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顾念举起手作势要发誓,却被顾夫人抓住按在了自己膝间。 她长出口气,看来送儿子进大理寺是对的,他那点小聪明不但能用对地方,还能有所长进。前些日子那个西域字不说,现在居然知道惦记人了。 “阿娘喜欢吗?”顾念其实更想帮顾夫人把那对金玉双镯赎回来,可惜太贵了,现在的他根本付不起。 “乱花钱。”顾夫人伸出手指,佯装嗔怒地戳了戳儿子的额头。 顾念配合的随着她的动作往后仰了仰,逗得顾夫人绽开了笑意。再看向衣料时,她眼里的喜悦已经难以掩饰。 她脸上的笑意让顾念想到了远在另一个世界的老妈,眸色顿时有些黯然。 “这块蓝色的总该是给你自己买来裁衣的吧?”顾夫人拍了拍另外那块布料。 “不是衣服,是枕头。”顾念站起身,把那块深蓝色的料子递到春梅面前,解释了自己想要做个鸭绒填芯的床垫和丝织枕头的想法,一并付上的,还有那根做谢礼的银簪。 春梅开始根本不敢收那根簪子,最后还是顾夫人发话,她才怯生生地接了过去。 收到狼皮的老管家也受宠若惊,连连推辞,顾念硬是塞到了他怀里,用的依旧是刚才那套跟风给家里人买礼物的说辞。 言语之间,自然而然的把他划为了家里人,顾忠心里感动不已。 等到把所有东西送完,顾念已经累得双腿酸疼,在浴桶的热水里泡了半柱香的时间,疲惫才逐渐缓解。 他花钱随心所欲大手大脚惯了,这会儿静下心来算账,才发现已经用掉了七八百文。再加上烧洗澡水的柴火补贴、给秦染以及小药童买礼物的份额,月俸就已经没了一多半。 顾念郁闷的往脸上浇了半瓢温水,三千文,实在是太不经花了。 而且,要是查不好手头的卷宗,下个月可能连三千文都没有了。 等等,手头的卷宗? 他手上的水瓢‘啪’地砸落在鼻梁上,疼得他捂着鼻子差点飙出眼泪。 除了那份已经签字盖章的外省卷宗,他手上只有一份卷宗,年深杀害户部尚书嫡子赵杰的案子! 年深这是让他继续查自己是嫌疑犯的案子? 离了个大谱! 作者有话说: 顾念:只要逃避得够快,忧伤就追不上我~ ……完蛋,被追上了!(╥╯^╰╥) 第12章 梦里时不时跳出年深捏断自己脖颈的情形,顾念一夜没睡安稳,第二天只得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去上班。 距离大理寺还有一个路口的时候,有个游方道士拦住他,“小郎君双颧发黑,印堂冲煞,今日定有血光之灾,要不要卜上一卦?” 道士整个人风尘仆仆的,尤其他身上那件灰扑扑的道袍,似乎一用力就能拍下半斤尘土。细看的话,他的年纪倒是不大,约莫二十七八岁的模样,大约因为还未蓄须,不但没有其它年长道士那种仙风道骨的气质反而显得有些稚气,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哦,谢谢,不用。”顾念迅速抛出在现代对付推销电话的素质三连,完全没有停下来细听的意思。 黑什么黑,那是被魔鬼上司年深折磨出的黑眼圈知道不? 他真搞不清楚,年深到底是怎么想的。 按道理来说,年深如果想洗刷冤屈,但凡稍微打听一下,也不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这个靠着捐钱进来才入行一个多月的家伙吧? 如果想整他,随便找个理由就可以,哪用得着这么麻烦的在他自己的案子上做文章?换做别人,巴不得立刻把卷宗封存或者销毁,再也没有人过问才对。 直到走进大理寺,两个评事谈论着手头某个案子与他在厅壁记旁擦肩而过,类似‘真凶’、‘幕后主使’之类的只字片语落进耳朵,顾念才猛地想起来件事。 自己当初跟年深说过知道是谁陷害他的! 难道年深是想通过自己,找出这个案子的幕后主使?毕竟在书里,他回到镇西军后可是实实在在的在鬼门关前打了个转,光是养伤治腿就耗去大半年,元气大伤,再加上远在边陲,三年之后才查出真相。 提起真相,就不得不说说年深的背景。 说起来,年深跟原主顾司直一样,都是武将之后,不过,年家可是实打实的将门。从年深的曾祖父那代开始,就在西边从军,称得上满门忠烈。到了年深父亲年云起这辈,更是因为战功显赫,夺回维州,击溃吐蕃,十五年前被封为镇西侯。 九年前,新任吐蕃首领巴达赞普继位,再次对镇西军所守的西线区域展开猛烈进攻。 六年前,年云起与巴达赞普在维州展开激烈对决,林安担心吐蕃这次再被打败的话,年云起在朝堂的气势会如日中天,故意延迟粮草供应。镇西军坚持六十余日未果,最终溃败,年云起战死沙场。 也是那一年,年云起的弟弟年风勇成为新任镇西军将军,十三岁的年深奔赴沙场,从斥候做起,十六岁进入先锋营,勇冠全营,十八岁接管了先锋营。 年深十三岁之后的人生都是战场上渡过的,兵营之外,他只有两个朋友,都是从小就认识的,一个是申国公府的小世子叶九思,另一位则是四大门阀士族之首陆家的嫡子陆溪,也就是书里那位用命案做局陷害年深的反派。 也不能怪年深后知后觉,毕竟他对兄弟是有信任滤镜的,再加上陆溪素来一副光风霁月翩翩君子的作派,作者没揭晓之前,顾念也没想到过幕后主谋竟然会是他。 可惜的是,他刚看到这里,年海就把车开到酒店门口了,所以,他并没有看到具体是怎么查到陆溪身上的。 别问,问就是后悔。 不过,不管怎么样,如果年深是为了幕后主使的信息,在没得到答案前,自己起码暂时应该是安全的吧? 或许应该再找个机会去探探年深的真实想法。 “砰!”顾念只顾低头思考,忘记看路,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廊柱上,声音之大引得周围数人纷纷侧目。 他只能强忍着痛,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等到转过拐角避开那些视线后,光速变脸,揉着额头疼得直跳脚。 阳光照到玉衡殿门口的第二排砖上时,顾念揉着胀痛的额头第三次打开了年深那件案子的卷宗。 虽然清楚幕后黑手是陆溪,对查明手上的这宗案子,却没有太大帮助。 他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叶九思好歹还是目击者之一,整件卷宗从头到尾,陆溪这个名字,甚至完全没有出现过。 眼下的状况就是,年深知道自己没有杀人,顾念这个‘外来人口’也知道。 所以,这是一道证明题。 顾念重新通读了一遍卷宗,想把时间线整理出来,结果发现,大约因为没有钟表之类的精确计时工具,大家对时间的概念都很模糊,反应到卷宗上就更是如此。 他只得拿出纸笔,依照5W1H的六何分析法自己重新整理。 按照卷宗所述,这个案子其实分为两个部分,赵杰与年深出现矛盾,以及后续的冲动杀人。 :上元节中午 :城外申国公松涛别院 :小世子叶九思、年深、死者赵杰、尚书令幼子卢启等 顾念用笔在四个名字后面的那个‘等’字上画了个问号,宴饮这种场合人肯定少不了,除了这四人之外,还有谁在场?陆溪在不在? :小世子叶九思宴请友人共度上元节。 :席间已知发生的事件就是赵杰与年深因为侍酒的胡姬起了争执,火气上头掀翻酒水。 顾念的笔顿了顿,赵杰与年深之前认不认识,有没有别的过节? 掀翻酒水是当众失仪,颇为失礼。众目睽睽,作为客人,死者赵杰这样做岂不是不给叶九思面子?他是不怕得罪叶九思,还是脾气火爆情绪失控没管那么多,亦或是怀有某种目的故意在宴会上找茬儿捣乱? 如果是故意的,他真正的目的是年深,还是与年深交好的叶九思? :上元节晚上 :天香楼 :‘年深’、死者赵杰,都知楚娘,侍女婉儿 顾念在第一个的名字上画了个圈,年深说他当晚酒醉,一直在房间里睡觉,没有去过天香楼,那这个人是谁? 有人假冒? 赵杰几个时辰前才见过年深,这个假冒之人是如何让众人相信自己就是年深的? 至少外表和言谈举止都不能露出破绽。 举止方面,如果有熟悉年深的陆溪在,倒是问题不大,那么外表呢?有人与年深长相相似,还是易容术? 如果能找到这人,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要追查这个人,现在唯一的线索恐怕就是当时在四层的第三个人,楚娘的贴身侍女婉儿。 顾念在天香楼和婉儿那里都画了个圈,要找个时间去天香楼实地看看,还要再找这个楚娘的贴身侍女婉儿重新问下话,细问下当时的状况。 还有种可能,她跟假冒者是一伙儿的,那样的话就会有更多的信息。 :都知楚娘在天香楼设置五层关卡,第一个成功闯过所有关卡的客人便可到天香楼顶与都知共点花灯。赵杰与‘年深’力压群客,拿到了登上四楼的那两个名额。 :赵杰以双陆棋赢下‘年深’,在窗前炫耀,口出狂言,激怒‘年深’,砍死了赵杰。 赵杰的尸检记录很是潦草,只说他的致命伤在颈部,伤口有数寸长,当场失血而亡。 顾念又画了个问号,尸体现在在哪里?如果可以,最好还是能重新验看一遍。 :天香楼下 :尚书左丞、小世子叶九思等 :尚书左丞带着家人、小世子和朋友,都在酒肆二楼观灯。 :听到对面天香楼吵闹的声音,正好看到年深砍死赵杰的画面。 不过,叶九思的名字只是出现在尚书左丞和酒博士的供词里,叶九思并没有出面为此案提供过证言。 顾念在叶九思的名字上画了个圈,小世子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那些所谓的朋友里,陆溪在不在? 把卷宗捋过一遍,顾念也稍微有了些思路,目前最迫切的问题有三个,第一,找别院宴会和天香楼的证人各自问话,第二,去案发现场的天香楼查看,第三,最好能亲眼看看物证和那具尸体。 别院宴会在卷宗上有记录的参与人员共计四位,顾念把目标放在了尚书令幼子卢启身上。没办法,另外三位,一个是死者,一个是身份尊贵的世子,一个现在是他老板,他谁都请不动。 王寺丞已经被免职了,他只得自己直接找到周录事那边,除了想看看封存起来的血衣和凶器,还想再签批召卢启过来问话的文书。 本就是他经手的案子,周录事也没多问。库房东西凌乱,登记过后,周录事翻了许久,才找到这个案子的物证格,将血衣和凶刀取了过来。 那是件衣料华贵的袍衫,白色的底料微微泛蓝,上面的团花图案全部用金线织造而成。衣服胸前到右肩、右臂有大量血迹,大多呈惊叹号状,符合喷溅型的特质,此刻已经干涸成黑褐色的斑点,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凶刀的样式相对朴素了许多,刀鞘颜色素黑,带环上的鎏金云纹与环首遥相呼应,抽刀出鞘,雪亮的刀身恍如一泓秋水,凛然冷冽,锐气盈然。 刀身靠近刀格的地方赫然刻着一个飞白书的字,一看就是随身之物。 顾念将两样证物翻来覆去看了两遍,暂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便提起签批文书的事情。 听到卢启的名字,周录脸色微滞,压低声音提醒他,“卢启已经死了。” 顾念怔了怔,这才想起,尚书令也是二十五那天晚上的斩杀目标之一,卢启作为他的儿子,看来是未能幸免。 而且就算他活着,按照现在的规矩,这份文书也需要现任大理寺少卿年深的签章。 去天香楼外出,重新验尸,同样首先需要得到年深的许可。 得,看来是真绕不过去,顾念认命地长叹口气。 周录事把声音压得更低,八卦的跟顾念道,“其实你意思意思就行了,少卿的赦免诏书下来得比任命告身早好几天呢,就算凶手真的是他,上面也不在乎。” 顾念:??? 他都有赦免诏书了,还折腾自己查这个案子干嘛?果然就是记仇吧? 心不在焉地用过午饭,时隔十二个时辰,未正时分,顾念再次站在了年深的‘办公室‘门口。 青衣小吏代为敲门和传禀过后,里面照旧是那两个冷得带着冰碴儿的字,“进来。” 顾念深吸口气,在心里给自己配了个悲壮而隆重的‘风萧萧兮易水寒’式的BGM,踏进了履雪殿。 作者有话说: 看到‘啵啵往死里加’小天使对于‘嫌疑犯’能否当大理寺少卿的疑惑,解释一下。 首先:在第十章开头其实已经提过了,年深早就拿到了皇帝的赦免。即便他就是凶手,也已经是无罪状态。(在这里随便提及一则类似状况供各位参考,初唐四杰之一的王勃,当初在虢州因为杀人罪被判死刑投入监狱,结果运气好遇到皇帝大赦天下,就被放了。随后武则天也曾想要重新任命他为官,可惜他在探望父亲的途中不幸落水淹死了。PS:关于王勃的杀人罪也有人认为他是被陷害的。) 其次,可能会反对的人都死了。之前与年家为敌的林相一派,包括案件中死者所属的赵家都在二十五那天被吕青派人杀了。 另外,这是个风雨飘摇朝纲混乱平行于唐末五代十国的乱世,这种情况下本就会发生无数的荒唐事(一场宴席杀三十多个文武大臣抛入黄河的,大肆任用伶人为官的,登上帝位却对契丹称儿称孙的等等)。镇东侯吕青刚血洗过一遍长安,靠拳头坐上高位并准备称帝,此刻的长安就是他的天下,用谁都是他一个念头的事情。(关于吕青再多说句,他没有立刻称帝,一是想好好准备,风光登基,二就是想找出还有没有反对他的人,避免意外。在空出的各个位置上任意安排人,就是他试探众人立场的一步棋。 ) 最后,就像第十章开头所说的,查这件案子是年深自己的想法。对吕青来说,最好就是直接把镇西侯的继承人按在污名上,方便拿捏他和年家。 第13章 履雪殿的名字是真没起错,顾念一进去就觉得自己仿佛掉进雪堆,头皮发紧,周围的温度急剧下降。 再加上年深那绝对零度的态度,就更‘冻’人了。 桌案上堆放着很多卷轴式的文件,年深面前也摊开一份,似乎十分忙碌。听到脚步声走到近前,他手上的笔才顿了顿,眼眸微抬,“有事?” “有。”顾念正在努力回忆各种古装影视剧里下属跟上司的开场白,踌躇着该如何开口,冷不丁听到年深的问话,下意识地就回了一句。 他不知道,早晨自己在柱子上撞的那块伤已经变成青紫色,此刻乍一抬头,衬着他白皙的皮肤和犹豫为难的神色,就像刚被人暴揍过,一副委屈不安又无助的模样。 年深:……………… 这又来的是哪出?顾念那幅要告状申冤的模样让萧云铠差点没笑出声来,只能用假装咳嗽来掩饰。 年深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揍的? 跟我可没有半文钱的关系,萧云铠连忙摇头否认。 相比之下,对面的杜泠就淡定多了,只是唇角弧度愉悦地上扬了几分。 每次面对年深,顾念就觉得自己的脖颈和腹部会传来阵阵幻痛,所以只能尽量不去看他的脸,仿佛这样就能好受一些,因此也没能发现年深和萧云铠的眉眼官司,“下官重新查阅了天香楼命案的卷宗,发现疑窦重重,有几处地方需要请少卿定夺。” “讲。” “下官想去命案现场的天香楼看看,或许能查到新的线索也说不定,死者赵杰的尸检记录也有些语焉不详,下官想申请开棺验尸,还有,”顾念顿了顿,到底还是怂得没敢提要跟年深问口供的事情,临时改口道,“还有都知楚娘的那个侍女婉儿,也要重新问话。” “就这些?” “暂时就这些。” “知道了。”年深点了点头,笔尖落回到面前的公文上。 知道了是什么意思?顾念呆呆的在原地站了几秒,也没明白年深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再想开口,却发现年深早就重新埋头在公文里,明确表现出‘谈话结束,速速跪安’的意味。 倒是分列在左右两席的那两位都在看他,左边那位懒洋洋地单手撑住下颌,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这边,右边那位虎目圆睁,目光炯炯,一副‘还不走等什么?’的表情。 虽然脸很陌生,但那两双眼睛却很熟悉,顾念很快就把两人与当初刑房里的蒙面人对上了号。 被他们盯得浑身不舒服,顾念不甘心地扁了扁唇角,最后只能无奈地退出去。 一炷香之后,顾念正愁眉苦脸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试图从那张列着问题点的纸上寻找新的突破口,萧云铠却出现在玉衡殿门口。 齐刷刷的一殿绿衣书吏,他实在找不到顾念在哪儿,只得出声招呼,“顾念!快出来!” 突然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顾念条件反射地抬起头,见是萧云铠,顺手把桌上的那张纸塞进怀里,急匆匆地迎了出去。 “走吧。”萧云铠单手扶在刀柄处,示意他跟着自己,转身就走。 顾念有些迟疑,“去哪儿?” “天香楼啊,”萧云铠拍着身上的杂色貂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不是你说要去命案地点看看的吗?麾下还要半炷香左右才能忙完,嘱我先带你过去。他和七郎随后就到。” 顾念明亮的眸子在阳光里闪动了下,所以,知道了,是同意的意思? 天香楼在东市附近的平康坊,隶属于万年县,从大理寺过去,要穿过大半个长安城,所以萧云铠先带着顾念去了马厩。 不骑马的话,等他们赶到平康坊恐怕天都要黑了。 顾念当初也是在马术俱乐部混过几天的,自觉虽不是什么骑术高手,当个交通工具普通遛遛应该不成问题。 萧云铠轻车熟路地牵出匹枣红色的三花马,顾念没来过,就随便选了匹身强体壮的黑马,安放好鞍鞯络头之类的全套马具,立刻威风凛凛。 可惜的是,大理寺的马可不像千年之后某些俱乐部的马脾气那么好,他穿的也不是利落的马裤而是累赘的襴(lán)袍。 踩上马镫,他的襴袍下摆却不小心挂在了杏叶上,重心立刻被拽歪,仓促之间顾念来不及细想一把抓住了马鬃,吃痛的黑马登时前蹄扬空,腾身而起,重重将背上人甩到了地上。 旁边的马夫吓得脸色大变,连忙奔过去搀扶。 幸亏顾念常年玩滑板和单板滑雪之类的极限运动,被甩出去时习惯性地护住了自己的要害部位,虽然在地上狼狈地滚了几圈,幞头都歪了,身上却只是些皮外伤,没出现骨折之类的惨剧。 确认他没有大碍,马夫才算松了口气。 “你连骑马都不会?”萧云铠一脸嫌弃,对大理寺原本这些酷吏的鄙视又添了一层。除了严刑拷问,屈打成招,这些家伙还有擅长的事情么? 顾念垂着头默默拍打兔裘和襴袍上的尘土,没有做声。马夫重新牵过匹性格温顺的钓星青马,把顾念扶了上去。 萧云铠冷哼了声,连马镫都没碰,一撑马背就利落地翻了上去。 顾念:……………… 出门的时候,顾念特意请门房给井生代了句话,让他不用等自己。去平康坊这一来一回,肯定早就过了散值的时间,说不定还得‘加班’。 来到这里小半个月,顾念还是第一次离开义宁坊超过两个路口的距离。 二月初的长安,凉意仍浓。 劲风扑在脸上,颇有凛冽之意。 长安城的街道夯土平实,路面宽阔,天生就有股磅礴大气之态,打马游街,衣袖猎猎而展,让人不禁生出几分‘春风得意马蹄疾’般的畅快感。 舒服,顾念眉目舒展,迎着阳光灿然一笑。 他本就长得好看,此刻白皙的皮肤在午后艳阳下带出种半透明的质感,更是干净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跑在前面的萧云铠回过头,本想催他快点,却被他的笑容晃了眼,随后摇摇脑袋,提醒自己,可不能被这幅漂亮皮囊给骗了,看麾下那身伤就知道,这个小白脸坏着呢! 萧云铠迁就着他的速度,始终维持着两三丈远的距离。 两人赶到平康坊,日头已经微斜。 平康坊的屋宇明显比别的坊气派,最矮也是二层楼起跳。再配上绿琉璃瓦剪边的屋顶,束莲彩绘的廊柱,华丽之气扑面而来。 坊道边种的大多是柳树,此时满街细柳泛绿,春意融融,枝条摇曳间,莫名的比别处多了几分旖旎之气。 兰舟坊,春风阁,百花楼…… 接连看过几个充满暧昧气息的牌匾,顾念才反应过来,那些都是青楼。 平康坊就是这个时代的红灯区!青楼遍地,才子云集,半个长安的风流才情都汇聚于此。 不过此时的平康坊似乎还尚未醒来,街面上行人寥寥,安静得很。 一阵寒风吹过,顾念忍不住紧了紧兔裘,似乎降温了。 天香楼位于平康坊东南角,在一众平均高度三层的楼宇里,它就像地标建筑似的,高度一枝独秀,抬眼就能看到。 虽然被称为‘楼’,在顾念看来,其实就是座六角状的竹塔。 塔頂设计成了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灯,造型精致,栩栩如生,完全可以想象出它在黑夜里绽开时,花萼生辉流光溢彩的艳丽画面。 檐角缀着金铃,塔身装饰着无数条轻烟般的半透明纱罗,仿若女子身上的披帛,弯成曼妙的弧度,微风拂过,摇曳生姿。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天香楼,正是取这句诗中的国色天香之意。 萧云铠似乎对天香楼的位置很是熟悉,带着顾念没绕半点弯路就找到了地方。 走到近前再看,天香楼就没那么光彩照人了,纱罗和檐角都积着尘土,看起来许久都没人打理了。 平康坊有个规矩,每年元月由所有青楼出资为去年最红的都知搭建座竹楼,作为上元节的灯魁。上元节当日,只有这座竹楼的灯魁亮起,平康坊其它青楼才能点灯,开启一坊的繁华夜色。 原本这座楼在元月过后就会拆除,结果因为赵杰命案的关系,从上元节后封禁到现在。 楼下的青衣小厮正在打盹,萧云铠走过去,踹了踹他的靴底,那人才慌张地站起身来。 萧云铠朝他晃了晃自己的银鱼袋,“大理寺办案。” 那人没敢细问,转身就打开了门上的铜锁。 一楼大厅约莫有三四百平米,红柱金屏,纱幔半垂,屋梁上还垂缀着六盏迷你版牡丹花灯,处处都带着脂粉流金的奢靡之气。 几张桌案和月牙凳翻倒在地,估计是出事时被慌乱经过的人绊倒的,就这样一直放在那里,有些角落甚至结起了蛛网。 从地上散落的纸张来看,那位都知当初在底楼设定的关卡很可能是这个时代的命题作文──咏物诗。 顾念打量那些东西的时候,萧云铠无所事事地从腰间的挂袋里掏出根手指粗的肉干塞到嘴里闲磨牙,他不明白,一楼又不是命案现场,有什么好看的? 没有电梯的时代,爬楼只能靠腿。 萧云铠叼着半根肉干走得大步流星,大病初愈地顾念可就没那么轻松了。爬到命案发生的四楼,他只能站在楼梯口,用双手撑住自己的膝盖,半步都挪不动了。 见他脸色煞白,喘得快要背过气去了,萧云铠便用脚背勾过旁边的月牙凳,示意他坐下歇歇。 尽管眼前阵阵发黑,顾念仍旧艰难地开口,“不要随便碰……这里的……东西。” 好心当成驴肝肺!萧云铠送给他个大大的白眼。 “此地或许…还留有真正凶犯的线索,如果随意碰触,线索…可能就被毁掉消失了。” 萧云铠原本还想自己坐下,听完顾念的解释,半信半疑地站在了原地,“真的?” 顾念略微喘匀了气,“事实会说话,只要我们认真查看,总能找到少卿清白的证据。” “你现在相信麾下是清白的了?” “自然。”顾念答得义正言辞。他比年深本人都清楚,他是清白的! “墙头草。”萧云铠冷哼了声,这小子还真会见风转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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