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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下回的眉,合该让我画。”男子语调一向偏冷,此刻似含嗔怪,暧昧缱绻。 南婉青依着他,又近了半步,对答如流:“向之的手,还是用来牵我更为妥当。” 她以为他自编戏文,他以为她意切情真,相隔咫尺,不知谁为戏中人。 池畔笙歌,乐工合奏恭迎圣驾的乐章。 宇文序心情大好,步子也轻快几分,玄色衣袍,银红长裙,一沉一艳翩然入内。 上首叁席,皇帝,皇后,太后,其余嫔妃分坐两侧。厅中凿一圈浅浅石渠,引入活水,几株水生花卉点缀其间,菜肴酒水随波而流,省得人影走动,除却便捷,更兼有兰亭遗风。 一袭红衣,烧了多少人的眼睛。 南婉青极少现身,长年盛宠,活成遥不可及的传说,后宫中人自然又羡又恨。 而今皇后携众位嫔妃见礼,人人跪地垂眸,不能细看传闻中的天姿国色,唯有余光瞥见一抹红,无端刺眼。 哗啦一声,手脚四下扑腾,溅起一片水花。 “有人落水里了!” 南婉青堪堪走过,身后一阵惊呼。 众人七手八脚将人捞起来,一身秋香色衣裙湿了水,分外透晰。女子肌骨丰盈,朱红肚兜裹两团鼓鼓,胸前风光随咳水动作上下颤动,好不香艳。 倒是头发梳得好,水里水外这一番折腾也能纹丝未乱,额前散落两缕碎发,更添楚楚风情。 南婉青看得饶有趣味,一转头,宇文序早已别过眼。 “她是……” “那位秦宝林。” “竟是她……” “怎是她?不应当啊……” 如此动静,免不得有好事的胆大的偷偷看几眼,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秦宝林? 南婉青隐约有几句印象,成太后的新筹码,张扬跋扈,疯妇。 一个小丫头匆匆跑来,为玲珑身形的妙人儿披上一件外衫。 御前失仪,重可死罪。 南婉青心底止不住乐,着实够疯的,这是邀宠还是往阎王爷的生死簿上插号?正欲说几句打趣宇文序的话,只听幽幽一句―― “宸、宸妃娘娘……为何、为何推臣妾?” 女子嗓音呛了水,如同拉一把老旧二胡,干哑粗糙,时断时续。 霎时鸦雀无声,偌大一个主厅,唯有石渠淌一路淙淙。 “你说,我推你?” 清泠悦耳,兴致盎然。 ―――――――――― 注:更┊新┊完┊载┇文┊学:wоо⒙νiρ�zWσó⒙νiρ�{woo18.vip 第二十一章定风波 明厅寂寂,落针可闻,一地金堆锦绣的寒蝉,总不敢漏半点声响。未得天子赐免,众人匍匐参拜,宛如昼开夜合的水浮莲,重重花瓣内卷,卷向二人携手并立处,墨色银红,亭亭似花中之蕊。 瞌睡便有人递枕头。 方才一路过来,南婉青左思右想,寻不出半个既示凶狠又显骄纵的法子。总不能当着众人的面,一脚将某位小美人的食案踹翻,玉碗玛瑙瓶,摔了也就摔了,只怕汤汤水水洒上鞋袜裙摆,染了脏污还沾了气味。 滴滴答答,一串水珠滑落尖尖的下巴。 一副倾国美貌全出己手,南婉青自然对女子相貌多有钻研。饶是在宫中见惯形形色色的美人儿,她也不吝于赞一声秦宝林好模样。 单论脸部轮廓,秦宝林便赢了世上九成九的女子,圆润流畅,几乎看不到骨骼的痕迹,鼻子不高,胜在小巧,也不知是否有胡人血统,眼窝深陷,此刻捧心顺气,露出半张精致的侧颜,娇憨柔弱,当真谁见不可怜。 怪道成太后青眼有加。 美目流转,南婉青撞上成太后急切发白的面容。 年过百半的老妇人也站起身来,双唇颤动,心中早已骂了几千回“蠢材”,屡屡欲言又止,想不出借口开脱。 五指蓄力,南婉青正欲挣开宇文序灼热的掌心。 “启禀陛下,秦宝林并非宸妃娘娘所推。” 远山青翠,枝头嫩黄迎春悄然而绽,记述第一笔春日温柔。 秦宝林右后方席位,藕色衣裙的女子前额触地,磕一个擅自出言的恕罪响头。 “陛下恕罪,方才圣驾经行,臣妾鬓上珠钗松动,未免失礼,臣妾擅自抬首整理仪容,恰好看到秦宝林身子一仰,倒入石渠之中。彼时宸妃娘娘凤驾已过,绝无可能推下秦宝林。”语罢又“咣当”磕了头,“臣妾自知陛下未言‘平身’而动,实乃不敬,愿受责罚。” 天子车驾,万民参拜,人人伏地叩首,严禁擅自动作,否则即为藐视皇权,可入“十恶”之大不敬。[1] 平脸,双目偏宽,瞳仁大而眼睛小,透出一种木木然的呆滞。鼻子与嘴也算不上令人眼前一亮的精巧,偏是如此平淡的五官,组在一张下颌略略外展的脸上,却有着沁人心肺的温婉娴静。平肩长颈,虽半身跪地,仍见体态优雅。 防失联速加📌威: +Ⓥ:ⓙⓘ⓪❼⓪❶ⓘ 珠镜殿陆婕妤,本名陆蕴。 陆婕妤十分好意,南婉青算得明白,然而千真万确,二人从未有过交集,甚至半句寒暄。 陆婕妤竟冒着死罪替她出头,南婉青想不通。 上回郁娘说什么来着?珠镜殿陆婕妤,本名陆蕴…… “启禀陛下,依臣妾浅见,宸妃修行多年,心性淡泊,必不会做出蓄意推人之事。”九尾凤冠,正红衣衫,两袖金凤盘旋,月华裙漾开五色光辉,皇后步下台阶,福身道,“往常宫中饮宴,左凑右凑也攒不出几桌,尚仪局疏落惯了,不想今日多出许多人,一时把握不住分寸,将席位排得密了些,也不想――” 端庄稳重的话音骤然断裂,顿一顿,皇后接着说道:“不想陛下与宸妃……同来,过道狭窄,许是宸妃衣袂摇晃,拂上秦宝林面门,而秦宝林入宫日短,礼仪尚未熟稔,跪拜良久,支撑不住失了平稳,也在情理之中。” 她始终说不出“携手”二字。 话中之意,心皆无错,行皆有过,两边各打五十大板。 湿衣人不知当前局势,只一味做些娇柔病弱的情态,咳嗽连连,颤动不止,仿佛全天下俱是要害她性命。 宇文序剑眉微蹙,未置可否,五指收拢,将那只小手攥得更紧。 ――你宽心,一切有我。 “啪”一声,南婉青抡圆了胳膊,一耳光打得清脆响亮,余音绕梁。 秦宝林险些又滚入水中。 云纹层迭的玄色衣袖之下,宇文序空握两只玳瑁护甲。 护甲坚硬,也并非完全贴合南婉青手指,留了不小空隙,纵使宇文序指间牢固,南婉青稍稍使力便可轻易抽出。 宇文序的宽慰一握,在南婉青看来却是不满的催促:再不上场,戏都要给陆婕妤和皇后唱完了。 摘星楼再度陷入死寂。 圆润白皙的脸颊隆起红艳艳的巴掌印,秦宝林晕头转向,耳中嗡嗡直鸣,一股温热渗入嘴角,似咸似腥,她只以为是不自觉淌下的眼泪。 巴掌印,划开两道血痕。 养了两叁月的长指甲齐齐断开,余下不及一半的残骸,勾着不属于南婉青的血渍。 南婉青不由一阵肉疼,总不该学宇文序入戏太深,折了指甲手也麻。 眼前人神色变幻,又恨又恼。 宇文序只道南婉青不愿赴宴,好说歹说求来了,又碰上这档子事,委实气得紧。 “一掌下去便没了两个月,你舍得,朕也不舍得。” 不大不小,恰是众人皆可听清的音调。 今日中秋家宴,宇文序本就是自内宫而起昭告天下,何必金屋藏娇,何必弄虚作假。 他看重的人,便是要堂堂正正站在身边。 南婉青冷冷一哼,一句“横竖不是你的”终究未能出口,留了叁分颜面。 “既是宸妃推你入水,可有人证?”帝王责问,森冷如寒锋出鞘。 秦宝林身侧并非空荡无人,她的席位靠前,仆婢嫔妃挤挤挨挨,倘若南婉青动手,红袖招眼,势必惹人注目。 “奴婢没看见,奴婢什么也没看见!”为秦宝林拿来衣衫蔽体的小丫头连连叩首,又哭又喊,极力撇清干系。 “你……”秦宝林双目圆睁,半晌说不出话。眸若秋水,盈盈含泪,眼角尖锐,眼尾却意外地平滑,瞪大时天真懵懂,倒不似个心机深沉之人。 “奴婢也并未看见。” “奴婢也是。” “宸妃娘娘经过之时,臣妾并未看到衣袖扬起,想来腾不出手将秦宝林推落水中。”看衣衫首饰的形制,大抵是一位正五品的才人。 目光幽深,宇文序静默无言,只等秦宝林如何应对。 天子之怒,威压迫人。 红唇失了血色,隐隐发紫,秦宝林垂下头,拢紧身上单薄的短衫。 “宝林秦氏,御前失仪,目无尊长,辜负太后慈恩。”宇文序刻意缓下一拍,成太后涂满胭脂的双唇紧抿,一言不发,已然默许。 “即日起降为采女,禁足叁月,以儆效尤。” 天心月圆,人世悲欢离合,逃不过万里清辉。 ―――――――――― 注:精┊彩┊书┊本┊前┇往:wоо⒙νiρ�zWσó⒙νiρ�{woo18.vip 番外:挽星河?贰(h,二星福利) 手掌探入里衣,指腹干燥粗砺,滑过腰侧,带起一串酥酥痒痒的火花。 南婉青娇声喘息,两只玉臂愈发攀紧了宇文序的后颈,指尖荧荧点点,上下晃动,好似长河映星光。 唇齿相依,气息交缠,宇文序寻到南婉青身后细细的肚兜带子,也不急着扯开,两指勾着绳尾打转,不时擦过白嫩的脊背,引起怀中人轻轻一颤,直往他身上贴。 口中闷着低吟,呜呜咽咽,已是千百种不满。 宇文序恍若未闻,旋卷丝带四下挑弄,不肯遂她心意。 玉腿抵上半抬头的巨物,隔着衣料柔柔摩挲,南婉青岂会束手无策。 男子呼吸急促而紊乱,不复早先的游刃有余。 沙沙两声短促响动,大掌扯下一方小小锦缎,艾绿色,鸳鸯垂柳,暖香融融,宇文序也不看一眼,随手扔了,迫不及待拢上椒乳。 “启禀陛下,汤池阁的热水已好了。”门外不知何人通传,嗓子不大,胆子却大。 南婉青掌不住笑开,手肘推拒身前宽阔的肩头,也将那人横行霸道的口舌一并推了出去。 “陛下,水好了。” 眉眼弯弯,笑得温文知礼,一派为他考量的乖巧识事。 ――倘若腿心未曾夹着他胯间物事前后磨蹭的话。 寒星一般的眼眸中,欲火正盛。 一手揽腰,一手挽上膝弯,宇文序轻易将人打横抱起。 女子胸前失了肚兜遮挡,两团雪乳随着宇文序行动左摇右晃,莹润细腻,仿佛含一口便会化开。 “非礼勿视。”素手搂紧薄薄一层轻纱,雪沟红樱,雾色朦胧。 半遮不遮,最是诱人遐想。 她总有各种手段惹他心烦意乱。 宇文序别过眼,目不斜视。 南婉青怎料他从善如流,毫无戏弄得逞的快意,反倒闷了一肚子气。 双臂收紧,美人凑近发红的耳廓,玉乳紧压男子结实的胸膛,吹气如兰:“向之――” “你再闹,即刻把你办了。”寝殿距汤池阁尚有一段路程,宇文序腿间巨物涨得发疼,偏生这没良心的还来闹他。 南婉青知他并非如面上冷情自持,不为所动,已是心满意足,额角依偎颈窝,难得乖顺听话。 衣袍藏青色,以提花工艺织就麒麟暗纹,不似绣花招展,温厚蕴藉,南婉青斜依柔滑锦缎,耳听其下心跳沉稳有力,一如紧实环绕的怀抱,没来由的可靠。[1] 六弯圆弧簇成一汪海棠池,白雾缭绕,热浪蒸腾,宇文序解开轻纱衣裙,先将南婉青放了下去。 呵胶遇热即溶,南婉青后知后觉,池中人“呀”的一声捞起手,入水不多时,并无大碍,唯有一只拇指的边角微微翘起,仿佛一揭便可撕得干净。 “我不要沐浴。” 南婉青向来使的是治标治本、斩草除根的法子。 宫人烧水偏烫,雪肤泛起淡淡粉红,满身水汽,连绵杏花浴春雨。细腿搭上石阶,一副此地不能留的架势。 宇文序脱了外袍里衣,长臂一伸,眼疾手快将南婉青搂入怀中,硬是拉着人坐回汤池。 “你这是要做什么?” 纤手狠狠砸上宇文序肩头,南婉青气不打一处来。本想在他腰上掐几下,可惜池水漫过大半身子,二人腰腿皆在水中,南婉青生怕融了指甲上的胶,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四下挣扎,左左右右捶着那人的肩。 宇文序引着那双细白手臂圈上脖颈,低声道:“不碰水便好,今日我来侍奉宸妃娘娘沐浴。” 南婉青正欲争辩几句,身下一紧,不由忘了言语。宇文序两指挤入幽谷,寸寸深进,薄茧抚平内壁褶皱,转一圈,漏了一拍心跳。 “你洗哪儿?”带着鼻音,犹如任人宰割的小兽。 清清朗朗,一本正经:“方才淌了许多水,合该洗洗干净。” “你……嗯――” 宇文序并未给她还嘴的机会,又添一指,压着花蕊圆粒,一松一紧,压出时断时续的柔媚呻吟。 双腿环上男子劲瘦的腰,南婉青张开颤抖的唇,咬去宇文序颈侧,口齿无力,不知是泄恨,是撩拨。 汤池波涌,鳞浪层层。 甬道收缩,娇躯愈发紧绷,南婉青预先软了声调,只等宇文序手下发力,送入极乐之境。 哗啦―― 骨节分明的长指撤出花穴,徒留圈圈软肉绞着空虚。 “这水越洗越多,洗不干净。”沙哑得不成样子。 “你、你……再洗洗――”南婉青扭着腰追上那半途而废的手,没了脾气,怯怯哀求,“再洗洗……” 她口是心非,他装聋作哑。 “向之――” “嗯”一声浅浅,大掌于南婉青脊背小腹流连,似是用心侍奉沐浴,别无他想。 “向之――”双手挽着脖颈,不敢沾水,唯有纤腰酥胸尚可动作。宇文序的手不肯来,南婉青便寻去那早已硬挺的阳物,腰一沉,径直坐了下去。 快慰舒畅,水乳交融。 龟头顶开软肉,碾过手指不能及的麻痒之处,严丝合缝,满满当当。 “你这是要做什么?” 明知故问,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要你,要向之,要向之很狠进来。”她一向放纵欲望,总不怕说些脸热的话,勾人缠绵,“向之,好向之――” 宇文序劲腰一挺,顶上花心。 “嗯啊……”浑身酥软,交迭宇文序颈后的双臂险些滑下肩胛,落入滚烫池水。 波纹荡漾,水声渐响。 宇文序双手托着玉臀,身下一阵猛送,顾不得九浅一深的章法,长驱直入,次次捅去最深处。 薄唇吻上额角,香汗淋漓,宇文序一路吻去耳垂,舔舐啃咬,一柔一刚,上下均不放过。 巨龙凶猛,大抽大干。 南婉青一面被宇文序弄得周身绵软,一面分心压着双手不能动作,花穴不自觉拧绞,绞得宇文序后腰酥麻,寸步难行。 “青青……”胯下放缓,双掌揉搓臀瓣,宇文序细细研磨,提臀摆腰,总算又入得花心。 南婉青闷哼一声,终是到了,手脚松松垮垮搭在宇文序身上,软做一滩春水。 阳物青筋狰狞,仍于幽谷左冲右刺,不见消停。 宇文序一把将人按去池壁,抱着腿根连连深送,硬生生挤开花心。 “噗通”两声,肩头素手滑落池水,南婉青已无力抬起。 “要化了……” 杏眼迷离,意识不清,仍旧记挂蔻丹遇热便会化开。 宇文序握着纤手抚上腰侧,半身前倾,欲龙又顶入些许,南婉青止不住“向之”“太深了”反复叫唤,哪里还管得了指尖散落的金箔银箔。 手下压牢双臀,巨龙再度顶开花心,只听一声闷哼,阳精喷洒,南婉青抖着身子又泄了一次。 十指相扣,宇文序牵起玉手轻轻一吻:“明日再画。” ―――――――――― 注: [1]提花:纺织物以经线�p纬线交错组成的凹凸花纹,可分为平纹提花和斜纹提花。早在古丝绸之路,中国丝绸就以提花织造的方式名扬世界。 第二十二章姹紫 两名粗壮妇人走上前来,一人拎起一边膀子,将秦宝林架了下去。 鞋袜衣裙拖出一道水痕,横穿大半个厅堂,疏密相间,像一条孱弱的小蛇,弯弯曲曲,勒得成太后心口透不过气。 寄予厚望的杀棋,只一步便让人将了军。 “母后才好些,不宜久立。”右手惯于挽弓提笔,修长有力,扶上成太后臂弯,双眼发直的老妇人愣愣回神,顺着宇文序的牵引落座。 众嫔妃归席,眼瞧着一出大戏似是唱到尾声,也不敢妄下断言,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规矩起来,只怕祸有殃及。 寂寂无声。 “正是这个道理,御医可说了,太后娘娘身子骨还是虚,须得仔细将养。”女子浅笑嫣然,搀起成太后另一侧身子。 一双手白白净净,空空挂着一对翡翠镯子,宛若无边夜色中凄凄独放的昙花。 万寿宫掌事女官,佩兰。 佩兰本姓章,原非宫中奴婢,乃是成太后母家一位正经嫡女,父母早逝,成太后怜她孤弱,自小接到靖远侯府养着。她也不端表小姐的架子,日日侍奉成太后衣食起居,倒比侍女尽心尽力,早在雍城便是成太后身边最为合意之人。 宇文序并未怪罪,略略扫一眼,接着说道:“月前寿宴未能依时大办,只请了僧侣诵经祈福,如今正当好好做一场。” 六月廿叁本是成太后五十五大寿,因病了许多时日,七月底才渐有好转,这寿宴也便搁置下来,且待与团圆节贺一个双喜临门。 成太后道:“哀家一把老骨头,成日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响的,烦劳陛下费心。” 气的客气,虚的虚心。 宇文序也不深究,成太后其人,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虽说脾气直了些,却是难得的坦率性情。 文函明黄色,以极细的金线勾勒团龙纹饰,宇文序自彭正兴手中接过,奉去成太后身前。 上书:鼎州成氏,晋卫国公,增赐食邑一千户。[1] 成太后惊得合不拢嘴。 当年成家只得了一个郡公的封赏,正二品,处处被人压一头。成太后软硬兼施,好话歹话说尽,仍不得转圜圣意。 “这……”眼底阴霾一扫而空,成太后容光焕发,哪还顾得上什么秦宝林、苏宝林。 《世族志》初稿已定,宇文家名列一等――也独有这一个一等。 余下二叁等便随着白继禺、孙鸿远胡乱排去。成家到底没能入册,南家却沾了党争的光,挂了末等之名。 “母后沾沾喜气。” 佩兰率先福身:“恭喜太后娘娘。” 皇后与一众未能观览文书的嫔妃不明所以,直至彭正兴高声宣了“鼎州成氏,晋封卫国公”,众人才起身同贺恭喜。 “谢陛下……”眼角眉梢,一簇簇的欢喜,成太后撑起扶手便要谢恩,却被宇文序止住动作。 “逢五逢十俱是要大办的好日子,宸妃今日前来,也是精心挑了贺礼。”宇文序话锋一转,说起南婉青。 成太后脸色有一瞬僵硬。 只是成家终究进了爵位,还添了封邑,成太后打心眼里高兴,也乐得依着宇文序心意,含笑问了“是何物”。 “啪啪”两声,彭正兴连击两掌,门外四人步子匀净,抬着一尊杨柳观音入了正厅。[2] 玉观音并非罕见奇珍,成太后大失所望,因着敬重佛法,面上难得不露鄙夷。 白玉净瓶,一枝杨柳青翠欲滴,栩栩如生。 “若以白玉雕琢,形似而神不似,倒不如插了新鲜杨柳,有生气,难为她的精巧心思。”成太后没话找话,夸得牵强。 东阁更衣之处,南婉青懒懒打了个呵欠。右手后两指的指甲断了一半,所幸未曾伤及皮肉,只是半长不长,看得人心烦,便命侍女一并剪了。 她尚不知已为成太后挑了寿辰贺礼,也不知一向针锋相对的成太后,绞尽脑汁夸了一句“精巧心思”。 “母后再看看。”宇文序道。 成太后敛了喜色,眉间蹙着疑惑。 不知哪位妃嫔“呀”了一声,奇道:“这杨柳枝竟是碧玉雕就,只是如何放入白玉瓶中?” “菩萨坐的莲台,花瓣尖儿泛着淡淡粉色,是我眼花了么?” “你们可见菩萨身后金色的佛光……” 成太后双眼昏花,但见影影绰绰一团素白身形,耳听席下议论,大为震动,搀着佩兰的手径直下了高台。 白玉观音,翠玉杨柳,黄玉光相,桃花玉莲台。 一体四色,浑无拼接裂痕,巧夺天工。 “当初玉石商人开出杂色石料,已做好此行赔尽的打算。半途偶遇化缘的僧人,他为积善缘施舍钱财,可巧那僧人是位镂雕行家,便就着杂色走向雕出一尊四色观音,以报恩德。” 宇文序信步而至,娓娓道出其后原由。 玉器是好玉器,故事是好故事。 成太后连连道“好”,想必很是喜欢。 至于这观音像是何人所赠,她的亲生儿子,或是她亲儿子托言的南婉青,倒不是首要探究的疑虑。 “臣妾不如宸妃心思精巧,只会做些蠢笨功夫,母后莫要嫌弃。”皇后起身,命侍女献上贺礼。 宫人搬上叁四箱书册,缃色宝相花书封,齐齐整整,不知内里为何物。 成太后翻开一册,大略看几眼,已认出是《无量寿经》。 皇后解释道:“慧远大师曾有‘四十八愿’一说,臣妾不才,未能领悟透彻,只想手抄经文四十八遍,为母后积累福泽,求一个长寿康健。”[3] 虽说《无量寿经》全文二卷,不到两万字,但亲手抄录四十八遍,层层堆积摆了叁四箱奁,着实震撼人心。 “辛苦皇后。”成太后百感交集,不觉柔了声音,“方才哀家看你眼下乌青,想是后宫事务繁忙,入夜还需抄录经书,不得歇息。你的心意哀家明白,往后莫要熬太晚,伤了根本。” 宇文序也道:“保重身体。” 双颊掠上一片红云,皇后低低应了声“是”。 骨相端正,恰合叁庭五眼,双眉细而长,鼻尖圆钝,是大气典雅的容貌。她不常笑,时刻守着皇后的身份,更是从未在众人面前笑得羞赧娇憨。 贤、良、淑、德四妃依次献礼,不过是些寻常金银玉器,此处按下不表。 “这是什么物件儿,哀家如何看不明白?” 薄木长条中心打孔,穿一道细绳,宛如一抓粗大的签文,其上鬼画符般密密麻麻,又似粘一片死状各异的蚊子,总不知在说些什么。 宇文序道:“是梵文。” “陛下圣明,确是梵文。” 鹅蛋脸均匀圆润,鼻梁却高得过分,走势凌厉,眉心以朱砂绘一朵红芍药,如此妖艳的颜色,压不住通身书卷气。 赵文龄,赵修仪。 颍川赵氏,东楚望族,五朝帝师,功勋卓着。 “当年玄奘西行天竺,带回佛经五百二十夹,合计六百五十七部。”赵修仪道,“因经文书于贝树叶子,故又名‘贝叶经’,与中原纸张大为不同。” “贝叶经皆为梵文,玄奘终其一生,也只与弟子译出七十七部。太后娘娘手上这一册经文,便是玄奘所译《显无边佛士功德经》原本。臣妾驽钝,略通梵文,斗胆也译了一回,与原本一道奉上,愿太后福泽万年,寿比南山。” 贝叶经之下,译本字迹枯瘦,不似女子手笔,傲然有风骨。 成太后大喜过望:“是新经?还是与哪部经书相通?” “通的《华严经・寿量品》。”冷冷清清,赵修仪福身,一如寒梅临水照花。 半晌无人应答。 湖蓝衣裙,银丝帛带。 褪下日出江花红胜火,披一身春来江水绿如蓝。 容华惊四座,冶艳冠群芳。 南婉青姗姗来迟。 ―――――――――― 注: [1]爵位制度参照唐朝,见《旧唐书》卷四十叁。 [2]杨柳观音:叁十叁观音之一,又称药王观音。左手结施无畏印,右手持杨柳枝。若修杨柳枝药法,可消除身上众病。 [3]四十八愿:出自《无量寿经》,太长了,感兴趣自行搜索。 第二十三章斗婵娟(微h) 除却垂眸行礼的赵修仪,摘星楼阁,回廊转角的雨后长空之色,一如磁石,将众人目光全数吸引过去。 烛火辉煌,蓝衣莲步盈盈,但闻环佩叮当。 赵修仪冷落多时,自将抬了眼,方才与成太后一同点检贺礼的玄色身影,飘然远去,叁步做两步,满是急不可耐的少年气。 约莫一盏茶的时辰,掌心护甲捂出薄薄汗意,宇文序携起南婉青右手,指甲贴着指尖的圆弧,月牙儿一般齐整。 金圈口擦过指腹,止于骨节,宇文序又将玳瑁护甲往南婉青手上套,虽说剪了长指甲,玉指衬着宝石珍珠,总是赏心悦目。 “没都没了,戴着给自己找气受?”恨恨拔下两只甲套,一把塞入宇文序手中。南婉青也知分寸,声量极低,明明是气话,因着嗔而不怒的语调,无端惹人心软。 宇文序也压了嗓音:“好,原是它配不上你。” 宽袍大袖,众人只见二人执手相对,喁喁耳鬓厮磨,不知说些什么。 成太后身处献礼中厅,自比旁人更为接近,这一番你来我往的打情骂俏尽收眼底,脸上终是挂不住,沉了笑意,闷闷哼一声,转身回了高台。 南婉青来得突然,楼阁并无席位,按理说应是与各宫嫔妃一道坐于下首两侧,宇文序却命人将案席置于正中主台,竟是与皇后平起平坐的意思。 合不合规矩的,无人胆敢置喙。 皇后面色无虞,长眉入鬓,仍旧笑得落落大方。 扪心自问,南婉青当真佩服这位易皇后,一个人完全泯灭喜怒哀乐,永远做出最合宜妥帖的决定与举措,日复一日地循规蹈矩,心甘情愿锁进万万人敬仰的牢笼。 楠木云头案,玉壶琥珀光,梅子青海碗内一串红玛瑙似的葡萄。[1] “若有什么惦记的吃食,尽管让渔歌传唤下去。”宫中筵宴向来一人一案,分散而坐,宇文序牵着南婉青寻去案桌,临别前悄声嘱咐。 南婉青微微颔首,漫不经心,玉葫芦耳坠流光潋滟,顶上金叶子勾了几丝头发,宇文序抬手拨下。 所谓鹣鲽情深,如胶似漆,大抵如此。 后宫众人连宇文序的影子也难见到,何况是这般小意温存的模样。如今历历看在眼里,数不清咬碎几口银牙。 “咳咳……” 成太后干咳两声,以示不满。 男男女女年纪一上来,皮肉松弛,显露老态。成太后为遮掩皱纹,抹了厚厚一层脂粉,满面疲惫的苍白,偏偏目光如炬,恨不得在南婉青身上烧出两个大洞。 纵使南婉青只是随心点了一个头。 成太后心中自当如是想着,红颜祸水,若非你狐媚邀宠,我儿岂会不知轻重。 宇文序置若罔闻,不曾答复,却也顾及成太后的脸面,缓缓起身。 纤手拽上流云衣袖的尾端,前后摇晃两下。 美人扬起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楚楚可怜。 宇文序不知缘由,捞起紧拽衣袖不松的小手,十指相扣,又贴回南婉青身侧:“这是怎么了?” 朱唇含上宇文序耳垂,温热湿黏,合齿浅浅一咬。 “最惦记吃你……” 模模糊糊,暧昧不清。 ――若有什么惦记的吃食,尽管让渔歌传唤下去。 她在答他的话。 几个时辰前,山亭桂树,二人倚栏交颈,宇文序仍堵着地方不肯出来,南婉青浑身无力,只觉腹下饱胀,全无胃口,便有了出尔反尔的心思。 舌尖舔弄喉结,左左右右,轻轻重重,搅得原本气息平和的人粗了声音。 “撑得很,不去了……”猫儿叫春一样的娇气。 大掌箍筋纤腰,宇文序胯下猛地一顶,似要将囊袋也挤入幽谷之中。花心混了多少淫水阳精,本就撑得鼓鼓囊囊,而今又深入一截,直逼得人喘不过气。 男子手掌零星几处薄茧,轻轻按揉隆起的小腹。 “撑了?” 南婉青不答,哼哼唧唧,铁了心闹得宇文序应允。 宇文序咬上怀中人细嫩的肩颈,龙首又喷出一股阳精。 “嗯啊――” 骨头缝儿也在打颤。 南婉青腹中已到极致,随时随地,略一动便会炸开。 “撑了?”低沉幽险,尚不知还有什么手段。 “……没、不是。” 宇文序不依不饶,南婉青一败涂地。 似乎并未得到合意的答复,男子壮硕的胸膛再度压来。 鼻头通红,南婉青哽着泪讨饶:“不撑,还能吃一些……” 话音才落,花心灌入一大股阳精,南婉青哆哆嗦嗦又到一回,这下可好,连说话的力气也失尽了。 “多吃些,对身子有好处。”宇文序道。 脊背纤瘦,男子手掌摩挲流连,胜过桂香醉人。 那番紧致湿滑的触感如在身下,宇文序眸光一黯,不由攥紧十指。 纤手柔若无骨,每每抚上胸膛腰侧,野火燎原,此刻在他手中。 喉间枯涩,宇文序喉结滑动,干咽一口津液。 台下人看来南婉青不过是伏在宇文序耳边说了几句话,这咬耳的小动作,唯有台上紧盯此处的成太后一览无遗,一清二楚。 红唇放过耳廓,状似不经意擦过宇文序脸侧,南婉青忽地侧首,对上那双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的凤眼,挑眉一笑。 成太后咬牙切齿:“小贱人。” ―――――――――― 注: [1]梅子青:龙泉窑于南宋时期创烧的品种。釉色浓翠莹润,如青梅色泽,故而得名。梅子青釉与粉青釉同被誉为“青瓷釉色与质地之美的顶峰”。 免┊费┇阅┊读:wоо⒙νiρ�zWσó⒙νiρ�{woo18.vip 第二十四章嫣红 阖宫同聚,开宴必奏雅乐,鼓声隆隆,一个音节拖到人要断气那么长,美其名曰“高亢雄浑”,南婉青最不耐听。[1] 瓷碗那一串晶莹热烈的葡萄是拿来看的,还有牙盘上的菜肴,大多为颜色缤纷的面点,或是连骨的熟肉,淋了浓浓的芡汁,庖厨使尽浑身解数摆成让人食指大动的花样,偏又不许人吃。 时值中秋,少不得各式月饼,五仁的,咸肉的,鲜花的,酥皮淡淡一圈黄晕,以模具印了一枚鲜红大印,上书吉祥喜庆的俗语,莫名凶神恶煞,仿佛咬一口便是罪过,合该好好供着。 玉磬叁响,乐曲已至尾声。 南婉青扫了好几眼食案,兴致缺缺。 若是看盘也没有好东西,只怕正菜更没有了。 “奴婢说一样有趣的,娘娘可要听听?”南婉青容色郁郁,渔歌看在眼里,俯身一问。 指尖点上茶杯圈足凝滞的水痕,南婉青随心涂抹,字不成字,画不成画,黄花梨桌案水光狼藉,可见心中烦闷。 “说。” 渔歌将手拢在嘴边,轻声道:“自娘娘入席,台下那些位明里暗里的,都拧着脖子往这儿瞧。可巧案上摆了一瓶丁香,挡了娘娘大半,任她们将脖子扭出花来,也看不着。” 南婉青忽地来了精神:“怎么能看不着?” 她费了多少心思才有的好样貌,喜欢也好嫉恨也罢,都是后话,总要先让人自惭形秽一番,才算爽快。 “把这瓶子花撤了。” 渔歌怎料南婉青如此反应,也不敢多问,唤人将那梅花冰裂纹的瓷瓶收了下去。 轻烟袅袅,托起一只五尖瓣白瓷盘,盘中糕点核桃大小,不知是什么稀见的食料,面皮剔透如冰,雾团团裹着鹅黄嫩紫,小巧玲珑。[2] 方才丁香瓶遮挡,南婉青未能通览案上吃食,偶见遗珠,当即坐直了身子:“这是?” 浑然忘了观赏台下嫔妃各异的神情。 “岭南一带的冰皮月饼,近来风靡上京,很受达官贵人家喜爱。”渔歌早前看了食菜单子,应对从容。[3] 牙白瓷盘,许看不许吃。 前车之鉴,重蹈覆辙,怨气雪球一般滚下来。 铮然几声连响,银瓶乍破,响遏行云。 四弦琵琶五指拨,手下功夫扎实,挥洒自如,似见潮生皎月,千万顷清辉滟滟。 《春江花月夜》。 指尖套着拨弦的银甲,愈显手指纤长,绿衣女子怀抱琵琶,半遮粉面,广袖薄纱飘摇举,正弹到月照花林、空里流霜,半截玉臂冷月光。 “难得,乐局何时有了这等人物?”南婉青赞道。 渔歌道:“娘娘若喜欢,明日召来昭阳殿就是了。” 玉指翩飞,弦歌若流水东去,鱼龙曼衍。 “只是这曲子得有洞箫衬着才好。”南婉青道,“琵琶激越,总是叮叮当当玉盘走珠,到底刺耳,也缺一分白云悠悠之意。” 渔歌笑道:“奴婢只会听个响,旁的是再不能了,娘娘这番话还是与知心人说去。” 语罢挤了挤眼睛。 南婉青顺着渔歌眼色看去,宇文序端坐上首中央,台下琵琶曲慷慨清越,引得众人瞩目,倾耳细听,唯有他侧了眼睛,目光落于另一处地方。 ――南婉青身上。 宇文序悄悄看了半晌,不想南婉青抬眸看来,却像做贼的被当场拿住,连忙撇开,慌了心神也慌了手脚。 南婉青心下纳罕,想不通宇文序意欲何为。 结音泠泠,春江扁舟远去,乘月而归。 绿衣女子放下琵琶,娉婷一拜:“臣妾采女董氏,参见陛下,参见太后娘娘。” “这……”南婉青始料未及,渔歌也瞪大了眼睛。 竟是一位正儿八经的嫔妃? 当众献乐,行同倡优。 倡优,下九流,入贱籍,世代相传,不得科举,不得为官,不得购置家业,不得与普通民众通婚。 良家女子,谁人情愿类比倡优? “免礼免礼,”成太后满面春风,摆一摆手,招呼人起身,“琵琶弹得这样好,也不知是个什么俊俏模样。抬起头来,哀家仔细瞧瞧。” 新月眉,瑞凤眼,唇弯浅浅笑,脸颊一对小梨涡。 南婉青细细端详董采女神色,寻不出丝毫窘迫。她亲手锁上繁复精致的锦盒,将自己当成一份礼物摆上台,任人打量,安之若素。 “陛下觉着如何?”成太后问道。 宇文序蹙紧眉头,手中一盏君山银针,青瓷盖摩挲茶碗边沿,一下又一下,久久不言语。 听曲间隙渐次上了正菜,人来人往,圈足桌案相扣,也不算冷清。 “董宝林手指头生得巧,眉眼也标致。”皇后柔声道,“上回本宫得了一双描银的玉琵琶耳坠子,而今恰是‘红粉赠佳人,宝剑赠英雄’,没得放在清宁宫霉旧了,倒是罪过。”说着便命雅颂取来。 “赏罢。”宇文序眼也不抬,随口吩咐,已是给足了成太后脸面。 成太后又沉了一张脸,董采女跪地谢恩,荣宠不惊,少见的好气度。 此间风起云涌,南婉青充耳不闻,只盘算着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偷吃一口冰皮月饼。 竹青水袖一丈长,金铃胡帽,����杨柳腰。 “臣妾采女杨氏,略通《柘枝舞》。见过陛下,见过太后娘娘,见过皇后娘娘,献丑了。”[4] 宇文序与成太后皆默然,唯有皇后含笑点头,抚以宽慰。 画鼓声繁,不配笙箫管乐,《柘枝舞》节奏明快,旋转快速,颇似《胡旋舞》。不同在于《柘枝》除却旋转舞步,还有极深的下腰动作,水袖流云,时而低垂如悬泉飞瀑,时而翘起似白浪激石。 嗒嗒嗒嗒―― 乐工击鼓正到密处,起起落落辨不出头尾,呼吸也无处下脚。杨采女水袖翩跹,挥出道道残影,众人屏息敛气,看得入迷。 南婉青紧盯台下舞蹈,一般无二的聚精会神。 玉指才修了指甲,圆润可爱,缓缓探去白瓷盘。 ―――――――――― 注: [1]雅乐:即典雅纯正的音乐,是中国古代汉族的传统宫廷音乐。雅乐的体系在西周初年制定,与法律和礼仪共同构成了贵族统治的内外支柱,此后一直是东亚乐舞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2]五尖瓣白瓷盘:参考文物唐五尖瓣官字款白瓷盘,现藏于西安市文化保护考古所。 [3]冰皮月饼:属于广式月饼,与自古流传的苏式月饼不同。苏式月饼外为酥皮,源自唐朝;广式月饼就是如今市面上最为流行的月饼样式,产生于十九世纪末。显然古人中秋节不可能吃到冰皮月饼,但本文架空,我说了算。 [4]柘枝舞:唐朝时由西域传入中原的舞蹈。初为单人舞,后发展成双人舞。 火┊爆┇文┊章:wоо⒙νiρ�zWσó⒙νiρ�{woo18.vip 第二十五章风起 冰皮月饼的晶莹外皮由糯米粉制成,极易融化粘连,软作一团。宫人为驱散热气,高足盘下放了一圈寒冰,是以烟雾流泻,宛在云端。 掌心冰凉,小小饼饵落入手中,好似初冬一捧雪,又似春江捞起的一把月光。 “宸妃娘娘――” 鼓点急促,细密如经纬交错的梭织布,一声呵斥腾空而起,闪着锋利的寒光,瞬息间鼓乐“呲啦”剪断。 杨采女脚下一扭,栽倒在地,摔得四仰八叉,好不狼狈。 无人惊呼,无人取笑。 潮水寻到堤岸的破口,众人目光汹涌,肆无忌惮围困上首遥遥一抹蓝。 南婉青合拢五指,泰然自若。 出言人杏红衣衫,形制相同的七尾凤冠,只是少了凤凰口中垂下的一粒鸽血红。 那是宇文序命尚服局专为宸妃凤冠添置的宝石,阖宫中独一无二的荣宠。 下颌窄,下巴尖,小脸大五官,尤其一双尾部线条陡峭的圆眼,竟比随随更像狐狸的模样。 “看盘之礼,乃是彰显四海丰登,兼示天家威严。”双唇胭脂红,雪肤花貌,傲气凌人,“宸妃娘娘岂会不知?” 点到为止,看破不说破。 淑妃,白浣薇,白继禺千挑万选的好侄女。 “那又如何?”南婉青偏作不知。 杨采女忍痛站直了身,请罪也不是,告退也不是,只呆呆杵着。 淑妃神情一滞,愈发笑开:“敢问……宸妃娘娘手中是何物?” “冰皮月饼。” 指尖拈起一枚糕点,黄澄澄的馅料裹于透亮面皮,南婉青大大方方,不躲不藏。 厅中四处响起抽气声。 淑妃不料南婉青如此应对,尚未思量此等境况的责难。 众目睽睽之下,素手又将月饼按回瓷盘。 “这月饼不妥帖,自滑了下来,本宫拾起放回,何错之有?” 指鹿为马,南婉青惯于睁眼说瞎话。 淑妃旋即笑道:“臣妾眼拙看错,请宸妃娘娘勿怪。” 她也知宫中事不分真假,不分对错,证据确凿也好,强词夺理也罢,只看那人听与不听,信与不信。 方才轻歌曼舞好风光,那人却只将南婉青看得仔细,岂会不信。 “好话歹话都让你说了,本宫如何不能怪罪?”南婉青歪着头,鸽血红宝石坠子倒映烛火,眉间泼洒一片陆离的光辉。 没有借坡下驴的意思。 淑妃仍是端着淡淡然的笑,不答话,一派得体高雅的大族风范。 双眉画得短而浅,时人看赏长眉入鬓,她却只及眼尾,遮盖眉峰陡起的精明,便显媚眼妖娆。 “论罪也当有个从属先后,”成太后开了口,“罪魁祸首该是替宸妃摆盘的宫人,差事办成这样,一双手浑无用处,也不必要了。” 竟是要砍了那位宫人的手。 成太后胁迫南婉青的恻隐之心。 随口一句托辞,害人失了一双手,任谁也不忍心。 南婉青忍心。 莫说砍一双手,就是成太后将尚食局一众人都砍了脑袋,南婉青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旁人死活,与她有何干系。 “宫人固然有错,只是时逢佳节,阖宫欢庆,总不好见血。”宇文序道,“贬去掖庭劳役也就罢了。” 帝王金口决断,不容再议。 一时间,摘星楼又陷死寂。 南婉青掐一簇丁香把玩,左转右转,百无聊赖。 “乐舞新奇,总欠一分圆融妥帖,还是依乐局往前排演的曲目演奏,不必辛苦。”宇文序又道。 言下之意,新选嫔妃不必献艺。 名为体恤,实为叫停,顾着成太后的脸面。 成太后费尽心思的安排,只想新选嫔妃都在宇文序跟前露个脸,百花争艳,总有一两个入眼的,而今竹篮打水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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