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骨之间,扎穿了心脏。青年带着难以置信的眼光倒下去,死了。 南平看着眼前鲜活生命的逝去,突然茫然起来。 短短数月,她见识了死亡、迎面遭遇了死亡。而如今,她亲手制造了死亡。 她杀人了。 她本以为自己会像见到马奴受刑时一样吐出来,但她没有。 好像身体一旦超过了阈值,便能够欣然接受一切冲击似的。 而在死去的白衣人身边,瓒多也气息不多了。 他口角和鼻间都已经淌出漆黑的血,手指蜷了蜷,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此时南平才发觉,瓒多的手之前被划伤了,这大抵就是措仑胸口上血印的来源。 油灯将尽,但男人死睁着眼睛,不肯闭上。 措仑挪了过去,困难的蹲下身,把那柄尾部镶着红宝石的匕首放进了男人的手里。 “我不会再走了。” 他用没断的那只手,帮瓒多重新握住了匕首的刀柄。 “我会帮你守住高城。” 瓒多还在等待,有心愿未了。 “德加哥哥。”少年停了许久,最终说。 男人闭上眼,呼出了最后一口气。 灯灭了。 但往事如烟,白云苍狗,不舍昼夜。 …… “一会儿阿姆会从这儿经过,我们去吓她一跳吧。” 七八岁的措仑正是猫嫌狗不理的年纪,热衷于一切恶作剧。他骑在树上摇晃枝子,怂恿树下的哥哥入伙。 德加手里握着经卷,背靠树干摇摇头,看上去不感兴趣:“圣者今日还要考我念书。你那小孩子把戏,我不爱玩。” 他年长措仑几岁,是下任瓒多当之无愧的人选,因此生得格外老成持重。 “真没意思。”措仑从树上摘了果子,丢了下来,直接命中了德加的头。 “你想玩个有意思的?”德加放下经卷,认真的问。 “嗯。” “下来。” 措仑果然依言下树,登时就被哥哥捉住,胖揍了一顿:“让你拿果子砸我!” 两个黄毛小儿打做一团,互相都长了一脑门子的包。 一通鸡飞狗跳后,德加突然笑了:“给你看看这个,是圣者给我的。” 他从腰间的皮囊里掏出一把匕首,柄上镶着枚红宝石,华贵无比。 “真漂亮。”措仑很是羡慕。 “看着。”德加说话的功夫,猛地把刀向手掌扎了过去! 措仑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才发现德加手上一颗血珠儿也没冒出来。锋利的刀尖竟然在入手的一瞬间,自己缩了回去。 “这是龟兹手艺人做的,专门耍把戏用的小玩意。里面有机扩,伤不了人。”德加在措仑耳边絮絮低语,“一会儿阿姆来了,你扎我一刀,吓唬吓唬她。” 恶作剧大获成功。 阿姆果然被吓到了,连手里的水罐都扔了出去。 “我要告诉王后,好好收拾你们!”她气的大叫。 两个小子早就勾肩搭背,一溜烟跑得不知踪影了。 “哥哥,我想要这刀。”措仑气喘吁吁停下后,很是眼馋。 德加笑道:“想得美,等我死了吧。” * 而现在瓒多真的死了。 不光他死了,信徒无数的西贝货“圣者”也死了,死前没来得及交代出真身在何处。 西赛怀有正统王嗣,不知逃去了哪里。 更糟糕的是,百官与尚族派系林立。除了西多吉之外,多的是虎视眈眈的眼睛。措仑常年游离山野,朝中根基并不深厚。 南平立着,目光扫过圣殿的一地狼藉、已经死去的名头上的丈夫,和蹲在哥哥身边的少年。 殿外似乎有鸟在鸣叫,热闹欢腾。 在茫然无措间,她迎来了在雪域度过的第一个春天。 第26章 不成功,便成仁 良久, 殿内寂静无声。 南平虽不爱瓒多,但一个认识了些时日的人骤然死了,总归让人难以接受。更何况措仑与瓒多一母同胞,应该伤心更甚。 她甚至隐隐希望措仑能够哭出来, 发泄心中的积郁。但措仑只是沉默的守在瓒多身旁, 一动不动。 “节哀顺变。”南平涩声道。 “没事。”半晌少年松开了哥哥的手, 起了身, “德加不在了, 爬天梯去了圣莲地,留下的不过是肉和骨头而已。” 南平蓦地一愣,转脸看向他。 ——这太不像刚刚失去亲人的样子了。 少年的脸是平静的, 看不出起伏。 也许是雪域人的生死观, 让他超脱于世;也许是他不想让身旁的姑娘为他担忧, 所以故作平静;也许是世间再没有他的骨亲, 好像尘缘都被利剑一把斩断,整个人陷入了异样的安宁之中。 又也许, 是前途漫漫重担蓦然压在少年肩上,让他蒙上了刚强的面具,把无忧无虑的孩童缩进了心里, 再不露天日。 南平在他的脸上得不到答案, 于是把目光投到瓒多身上。 人死如灯灭,德加的灵魂也许已经转世投胎了。但男人这具高大的尸身躺在近处,安静如斯, 依旧散发着威严。 纵然按措仑的说法, 他不在了,停在此处的不过是肉,那也是帝王的肉。 接下来该如何? 圣殿的帷帐厚密, 阻隔大半方才的吵闹。但是等到午时,进餐的人势必要来请安,那么堂内鲜血满地的状况就无论如何也藏不住了。 圣者和瓒多的死讯一旦传开,场面便会急转直下,单凭殿中活着的两个人,是无论如何控制不住局势的。 “措仑。”南平双手交错,指尖俱是滑腻的血,开口唤道,“不能再等了。” 少年心里也清楚。 他似是拿定了主意,一步步挪到圣者身边。一只手吃不上力,只能用左手抻住死去青年的衣领。 “我来帮你。”南平压抑住胸中翻滚的焦虑,几步靠了过去。 那尸首身上的血干透了,被殿内的余温烘烤出刺鼻的腥气。 少年固执的摇摇头:“脏,你别碰。” 但就在他抗拒时,南平已经弯下腰,用纤细的手抬起了圣者的脚。 措仑顿住,又听见她问:“是投到祭祀用的火坑么?” 见少年不语,南平使出了吃奶的劲,把尸首在青石地面上拖动起来,拉出细长血痕。 措仑跟上,用力调整方向,心里却也因为她的果敢而五味杂陈:初见时,南平不过是个山猪都能吓哭的小姑娘。如今却眼睛不眨,成了毁尸的共犯。 人行于世,不过水中一叶扁舟。水涨船涨,水退,船停。 他还在沉思的功夫,尸首已经拖到了坑边。随着扑通一声巨响,西多吉的私生子跌进火中,与深恶痛绝的父亲西多吉亲亲密密的烧在了一起。 生前怨恨纠葛,死后丝缕相连,这道理能跟谁说的明白。 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1] 皮肉碳化的味道再次腾起来,留给他们思考的时间不多了。 “这里目前最安全,你就在原地等我,不要乱动。”措仑突然开口,打断了少女的纠结,“我去去就回。” 南平一愣:“你要去哪里?刚刚才有下人和信众看见你死了。你现在出去,岂不是要闹翻了天?” “总归是要冒险的。” 后半句话没说,但南平明白——不是他去冒险,便是她去,而措仑是断不可能置她于险境的。 她才要开口,却被殿外一声低呼打断。 “王上。”有人说,听声音已在近前。 南平只觉得胳膊上汗毛乍起,次愣愣出了一串鸡皮疙瘩。 而措仑却意外放松了,低声回道:“你自己进来,别带旁人。” 帷帐掀开,来者是葛月巴东。 他浑身是血,应是才从城门征战处才脱身。得知措仑在马场被俘,冒险前来一探究竟。 胆大如葛月巴东,在匆匆扫过满地狼藉时,竟也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这……”他张望着瓒多的尸体,一时无言以对,“这不全完了……” “没有完。”措仑开口,语气里有几分不容置喙,“我还有个法子,你们听着。” 南平和葛月巴东俱抬起头,凝了神。 少年缓缓说出心中所想,而南平才下去的骨中寒凉,重又翻了起来。这仓促而成的计划里,全是活生生的人命。 她突然觉得,措仑有些不大一样了——好像当真要坐上王者的位置,便多了杀伐果断和不计手段一般。 但这点不适感很快就消退了,因为少年陈述完之后,恳切的望向她,问道:“南平,你觉得呢?” 大抵没有真正的帝王,会去征求一个女人的意见。 南平心中稍定,尚未答话,葛月巴东这厢已经起身,准备行动了。 * 这是一个不成功便成仁的计划。 叛军已剿,圣者用西多吉头颅祭典。天象大好,依卜象所言,圣者连同殿中信徒共四十三人,以身献祭,点燃了圣殿。 烈火熊熊燃烧,三日方歇。 瓒多听天命,任葛月巴东为右将军,帅轻军远征广夏,朝中琐事由王弟措仑代为操持,任摄政王。 他走的草率,连与大臣盟事的面都未见。但帝王余威尚在,信件往来不绝,圣旨皆是瓒多亲笔所书。 朝中虽声浪繁杂,尚未掀起明显的异动,转眼已是旬日。 * 南平坐进温热的水里,紧张了一天的皮肉终于舒坦的松散下来。 她因为黑鸟那一出,生出很多忌讳,不敢再去露天池子。好在如今瓒多的后宫她最大,当真奢侈的叫人烧些水来,也没人敢置喙。 如今也只有沐浴能让人平静了——刨开这一件事,处处危机四伏。 她随手在盆子里拍了一下,水便一圈圈荡开去。有的大些,有的小些。还有的……好像圣殿之上的一张张人脸。 距离那场有计划的屠杀已经过去十天,当日看到措仑被刺的侍从与下人,都已经葬身火海。 但南平得了好不了的癔症。每每睡着,便会做梦。 不单是魇兽出没——若当真是那怪兽便还好了。如今她梦的多是人脸,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偶尔一个凑到近前,又是那“圣者”的脸。 “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那青年从背上拔出刀来,连带出血淋淋的心和肝。 南平常常一头大汗的惊醒,然后听到夜巡的脚步声雄赳赳走过,才稍微定神。 措仑许是怕叛军再席,当上摄政王之初便加强了城内与宫中巡逻。经过几日排查,原先躁动的城邦似乎安静了些。 想到措仑,少女的担心又多上一层,不知这个漏洞百出的计划能撑多久。 “殿下瘦多了。”阿朵帮她把水淋淋的黑发拧干,挽成一个松散的结。 南平伸手触及自己的肋下,确实是清减不少。吃也照常吃,只是好像先前得了一场风寒,底子补不过来一样。又或许……是思虑过重的缘故? 人累了倦了病了的时候,总是想家的。 南平也是。虽然东齐早已不是她的家,但依旧是血肉相连的故土。 她这一想便入了迷,直到水有些微凉,方才被催促起身。 回到寝殿,已是掌灯时分。融融灯火下,立着一个人影,正在案前随意翻看自己早上临的字帖。 “你要教我多认些东齐字。”少年笑笑,眼睛是疲惫的,“以后我也可以给你写诗了。” 自打那日殿上一别,这是南平头回见到措仑。 他比受伤之初更瘦了,两颊几乎凹陷下去,在光下投出一片浅浅的阴影。右手吊在胸前,应是伤还没痊愈。 贴身侍女们对这夜间来访的男人登时有些手足无措——哪有王弟大半夜跑来看王后的! “你们都下去。”措仑却对着侍女开了口,“嘴闭紧点。” 阿朵与玉儿好像窥探了不得了的秘密,说出去就是砍头的罪过。又是忧心,又不敢走。 “没听见么?”少年厉声重复了一遍,突如其来的威严。 众人只得诺诺,离了南平。 而南平自顾自在毡垫上坐了下来,没有出声。 少年走近些,挨着她坐了下来:“我好久没见南平了。” “嗯。”南平闷闷应声。 纵是傻子也能看出少女不高兴了。措仑试探道:“听说你老是做噩梦?是不是休息的不好?” “听谁说的,你是在我身边安插了探子么。”南平淡声道,意外有些针锋相对。 “我没有。只是你知道,做了摄政王,多的是人想把消息往我耳朵里灌……” “做了摄政王,便可以吆五喝六,光明正大出入瓒多后宫了,真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南平这点子怨气看似来的没头没尾,但饱含着对生活的不安,和对少年态度变化的不满。 她等待怨气撒出来,对方会拿更大的官威压她。 然而她头上有力施加过来。竟是措仑用没受伤的左手,搂着南平的脖颈,让她靠在了他的肩上。 少年华服上的毛领蹭在少女的脸颊上,微有些刺痒。 “你做什么——” 南平的话还没讲完,少年抬起了没受伤的左手,比了个“嘘”的手势。 “睡吧。”他说道,“我在这守着,你就不会做噩梦了。” 南平挣了挣,微微抬眼,角度刚巧能看到少年挺俊的侧脸。他眼白里全是红血丝,应是也很久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 “这些日子累么?”少女的语气在不经意间和缓不少。 “不累。”措仑说得斩钉截铁。 朝堂之事虽传不进后宫来,但少年仿德加笔迹拟信、秘密安排天葬、又借寻找圣者转世派人暗中查找西赛行踪这些事,是先前计划里的几环,所以南平知道。 再加上一直未停的盟事,杂务繁多,半点纰漏不得。怎么可能不累?只是不说罢了。 “嘴硬。”南平本意是劝诫两句,但落在有心人的耳朵里,却是别样风情。 措仑紧了紧她的肩,两人亲密的靠着,好像两叶风雨飘摇中系在一起的小舟。无关欢爱,只是两个孤寂灵魂的相互慰藉。 他们共同守着一个秘密,寝食难安。 南平望向摇曳的烛火,突然有些感慨:“如今我们谁也走不了了。” “那就不走了。”措仑倒是看得开,很有点随遇而安的意思,“我们在一起就好。” “等局势稳定了,再对外公布瓒多的死讯,之后迎娶你为妻”——这句话少年原本想说,又吞了回去。 不过做了十日的帝王,旁的没理顺,但不到关键时候不说没谱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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