哄皇太后开心,舌灿莲花,一会儿说谢知微穿着喜服有多漂亮,一会儿又说起催妆的时候,绫华被威胁,元嘉被骗,说到入洞房,萧恂的所作所为。 绫华道,“皇祖母是不知道啊,五皇兄居然把微妹妹灌醉了,吃微妹妹嘴上的胭脂……” 她话音未落,整个庆寿殿里,哄笑声一片,皇太后被逗得大笑起来,揉着肚子,骂道,“这个猢狲!” 也不知是在骂萧恂,还是在骂绫华? 宫门外的小太监小跑着进来,“皇太后,宸亲王和宸王妃来了!” “快,快请进来!”皇太后激动得站起身来,就这么直直地看着门外。 萧恂一身大红色绫缀葵花纹圆领宽袖锦袍,腰间白玉带,谢知微一身大红色缂丝百花纹棉褙子,底下是桃红色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两人均是一样的明眸皓齿,端的是郎才女貌,好似从画里走出来一样。 元嘉和绫华也都跟着起身,看着谢知微二人进来,嬷嬷已经拿过了垫子,萧恂牵着谢知微的手,在皇太后跟前跪下来,要磕头。 皇太后忙要扶起萧恂,“快别多礼……” 胡嬷嬷拦住了皇太后,“皇太后,今日这礼,可不能免了!” 宫里的丫鬟上了茶,谢知微跪在垫子上,双手捧过了茶,举过头顶敬给皇太后,喊道,“请皇祖母喝茶!” “哎呦,我的乖乖孙媳妇,快起来,快起来!”皇太后眼中含泪,接过了茶盏,喝了一口,似乎这茶,与往日里都不一样了,清甜多了。 她满足地喟叹一声,从胡嬷嬷手里接过了一个封红递给谢知微,“好孩子,快起来吧,别跪着了!我这里,没那么多礼数。” 萧恂拉着谢知微起身,没像以往一屁.股往皇太后的罗汉床上坐,而是规规矩矩地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 第594章 宫宴 皇太后看在眼里,又是高兴,又是一阵失落,问道,“你们俩这是从哪里来?你父王没有领你们去奉先殿祭告祖宗?“ 萧恂道,“父王这就要过来了,我们现在这里等会儿。” 不一时,连皇帝也一起来了,兄弟两个一前一后,你不搭理我,我也不搭理你,直到到了皇太后跟前,襄王这才告状,“母后,皇兄可真有意思,竟然要儿臣一个人带阿恂和他媳妇去奉先殿。” 皇太后气笑了,对皇帝道,“要不,哀家带他二人去奉先殿祭告祖宗,阿恂娶媳妇了?” 皇帝在亲娘和亲兄弟的双重压迫下,只好忍气吞声,“母后,儿臣昨日夜里就不太舒服,今日才稍微好些,一大早连早朝都没上,就被老四拉起来了,儿臣不过抱怨了两句,他的话可真多。” “母后,皇兄在嫌弃我。” 皇帝气得不得了,对襄王道,“你可闭嘴吧!” “母后,您可要多活两年啊,您要是驾鹤西去了,皇兄绝对不会留儿子过年……” 皇太后眼见皇帝的脸越来越黑,又是在孙媳妇面前,忙哄着襄王,“好了,好了,你就少说两句,你成日里气你皇兄作甚?他也是望四的人了,你也不怕把他气出个三长两短来。” “气一气,十年少嘛!”襄王甩着袖子,扭着肥胖的身躯,挑衅地朝皇帝横了一眼。 皇帝只当没看到,坐在椅子上,等萧恂和谢知微朝他行了礼,这才起身,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奉先殿而去。 奉先殿里,供奉着萧家的祖宗们,追溯到太祖皇帝的曾祖,即便如此,也是稀稀拉拉地几排牌位,比起谢家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牌位来说,无疑是太过单薄了一点,显不出皇家威严的厚重。 谢知微随着萧恂一一在祖宗面前磕头,萧恂的心情很沉重,谢知微在其中没有看到昭阳帝后的牌位,她轻轻地握了握萧恂的手,夫妻彼此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份安慰。 皇太后吩咐在庆寿宫里摆宴,见皇太后兴致这么高,皇帝自然不会反对,吩咐人去把皇后请来,不一会儿云贵妃也来了,听说皇太后要请吃饭,云贵妃笑道,“母后这就是太偏心了些,难道大皇子不是母后的孙儿?” 皇太后高兴,这才想起,还有三个孙儿也都大婚了,新媳妇还没有见过,她便手一挥,“那就一起叫进来热闹热闹,今日,咱们一家子热热闹闹吃一顿团圆饭。“ 分明襄王妃等人都没来,但襄王爷却高兴坏了,跟着忙前忙后,一会儿要佛跳墙,一会儿又要一道咕噜肉,皇太后的目光一会儿随着襄王爷转,一会儿落在萧恂的身上。 萧恂则一直关注着谢知微,谢知微的怀里抱着八皇子,八皇子小小一个人,眼看就快周岁了,依然生得十分瘦弱,从落地,吃奶就开始吃药,只一双眼睛黑黝黝的,极为有神,抓住谢知微的拇指就往嘴里塞。 “小八,小小年纪,你就想占我媳妇儿的便宜不是?”萧恂对小八极为不满的样子,小八听不懂,只看着萧恂,蹬着两条小短腿,咯咯咯地笑,笑得有几分害羞的样子。 皇后忍俊不禁,笑骂萧恂,“那有你这样当兄长的?” 萧恂充耳不闻,只想着,若是他与湄湄有一个孩子,湄湄一定会很喜欢他们的孩子,也这么抱着,他每日里忙完了回来,看着就温馨极了。 大皇子带着蒋倚君来了,二皇子与崔氏一前一后地进来,三皇子孤家寡人一个,四皇子带的竟然是薛婉清。 皇太后根本不认识除了谢知微之外的儿媳妇,皇后虽然惊诧,但不是自己生的,她也懒得管,倒是云贵妃,因不认识薛婉清,以为来的是四皇子妃,便道,“老四媳妇,你这边坐!” 薛婉清也不在意,把自己当做正室一样,坐在了崔氏的下首。 谢知微皱了皱眉头,她也懒得说,头也不抬,不一会儿,抱小八抱得胳膊酸了,她笑道,“娘娘,小八必定吃得不少了,有些沉手了。” 皇后喜欢听这话,她的小八虽然瘦弱,但精神劲儿还好,示意乳母接过去,对谢知微道,“你一会儿给他把个脉,他如今饭量是大了些,也会吃粥食了,就不怎么爱喝水……” 皇后话音未落,薛婉清就接过了话茬,“皇后娘娘,这养小孩子,要定时定量地喂养,应该规定时辰,什么时候喝水,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睡觉,要做到科学喂养。” 科学是什么玩意儿,大殿里头没有人知道,皇后被这么抢了话头,很不高兴,只在皇太后的跟前,她忍住了,没有说话。 皇太后眯着眼睛看了薛婉清一眼,扭头对皇后道,“你之前跟我说,老四娶的是谁家的姑娘来着?” “回皇太后,臣妾说过,老四娶的是海家的姑娘,不过,这位不是老四的正妃,是庶妃。” 皇太后在宫里过了一辈子,听说王爷带了侧妃入宫的,毕竟侧妃是上了玉牒的,可还从来没有带庶妃入宫的,但今日是好日子,谁也没想把这事儿闹大。 萧昶炫笑道,“母后,清儿才思敏捷,博古通今,她的话还从不曾出过错的。” 萧昶炫赶在萧恂大婚前从南边回来了,他依着薛婉清的指点,得了一样好东西,只等着万寿节的时候呈现上去,讨皇帝的开心。 用清儿的话说,若那样东西将来能够广种,从此以后,大雍将真正能做到“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种忙”。 只要一想到那样一个大雍,是在自己的手上创造出来的,萧昶炫便底气十足,也丝毫不顾场合地为薛婉清说话。 薛婉清微微一笑,摆出一副宠辱不惊的神态,皇后朝她淡淡地看了一眼,没有说话,场面一时有些尴尬,好在庆寿宫里的宫女过来请示,是否要摆桌? 谢知微忙起身,皇太后拦住了她,“今日这里只讲家礼,不讲国礼,你是新媳妇,三日为大,你陪我坐坐,让她们忙乎去。” 第595章 太子 谢知微哪能真的陪皇太后坐着,让皇后和贵妃去忙活呢?她这是给皇家当儿媳妇,寻常人家都没有这做法。 谢知微顿时很为难,萧恂看在眼里,忙往皇太后身边一坐,抱住皇太后的胳膊撒娇,“皇祖母,现在有了孙媳妇,您就不想搭理孙儿了吗?” 皇太后可经不得萧恂这个,一颗心软成了糖稀,甜得冒泡儿,她揽过萧恂,在他的后背拍拍,“你想帮你媳妇儿,还责怪起皇祖母来了?你说你这小猴儿,鬼精鬼精的,皇祖母被你卖了还要帮你数银票子?” “孙儿还需要卖皇祖母吗?皇祖母的银票子都是我的银票子,我的银票子也都是皇祖母的银票子……” “哎呦哎呦,你快被念这拗口令啊,我头都被你绕晕了,你让你媳妇儿去布菜吧,我不留她了。” 谢知微一起身,崔氏等几个也跟着她一块儿,皇后和贵妃便立在廊檐下站着说话,将活儿交给了年轻的一辈儿。 “你我也有享儿媳妇福的时候呢!”皇后朝大殿里看了一眼,道。 “姐姐,这些年,你后悔过吗?”贵妃不答,反问道,“这些年,午夜梦回,你可曾想过这些年的得失?你后悔过吗?你如今虽然诞下了嫡子,可你想过没有,若我想我的儿子得这皇位,你觉得小八可有机会?” 云贵妃看着皇后嫣然一笑,宛若牡丹在阳光里绽放,国色天香,比起十多年前,毫不逊色。 皇后娘娘惊得朝后退了两步,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云贵妃,却也不觉得自己是幻听,这种话,云贵妃能够说出来。 她再也不是那个高高在上却为了保住一身清白,而跪在她面前祈求的少女了,午夜梦回,皇后也曾想过这些年的得失,她永远不曾忘记云贵妃的哭求,“只要你能让我不侍寝,将来,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潞国公唯一的嫡女啊,曾经的天之骄女,却跪在地上求她。 她坐在高高的皇后宝座上,笑着安慰她,“皇上看上了你,是你的福气,这宫里从来不存在谁护着谁,你既然进宫来了,你要记住,我们的荣辱都系于皇上一身。” 云贵妃自然也没有忘记这句话,她朝皇后逼进了一步,眼尾一挑,妖艳无双,“皇后娘娘,你我的荣辱都系于皇上一身,本宫从来没有想过皇儿能够继承大统,这皇位,罪业深重,本宫不想要,但皇后娘娘的儿子想坐上皇位,除非本宫死,否则,你休想!“ “云霓,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毁了我一生,我余生都是用来复仇的!”云贵妃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皇帝和襄王正好陪着皇太后过来了,皇太后拄着人形拐杖萧恂,听到云贵妃的大笑声,谁也没有觉得荒诞不经,皇帝反而笑问道,“爱妃,你在笑什么,这么开心?” 云贵妃扭头朝皇帝一笑,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她袅袅地走到了皇帝的身边,挽起皇帝的胳膊,前所未有地亲近,“皇上,臣妾问皇后娘娘,是不是想让小八当太子呢,若是想的话,臣妾可以助她一臂之力。” 皇后神色大变,连忙过来,在皇帝跟前跪下,“皇上,贵妃娘娘是拿臣妾开玩笑,臣妾并无这个想法。” “哦,是吗?皇后娘娘之前日夜求子,太医明明说了,这孩子生下来必将羸弱,不如常人,皇后娘娘执意要生,臣妾还以为,皇后娘娘志向远大呢!” 皇后抬起头来,眼中淬满了毒,看着贵妃,如同要吃人一样,“贵妃,你休要血口喷人,敢问是哪个太医说了这样的话?宸王妃医术超群,她可曾说过这样的话?” “说没说的,算不得什么,是不是羸弱无比,不需要太医说,这孩子从落地开始吃奶,便开始吃药,皇后娘娘想瞒住皇上,是想欺君吗?” 皇后心心念念想要生下嫡子,若说不存争太子之位的心思,那真是傻子都不会相信。 云贵妃也不看皇后的脸色,哈哈一笑,身子若无骨般地朝皇上身上靠了靠,又很快站直了,旁人看不出来,皇帝感受得到,只觉得心魂都被人摄走了,到底在太后跟前,他不敢太没有规矩,拍了拍贵妃的手,对皇后道,“起来吧,这都什么时候,在这儿争争吵吵成什么体统?” 皇后艰难地站起身来,云贵妃笑道,“皇后娘娘,臣妾生的皇儿,十个多月就能走了,不知小八会不会爬了?” 皇后脸色格外难看,她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十个指头有长短,每个孩子都不一样,元嘉一岁的时候才会走路,这算什么稀奇?” “这么说,皇后娘娘是承认八皇子和寻常孩子差了点吗?”云贵妃嫣然一笑,对皇帝道,“皇上,皇子哪能和公主比呢?臣妾可从来没有把绫华和远儿比呢。” 皇帝安抚云贵妃道,“皇后这些年操持后宫,无一日安睡,身子骨本就差了一些,平日里,你要多多帮衬皇后。” “皇上这说的是什么话,臣妾是那没有眼力劲儿的,不把自己当侧室偏房,非要和正妻一争高下的人吗?皇上少哄着臣妾出力,吃亏不讨好的事,臣妾才不做呢!” 说完,她一甩袖子,甩开了皇帝,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 皇后忍气吞声地在皇帝身边坐下,她紧紧地捏着茶杯,却依然止不住手在颤抖,她气得有些失态,皇太后端起酒杯,说一些恭喜勉励萧恂夫妇的话时,她只木然地跟着举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一顿饭吃得不知所谓,也难得地,今日,襄王没有闹事儿,用完午膳后,便领着儿子和儿媳妇出了宫。 庆寿宫里,皇太后靠在罗汉床上发呆,胡嬷嬷过来,为皇太后轻轻地揉了揉肩,劝道,“皇太后,到了歇午觉的时候了,到床上去躺会儿?” 皇太后起身,慢慢地挪到了内室,却没有到床上去,而是推开了一扇暗门,走到了一尊佛像前,跪在地上的黄色蒲团上,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开始念经。 第596章 薨逝 胡嬷嬷在一旁担忧不已,几次想让皇太后不要念了,她年纪大了,膝盖不好,这又是到了她日常午睡的时候,精神不济,万一出点什么事就不好了,可终究,胡嬷嬷知道皇太后的心结,不敢说。 这一念,就是小半个时辰,皇太后睁开眼睛伸出手来,胡嬷嬷忙扶起了皇太后,两个老人慢慢地走出来,关上了暗门,挪到床边。 皇太后已经气力不济了,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道,“我担心了这么多年,手心手背都是肉,人人都说我偏心,都是我十月怀胎,都是我生养的,我能对谁偏心?” 胡嬷嬷揉着皇太后的虎口穴,听了这话,停顿了一下,难过地道,“皇太后,先别想这些了,先好好睡睡,您都多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他一向心狠些,小的这个,心善,小时候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这些年,我一直不敢合眼啊,我只要一合眼,我这脑子里就会响起小的这个嘶声裂肺的声音,他哭着喊着责问我,我的这颗心啊,就像是有人撕扯着,一遍一遍地,我痛得恨不得一下子死了才好!” 皇太后用右手抓住了自己心口的衣服,她痛苦不已,平日里慈眉善目的一张脸也显得有些难看,胡嬷嬷心疼不已,眼里含了泪,“皇太后,您就放过自己吧,您还能活几天啊?何必操这些心呢?” “这是太祖皇帝打下的江山啊,当年,元后姐姐走了,先帝临终之前握着我的手说,让我多活几年,替他,替元后姐姐帮他看着这江山,不要让他百年之后,在天上还放心不下。我没有做到,他是我的儿子,我于心不忍啊!” “皇太后,这都是天意,都是天意!”胡嬷嬷跪在脚踏上,她抹了一把眼泪,“先帝爷不会怪罪您的,元后娘娘也不会,这都是天意啊!” “他是元后姐姐抚养长大的啊,这龙椅有什么好的?他偏偏要坐上这龙椅,为了这龙椅,先帝的血脉全部都被他杀尽了,他成了孤家寡人了,他将来会不会后悔?”皇太后说着说着,慢慢地声音也小了。 谢知微被紧急传召进宫,萧恂陪着她进来,皇太后的庆寿宫里,皇后和贵妃已经到了,跪在一旁,谢知微穿过了人群,走到了皇太后的床边,手指搭在皇太后的手腕上,静默了良久,换了一只手,再次把脉,她的眉头高高地耸起来,神色肃穆。 胡嬷嬷在一旁笼着手站着,看到这一幕,心里咯噔地跳,皇太后可不能走啊! “嬷嬷,麻烦您扶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到偏殿里歇一会儿,这里的人多,气息也杂,不利于我为皇太后用针。” “是!” 皇后听了,松了一口气,起身后,率先走在了前头,往日里与贵妃之间的姐妹情深,已随往昔烟消云散了。 云贵妃的神色显得有些悲痛,进了偏殿后,她在皇后的下首坐下,挑眉朝皇后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缕不屑。 但,不得不说,同龄的一辈中,出了多少惊才绝艳之辈,曾经的崔若华,卢容昭,皇后,还有她,均是那一代中的楚翘,曾被人封为“京城四绝”。 “四”有四人的意思,也有琴棋书画四绝的意思。 而如今,她失去了一生挚爱,这一生,她或许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毒侵蚀,最后而亡。 崔若华早就死了,兴许都投胎了,留下一个女儿,在继祖母手上讨了十年的生活,不可谓不艰辛。 而卢容昭就不用说了,当年嫁给昭阳帝,昭阳帝为了她后宫空虚,整座后宫,只有一位皇后,最终,帝后被逼宫,夫妻双双赴死,只落得,黄泉路上不寂寞。 当年的“京城四绝”,只有当今皇后,活出了人样儿,如今儿女双全,高居后位,母仪天下,若不出意外,将来的史书上,会留下一笔“贤后”之录。 “贤后”?云贵妃微微一笑,挑眉朝皇后看了一眼,正好,皇后看过来,四目相对,目光在空中撞击出爆裂的火花。 皇后眼见云贵妃的小手指头在酒杯里轻轻一沾,她的眼睛顿时瞪得很大,瞳孔散开,她正要开口阻止,“不要”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云贵妃已经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皇后想站起身,但已经脸色大变了,她的脸白得跟一张纸一样,脸上冷汗直冒,几乎瞬间,身上的衣服便已经湿透了,她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来,本能地快步朝门口走去。 走到门槛处的时候,她几乎耗尽了浑身的力气,扶着门槛,大口大口地喘气。 翠鸳刚好过来,见她这般,忙扶住了她,疑惑地问道,“娘娘,怎么了?” 皇后不甘心地朝身后看去,见云贵妃已经侧身趴在了桌几上,她的脸上挂着笑,唇角溢出血来,“她,她,她……快叫太医!” 翠鸳朝里看了一眼,几乎惊叫出声,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皇后娘娘?” 皇后闭了闭眼,若是平日里别的事,她是绝对不允许有人怀疑自己的,但,云贵妃是不一样,且不说,潞国公手上还握着十万重兵,守住西疆,只说,不论是皇太后,皇帝都对她愧疚有加。 翠鸳都在怀疑自己,更遑论她人了,“不是本宫!” “娘娘,我们走吧!”翠鸳扶着皇后,几乎拉扯着她往外走,皇后浑身无力,她不由得想到更多,她的元嘉怎么办?她的小八怎么办? 恐惧,令她的脚步迈得越来越快。 “啊!” 皇后才走到庭院里,身后便传来一声尖叫,紧接着,就是庆寿宫里的宫女的尖叫声,“贵妃娘娘,贵妃娘娘殁了!” 皇后“啊”了一声,整个人就跟痴了一样,她终于明白了贵妃的招使在什么地方,若是如此,她涉嫌谋害贵妃,身上有污点,她的儿子也要受到牵连,将来如何能被封为太子? 谢知微才给皇太后施完针,听到这一声尖叫,猛地往外冲,过门槛的时候,若非萧恂跟在她身后,她肯定要摔个狗啃地。 第597章 辩解 谢知微连忙用针封住了贵妃的心脉,吩咐人将贵妃移到了榻上,她一手针如同穿花蝴蝶一般,不一会儿,便将针扎在了贵妃的周身大穴上。 皇帝围在一边脸色铁青,看到谢知微用一柄小刀将贵妃娘娘的手指割开,血从伤口处滴出来,漆黑如墨,带着一股难闻的腥味。 贵妃悠悠醒转,看到皇帝,她眼睛一亮,似乎看到了多年不遇的亲人一般,喃喃地喊了一声“皇上”,朝皇帝伸出手来。 皇帝踉跄一步,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了脚踏上,握住了贵妃的手,喊了一声“霓儿!” “皇上,臣妾至今还记得那年遇到皇上……,皇上不是问臣妾在笑什么吗?臣妾在笑皇后娘娘痴心妄想,居然想让小八当太子,臣妾说,只要臣妾活着,小八就永远当不上太子。” “皇上,小八是嫡子,臣妾快要死了,臣妾为大雍百姓请命,请皇上封八皇子为太子。” “你胡说!”皇帝的眼中含着眼泪,“若非……朕绝不轻饶你,太子乃国本,关乎社稷江山,岂是你等后宫妇人能够干涉的事?” 云贵妃扭过头,朝皇帝看了一眼,她并没有在意皇帝的这些话,目光越过了皇帝的肩头,朝外看去,看到了一道肥硕的身影,他站在门槛外面看着她,偷偷地抹泪。 云贵妃微微地勾唇笑了,曾经明艳无双的面容显得那般清纯,如同山间含露的清晨,第一缕阳光洒在林间,小鸟婉转歌唱,山泉淙淙流过。 那一年他们都还年少,她陪母亲去嵩山寺礼佛,他带着随从看完日出归来,两人在山道上匆匆一瞥,她永远难忘他当时惊艳的目光,她为之骄傲了一生。 皇帝感受到云贵妃的神色,扭头朝后看去,绫华与萧昶远夫妇闻讯冲了进来,皇帝只看到了儿女们脸上的泪水,并不做他想。 “远儿,绫华!”云贵妃朝儿女们伸出手去,三双手彼此交握在一起,蒋倚君跪在后面,低着头哭泣。 云贵妃的目光在蒋倚君身上停留稍许,对萧昶远道,“远儿,你答应母妃,善待王妃,若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母妃,儿臣答应您,您不要走!”萧昶炫磕头在地,咚咚作响,闻者,无不落泪。 “生死非母妃所愿,绫华,母妃答应过楚易宁,会让你等他三年,母妃死后,你为母妃守孝三年,三年后,让你父皇为你赐婚!” “母妃!”绫华膝行数步,扑到了云贵妃的身上,搂着云贵妃嚎啕大哭。 “皇上,臣妾谁都不怨,请封臣妾的儿子为亲王,给他一块封地,让他兄妹二人远走京城,终生不得入京。” 听到这话,赶来的萧昶炫等人,吃惊不已,站在门口面面相觑,不敢进来。 “霓儿,没有朕的允许,你不许死!”皇帝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他问谢知微,“云贵妃到底中了什么毒?” 这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云贵妃中毒了。 “回皇上,是鸩毒!”谢知微唏嘘不已,她渐渐地也明白了,这恐怕是后宫的手段,至于,到底是谁动手,每个人心里都有个答案。 不被人相信的真相,都不是真相。 云贵妃的瞳孔在慢慢地扩散,哪怕谢知微是华佗在世,面对如此剂量的鸩毒,也回天无力。 她的神识渐渐地涣散了,惨然一笑,“臣妾忘了,臣妾不该贪心,皇上,郡王如何?封臣妾的儿子为……为……为郡……郡王如何?臣妾求,求皇上,善待,善待臣妾的两个孩子……” 她话音方落,便撒手归天了! 这一刻,她的容颜娇艳若三春之花,宛若睡着了一般,谢知微闭了闭眼,没有将那毒里掺杂了“若颜”的秘密说出来,她的手一扫,将所有的针都拔下来,退到了一边。 “若颜”也是剧毒,服了若颜,百年之后,容颜永驻,永不腐朽。 谁会如此好心,用这么难得的毒药来杀人? 皇帝痴痴地看着云贵妃,她今日挽了一个飞天髻,头上银镀金点翠珍珠朝阳五凤挂珠钗,身上是洋红色缎打籽绣牡丹蝶纹褙子,脚上一双蓝缎彩绣暗八仙钉珠绣花鞋,他从来没有看到她打扮得如此艳丽过,难道说,这就是命运? “霓儿,你醒醒,你醒醒!”皇帝拼命地摇晃着云贵妃,但人死了,哪里会醒来? 萧昶远冲上去,将皇帝摔到了一边,朝他怒吼道,“我母亲她死了,再也不会活过来了,她死了!” 皇帝跌坐在脚踏上,他的脑海里走马灯似地浮现出曾经和云贵妃的一幕幕,她娇嗔,她怨恨,她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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