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这番话随随唠唠叨叨说了上百遍,见一回提一回,不知疲倦。 “知道了,知道了――” 每提男女之事,随随必是这副苦口婆心、语重心长的模样,偏偏她的脸生得圆润乖巧,瞧着便有一种少年强说愁的滑稽可笑。 南婉青牵她坐下,问道:“多日不见,你的修为进展如何?” 随随摇了摇头。 “我不知入了歧途还是到了瓶颈,每一坐定,便如置身虚无,看不到尽头。”稚气未脱的小脸神色凝重,随随攥紧与南婉青交握的手指,“十七年来,从未有过,” 十七年前,南婉青还是南家一个不受宠的庶女,随随还是一只修为尽失连人形也幻化不成的小狐狸,二者彼时相遇,皆在万丈深渊。 南婉青欲借狐仙法力改头换面,成为举世瞩目的第一美人;随随为急速恢复功力,借助南婉青吸取男子阳精。 各有企图,于是滴血为盟,直到如今。 “难怪你疑我对宇文序生出情爱之心,怕是因此出了差错。”南婉青浅浅一笑,抚上随随发顶,揉了两揉,“所说我不知症结所在,但你放心,从十二那年到此时此刻,宫外也好,宫内也好,十七载起落沉浮,我只为我自己。” 窗外风声呜咽,如泣如诉。 郁娘挽起水晶帘,让出身后一盆半人高的小树,枝上结了五六个小果子,碧玉可爱。 “娘娘,皇后娘娘差人送来一株木瓜。”[1] 几案边围了一众婢女,沏茶的沏茶,打扇的打扇,都紧着看南婉青与沉璧打双陆。[2] 白瓷碗咕噜噜滚着两只玛瑙骰子。 “娘娘掷了两个六!” 打扇的小丫头喜得直拍手,转眼瞥见郁娘身影,急忙捂住嘴。 南婉青走了一枚棋子,抬头问道:“清宁宫送的?” “是。”郁娘道,“来人说是皇后娘娘亲手栽的,如今结了果,让娘娘看个新鲜。” 昨日十五,宇文序撇下皇后歇在昭阳殿,今日又撤了内府局总管崔名伍的职。 若问宫里缺什么,不太好说;问宫里什么最多,那必是长舌妇。只怕“荔枝”一事早已人尽皆知,多少人看清宁宫的笑话。 照理说皇后不摆上台面闹已是极限,暗地里少不得敲打一番,岂会送什么好玩意儿。 “是么?”南婉青一门心思放在棋局上,答得敷衍。 “奴婢似乎记得,木瓜是秋日结的果子,难为这大暑天里能养出来。”沉璧道,“就是不知,皇后娘娘此举是什么意思……” 郁娘呈上清宁宫的帖子,大红纸上一只凤凰展金翅。 皇后之印。 南婉青瞟了一眼,也不细看,转头捏起墨玉马棋子跳了几格,说道:“自然是皇后娘娘治理后宫有方,能令秋果夏实,温婉贤良。比不得我,狐媚惑主,劳民伤财。” 殿内“扑通扑通”跪倒一片,沉璧亦在其中。 “这是做什么?我胡乱说着玩儿的,也值得你们吓成这样。”南婉青扔下骰子,叹了口气,“都起来罢。” “倘若娘娘心里不痛快,把花移去后边庭院就是了。”郁娘道。 南婉青不由莞尔,发间四蝴蝶步摇玎��作响,清泠悦耳:“我有什么可不痛快的?若不痛快也是她不痛快。” 南婉青得随随点化,开了洞察人心的慧眼,她心中一清二楚,截荔枝一事并非皇后授意,而是那位唤雅颂的婢女自作主张,此番送来的木瓜,便是皇后求和的歉礼。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3] 可惜南婉青一生从心所欲,不求与人为好。 ―――――――――― 注: [1]木瓜:木瓜海棠的简称,与市面常见的“番木瓜”不同,果实卵球形或近圆柱形,先端有突起,黄色有红晕,气味香但不好吃。花期35月,果期910月。 [2]打双陆:双陆,古代博戏用具,同时也是一种棋盘游戏。棋子的移动以掷骰子的点数决定,首位把所有棋子移离棋盘的玩者可获得胜利。 [3]出自《诗经・卫风・木瓜》。 第七章寸草心(有修改) “都给我放警醒了,难得陛下在万寿宫用午膳,若是待会儿出了半点差错,仔细我揭了你们的皮!”那训话的妇人吊眼一瞪,说得恶狠狠。 “是――冯姑姑。”宫女福身,太监拱手。 月门柜子转出一道高挑身影,来人青绿衣裙,腕上两只飘花的翡翠镯子,斯文素净:“饭已用完了,上茶罢。” “佩兰姑娘,”方才凶神恶煞的冯姑姑立马扯开笑脸,眼角细纹也透着谄媚,“这就来!” 佩兰颔首,接过婢女奉上的海参鸡子羹,试了试冷暖。 万寿宫内殿,侍人才撤下碗碟。 “我儿瞧着清瘦许多,可是身边人侍奉不周?” 两鬓花白,元宝髻当中一支金鸾点翠钗,老妇人凤眼雍容,依稀可见年少风姿。 “太后娘娘恕罪。”彭正兴当即跪下身来。 “连日苦夏,总没有胃口,并非底下人不尽心的缘故。”宇文序一身玄色团龙圆领袍,腰束玉革带,右颈侧两枚南珠衣扣,莹润洁白,越发衬得面目清俊,身姿挺拔。 太后却揪着彭正兴不放:“你这奴才日日在皇帝身侧,不能侍奉妥帖,为主分忧,倒时常让主子替你出头,你摸着良心说,可对得起陛下的爱重?” 宇文序端茶的手略微一顿,云纹绲边的衣袖停滞半空。 彭正兴吓出一鼻尖的汗。 此语含沙射影,指桑骂槐。 说的是彭正兴,骂的是南婉青。 “奴才知罪,奴才知罪……”彭正兴缓过神来,不敢多言,连连叩首认罪。 满室阒寂,默然无声。 秘色瓷杯盛一泓透绿茶汤,杯底芽叶舒展,根根直立,形如雀舌。 宇文序饮下小半盏,迟迟开口:“都退下罢。” 一众宫人如蒙大赦,鱼贯而出。 “母亲有什么话,直说便是。”宇文序放下茶盏,洗耳恭听。 “昭阳殿那蹄子,未免太过骄纵。” 宇文序眉心微皱,不答。 太后见他如此神色,长叹一气:“哀家心里明白,我儿自小是个有主意的,从前你爹尚在的时候,两个人脾气就是一个样,谁也不肯听谁……” 说着便要滴下泪来。 提及亡父,宇文序眼眸一暗,话也软了几分:“若是为了昨日昭阳殿的事,母亲不必如此。朔望去往中宫本是约定俗成,并未列入规矩文书。” 太后重重点头,连道叁个“好”,金鸾钗翠羽摇晃,栩栩如生。 “我儿既知文书之重,何以那《世族志》的拟稿,单单添了一个南家?” 话锋突转。 太后一族,出自鼎州成氏。 浮云消散,彩彻区明,内室陡然一亮,恍得宇文序眯了眯眼睛。 昨日大朝会,宇文序批复白继禺、孙鸿远二人奏疏,道名单一切妥帖,独独缺了宸妃娘娘的母家,睢阳南氏。 登时百官沸腾,群臣震动。 不出预料,新旧两派大臣泾渭分明:汪白一党慷慨不从,直指宸妃南氏惑乱纲纪;东楚旧臣极力维护,力争宋国后人理应榜上有名。 朝堂之上引经据典,唇枪舌剑,吵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南家乃春秋宋国之后……”宇文序难以明言其中利害关系,打起了官腔。 成太后一拍桌案,声色俱厉:“皇帝又何必说这些官样话来搪塞?不说当年起兵,成家第一响应,就是入了战场,成家人可有一个对你不住?帮着挡了多少明枪暗箭,爬进爬出多少死人堆?难不成睡了几夜温柔乡,陛下尽都抛诸脑后了?” “母亲――” “还是陛下也将那人身份一并忘了?”成太后冷声诘问,不留情面,“当真要再做一出《梧桐雨》?”[1] 宇文序默然。 ――如今虽取了东楚玉玺,汪沛舟等人必定心中不忿,倘若放任此四者于朝中独大,后患无穷。贵妃南氏身居楚王宫多年,根基深厚,又与东楚世家往来紧密,若借她抬举东楚旧臣,制衡朝局,我便只需隔岸观火,看龙争虎斗,坐收渔利。 五年前齐国初立,宇文序欲封南婉青为宸妃,成太后漏夜进谏,宇文序曾为母亲分析天下局势,有此一语。 “朕自不会忘。” 佩兰端来海参羹,只见内室空荡,唯余成太后一人阖目扶额,万分疲惫。 “这才起了不到一个时辰,太后娘娘可莫要贪睡。”佩兰道,“御医昨儿还嘱咐去外头多多走动,今个儿才用完饭,竟又躺下了。” 说着便放下汤羹,拢起袖子为成太后捏肩捶背,松泛筋骨。 “你说这后宫怎的尽是些软柿子,任她搓圆捏扁,毫无还手之力?”成太后喃喃自语。 佩兰道:“众位娘娘皆是富贵人家的女儿,自小学的好教养、好礼仪,如何似她不知廉耻为何物,惯会媚上邀宠,一副小门小户的做派。” 太后缓缓摇首,未置可否。 玉炉檀香燃烟渐淡,迷迷蒙蒙,宛如即将干透的水渍。 “汤羹再不用,该凉了……”佩兰提醒道。 成太后蓦地睁眼,似乎心中已有主意:“午后请国公夫人入宫。” 这“国公夫人”正是成太后同胞姊妹,申国公夫人成氏。 “选妃?”申国公夫人一口茶堵在嗓子眼,吐不出咽不下,咳红了半张脸。 小宫女忙凑上来擦水顺气。 “怎的突然说起这事儿?”申国公夫人撂下茶盏,吓得不轻,她与成太后有五分相似,只是鼻子生得矮些。 “可是陛下的意思?” 成太后冷冷一哼:“向之恨不得脚底下生了根,日夜在昭阳殿里扎着。” 领福利📌胃芯: +V:ji0701i “宸妃娘娘的确国色天香,圣眷优渥。”申国公夫人赔笑道。 指尖噼啪转动的菩提子停了声响,成太后话音一沉:“你明知哀家不爱听这话。” “臣妇是说,这男人嘛,公侯之家也好,贩夫走卒也罢,小的也好,老了也好,都喜欢模样俊俏的美人儿。纵使英明神武如陛下,也未能免俗。”申国公夫人道。 “难不成是宫里的美人不够多?不够好?”成太后睁开垂皱的双眼,支起半边身子,“五年前选进的那拨人,模样、性情、家世,都是一等一的好。可昨个儿翻看彤史,竟还有大半人从未侍寝!”[2] 一件宫闱秘辛兜头砸下,申国公夫人不免难堪,她只得避重就轻:“陛下勤勉朝政,实乃万民之幸。” “入后宫十回,十一回去昭阳殿,”成太后不以为然,“皇帝膝下子嗣单薄,偏生宠幸那只不下蛋的母鸡!” 申国公夫人干笑一声,再不敢回话。 成太后吐出胸中闷气,躺下身子:“你在宫外替我留意着,要模样好,家世清贵,性子和善的姑娘。” 申国公夫人却蹙起眉,面色犹疑,欲言又止。 “有什么难处?”成太后问道。 “倒不是什么难处不难处的,”申国公夫人笑道,“方才太后也说了,后宫不乏模样好性子也好的美娇娘,陛下爱的却是最最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那位,或许……” “你是说……”成太后转眼看去。 姊妹二人四目相对,心领神会。 ―――――――――― 注: [1]梧桐雨:即《唐明皇秋夜梧桐雨》,元代文学家白朴创作的杂剧,讲述唐明皇宠幸杨贵妃以至天下陷入战乱的故事。 [2]彤史:皇帝宠幸妃嫔的记录。 第八章如梦令?壹 宣室殿。 宇文序才用了午膳,倦眼朦胧。 “陛下可要去偏殿歇息?”柳苑芙蓉的画儿上下翻飞,送来荷风清香,彭正兴一面摇扇一面问道 “不必,朕于书案小憩即可。”两指并拢按上眉心,脊背与手肘皆绷作悦目的弧线,宇文序道,“外头蝉鸣吵得人脑子疼,你领几个小太监去粘一粘。” 彭正兴哎了一声,合扇告退,皂靴踏过金砖,脚步尽量放到最轻。 “吱呀――” 门扇洞开,天光如潮水倾泻,浩浩汤汤,灼人眼目。 宇文序心中不免烦闷,剑眉一皱,如同寒锋相接,训斥彭正兴的话已到嘴边。 光辉灿烂,弥漫刺目的白,周遭全然失色,唯有浅浅的轮廓,吹一口气便会烟消云散。 如同素白画布溅上一滴水,滑出飘逸的痕迹,门外浮现一道袅娜身影。 “向之,还未用晚膳罢?” 背着光,宇文序看不真切,只听女子声音分外熟悉,似曾相识。 “今日包了叁鲜饺子,阿姆还做了你最爱吃的炙羊肉。”枣红食盒摆上案桌,藤紫身影背对宇文序,摆开一桌子菜,“你在军中点校一整日,饿坏了罢?” 女子回首,浅笑嫣然,头挽堕马髻,腰佩白玉环,鹅蛋脸,远山眉,琼鼻桃花眼,眼角一颗鲜红的泪痣。 “汪四姐姐……”宇文序失声唤道。 汪沛舟四女儿,汪云雁。 当年楚王欲建西苑,收集天下珍禽异兽供其游猎赏玩。宇文序之父宇文渊上书劝谏,陈述弊端:若驱乡野之民入山捕兽,则贻误农耕;若命军中士兵入山捕兽,则削弱安防;何况人兽相搏,死伤无数,纵使擒入囚笼,运抵京城也必定花费繁多。如此种种,百害而无一利,恳请叁思。 楚王阅而纳之,收回成命。 后一年冬月朝觐,宇文序随宇文渊进京。辞旧迎新的大好日子,楚王突染痨病,卧床不起,御医开的方子差一味药引,卧龙湖的刺黄股,还需是头一年刚生产的雌鱼。[1] 传说这卧龙湖乃青龙眠休之处,为皇家禁地,严禁渔捞,寻常人等不得入内,唯恐惹怒龙王。司天监连夜占卜,算出宇文渊与卧龙湖八字相宜,太师汤益才亲自登门拜访,请求靖远侯宇文渊前去卧龙湖捕捉药引。 彼时腊月飘雪,江水冰封,宇文渊虽连日赶路,疲惫不堪,仍旧奋勇当先,慨然允诺。 “靖远侯见谅,卧龙湖有神龙盘踞,不好惊扰,但这刺黄股又是爱往深水里游的,只好劳烦靖远侯亲自下水。”那尖嘴猴腮的太监一拱手,“皇上龙体,大楚国祚,尽在侯爷身上了。” 卧龙湖畔,内侍局不备渔网,不备钓钩,捧上一捆小臂粗的麻绳,竟是仿照海人采珠之法,令宇文渊以长绳系腰,潜入水底,亲手捉鱼。 天气严寒,一呼一吸宛如吞云吐雾,卧龙湖畔砸开的冰洞常有小鱼蹦出,落上冰面,跳两下,便没了生息。 那年宇文序十九,未及弱冠,同宇文渊相比稍显单薄。[2] “父亲……”向来孤傲的少年握上父亲手腕,许是风大的缘故,话音似有颤抖。 宇文渊恍若未闻,除下风帽貂裘,仅剩一身里衣,再抬首,眉眼都结了冰霜:“向之,待会儿我若捉住那鱼,便扯动绳子,你再拉我上来。” 通红皴裂的手递来粗绳,宇文序咬紧牙关,狠狠点头。 宇文渊“噗通”一声跳入冰湖,再回来,便是全身发青,面无血色,上衣不知所踪。 尖嘴太监拿过鱼看了又看,一扬手,便将那鱼扔回湖中:“此鱼并非刺黄股,侯爷可要瞪大眼睛。” “你莫要欺人太甚!”宇文序大步跨去,双拳紧握,颀长身形宛如一座小山,威压迫人。 “向之!”宇文渊呵斥一声,气息紊乱,不禁连连咳嗽,“老夫眼拙认错,再去一次就是了。” 宇文序眼睁睁看着宇文渊又一次潜入水底。 “对了对了,这才是刺黄骨!不过……却是只公的。” “不成,这只雌鱼已生产过叁年。” “这一只样样贴合,但长得瘦弱,只怕未下山已活不成,如何送去皇宫……” 尖嘴太监满面为难,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 宇文渊背上一道冰棱划开的伤口,鲜血淋漓,宇文序连忙咬开衣袖包扎,其余一切概不理会。 那尖嘴太监自讨没趣也不觉尴尬,自顾自说得热闹,末了深深一揖:“烦请侯爷再操劳一回。” “我父亲既已捞上刺黄股,便是交了差,不负皇上恩泽。”宇文序沉声责问,“能不能活,就看各位大人的本事,与我们何干?” 尖嘴太监冷笑道:“小侯爷这话说得……” 风雪呼啸,天地间一片素白。 宇文渊青紫的手掌按上雪地,撑起僵硬的关节。 裤腿结了一层薄冰,行动间碎裂抖落,发出哗哗的响动,宇文渊脚步虚浮,跌跌撞撞又要往冰洞去。 “父亲――”宇文序抱紧宇文渊高大而虚弱的身躯,一如幼时才学会行走的时候,“让我去!” 父子二人已多年未曾亲近。 宇文渊挣开束缚,只将绳子往宇文序手里塞。 这一去,便没了声响。 手中绳索逐渐松软,久久没有回应。 宇文序心中猛地一跳,知是不好,发了疯般将粗绳往回拖拽。虽说他臂力过人,但水下漩涡滚动,暗流翻涌,仅凭他与叁两家奴之力,实在艰难。 “你们几个来搭把手!”宇文序扭头朝一众内侍大吼,声如洪钟。 尖嘴太监谄媚一笑:“靖远侯吉人自有天相,小侯爷又何必太过忧心?” 袖手旁观。 宇文序瞪红了一双眼睛。 将绳索往手臂绕几圈,宇文序扎实马步,粗粝的绳索缠上手肘虎口,勒出一道道血痕,仿佛听见皮肉撕裂的响声。 飞雪纷纷,落上浸透鲜血的绳索,凝成一片猩红的霜。 宇文渊气息奄奄,前胸后背遍布大大小小的伤痕,浑身青紫,口鼻灌满冰冷的湖水。 右手紧抓一只刺黄股。 “可惜呀可惜,”尖嘴太监凑上前来,连连摇头,“顶好的头胎刺黄股,就这么被侯爷捏死了。” 皑皑雪原,北风呜咽。 宇文渊烧得浑身滚烫,伤口流脓。 未能捕上合适的刺黄股,太医院集结御医重新商讨对策,无暇为宇文渊诊治。 京城医馆的医师也悉数征召入宫,只留下不能看诊的医女药徒。 冠盖满京华,偏偏寻不到一个大夫。 “汪公、欧先生,里边请。”张管家迎进两名中年男子。 驿馆内,宇文序正为宇文渊守夜。 循声望去,为首之人面目端方,温文儒雅,腰间一柄龙泉宝剑。 “汪世叔。”宇文序见礼。 四更天,风雪故人来。 汪沛舟抖落满肩飞絮,抬手介绍:“这位是欧敏园,欧先生。” 江南欧家,世代行医,杏林圣手辈出。 小厮捧上一个食盒,汪沛舟拍拍宇文序肩头,嘱咐道:“云雁给你炖的灵芝老母鸡,你趁热喝几口,祛祛风寒。” 云雁…… 汪云雁…… 汪云雁是袁冲的夫人。 光华淡退,玄色龙袍不知何时变作金鳞甲,宣室殿的龙案藻井也化作一间陈设陌生的书房。 “袁大哥如今到哪处了?” 没来由的,宇文序开口询问。 汪云雁捧出一盘炙羊肉,笑道:“这不正巧了?我来时父亲收到夫君传书,说是到了宾阳,明日便能抵达京城,他还问了你景况如何。” 宇文序莫名松快:“我一切都好。” “听说昨日……”汪云雁顿了顿,半晌才道,“那妖妃把楚国国玺予你了?” 宇文序心中一凉。 他猛然记起,汪云雁已辞世数年。 ―――――――――― 注: [1]刺黄股:即黄颡鱼,底栖性淡水鱼。 [2]弱冠:泛指男子二十左右的年纪。“冠”即帽子,指代成年,此时体犹未壮,年纪尚小,故称“弱”。古代男子20岁行冠礼,受长辈赐字,但天子、诸侯可提前到12岁。 第九章如梦令?贰(h) “我只是觉着新鲜,随口一问。你若有什么顾忌,不提就是了。”宇文序久久未应,汪云雁低头收拾碗筷,似有窘迫,“先来用饭罢。” 宇文序道:“她为何将玉玺给我,我也不甚清楚。” 书柜暗格静静躺着一枚传国玉玺,犹记那人捧来时,玉手红衣,巧笑倩兮,满宫灯火尽失颜色。 “向之龙章凤姿,自然不是池中物。”汪云雁道。 宇文序才执起竹筷,听得此言又放下:“嫂嫂莫要取笑。” “好好好――不取笑。” 素手揭开青花汤盅,异香扑鼻,汤色乳白,汪云雁添上匙子:“宫里的东西就是与别处不同,鲫鱼也比外头大些。” 悉心布菜,处处殷勤。 宇文序过意不去:“我自己来便好。” 汪云雁将瓷盅放去宇文序手边,不忘叮嘱:“里头有茴香,气味怪了些。我也是第一回做白汤,向之莫要嫌弃。” 那年冬日,彻夜未眠的少年掀开食盒,眼前雾霭朦胧,不知是泪花还是鸡汤的热气。 宇文序喝下半碗,赞道:“四姐姐做的汤,一向是极好的。” 汪云雁“咦”了一声,指着宇文序右手问:“什么时候伤的?” 手掌绷带缠绕,布条上新旧血迹交迭,深浅斑驳。 昨日寒光闪烁,白继禺握上沉良坤手腕,刀尖直指南婉青心口,南婉青冷眼看去,不闪不避。 青丝滑过银枪锋芒,宛如流云。 锵―― 火星四射。 二人合持的刀偏了方向,白继禺及沉良坤脚下趔趄,险些栽倒。 南婉青身前,一杆银枪红缨飘荡。 宇文序以单手之力阻挡二人合攻,虎口震裂,鲜血如注。 “昨日不慎伤的,没什么大碍。”宇文序含糊道,“只是今日事忙不及换药,看着骇人。” 汪云雁转头去寻药箱:“这么大个人了,还不会看顾自己。” “四姐姐……”宇文序站起身来,“待会用过饭,我再――” “用过饭,又忙得脚不沾地。”汪云雁提来药箱,往桌上一放,叹了口气,“从前就是这样,像门外头蹲的石狮子,风里来雨里去,伤多重也不知喊声疼。” 开泰十二年除夕,靖远侯薨。 宇文序此生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雪。 “你看,那石狮子缺了只耳朵,没人理会,它也不会疼。可向之不是石头做的,出了满手的血,怎能不上药呢?” 驿馆灵棚缟素,宇文序披麻戴孝,双手泥血凝结,面如死灰。 汪云雁入内上香,不忍宇文序一身狼狈,失魂落魄,端来热水膏药,软言相劝,也似今日一般。 “一晃眼就快十年了……” 过往种种,物非人非,宇文序不由轻叹。 汪云雁解开脏污的白布,小心翼翼擦拭伤口,金疮药粉末细腻,融入血肉,竟有种酥酥麻麻的快感。 “是啊,日子过得真快。”汪云雁应声,“倘若世伯泉下有知,看到向之功成名就,也会欣慰的。” 分明是平淡温馨的家常话,却如春日杏花吹满头,千万分魅惑缱绻。 柔软温热的指尖擦过掌心,轻轻的,仿佛一粒火星溅入油锅,宇文序周身血液“轰”的一声燃起来。 布带紧紧缠上手指,偶尔碾过裂口,激起一片鸡皮疙瘩,痒胜于痛,宇文序半个身子不住颤抖。 “四姐姐,你……你先回去罢,”宇文序不知出了什么差错,腹下邪火熊熊,欲望叫嚣着破体而出,“我有些不适,碗碟……之后再差人送回去,我就不送了。” 宇文序抽回手,踉踉跄跄往后走出好叁四步,打翻好几样摆件。 “怎么了?”汪云雁追上,搀扶起宇文序发软歪斜的身躯。 男人手臂抱入女子怀中,肘弯撞上胸口那处绵软,宇文序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几乎崩断。 “我……身子不适。”宇文序狠狠推开汪云雁,英气的眉眼皱成一团,额上渗出大滴的汗珠,“你快走!” 有人给他下了媚药。 饭菜?还是金疮药? 也许都有。 汪云雁似乎也察觉不对劲,不再言语,藕荷衣裙如云如雾,缥缈远去。 “吱呀”一声,房门合拢,宇文序松一口气。 原本绷紧的精神骤然松弛,霎时天旋地转,宇文序下盘不稳,软了半边腿,眼前一阵一阵地发白发晕。 汪沛舟待他恩重如山,袁冲与他情同手足,汪云雁更是对他关怀备至,慈爱如母。 倘若宇文序方才抵挡不住,对汪云雁行了不轨之事,且不说昨日手持楚国国玺,今日便奸淫恩公之女、好友之妻,狂妄如此必失民心,难当大任,就是宇文序自己,也再无面目面对袁冲与汪氏一族,宇文家与汪家的合盟,势必瓦解。 幕后黑手用心之歹毒,可见一斑。 一双绣鞋,浅紫色,鞋头的花样看不清。 长裙飘然落地,温风扑面,无声的诱惑。 “四姐姐?” 一张意想不到的脸,眼角泪痣红得发烫。 宇文序勉力撑起的身子又将倒下,连连后退数步,撞上一座灯台,好容易稳住身形,双目仍是迷蒙不清。 汪云雁解开上衣,神色难明。 “向之,对不住了。” 事已至此,宇文序如何不明白。 聚贤公汪沛舟,嫌他挡了路。 说来可笑,人称宇文序与袁冲为聚贤公的左膀右臂,而宇文序领兵作战,也向来以汪沛舟马首是瞻。 为了一只玉玺,四人的脸面,十年的情分,全数弃如敝履。 柔荑覆上宇文序汗湿的前额,清凉柔软。 宇文序奋力甩开,只觉恶心。 这药必不是寻常媚药,约莫还加了软筋散一类让人手脚发软的迷药,否则宇文序如何使不上半点力气。 那手指又贴上,此次变本加利,探进领口。 “滚开……”宇文序竭力大喊,却连自己也听不分明。 烛火昏黄,万籁俱寂。 如同被架上火堆,宇文序汗流浃背,浑身无力,唯有胯下的阳物愈发硬挺,饱胀灼热。 小手解开盔甲与衣带,宇文序避无可避。 躯体火热,手掌冰凉,指尖流连,播下一片酥痒。准确寻到胸前一点茱萸,拇指画圈,指纹沿着乳晕摩挲,不时按上尖端,宇文序气息越发粗重,心中抗拒,却又不自觉挺送。 幽香浮动,蛊惑人缴械投降。 宇文序不知何时被推入床榻。 身下被絮松软,身上娇躯柔滑,灵巧的小舌不肯放过两点粉嫩,或舔或勾,逗得红肿不堪,末了轻轻一咬,咬出宇文序难耐的呻吟。 女子双腿分开,跨坐于宇文序胸口,倾身近前,圆润饱满的玉乳贴上宇文序脸颊,一点嫣红突出,送入宇文序口中。 宇文序意识混沌,只凭着本能舔弄吸吮,似有若无的,耳畔传来妖媚的喘息,语调与平日大不相同。 孽根胀作紫红色,顶端渗出白浊,十指包围欲龙,上下揉搓,但无奈阳物粗壮非凡,女子腕力不足,五六下后便如隔靴搔痒,不得其意,反倒更添欲火。 宇文序大掌摸去玉腿间的幽谷,花瓣光滑,谷口泥泞,两指缓缓挤入,薄茧摩擦内壁,深深浅浅,引起春潮涌动。 “嗯――” 那娇躯抖了一下,似是不满宇文序的胡作非为,拔出那只濡湿蜜液的手,往胸前一团柔软拢去。另一手扶着尺寸傲人的阳物,慢慢坐下。 空虚一点一点被填满,她的汁水足够丰沛,紧紧包裹他的粗长。 宇文序气喘如牛。 他并非不识人事的毛头小子,却直至今日才知,为何洞房花烛夜又名小登科。 玉手按上宇文序结实的小腹,女子粉臀上下耸动,每一下皆坐入最深处,那花心好似有张小嘴,逮着宇文序龟头便是一通狠吸,直吸得宇文序全身舒爽,低喘不断。 倩影上下晃动,一如纵马驰骋,啪啪作响。胸前两团圆鼓鼓的乳儿,任由男人大掌捏出各种形状。 如此百十来下,玉臀改上下而左右,纤腰扭动,那巨龙便在花谷转起圈来。青筋滚过甬道内每一个角落,快意如一簇簇火苗烧过宇文序筋脉抵达四肢百骸,如梦似幻,不在人间。 “嗯哼……” 粉臀猛地一沉,直将巨龙送入宫口,甬道内一阵死命收缩,大有不绞出阳精不罢休的气势。 宇文序咬紧牙关。 逼不得已与汪云雁交媾已是大错,仅存的一丝理智警醒他必不能错上加错。 不知是否下体相连心意亦会相通,她似乎看穿宇文序的意图,俯身而就。 欲龙仍在甬道内跳动,她寻到他的耳垂,又舔又咬,娇娇地唤了一声:“向之――” 一泄如注。 次日鸡鸣,满地狼藉。 “宇文将军,宇文将军……”士兵笃笃敲门,“聚贤公与袁将军请见。” 怀中人背对而卧,肩颈布满彻夜欢好的红痕。 宇文序默然起身,披衣而出。 此时天色尚早,厅中未明灯火,宇文序只见二人并立,阴阴郁郁,模糊如一副写意山水画。 袁冲旋风一般冲进里屋,再出来时,手中捧着一件藕荷色外衫。 “宇文序,你禽兽不如!”袁冲双鬓犹带风尘,想是千里迢迢赶来京城,却被岳父告知爱妻前去挚友营帐,一夜未归。 只听铮然一声,袁冲宝剑出销,青锋抵上宇文序脖颈,压出一道血痕。 “向之,你为何如此?”汪沛舟痛心疾首。 面目端方,温文儒雅,腰间一柄龙泉宝剑。 当年也是如此,宇文序走投无路,求告无门,汪沛舟携一人远道而来。 只不过当年是为了救他于水火,如今却是为了送他入死地。 “宇文序,你可对得起云雁?对得起我?对得起当年岳父为你跪断的一条腿?”袁冲双目赤红,已是怒火冲天,声嘶力竭。 当年…… 当年宇文渊走得仓促,宇文家祖庙远在雍城,京中并无亲戚。搭建灵棚,迎来送往,俱是汪沛舟一手操持。 当年楚王怪罪宇文渊办事不利,鉴于逝者已逝不好苛责,只命削去宇文家的爵位。正是汪沛舟长跪大兴宫外一天一夜,宇文家才得以保存。 当年…… 当年种种温情,如今刀刀见血,何必再说当年。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1] “冲儿,你听向之作何解释,或许他有迫不得已的苦衷……”汪沛舟劝道,如同一位慈爱的父亲,不肯相信亲手养育的孩子会铸下大错。 宇文序惨淡一笑,忽然羡慕起袁冲,至少还能恨得坦坦荡荡。 “有甚的苦衷!”袁冲又将长剑往前一送,愈发没了遮拦,“妄想拿个国玺就能当叁宫六院的皇帝了,旁的不学,竟学那昏君霸占人妻!你若真爱旁人妻妾爱得紧,尽管搞瑶台那只破鞋去,何必来祸害良家妇女!”[2] “青天白日的,袁将军嘴里怎么尽说些下叁路的话。”里屋走出一道窈窕身影,语气不善。 云鬓散乱,衣衫半开,香肩玉颈粉痕错落,恰似海棠春睡,天姿国色。 ―――――――――― 注: [1]出自纳兰性德《木兰词・拟古决绝词柬友》。 [2]瑶台:楚王为南婉青修建的宫殿,袁冲此话以“瑶台”代指南婉青。 第十章玉人何处(h) “你……”汪沛舟目瞪口呆,舌头打结一般,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怎么是你……” 南婉青一笑粲然,满面春风:“不是我,聚贤公以为是谁?” 莲步轻移,身姿娉婷。 “大清早的,舞刀弄剑打打杀杀,是要做什么?”手指纤长,细腻温润一如上等羊脂玉,指尖点上剑脊,向外一推,南婉青接着说道,“若是袁将军心火旺,娇妻又不在身侧,倒可以寻摸两个清秀的士兵,将就着去去火。” 宇文序房中并非汪云雁,而是另有其人。 袁冲被这一变故砸得晕头转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宇文序定定看她。 眸色宛若山峦层迭,晦暗不明。 南婉青张开双臂环上男人劲腰,仰起脸,楚楚可怜:“哪有这样欺负人的,昨儿折腾我一宿,一大早还不让人好生歇息。” 薄如蝉翼的纱衣滑落肩胛,肌肤胜雪,雪中红梅点点,嫣然绽放,正是宇文序昨夜留下的印记。 宇文序心乱如麻,不知如何应对,只抬起手为南婉青拢上衣襟。 “向之,你何时与这妖女……”汪沛舟蓦地止住,换了另一套说辞,“如何与贵妃娘娘……行此苟且之事,有悖伦常!” 袁冲后知后觉,眼前千娇百媚的女子,便是闻名天下的贵妃南氏,南婉青。 “你这老匹夫恁的话多?”南婉青柳眉倒竖,“左右不是与你,瞎操哪门子心?” 汪沛舟何曾见过如此泼辣不讲理的人,再加上布局失算,心神难定,噎得说不出话。 袁冲倒是缓过神来:“向之,你可曾想过舒然?” 易舒然,宇文序叁书六礼娶的正妻。 “你……”南婉青才要回嘴,却被宇文序打断。 “贵妃娘娘息怒,”宇文序解下外衫,将南婉青全身裹得严严实实,“昨日是臣冒犯,坏了娘娘清誉,一切罪责臣自当一力承担。” 字字铿锵,不容辩驳。 宇文序决意如此,袁冲也不好多言。 “向之,昨日晚间云雁给你送饭,哪知一去没了踪影。”汪沛舟近前几步,面有忧色,一副心系女儿安危的慈蔼父亲模样,“你可曾见过她?她去了何处?” “方才我一时莽撞,乱了心神,妄自揣度,不分青红皂白出手伤人,是我不对。”袁冲双腿一弯,结结实实磕了一个响头,“但……为何云雁的衣衫在你卧房之中?究竟她身在何处?” “你说的云雁,不会是那个脱了衣衫自荐枕席的淫妇罢?” 女子声音清甜,犹如春溪泠泠,说的却是最最恶毒的评语。 “你嘴里给我放干净!” 长剑破空,劈开雷霆之势。 宇文序一把将南婉青拥入怀中。 呲啦―― 剑刃划破宇文序中衣,勾出一道刺耳声响。 袁冲未下死手。 “新皇一日未曾登基,她仍是一国贵妃。”宇文序沉声提醒。 袁冲先是一愣,随即仰头大笑:“皇帝老儿我也敢反,我还怕他个妾?” “她自己做事不干净,你还怪我说不干净?”宇文序怀中探出一个小脑袋,南婉青气得语调也尖利叁分,“沉璧,渔歌!将人给我带上来!” 话音才落,庑房小门“吱呀”一开,一位女子双手反剪押上前来,口塞白布,衣衫凌乱,仅着一件里衣,其下赤色肚兜隐隐可见。 “云雁!”袁冲横剑夺回爱妻,手忙脚乱解下绳索布条。 南婉青一声哂笑:“聚贤公当真养了个好女儿!借着送饭的由头,竟求人玩什么‘双飞’?我白活这二十几年,还未曾见过如此淫荡的女子……”[1] 汪云雁以泪洗面,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贝齿紧咬唇瓣,咬出一嘴血红。 汪沛舟沉默不语。 “娘娘――”宇文序剑眉紧拧,示意南婉青不必再说。 “怎么,许她做还不许我说了?”南婉青嗤的一笑,岂肯善罢甘休,“莫不是袁将军于沙场之中骁勇善战,却不能在床笫之间令夫人尽兴?” 袁冲大吼一声,原本憨厚的眉眼凶光毕露,手掌捞起宝剑,一步一步朝南婉青走去。 剑尖拖地,带起一串火花。 宇文序将南婉青护在身后,手边寻不到武器,只得拿起一盏烛台。 “夫君,是我对不住你……” 细如游丝,悲悲切切。 一声闷响。 “云雁!”汪沛舟失声大喊。 袁冲脚步停滞,缓缓回首。 满墙鲜红,散做天际经久不散的云霞,从眼底一直燃去心底。 汪云雁倒身血泊,一袭白衣作红衣。 烛台脱手,久久未听见落地的回响。 “陛下,陛下……” 清音渺渺,四面飘扬,似从云端来。 宇文序睁开睡眼,宣室殿藻井盘龙,月华流过金龙细碎繁多的鳞片,浮光踊跃,宛如星河。 怀中依偎一具温软身躯,气息清新而熟悉,无端令人心安。 暮色四合,殿中还未掌灯,南婉青瞪大了杏眼端详宇文序神色,二人呼吸交缠,鼻尖相距不过一寸。 “青青。” 宇文序一声喟叹,长臂一伸将南婉青圈入怀中,下颌抵上香肩,似是心力交瘁。 “怎么?” “方才梦到一些过往的人,过往的事。”宇文序道,心绪低回。 “是么?”南婉青却不信,玉手擒住身下早已昂扬待发的巨龙,轻轻揉捏,“我还道陛下做了什么快活梦,何以这物事烫成这模样。” 难以抑制的粗喘,欲望之潮一点点漫过心口。 “陛下这嘴――”南婉青俯身含上男人的唇珠,研磨舔舐,“何时学会了骗人?” 宇文序半阖眸,愈发箍紧美人纤腰。 “宸妃娘娘,可是陛下醒了?”宣室殿外,彭正兴悄声问询,“吴大人已恭候多时。” 吴大人,参知政事吴宗友。 “陛下已醒了,请吴大人进来罢。”南婉青答道,手下动作依旧不停。。 宇文序松开双臂,于南婉青发间烙下一吻:“去偏殿坐一会儿,听完廷对再去寻你。” “不。” “听话,乖――”宇文序生怕下手没个轻重,不敢使力将她拽开,半哄半劝,“昨日新得一个竹叶纹套绿玻璃的银碗,葱郁精巧,拿来掷双陆骰子必定比白瓷碗好看,你去瞧瞧是也不是。”[2] “不瞧。”南婉青支起腰,纤手仍握紧那硬挺的龙根,身子往龙案下钻。 “陛下,吴大人求见。”彭正兴扣门。 “臣吴宗友求见陛下,陛下万安――”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宇文序无奈应声:“进来罢。” “微臣吴宗友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免礼。”胯下双手轻拢慢捻,或上或下,宇文序勉力维持音调如常。 “谢陛下,”吴宗友起身,直入正题,“不知南方水患一事,陛下可有耳闻?” 吴宗友出身寒门,非属东楚旧臣,亦非新贵一党,为人正直,为官勤勉,很得宇文序重用。 “折子已然看过,只是不当心染了墨迹,送去翰林院重新抄……”拇指柔嫩,打着圈磨过马眼的白浊,引起宇文序周身一阵战栗,断了语句。 官员廷对,皆垂眸拱手而立,直视天颜即为失礼。纵使宇文序面色绯红,言语不畅,但仅凭语调,吴宗友未觉有半分不妥。 “咳咳――”宇文序以咳音遮掩,缓一缓才道,“吴爱卿有何高见?” 大手下移,攥紧两只皓腕,任凭身下人泪眼盈盈,宇文序铁了心不再纵她胡闹。 “微臣不敢当‘高见’一称,只是……”吴宗友欲言又止,深深一拜,“微臣唐突,冒昧一问,不知陛下属意的赈灾人选,是哪位大人。” 宇文序堪堪启唇,只觉头顶一麻。 南婉青玉颈修长,檀口含上巨龙顶端,丁香小舌戳入马眼之中,舔开一道道褶皱。 “……白继禺。”宇文序吐出几口浊气,缓缓道。 吴宗友只当是帝王深思熟虑的结论,不觉有异。 大掌扣上尖下巴,宇文序使了叁分力道推开南婉青。 用力一嘬。 后腰炸开一片酥麻,宇文序几乎忍不住低吼出声。 “陛下心意已决,必是经过深思熟虑,不容微臣置喙。然勋国公非清正廉洁之徒,行贿受赂已有前辙,虽说其声望颇高,只怕难以克己,还望陛下叁思” 舌头翻转,粗糙的舌苔勾勒青筋走向,南婉青卖力舔弄,玉颈往前一送,那龟头直通入喉中,别是一番紧致湿滑,激得宇文序不住颤抖,擒住南婉青双臂的五指逐渐收紧,勒出两道红痕。 良久未得回复,吴宗友以为帝王愠怒,连忙下跪请罪。 “爱卿不必如此,朕自有打算。”宇文序嗓音低哑,连咳数声,仿佛极力隐忍痛苦。 “陛下可是身子不适?” “今日午间歇息,宫人打扇直往耳边吹,似乎染了风寒……”宇文序一向冷峻的面容满是欲色,薄唇轻颤,信口胡诌。 “请陛下保重龙体。”吴宗友叩首。 南婉青放开阳物,吻上阴囊。 炙热的阳物自嘴角擦过颧骨,紧贴脸颊滚动,舌尖顶入龙根与囊袋之间的缝隙,翻转着花样摩挲。 宇文序脑中轰然一响,一片空白,只想将那人按在身下狠狠�H弄。 “退下罢。”高坐龙椅的帝王曲肘稳住身形,终是下了逐客令。 吴宗友念着“微臣告退”出了宣室殿。 大掌扣住南婉青后脑往胯下狠狠一摁,巨龙再一次闯入温暖狭小的细喉,软腭随着吞咽动作挤压龟头,宇文序不由低吼,将阳精尽数泄于南婉青口中。 腥臊粘稠,尽数入腹。 美人抬眸,媚眼如丝,仿佛不经意,探出小舌舔去嘴角白浊。 任是铁石心肠也不免心潮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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