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蛇年运气肯定好,你瞧多巧!”爸爸也跟着笑。 我心内一沉,果然定睛瞥见楼下站着个熟悉单薄的茕茕身影。 11 “怎么?你想冻成冰雕,明早被围观吗?” 他接过我递过去的围巾,眼里闪过笑意:“我这叫元门立雪,你喜欢吗?” 接着他自顾自的慨叹:“你们这的烟花厂不行,你的‘桉’字他们做不出来,只能放现成的字。” “宋时昀,”我满脸苦笑,“你究竟想干什么?” “你想你原谅我,”他眼角微红,“岁桉,我要我们好好的。” “你打算在这伫一晚上吗?回吧。”我摇了摇头,“别搞得像高中生一样。” “为什么要回?”他靠近想拉我,我学乖了,直接退后数步,“我可以现在就上去跟伯父伯母说,我们在一起五年了,可以论及婚嫁了。” “孩子死了你来奶了?”我莫名泛起一阵心酸。 这几年,他的任何选项都可以排在我前面。 加班,出差,开会,应酬,后来哪怕是一个撒着娇的女同事,他都给了她比我要多得多的耐心。 多少次午夜梦回,我拨他的电话,不是未接就是一句“在忙”匆忙挂断。 多少次病在床上,我给他发消息,得到的不过是几句好好休息记得吃药。 多少次年节热闹,我想喊他出去,他总皱眉以人多口杂或行程太忙推拒。 渐渐我学会了不再把他当成男朋友,可往往他又会突然抽出些时间来哄我。 他会忽然在深夜跑来我家,送来一条我喜欢了很久的项链。 他会在我痛经时推掉一场会议,拥我在怀里替我揉着小腹。 但当我又燃起希望,对他有了男朋友的要求,他又会恢复冷漠和忙碌。 我甚至怀疑他已婚,还想法子查过他的婚姻情况。 我宁愿证明他有道德瑕疵也不想承认他没有那么爱我,真是有些疯癫了。 我就在这样的折磨里不断循法往复对他的喜欢和失望,内耗得如同快充快放的电池。 最终我选择用工作麻痹自己,也麻痹这份爱意,收效显著。 可这还有什么坚持下去的意义呢? 谢晚不过是一根导火索,她知道我们是情侣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 真正没把我们当情侣的,是宋时昀自己。 “我知道我有许多不对的地方。”他脚下雪声清脆,慢慢走近,低头看我,“我太自以为是了,岁桉,我以为……” “你以为无论你怎么做,我都会一如既往地爱你。”我看着他。 他红着眼看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我小时候学过一首诗,‘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我看着雪地上的脚印,“我们的感情也不过就如雪泥鸿爪,一场大雪就盖住了,算了吧。” 我转身想走,却又被拽进他怀里,他紧紧拥着我不愿放手。 “岁桉,你看那边。” 我抬头看去,不远处的树林里,是两个雪球堆叠出来的雪人,丑得可爱。 仿佛又回到某个冬日,我们望着忙活半天堆出来的两个丑丑的雪人相视大笑。 五年光阴荏苒,不过寥寥几千天,却已恍如隔世。 “我们才不是浅浅爪印。”他使劲贴紧我,“我们有这么丑的雪人,有整整五年……” 我泪眼朦胧地掰开了他的手。 “这五年除了开始,于我都是噩梦。”我看着他。 “不是的,不是的……”他摇着头颤声,抬手想帮我拭泪,我躲开了。 “我永远爱那个雨天里飙车来救我的人,但你已经不是他了。” 又或者,一开始我就会错了意。 他送赶着投标的我,和他赶去救找不到签字书的谢晚。 别无二致。 他红着眼眶怔怔看着我,我决绝快步转身离开。 推开门,妈妈看着我吓了一跳:“冻成这样?!” 我进了卧室:“四姨说的那个男孩子,你安排我们见面吧。” 12 第二天午后,我和这个被四姨拽来的男孩尴尬在咖啡桌边对坐。 “林……” “林砚琛。”他递奶球给我,“元岁桉,你果然不记得我了。” 这名字莫名耳熟,我看着他陷入沉思。 他的脸忽然和记忆中那个操场上扣篮后郎朗大笑着擦汗的男孩重合。 “噢!”我一拍脑袋,“那时候他们都管你叫‘疯子’!” 果然他们没说错,相亲的尽头就是高中同学。 我扶额微笑:“你……没怎么变。” “变了,现在就算知道你在看球,我也不会用半瓶发胶抹头了。”他撇嘴。 我被逗笑,尴尬的气氛顿时消解了不少。 “你倒变了些。”他认真注视着我,“成熟了很多。” 我撕开奶球:“是啊,这几年牛马当下来,还能和上学时一样嘛。” 他轻轻一笑:“元岁桉,你今年刚决定相亲吗?” 搅拌咖啡的勺子愣在杯子里:“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托各种人问了你家里六年。”他苦笑,“你今年才松口啊。” 我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对面的人。 “……这几年,不会他们要我去接触一下的都是你吧?!” “也可能还有别人。”他耸肩,“不过我觉得最执着的应该就是我了。” 我哑然失笑,心内阴霾顿时驱散许多。 “先生,”服务员尴尬快步走近,“您的车牌号是Y354158吗?” 他疑惑点头:“是,怎么了?” “外面有人把您的车撞了,您赶紧出去看看吧!” 刚刚是听见外头有动静,我陪着他小跑出去。 肇事司机是宋时昀,他像个没事人一样接过服务员手里的外带咖啡。 而他那辆酒红色的宾利紧紧抵着林砚琛的小蓝车,车头都压变形了。 “先生,我停在停车泊位里面的,是您全责。”林砚琛压着脾气去交涉。 “当然,我报过交警和保险了,就是要耽搁你时间了。” 宋时昀喝了一口奶茶,眸光落在我身上:“这家鸳鸯奶茶比寿城的差远了。” “你们认识?”林砚琛皱眉疑惑。 我点头,很是抱歉:“他是我前任……实在是不好意思。” 林砚琛有些恍然,朝他有些敌意地看去:“你要我帮忙吗?” “我们还没有分手。”宋时昀跨步走到我身前,冷冷打量着他,“你不用这么着急吧?” “可我听岁桉的意思。”林砚琛紧盯着他,“她已经准备好重新开始了。” “你为什么还没有走?!”我无语到了极点。 “元岁桉……”他紧紧挡在我面前,看向林砚琛,“你再靠近她,我撞的就不是车了。” “呵。”林砚琛冷笑,“这样的前任,难怪岁桉不要你。” 宋时昀大怒,挥拳欲打。 林砚琛毫不相让。 对峙间,小唐匆匆开车赶到。 “交给你了,4S修车,代步车安排好,折旧费还有这哥们的误工费也记得算多点。” 他不再理睬林砚琛,和小唐交换钥匙,拉开副驾车门,目光沉沉地看着我。 我过意不去,转身去给他道歉:“因为我,撞坏了你的车,对不……” 林砚琛微笑着摇了摇头:“不是你的错。” 他扬了扬下巴示意我过去: “去吧,有些事情,你总要处理完才能走下一步。有情况打我电话,随叫随到。” 我点了点头,转头深呼吸上车。 他一路超速,我们也是一路沉默,直到他开到一个湖边停下。 “宋时昀,”我侧头皱眉看他,“我以为我昨天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他下车替我拉开车门:“可我没有听清楚,下车。” 日落西山,暮色苍茫,湖面上波光明灭。 “熟悉吗?”他站在我身侧问我。 13 当然很熟悉。 如果是故事的前言是那场雨天的相送,湖边的告白则是一切的序章。 可惜序章皆为过往。 “为什么要去相亲?!”他眉眼里氤氲着困惑和怒意。 “我不需要解释吧?”我看着湖面,“你故意撞车,人家有涵养才没报警。” 他一把攥住我的手腕:“提了分手就可以和别人说说笑笑喝咖啡?!” 我顾不上手腕上剧痛,只觉得好笑。 “你没和我提分手,就可以和别人凑头说话,去别人家里喝姜茶?!” 他不知道我都看到了,应当还有一些是我没看到的,刹那间眼里闪过一丝惊慌。 我好笑更甚,努力去挣我的手腕:“我做的午饭,你给了几次给她?” 他错愕地看着我,仿佛做那些事的不是他,我乘势拿回手腕揉着。 “怎么?不知道我看见了是吗?”我哂笑,“这就是教了我五年什么叫避嫌的人。” “我和她,没有越轨过……谢晚她……”他敛目低下声音,“总是很需要我的样子。” 我抱手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我没有指责他出轨的兴趣,我只是很好奇他的割裂。 一面对谢晚偏爱到惹来流言蜚语,一面又这样毅然决然来求我回头。 “她跟你实习的时候很像……我还记得我第一次看见你,你站在地铁站,拖着一大摞标书,冻得鼻尖通红,紧盯着每一辆路过的车。”他在回忆里苦涩地微笑,“还有你去挡摩托,一身伤躺在床上,闭着眼,像只雏鸟,一下就揪住我的心了……”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是我面临很多考核的当口,我推开了你很多次,我总说我没有空,让你学会自己处理问题。”他苦笑,“渐渐地,你真的越来越独当一面了,我看着你雷厉风行地带团队,游刃有余地处理紧急情况……你也越来越不需要我了……” 他想握住我的手来证明他的话发自肺腑,我只是静静看着他,他才讪讪放下手。 “但是谢晚,她……”他深呼吸了一下,“她好像不怕我骂她笨,她也不怕别人怎么说她,她就是粘着我,说自己什么都不会,她会亮着眼睛夸我,停电了她抓着我胳膊说害怕,她说她怕切姜丝会切到手,她说她崴了脚求我接一下她……我……” “宋时昀!”我只觉得他的说辞荒谬到如同天方夜谭,“你的意思是,即使你对我冷漠,我也不能对你死心,凡事还是要求着你朝你撒娇,否则,就别怪别人钻空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眼眶泛红着摇头,“我不喜欢她!是我不好……” 他用漠不关心推动我绝了一切依靠他的心思,转头却用我的独立作他心猿意马的借口。 “也算因祸得福吧。”我擦了擦气出来的眼泪,“你真像教谢晚那样对我,我也不会学得这么快。这一点上看,我还得谢谢你。” 我掏出手机准备打车,托他的福,今天算是对夕阳湖畔彻底祛魅。 “岁桉,”他拽过我迫我看着他,“我是爱你的!” 他声音带着轻颤,一如当年告白:“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我这么爱你。” 我拿开他的手:“我消受不起。” “别走……” 他伸手想从身后箍住我,但我转身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你再纠缠,或者像今天这样荒唐,我就报警了。” 他没有闪躲,任由我抽得他脸上高高肿起,只是悲哀地看着我。 “如果我开除谢晚,给你写保证书保证以后都不会再有这种事了,你能回来吗?” 时至今日,他还是觉得我介意的是谢晚而已。 可你以为的归期,也只在你的梦里了。 14 家里又是一场老调重弹的争执。 只是这一次他们更加理直气壮了。 “你都见了那个小伙子了。”妈妈语重心长,“差不多趁大家都在,定了吧。” “人家小伙子回来说你很好。”爸爸满眼不解,“你这还挑上人家了?” “我拜托你们!”我扯着头发,“才见第一面,就直接快进结婚?!” “你快三十了!”我妈咬牙切齿看着我,“再不结等着被二婚挑啊?!” “结婚是你作为子女的责任!”我爸也沉了脸,“人家都问彩礼要多少了,多有诚意!” 我疯了:“我到底有什么责任?!你们到底是关心我的幸福,还是关心你们在人前的脸面!” “一家人说话,”妈妈吓了一跳,“你发什么疯?!” “我跟你讲,你再这样任性迟早要后悔,孤独终老!”爸爸瞪着我。 我冷笑着落泪:“新闻里不是杀妻就是骗保,三姨夫喝了酒就家暴,四姨夫一个接一个的出轨四姨还装不知道,你们就巴不得我也过成这样,是不是?!” “夫妻过日子,还不都是这样的!也总有好的吧!”妈妈怒吼。 “你少顶嘴!我告诉你,一个女人,没有婚姻,事业再成功也是失败的!”爸爸长叹。 我狠狠摔门出去。 还好没告诉他们我辞职了,否则我就只剩嫁人一条路了。 我毫不怀疑他们是爱我的,但一旦触碰上“传宗接代”四个字,他们就好像被下了蛊。 林砚琛急吼吼地来找我道歉。 “对不起啊,岁桉。”他满脸慌张和歉意,“我只是跟我爸说我很喜欢你,他就自顾自去和你四姨说了彩礼婚期什么的。我知道以后也吓了一跳,吵架跑出来的……” “没事,我懂你。”我低头看了看穿着拖鞋跑出来的我自己。 “我不急着结婚的。”他递过来一杯热可可,“循序渐进,自然而然就好了。” “林砚琛,”我接过,但朝他摇了摇头,“我刚刚结束一段很认真的感情,我不想无缝就开始下一段,把你当创可贴,这对你不公平,也不尊重。” “没事啊,我猜到你会拒绝我了。”他在我身边坐下,抬头看着枝头积雪,“元岁桉还是那个元岁桉。” “谢谢你的热可可,也谢谢你的执着。”我喝了一口,温柔笑道,“真的很暖和。” “这杯热可可啊,我从高一的冬天早上端到今天,才有勇气送给你。”他微笑看着我,眼里满是笃定,“我已经等了六年,不介意再等两年。” 我一时无言,无奈举起手里电脑包朝他晃了晃:“我要找地方去改简历了。” “好。”他点头,眼神深深看着我,“你不会再回南城了,对吧?” “嗯。”我明白他话里意思,“不会了。” 简历改到一半,妈妈电话打了过来,说有人来上门提亲。 我以为是林爸又帮儿子拿主意了,叹了口气就往回赶。 这催婚的父母咋都查重率100%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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