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瓒几下,连声骂了几句“逆子、孽障”,却将棍子扔在一边,“铛啷啷”作响,却是抹着眼睛出门去了。 秋日里的风飒飒的,沈鸢依稀能听着,侯爷嘴里含糊呜呜了两声“夫人,让夫人回来”。 又含糊了两声:“逆子、逆子。” 沈鸢远远望着,说不出是好笑更多一些,还是心底的柔软更多一些。 却听得卫瓒在边儿上有气无力,含着笑意喊他:“沈哥哥。” 沈鸢低头瞧他一眼,心知这王八蛋算准了他心软。 只倚门撇过头去,嘀咕:“这会儿倒记着喊沈哥哥了。” 第103章 傍晚时,林大夫过来看过屁股上过药。 昨儿还风光八面的新郎官,眼下就面朝床屁股朝天地撅着,连肿胀带层层纱布、包得跟个小山丘似的。 还没来得及品味新婚的羞涩和浓情蜜意,倒是好好尝到了沈折春的薄情冷性、幸灾乐祸。 给他上药的时候,沈鸢的嘴角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只知道笑话他:“这回可真是打烂了,这两天都撅着吧。” 中状元那天,都不知道沈鸢有没有这般欢喜。 卫瓒闷哼一声说:“我爹怎的回来这么早,我还以为多少会等我娘回来的。” 沈鸢轻轻瞟他一眼,说:“你还好意思说。” 沈鸢让卫瓒折腾得腰酸腿软,一早爬不起床来,不料想迷迷糊糊在床上听说靖安侯回来了,带着棍棒就往卫瓒那儿直冲而去,眼见着就是要将卫瓒一气暴打的架势,哪里还睡得着。 匆匆忙忙爬起来要走,奈何卫瓒在他身上留的印子太多,不一一遮上,别说他没脸见靖安侯。 就是靖安侯见了,只会火上浇油。 是以翻箱倒柜借了知雪的脂粉,又寻了平日看着妥帖的衣裳,省得满眼的大红将靖安侯刺激得发了狂,当场将卫瓒揍没气儿了。 卫瓒前夜里要不折腾他,今天还能再少挨许多板子。 是以这会儿看卫瓒屁股肿得老高,也不心疼,只觉着解气。 卫瓒倒还不老实,听了便笑问他:“让我看看,都遮了哪儿了?” 沈鸢坐在床边不理他。 卫瓒便心思忍不住乱动,浑闹着、勾了沈鸢的衣领往里头看。 只见那层层叠叠的锦绣衣裳下头,果然是暧昧不清的红痕遍布,肩颈一带尤其让他作弄得一片狼藉,连两颗红豆都肿了一圈儿。沈鸢的身子受不住太多,他便格外爱同沈鸢做这些无关紧要的亲热,倒留下许多痕迹来。 这样的靡丽浪荡,这样的故作正经,如今都是他的。 卫瓒眼眸乌暗,正想说两句浑话,却忽的一阵剧痛,活鱼似的弹了一下。 原是沈鸢几分恼意,戳他伤痕累累的患处。 本就肿得老高,让沈鸢这一戳,便越发火辣辣的疼。 沈鸢见他吃痛,忍不住又戳了一下。 卫瓒又弹了一下。 最后沈鸢眼睛明显亮了,不自觉扬起手来。 卫瓒眉心一跳:“沈折春!” 没用,到底是重重在他伤处揍了一巴掌。 “啪”一声脆响,雪上加霜。 揍得卫瓒闷哼一声,离水活鱼似的弹跳起来,却是龇牙咧嘴说:“沈折春,你好歹毒的心肠。” 沈鸢这才出了气似的,将自己襟口拢好,只低低笑了一声:“色胆迷天。” 卫瓒说:“咱俩谁色胆迷天,你动手动脚地乱揍人屁股。” 沈鸢轻哼说:“你都好意思把我绑回来,我对自己的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卫瓒说:“你再说一次,我是什么人?” 沈鸢自知说漏了嘴,缄口不言。 卫瓒低低地笑:“你怎的不说了?” “我是什么人?” 沈鸢只面红耳赤挽起袖子来,恶向胆边生,意图趁人之危。心道左右这小混蛋身强力壮,已让侯爷揍了,再肿上两天也没什么不能的,只喊:“知雪,拿绳子来。” 他非要将人捆着揍了才好。 卫瓒只笑着将人手腕抓着了。 两下僵持,昨晚那点儿新婚的热度又上了来,只觉沈鸢那凶恶的神色都带了几分可爱,勾得人心里头发酥。 卫瓒盯着沈鸢的唇瞧了好一阵子。 忽得听见外头知雪小声敲门:“公子。” 沈鸢说:“怎的了?绳子拿来了?” 知雪急说:“不是,是侯夫人回来了,直接往枕戈院来了,这会儿快到门口了。” 沈鸢怔了一怔。 卫瓒正欲说什么。 却忽见这小病秧子立马变了另一副面孔,浑不似在他面前凶恶。 眼圈红红的,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没多久连鼻尖都有些红了。 只等侯夫人一进门儿来,这小病秧子便开口沙哑喊了一声:“姨母。” 眼看着眼泪珠儿就要掉下来了,又让他睫毛颤了颤,给收了回去。 惹得侯夫人一进门儿就抱着沈鸢,柔声喊:“我的儿。” ——很难相信这是刚才要趁人之危,拿绳子捆了揍他的沈鸢。 卫瓒在床上目瞪口呆,忍笑忍得艰难。 这小病秧子,翻脸比翻书快,还有三四副面孔呢。 在父亲面前是懂事温润的后辈。 在他面前是夜叉鬼。 在他母亲面前,倒成了委屈巴巴的小可怜了。 偏他们还都受用这一套。 不觉着沈鸢变化无常,反倒越亲近,越觉着好笑可爱。 卫瓒一笑,屁股便跟着疼。 只心里想。 沈鸢可不是将他们一家人都吃死了么。 …… 沈鸢扶着侯夫人到外堂时,眼圈儿已红得跟小兔子似的,挽着侯夫人可怜巴巴看了半晌。 嘴上却说:“许久没见着姨母了,折春想姨母了。” 侯夫人一听这话,再见风光无限的状元郎做这模样,心早就化成了水,只说:“你姨父都跟我说了,此事实在是瓒儿不像话。” 沈鸢温声说:“姨母,沈鸢并不怨怪。” 侯夫人道:“你不怨怪,我却怨怪。” “我连姑娘本都给你相看好了,只等着你自己去瞧一瞧,才好定下来,哪知我只一出门的功夫……” 侯夫人是真动了几分怒容。 她心思细腻,多年来看得清楚,沈鸢表面性冷,却比旁人都重情,尤其渴望一个家庭。 所以纵然百般不舍,也早早就想为沈鸢相看一个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依照沈鸢的体贴温柔,必能举案齐眉,将来有二三子嗣,儿孙绕膝,也不必再孤苦飘零。 从前是碍于沈鸢的身子,没寻到好的。 如今沈鸢高中状元、前途无量,却是自己亲生儿子不做人,一纸婚书就将人抢了来。 就算是卫瓒此刻放了手了。 沈鸢的名声也毁得差不多了,那些爱护女儿的人家,如何愿意屈就一个同男人成过亲的人。 侯夫人远比靖安侯想得要更多,只是当着沈鸢的面儿,却不好同他说这些后头的事情,只轻轻拍着他的手,道:“瓒儿自小就脾气倔,惯爱自己拿主意,此事他请了圣上的婚书,我见着他不会轻易松口。” “你只再等一阵子,他稍冷静下来,我再同他好好说,不成便去宫里说。” 沈鸢垂眸,低低地“嗯”了一声,又眼圈儿红红的说:“无妨,折春不过孤身一人,侯府恩重如山,小侯爷又给折春寻了医药大夫,折春愿意在侯府待一辈子。” 又顿了顿,声音格外柔软:“……从前我也时常羡慕小侯爷,能喊您一声母亲。” “如此想来,可算是得偿所愿,并不委屈。” 他这话说得真心实意,叫侯夫人眼泪都快流了下来:“鸢鸢,姨母对不起你。” 沈鸢装了可怜,又舍不得侯夫人真哭,舍不得侯夫人真忧心。 只勉强说两句笑话,给侯夫人讲白日里卫瓒挨揍的事情。 侯夫人听了心酸又好笑,却叹气:“我就说,瓒儿怎的火急火燎把我支走了。” “他父亲又火急火燎把我叫回来。” “你姨父这会儿还在屋里头舞刀弄枪,琢磨着再打瓒儿一顿,只是他不晓得,此事哪是一顿打能结了的。” “你姨父惯常只有那几棍子的工夫,瓒儿早不怕他打了,哪有什么办法。” 侯夫人沉默了一会儿,却是轻声说:“归根结底,还是怪我。” “我早该瞧出来,瓒儿自打上回挨了那二十板子以后,看你的眼神儿就不一样了。” 沈鸢见着侯夫人这样子,竟是说不出的愧怍。 侯夫人说的那二十板子,总觉着已是许久之前的事了,可他那时其实心里是怕卫瓒的。不只是怕挨打,也是怕在这家中无立锥之地。 那时便是侯夫人温声庇护他,说无论怎样,都不会叫卫瓒伤了他。 这些年来,这么多次,也都是侯夫人护着他。 不知怎的,他瞧着侯夫人的面孔,忽得装不下去这可怜了。 许久,在侯夫人手心里的手缩了缩,鼓足了勇气,才轻声喊:“姨母。” “若折春说……” “卫瓒不是抢了我来的呢。” 侯夫人顿了顿。 沈鸢几乎用尽力气,声音却小得如同蚊子似的:“姨母,若我走错了路,待小侯爷并非……无情。” “姨母会恼我么。” 他始终不敢相信,侯夫人会将他与卫瓒放在同等重要的位置上。 他在所爱之人面前,是那样的微小。 侯夫人那双如水温柔的眼睛瞧了他许久,像是在判断他这句话的真假一样。 慢慢将他的手握着了。 侯夫人喊他:“鸢鸢。” 沈鸢抬不起头来。 听见侯夫人轻轻笑了一声。 “这算什么走错了路呢。” “果真你姨父就是个傻的。” …… 沈鸢是自己回来的。 走进屋的时候,脚步轻飘飘的,耳根发红,只坐在床边,埋首在臂弯。 卫瓒还趴在床上摆弄弹珠呢,见他进来了,便笑说:“回来了?” 沈鸢也不回答。 卫瓒这才觉着他不对劲儿,说:“你跟我娘都聊什么了?” “她……她不会要进宫去帮你退婚吧?” 他最怕的其实就是自己母亲。 他爹无非就是家法,不足为惧,只是侯夫人若定了心思要将沈鸢救出苦海,那只怕就真要闹到宫里也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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