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前怎么睡得着的。” 卫瓒说:“哪个从前?” 沈鸢说:“你在北疆的时候。” 卫瓒说:“第一次上战场也紧张的睡不着,后来累了,就睡得着了。” “再后来,不止睡得着,还能吃得好睡得香,能打仗前跟人讲笑话,还能白天说睡就睡,晚上说醒就醒。” 沈鸢说:“那我还是不够格。” 卫瓒却是轻轻笑了一声,说:“你跟我不一样。” 沈鸢比他心思更多,也比他更温柔,这样的将领最是难做,往往是要悖逆自己的许多天性,才能做好一个将领。 可沈鸢做到了,做得很好。 沈鸢想了片刻,问他:“今天受伤了么?” 卫瓒说:“手臂有些疼。” 沈鸢没想到他还真伤了,蓦地睁开眼,急忙忙跳下去要找纱布帮他裹伤,让卫瓒拦腰给抱了回来,哭笑不得说:“已包扎好了,哪儿等得到这会儿。” 沈鸢这才轻轻“啊”了一声。 他们又肩并肩地躺在床上。 卫瓒半开玩笑似的,在他耳边说:“沈将军,我因你的计划受了伤了,你打算拿什么赔我?” 沈鸢被这一声沈将军喊得不好意思,嘀咕说:“你喊谁呢。” 卫瓒轻声说:“你现在这样有威信,不喊你沈将军,那喊什么?” “小公子?” 卫瓒那一声酥酥的落在他的耳边,如落花入水声一般。 轻柔地漾开一圈一圈,教他微微红了耳畔。 沈鸢闭着眼睛轻声喊他:“卫惊寒。” 卫瓒“嗯?”了一声。 沈鸢沉默了许久,却是轻轻地握着了他的衣袖一角:“幸好……你在。” 他无数次憎恨过卫瓒的存在。 无数次想要取代他,想要卫瓒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无数次憎恨又欣赏,自我厌恶,进退不能。 哪怕后来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可能成为卫瓒,都不止一次想过,若卫瓒不是这样子就好了。 可这一刻。 他真心实意地庆幸这世间有一个卫瓒,天下无双的卫瓒。 能够让他全心全意信赖着的卫瓒。 哪怕他受再多的煎熬折磨,都是值得的。 沈鸢红着耳根,许久轻轻松开他的衣袖,才小声说:“我睡了。” 卫瓒轻声说:“好。” 他也累了,也该睡了。 却是规规矩矩,只躺在沈鸢的身侧。 枕戈待旦的时候,他不敢碰沈鸢,连亲一下都不敢。 怕这样亲下去,自己的心就懈怠了,柔软了,不再像是一个将领了。 沈鸢的呼吸声渐渐平和了。 他想碰他,又不敢碰他。 外头有值夜的士兵,每隔一段时间便要齐声高喊,互相提示警觉。 那声音嘹亮喊:“四方小心——” 他还是轻轻捂住了沈鸢的耳朵。 沈鸢只有睫毛轻轻颤了颤,这一次睡得很沉。 第93章 之后的两个月里头,战场的形势被一点一点逆转。 辛人眼睁睁瞧着康宁城越来越稳定坚固,主将路锺几次变化阵法,却总是依稀瞧得城楼上总有一位病弱公子,静静地观瞧着,只一双眼睛,便仿佛将那千变万化看得明明白白、算得清清楚楚。 正面的攻城阵取不下也就罢了,连各种手段也被一一拆穿。 连掘了地道都被勘破,自外头往地道里灌毒烟,死伤了许多人。 试图在城中散播谣言,却如铁桶一般插不进人手去。 眼见着入夏以后一天赛一天的炎热,辛人士气逐渐低迷。 而康宁城中,沈鸢却一日比一日得心应手。 从起初的寝不安眠、食不下咽,恨不得要将自己压死的模样,渐渐有条不紊、稳重平静,如今越发生出几分大将气度,将城中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卫瓒时常见他风尘仆仆行于城中,城中人见了他,便一口一个“小公子”地喊着,连同与他出战的士卒,临行前都忍不住往城楼上望一望。 他颇有些犯嘀咕,问:“你们总往城楼上看什么。” 那些士卒便嘿嘿一笑,说:“瞧着小公子在,心里头安心。” 他挑眉说:“怎的,跟着我不够安心么?” 士卒摸着头,说:“也安心,也安心。” 他说:“那你看我就成了,少看他。” 士卒摸着脑袋,嘀咕说:“您跟小公子关系,是好还是不好啊。” 自然是好的。 只是城上的人,他好多天没挨着,连自己都还看不够。 沈鸢的确成长了,那不甘和隐忍渐渐散去,沈鸢仿佛是剥离了他为自己套上的壳子,一点点露出原本如玉的本色。 连布置战术时,也渐渐果决自然起来。 这时才发现,他们的步调开始奇异的相似。 这天卫瓒提议夜袭的时候,只起了个话头。 沈鸢便下意识道:“穿着他们的衣裳去。杀敌多少还是次要,弄出声势来搅乱他们。” 卫瓒抱着枪笑了一声,道:“有地图么?” 沈鸢便取出早预备好的一卷:“深处的探子探不到,但我猜着粮仓就在这么几处,你届时……” 卫瓒截了他的话头:“若能烧了粮草辎重最好。” 沈鸢点了点头。 四目相接,像是两人都笑了一下,又像是谁都没笑。 旁人接不上他们俩的话,待事情都已敲定了,连细节都布置得差不多了,白振铎看得一愣一愣,说:“你们倒有默契,我还没想清楚来着。” 屋里头柳军师笑了一笑。 照霜眉目几分危险,慢慢擦着手里的佩剑。 白振铎说:“怎么?只有我跟不上么?” 柳军师瞧他一眼,狐狸眼翻了个白眼,说:“你能跟上什么。” 沈鸢慢慢笑道:“我与小侯爷在国子学是一个博士教出来的,自然想法相像一些,商量起来也快一些。” 卫瓒却懒洋洋将桌上的图纸一抖一卷,拿起来说:“行了,我这便布置去了,白日好好睡一觉,晚上行动。” 说着顿了顿,似是想说什么,只是见着左右都有人,却还是没开口。 深深瞧了他一眼:“余下的事……交给你了。” 沈鸢微微点了点头,慢慢看着卫瓒修长的身影出去。 又喊了一声:“照霜。” 照霜肃然应了一声。 沈鸢低声说:“守军之事交给白将军,你带着兵多做出些动静来,迷惑一二,叫他们以为我们晚上疲劳,放松些警惕。” 照霜思忖了片刻,一拱手,利落道:“是。” 柳军师见着照霜出去的身影,低声道:“照霜姑娘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接连几次行动,只要吩咐下去,照霜都能立下功劳,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在成长,越发稳重干练。 沈鸢眉目便渐渐温柔了许多,说:“倒没有出乎我的意料。” 照霜本就是难得的将才。 可这世间能够给照霜的机会很少。 所以每一次机会,她都抓得很紧很牢。 …… 这次夜袭很是顺利。 卫瓒率了一批精锐,趁夜穿上辛人的衣裳、做辛人兵丁的打扮,趁夜潜伏至兵营附近,黑灯瞎火鼓噪乱杀一气。 惹得辛人梦中惊醒,一时也乱了阵脚,分不清谁是敌人,自相残杀了起来。 就趁着这功夫,卫瓒一路摸至粮草辎重处,放了一把火。 他向来运气不错。 天干物燥,辛人救火不及,方寸大乱。 直至回城,仍能见着辛人营地之处大呼小叫,火焰熊熊。 卫瓒心道怪不得沈鸢爱用火攻,这一把火不知烧得有痛快,连带着心里头也松快了许多。 夜里到了休息的时候,他去了一趟沈鸢的房里。 他好几日不曾私下来见沈鸢,却一进去,便撞着一屋子的水汽。 沈鸢刚刚洗了个澡。 正是夏日,沈鸢依旧是不耐热,刚刚洗过了,衣裳只穿得薄薄一件,襟口松散,湿漉漉地贴在身上,莫说背后的红痣了,就连锁骨都能见着轮廓。 沈鸢自己浑然不觉,只翻了茶杯来倒茶,问他:“你怎的这会儿来了?” 卫瓒轻轻咳嗽了一声,坐在桌边,却是不自觉挪开了目光。 沈鸢这才反应过来,半晌咳嗽了一声,说:“平日不见你这样规矩。” “再说,这会儿哪有那么多讲究。” 天热,又是战时,好些士卒累极了都赤着上身纳凉,沈鸢见得多了,自己也懒得将衣裳穿得规规矩矩,做那些没用的贵公子做派。 卫瓒接着他的茶,懒散说:“平日跟这会儿怎么一样。” 他与沈鸢之间悄无声息地变了什么。 卫瓒将那凉茶一饮而尽,才轻声说:“京里来了信儿,说粮草已调集好了,到时候随援军一起来。” 沈鸢眉眼便露出几分喜色道:“这是好消息,你跟白将军他们说了么。” 卫瓒道:“说了,柳军师这会儿还在盯着城里守备,待明日再一同商讨后事。” 沈鸢轻轻“嗯”了一声,半晌说:“今晚夜袭打得漂亮。” 卫瓒不觉笑了笑。 又抬眼瞧了瞧沈鸢,却见这人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水珠一滴一滴乌黑的发顺着淌下来,洇湿了好大一片衣裳。 不觉间,已起身扯了布巾,面对面替他擦干。 卫瓒皱眉说:“沈折春,你一会儿还得换衣裳,不然湿着衣裳又要着凉。” 沈鸢“啊”了一声,轻轻说了声:“好。” 擦头发用得好大一块布巾,将沈鸢的脑袋都盖着了。 卫瓒见不着沈鸢的神情,便自在了许多,一面细细替他绞干头发,一面拧眉道:“你素日还说我娇生惯养,你连个头发都自己弄不干净,也没人管着你。” 沈鸢声音有些闷,慢吞吞斟酌着说:“知雪照霜这会儿都顾不大上我。” 照霜如今白日里带兵,夜里睡还来不及,知雪也是,与林大夫换着班,带着城中大夫照料伤兵,都须得好好休息。” 卫瓒说:“那你就胡乱过是吧,又不是没别的人帮你。” “你一句话的工夫,这康宁城谁不能来照顾你两天。” 沈鸢说:“我不习惯叫旁人近身。” 卫瓒好笑说:“你就挑吧。” 沈鸢便冷道:“我可不配挑来着,病人有什么可挑的,有人乐意照顾着,我就该感恩戴德了。” 自打康宁城战事起来,卫瓒已许久没听着沈鸢这阴阳怪气的口吻了,这会儿一听,还是有些好笑。 连手上绞干头发的动作都柔了几分,好笑说:“我哪句话惹你了?” 沈鸢在那布巾下沉默了好一阵子,才皱眉说:“你……最近有些避着我。” 卫瓒不说话了。 沈鸢垂眸,从布巾底下,打量着卫瓒的一双锦靴。 隔了好一阵子,才听见卫瓒沙哑隐忍的声音:“我现在……哪敢碰你。” 他俩如今都担着责任,日日悬着心,生怕被什么变故分了心神去。 若只是只是相互依靠也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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