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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

泣,哽咽着连连道谢。 “但是你必须要知道。” 在挂断电话之前,监院将神庙枯骨之事告知了对方,并且严肃的叮嘱道:“你师父当年都无力招架身死于神庙,那里的邪祟远非你平日里见到的那些鬼魂所能及,那里是鬼道将生之地,凶险万分,甚至连你都可能身死白纸湖,你……” “这正是我所追求的。” 西南驱鬼者斩钉截铁的道:“当年西南群鬼,本就是我师门祖上参与的镇压。现在鬼祸再起,我自然当仁不让。” “也算是售后吧。” 他挠了挠头,一想到将要接师父的骸骨回家,就止不住笑意,显得格外憨厚。 从监院那里拿到了李道长的联系方式后,本来就在附近想要上前的西南驱鬼者,立刻半秒钟都等不了的冲过去。 在海云观道长拦下他时,西南驱鬼者美滋滋的向对方展示了监院发给他的许可。 道长有些诧异,想不通为何监院会让其他人过来。 但在听着西南驱鬼者的讲述后,道长的神情逐渐严肃,并带着他去找了李道长。 几名道长已经在皮影博物馆的牌楼前盘腿安坐,口中念念有词,手结法印,阵法开始在他们之间成形。 结合之前两拨人都消失在这里的事情,再加上刚刚很多人都看到的小女孩,道长们很快就确认了那些失踪的人,就在皮影博物馆的某张皮影中。 很可能就是谢麟的妹妹谢姣姣主导了这一切,用替骨之术,将那些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替换到了皮影戏中。 因此他们列阵于此,准备破局。 而李道长则带着另一部分道长,准备去白纸湖旁的荒村寻找官方负责人。 皮影戏起于白姓村子,又曾被屠村,就连经办这些案件的人都死于邪祟之下,这让李道长立刻锁定住了谢姣姣和白姓村子。 解铃还须系铃人。 既然因在那里,那果也在那里,终结这一切的方法,必然也存在于此。 李道长刚准备离开,另一位道长就拽着西南驱鬼者跑了过来,向他说明了原委。 李道长的面容渐渐严肃,良久才感叹道:“不愧是狗蛋儿,这都能算到。” 西南驱鬼者:……?狗蛋是谁?和我说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李道长一脸为小师弟骄傲的喜滋滋神情,西南驱鬼者还处于茫然中,唯有知道实情的道长们,沉默了。 原本专心结成阵法的道长,都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他瞥了眼李道长,暗暗心道,这也就是燕道友不在,要不然又要迎来燕道友的黑脸了。 ……怎么说乘云居士也是久负盛名的人物,云游四方,朋友遍天下,无人不知乘云之名。 但一到李道长这个做师兄的嘴里,再怎么惊才绝艳的人物,也只是他记忆里那个脏兮兮啃馒头的小狗蛋儿。 道长哭笑不得,但李道长辈分太高,他想说什么好像也不合适,只能摇头笑着,暗暗希望李道长不要当着燕道友的面也这么称呼乘云居士。 ――以他对燕时洵的了解,绝对会为了这个称呼而和李道长吵成一团。 被很多人挂心的官方负责人,此时的状态绝对说不上好。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藏身的地方,竟然还有木雕偶人藏在这里,而且他还没有发现,一时不慎落到了对方手里! 官方负责人感受着近在咫尺的寒气,连苦笑的力气都没了。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木雕偶人越发靠近自己,他甚至能够从对方的木头眼珠里看出贪婪的意味。 跟在负责人身边的道长惊呼一声,赶紧从怀中抽出黄符,疾跑间不断将指间夹着的黄符飞向各个方位,以结阵法。 但是道长没有料到的是,就在瞬息间,白纸湖周围的局势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鬼道在此,取代了大道。 从这一刻开始,在白纸湖周围,鬼怪才是主宰,而生人变成了需要逃窜的老鼠。 即便燕时洵在鬼戏中借由郑树木杀死了谢姣姣,但是已经诞生的鬼道不会终结自己成长的速度。 就如天地大道一般。 大道起源于万千生灵,却不会听从生灵,而是做出最理智的判断,以保生灵。 而鬼道诞生于群鬼之中,如果谢姣姣未死,她将成为掌控鬼道的鬼神。 她死之后,鬼道再无养分,为了求生便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向周围蔓延,尽可能的将生人血肉囊括怀中,作为鬼道继续成长的养分。 直到鬼道能够真正在整个天地间与大道抗衡,而不是仅仅局限于白纸湖,或是西南地区。 无形的鬼道在黑暗中叫嚣着成长,想要掌控天地。 这份意志,也体现在了所有被赋予了生命的木雕偶人身上。 过于浓郁的鬼气损伤了道长手中的黄符,不等阵法成形,黄符就先被鬼气点燃,剧烈燃烧。 一滴水,如何与海水抗衡? 道长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心中大骇。 但负责人就在眼前,眼看着就要被偶人所伤,道长一时也顾不上别的,只能大吼一声,手持桃木剑冲上前。 “邪祟滚开!” 桃木剑劈下的同时,道长一把拽住负责人的手臂,将他拉到自己身后。 电光火石之间,木雕偶人像是忽然间被解开了限制,原本只能发出“咯咯”声音的嘴巴,猛地发出凄厉长啸。 它回身反击,手掌同样劈向就在它不远处的道长。 “噗呲!”一声,血肉被穿透的声音传来。 道长的身躯猛然僵住。 木雕偶人的手臂,生生从他的胸膛间掏了过去,穿透了他的肺部。 那一瞬间,整个天地间的空气都离他而去,他张开嘴巴,却像是破旧的风箱,疼痛和窒息让他眼前一阵阵发黑。 “道长!” 负责人目眦欲裂,大喊着想要将道长救下来。 却被道长一手挥开:“走!” “去找燕道友!大道生变,燕道友一定知道真相。” “那是我们成功的希望。” 道长强撑着让自己镇定下来,抬手紧紧攥住了木雕偶人贯穿了自己胸膛的手臂,让自己的肉身成为囚困对方的牢笼。 他沉声向负责人道:“带上白师傅,离开荒村,找到燕道友。” 负责人深深的看了道长一眼,随即转身,咬着牙带着所有人撤离荒村。 整个荒村,都好像从死亡中活了过来。 每一户荒废的村屋中,都有木雕偶人出现在黑暗中。 它们转动着灵活的木头眼珠,原本被谢姣姣操纵着的活嘴活眼得了自由,贪念压过了之前想要挣脱地狱的想法,被生人鲜活的血肉气息吸引来,慢慢向负责人一行人靠近。 白纸湖附近的所有鬼邪之物都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变天了。 阴阳乾坤颠倒,鬼与人身份调换。 在白纸湖这片天地,鬼道取大道而暂代之。 在此之下,恶鬼才是万物之灵长。 第278章 晋江 在谢姣姣随着郑树木一起死亡的同时,这个以谢姣姣和郑树木的怨恨为基础构建的天地,也在坍塌。 郑树木的一生都被困在白姓村子里。 即便他在成长期间求学四方,但他身不在此,心却一直被束缚于此,日思夜想,都是仇恨。 到后来,郑树木屠戮全村村民,然后亲眼看着村民们连同尸身和魂魄,一并被困在木雕偶人中受苦。 可他又何尝不是也被困在了这里,和仇人一起在地狱中经受折磨? 直到李乘云和燕时洵的接连到来,一个先是解救了郑树木的魂魄,让他不至于继续向下沦落,而燕时洵…… 他让郑树木终于下定了决心,终结了开始走向错误方向的复仇。 也因此,作为郑树木这一生怨恨和痛苦集合体象征的村落,被湖水吞没。 郑树木在死亡前的最后一刻,终于得到了解脱,他的魂魄得以离开村庄。 囿困他的村庄,也就没有了继续存在的必要。 在燕时洵等人没有脱离湖中戏院之前,路星星等人面临着的,就是村庄塌陷后所面临的鬼气。 ――有谢姣姣这个鬼婴在,白纸湖周围、乃至西南地区的所有鬼气,都会自发的向鬼婴所在的地方汇集。 那些裹挟着所有鬼魂怨气和仇恨的阴郁鬼气,憎恨大道和天地,仇恨人间,自然会愿意投身于此,以诞生鬼道。 燕时洵站在白三叔家残存的院子里,视线从周围被挡在保护罩外面的湖水扫了两眼,心中了然。 那湖水里还是尸骸。 看来,白姓村子的村民就算被郑树木杀死,又被困在这里几十年,依旧没有好好悔改,对自己曾经做下的事情毫无悔意,反而在怨恨着杀死他们的郑树木兄妹。 所以,那些尸骸才会在郑树木的怨恨所具现化的村庄塌陷之后,自然而然的融入了鬼气汇聚形成的湖水。 “燕哥,星星的情况不太好。” 南天本来想要将路星星一直藏在怀里,唯恐他被阎王发现。但随着路星星的面色迅速灰败,南天焦急不已,终于下定决心开了口,向燕时洵说明情况。 因为南天之前防备着这个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张无病,所以将路星星藏得密不透风,又缩成一团借由众人的身影挡着,还真让燕时洵一时没有发现路星星此时的模样。 听到南天的话,燕时洵眉头一皱,大跨步走过去推开众人,却在看清了路星星的面色时,心中一惊。 路星星的眉眼间聚集着大量死气,几乎将他整张脸都吞没了。 那已经不是正常活人会有的脸色,而是变成了青黑色,丝丝缕缕的黑气在他惨白黯淡的皮肤下面游走,皮肤时而鼓起又落下,触目惊心。 燕时洵扬手一撩大衣,就在路星星身前半蹲了下来,将他的手腕拉过来试探他的经脉。 随即,他感受到了熟悉的阴森寒冷,顿时了然造成路星星此时状态的原因。 ――邺澧的力量。 邺澧在千百年来,除了燕时洵之外,从未回应过任何一个生人的借力。 无论是驱鬼者还是神婆师公,邺澧都漠然无视。 鬼神很清楚一件事,就是自己的力量,绝非常人能够承受。 而那些穷尽一生也执着的想要向鬼神借力之人,分明知道鬼神力量会导致的后果,最初的目的就站在了生人的对立面。 无非是想要借由执掌死亡的鬼神的力量,制造出更多的死亡。 至于其余那些道士和驱鬼者,他们身为生人的身躯不足以承担鬼气。 除了燕时洵这个天生的恶鬼入骨相之外,其余生人若是引鬼气入体,阳气就会被鬼气压制,直到降到生人最低的临界点,身体和魂魄都会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 酆都之主的力量虽然强大,但也对应着恐怖的危险。对于生人而言,就是死亡的加速符。 而路星星,邺澧之所以会把力量暂时借给他,一是因为路星星本身与燕时洵牵连有因果,这会在一定程度上保护路星星,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邺澧主动将会伤害路星星的那部分因果挡了下来。 只要路星星不过分使用这份力量,在一定的范围和时间内,路星星虽然会承担鬼气造成的困倦和气运低迷等问题,但在众人的安危面前,路星星并不在乎,这在他的认可范围之内。 可是这一次…… 路星星使用那份鬼神之力,已经过了线。 燕时洵探查他的经脉时,发现鬼气不仅游走于经脉中,甚至在向他的五脏六腑渗透,并且沿着穴位脉络,在向他的天灵盖进发。 一旦鬼气彻底覆盖了天灵盖,就会污染路星星的魂魄。 到那时,鬼神难救。 燕时洵垂眼看着路星星,喉结滚了滚,一时间没能说出话来。 这个师侄…… 远比所有人以为的,还要坚韧顽强。 燕时洵了解邺澧,他在借力给路星星的时候,一定很清楚的向路星星说明了使用这份力量的禁忌。 所有的前提,都建立在一定的范围内。 一旦路星星强行突破了邺澧设置在这份力量中的限制,过载的鬼气就会压倒阳气,占据路星星的身躯。 阴阳相争,阳胜为人,反之,死。 路星星必然清楚这一点。 但是他也无法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死去,被倒灌的湖水和其中的腐尸所伤,所以,他在明知道这么做会导致什么的情况下,依旧选择了咬牙坚持。 然后,也倒在了这里。 如果不是隐没于张无病阴影中的阎王,在最为关键的时刻出现,并且拉了路星星一把,让路星星的魂魄依旧待在身体里,恐怕…… 路星星撑不到燕时洵回来。 阎王虽然同样为鬼神,却与酆都不同。 酆都主审判,可地府却主轮回投胎,阎王除了死亡,也执掌生机,可以让路星星身躯里的鬼气勉强回溯到生人的范围里,令他有了一线生机。 “邺澧,把鬼气从路星星经脉里撤出来。” 燕时洵边喊着邺澧,就已经迅速上手,不等邺澧动作,就已经口中默念起符咒,将路星星体内的鬼气引渡到自己的经脉中。 恶鬼入骨相,本就是以鬼气入人身。 路星星此时所经历的痛苦,很多年前在燕时洵还没有遇到邺澧的幼年时期,也曾经历过。 那是千针刺穿血管的痛苦,眼睁睁看着自己衰弱下去的折磨。 但只要是成功活下来的恶鬼入骨相,也会因为鬼气而得到远超常人的强大力量。 阴阳在此平衡。 燕时洵在将鬼气从路星星的经脉中尽数导出去之后,邺澧也已经将暂时借出去的这份力量所导致的后果,都从路星星身上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但即便如此,路星星依旧陷入着深度昏迷,眉间虽然不再笼罩着浓重死气,可面色依旧青黑惨白。 鬼气对身体的伤害,在他下定决心保护所有人的时候,就已经发生了。 燕时洵双手结印置于路星星的天灵盖上方,口中念诵起声调玄妙的符咒,驱邪咒,金光咒,增气运符咒……对于很多道士而言一辈子都难得一见的符咒,此时都情绪而迅速的从燕时洵口中吐露出来,一层层叠加在路星星身上。 但是他很快就发现,无论是什么符咒,落在路星星身上,效果都比他印象中的要大打折扣。 那一瞬间,燕时洵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错愕的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张无病。 “你既然是藏在张无病阴影中,那你能出现在此,就是因为谢姣姣控制下的皮影戏,颠倒了人和鬼的身份,反而让你得以从另一面翻倒过来。但现在谢姣姣已死,你却没有消失……” 再加上符咒的效果被严重削弱。 燕时洵所能想到的,唯有一种可能。 ――鬼道降临,并且已经开始生效。 恐怕就在皮影戏外,鬼道也已经取代了大道,主宰一切的从人变成了鬼,阴阳颠倒。 谢姣姣! 燕时洵锋利的眼眸暗了下来。 他磨了磨后槽牙,心中默念着那个小女孩的名字,没有料到鬼婴竟然强大至此,甚至在身死之后,仍旧没有阻止得了鬼道的蔓延。 可是,鬼婴的力量从何而来? 甚至在很多年前女人带着胎儿一并沉入湖水的那个夜里,单论死亡的怨恨,并不足够支撑鬼婴被大道忌惮至此才对。那时候,究竟是什么力量支撑起了鬼婴? 这个念头在燕时洵心头一闪而过。 而张无病挑了挑眉,拢着刺绣精美凶兽咆哮的衣袖,轻笑着点了点头,承认了燕时洵所猜测的真实性。 不需要燕时洵真正说出口,他便已经知道,这位感知敏锐的恶鬼入骨相,已然猜到了真相。 “你发现了啊,燕时洵。” 张无病笑道:“鬼戏之外,仍是鬼戏。除非你能找到真正诞生了鬼道的源头,否则,它就会继续蔓延下去,直到彻底取代大道。” “到那个时候,灾难延迟了百年,仍要上演。而很明显,一旦走到那样的境地,所有人间的驱鬼者,有心也无力,人间再无可救。” 鬼道…… 发丝散落在额前,投下的阴影挡住了燕时洵锋利的眉眼,让他的眸光沉沉一片,看起来极为危险。 他在心中默念着这两个音节,随即轻轻笑了出声,语带轻蔑:“妄想伤害生灵,也要有点自知之明。既然已经死亡,那就应该好好呆在地府酆都,不要再不知天高地厚,妄图颠覆大道,侵扰人间。” “如果这个道理自己不知道,那就只好……” 燕时洵将路星星接过来,横抱在怀中缓缓站起身,眼神冰冷。 “我来教教它们,怎么做鬼。” ……天罡大圣,威光万千。 上天下地,断绝邪源――!① 一直被燕时洵默念在心中的符咒,终于在这一刻生效。 原本在鬼戏中本应无法使用的符咒,却因为力量的提供者是酆都之主,反而在两次颠倒后重新扶正,恢复了原本的磅礴力度。 随着燕时洵的行走,他脚步所落下之处,天塌地陷,轰隆声巨响,震耳欲聋。 白姓村子里仅剩的这一处院落,也终于开始了崩塌。 嘉宾们谁都没有想到,燕时洵竟然反其道而行,不仅没有继续保护院落,反而主动击碎了这里。 一时间,所有人都惊呼出声,眼睁睁看着那层无形的保护罩瞬间遍布龟裂纹,然后乍然破碎。 安南原甚至害怕得闭上了眼睛,根本不敢看。 但是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死定了,马上就会溺毙于湖水中时,忽然发现另一道黑色的雾气,在飞速将他们笼罩其中。 符咒的文字化作黑色的纹路,在燕时洵脚下如水波般荡漾开去,清脆的嗡鸣声像是镇魂铃发出的声响,令所有听到这声音的人,都猛然觉得魂魄一肃,通体舒泰。 他们觉得往日里那些杂七杂八令他们烦心的事情,都瞬间离他们远去了,他们感觉不到自己的肉身在哪里,仿佛只剩下了轻飘飘的魂魄,甚至一蹬脚就能飞起来。 这样奇异的感受,令众人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燕时洵横抱着昏迷而无所觉的路星星,他的身姿挺拔如青松不折,每迈出一步,都坚定沉重得像是踩在大道上。 他所行之道,既是大道。 无一人能够动摇他分毫。 燕时洵眼眸坚定低沉,他抬头,毫无惧色的直面猛冲过来的湖水,黑色的雾气迅速在他身周形成完整繁复的阵法,将所有人都笼罩其中。 狂风掀起他的衣角和发丝,他却如定海神针,没有偏移分毫。 任由冰冷的湖水汹涌咆哮而来,腐尸在昏暗中向他们咧开腐烂的嘴巴,露出惨白的牙颌骨。 而燕时洵微微敛眸,薄红的唇扯开笑意,最后几个音节重重落下。 “斩邪灭踪,回死登神!”① 那一瞬间,整个翻滚着的湖底连同所有砖瓦碎片,都静止了下来,天地静谧一刻。 随即,水波更为汹涌的拍击过来。 而所有被黑雾包裹着的人们,都只觉得失重感袭来,身躯一空,便猛地向下坠去。 眼前一片黑暗。 唯有一直静静注视着燕时洵作为的张无病,了然了他想要做什么。 他手中的折扇半掩着唇,笑起来时带着百年来从未有过的恣肆畅快。 “燕时洵,燕时洵……哈哈哈哈哈!” 张无病抬手,将散落下来的发丝缓缓拢上去,修长干净的手指插在发丝间,黑与白对比分明。 在连同燕时洵在内的所有生人都坠向鬼戏另一侧的时候,燕时洵看不到的地方,张无病肆意露出了自己锋利的那一面。 没有了发丝的阻挡,他清晰露出来的五官利落剔透,弧度分明的下颔线绷出锋利如刀的冷酷。 “邺澧,我算了百年,终究没有算过天地。” 张无病沉醉般长长喟叹:“我以为,恶鬼入骨相不过是天地自欺欺人的谎言,井小宝的失败在前,我没想过,燕时洵会成功。” “但是现在看,他出乎意料的敏锐。” 张无病微微侧眸,眼尾带着一段笑意,瞥向另一侧的邺澧:“我更没想到的是,一向厌烦人间驱鬼者的酆都之主,竟然会主动踏入人间,和生人结下因果。” 邺澧漠然回望:“总比某个被大道算计了的家伙好,连神名都保不住的废物,差点让地府崩塌,还要让时洵费心费力给你收拾烂摊子,啧。” “这副野蛮的做派也很令我怀念。” 张无病丝毫没有自己被言语攻击了的自觉,而是笑言道:“千年前在战场上,某个死心眼的主将在求助天师被拒之后,好像说过什么……啊,想起来了,那家伙说,从此诘问天地大道,拒绝一应驱鬼者。” “燕时洵好像是驱鬼者吧?” 张无病朝邺澧眨了下眼眸,却半点没有俏皮之感,反而像是狡诈的狐狸:“鬼神也会说谎啊。” 来啊,互揭老底啊,我活得比你长,知道你所有的底细,怎么样? 张无病神情坦荡,毫无惧色。 反观邺澧,却黑了脸,捏碎这家伙残魂的心都有了。 不过,阎王的魂魄没有彻底消散于百年前,还是令邺澧稍稍放下了心。 他虽然不喜这家伙,看不惯阎王一向的行事,但却也尊敬这位宿敌。 能够执掌地府数千年之久,阎王也算得上是尽心竭力。 最起码在曾经诸神高高在上的时代,同样执掌死亡,阎王也算得上所有神里面,邺澧勉强看得上眼的了。 他不希望这位宿敌真的被大道算计至死,失去了神名与力量,连魂魄都留不下来。 比起对大道的厌恶,阎王似乎也不是不可以忍受了。 邺澧想起,他和阎王的第一次见面,是千年前的战场。 浑身血污看不清面容的战将,撑着残剑从尸骸中踉跄起身,举目四望,却皆是死亡和鲜血。 所有追随于他的将士,都已经身死于此。想要保护的人们,也都在城破后被屠戮至尽。 曾经有孩童唱着歌,蹦跳着跑过街角的城池,已经只剩下了死不瞑目的尸体。 残烟散去,战旗倾倒。 在一片死亡的荒芜中,邺澧看到,一道身影站在不远处的血海之中。 那人拢着衣袖,身姿清贵而挺拔,比起战场好似更适合站在庙堂之上,执掌权柄,满身荣华。 但在那人身边缭绕着的厉鬼与凶兽,却表明了此人绝非寻常权贵。 那人察觉到了看向自己的视线,于是笑吟吟的回望,轻声问――不甘吗? ――不甘这大道,如此对待你和你的部下吗? 那为何不违逆天道而行? “即便身为鬼神,执掌轮回数千年,但有时候也不由得感叹,真是天地大道无常法。” 张无病的声音拉回了邺澧陷入记忆中的神智。 “在我作为鬼神死亡的时候,我可真是想不到,竟然有一天,酆都之主也会爱上某个存在,还在天地的见证下,主动与生人结下姻缘。” 张无病抬起手中的折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却是看向邺澧,撇了撇嘴说道:“毕竟某个鬼神,脑子里好像根本没有感情那根弦,连人间都漠视如尘土。” “虽然我猜到大道会去找你,毕竟在一众鬼神之中,你实在是过于特殊了。但我本以为,就算天地坍塌,你也不会同意大道的求助。而且。” 张无病顿了下,才眼带笑意的道:“我以为直到你身死道消,都会一个人死亡。没想到,你竟然和恶鬼入骨相在一起了。” “说准确一点,是时洵。我的爱人是燕时洵。” 邺澧咬着重音提醒,像是在警告张无病,不要随意迈入凶兽的领地,觊觎凶兽紧紧藏在怀中的珍宝。 张无病微讶的挑了挑眉,随即眼波流转,像是碎星撒在了他的眼眸中。 他笑吟吟的道:“你这样,让我忽然也对燕时洵有了别样的好奇心……” “想都别想。” 邺澧压根没把张无病恶意的挑衅放在眼里,他冷哼了一声,漠然道:“一日为父,终身为父。在时洵眼里,你就是他儿子。” 张无病:“……” 你这个鬼神,好不会说话哦,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邺澧还嫌不够,又乘胜追击,唇边挑起僵硬的笑意,皮笑肉不笑的道:“你往常都跟着路星星和井小宝一起称呼,忘了?快叫妈。” 张无病:“…………” 啧,那个小蠢蛋,净给他找麻烦。 但严格来说,他们都是同一个人,他骂那个小蠢蛋好像就是在骂自己……啊,好烦。 张无病的眉眼间拢上一层阴郁之气,他鼓了鼓两腮,气鼓鼓的却不好说什么,不想在邺澧面前给另一个自己拆台,就只能憋屈的生闷气,快要憋出内伤了。 难不成是投胎太多次,魂魄有所损耗,那个小蠢蛋在轮回的过程中撞了脑袋? 张无病在心里快要把另一个自己骂死了,却果断忽略了当年抱燕时洵大腿的时候,自己也很欢乐的事实。 张无病:输了!!! 邺澧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缓和了神情,率先迈开了长腿,向着燕时洵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走吧,我家好大儿。” 他忽然觉得,生人张无病也没那么碍眼了。 ――最起码让他涨了一个辈分,还从源头就去除掉一个潜在情敌的事情,让他很是满意。 邺澧:时洵的这个好大儿,我认可了。 张无病:“…………” 阎王黑着脸,恨恨的磨了磨牙,却还是拎着折扇跟了上去。 能怎么办!大道还要靠这一对救,他连转身甩袖离开的自由都没有。 不过,阎王也没有想到,燕时洵不仅感知敏锐,就连决定也如此果决。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沉睡在张无病阴影中的阎王,并不像生人张无病那样无时无刻的跟在燕时洵身边,对燕时洵的性格了如指掌。 当燕时洵果断下了决定,击碎在湖水中的保护罩脱离鬼戏的时候,阎王望着燕时洵卓绝不凡的身姿,眼眸中闪过惊艳。 这就是……被大道选中的人物啊。 有那么几个瞬息,阎王甚至连呼吸都停滞了,视野被燕时洵的身影填满。 常人都习惯留在安全之处,拒绝未知的改变,也做不到当机立断转变方向。 他们会被现在的安全和舒适迷了眼,看不到平静下潜伏的危险。 但是燕时洵,却看破了一时平静的虚妄,毅然选择了前路未知却更可能是正确的那条路。 身为前鬼神的阎王看得很清楚,白三叔家院子的安全,只是一时的,即便有他撑着,如果一直留在这里,最后也只有死亡一条路可走。 这里是鬼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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