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 邢剪丝毫不怪:“就他这落魄样也要谈情,不困他困谁。” 陈子轻不认同地严肃反击:“师傅,话不能这么说,富人也有被情困住的。” “富人起码能在娘子想换衣裳时,带她去绸缎庄,让她挑自己喜欢的,”邢剪顿住,暴躁道,“我跟你讲这个做什么!” 陈子轻搞不懂他怎么突然发火,莫名其妙。 “师傅,你回去做棺材吧,我在这照顾秀才。” 邢剪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不做。” 陈子轻说:“那你捞尸去啊。” 邢剪吊高粗黑的眉毛:“老子就非得忙,不能空闲一下?” 陈子轻无奈:“能能能。” 邢剪的耳根无端一红,有种小徒弟让着他的错觉。 师徒二人在屋外站了片刻,秀才抽抽嗒嗒地幽幽醒来,陈子轻要进去看他,背后短褂被一把扯住,阻止了他的动作。 邢剪面容凶怒:“面巾不带就敢进去,也不怕他把病传给你!” “不会的。”陈子轻保证道。 哪知秀才退热了,他却浑身发汗,眼眶烧得要炸裂,虚弱地躺下了。 邢剪给他灌药,他喝一小半,漏一大半,边喝边咕噜着挺起胸脯咳嗽,要被呛死的感受直击天灵盖。 “我要大师姐……”陈子轻气若游丝地往床边爬。 邢剪把他提到自己腿上:“男女授受不亲,你让你大师姐给你喂药,像话?” 陈子轻就势枕着他肌肉坚硬的腿:“那我要二师兄。” 邢剪不由分说地掐着小徒弟的下巴,将剩下一点药灌他张开的嘴里,大手拢上他呛红的眼睛跟鼻子,粗鲁地抹了抹:“行了!” 陈子轻还不肯放弃,药碗被“哐”地摔在桌上,他缩了缩湿淋淋沾着药汁的脖子,委屈巴巴可怜死了。 “魏二!你小师弟说他要你!” 陈子轻的脑袋被抱起来,往床上一扔,邢剪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力气多大啊,属牛的吧!他眼冒金星:“不是,我随口一说,师傅,我药都喝完了,用不到二师兄了,诶,师傅……师傅啊!” 邢剪人已经出了屋子。 魏之恕从义庄院墙的大洞外往里探头:“师傅,刚刚你是不是说小师弟要我?” 邢剪把门带上,摩挲指间的潮湿:“要个屁,他胡诌的,你也信。” 魏之恕穿过墙洞走进院里:“我信。” 邢剪眉峰一压:“你小师弟有今天,都是你惯的,没事少惯他。” 魏之恕笑着走到屋前:“我惯了这么多年,师傅都不管,怎么如今却要管了。” “我能不管吗,他从前什么样,现今什么样!” 魏之恕不解:“什么样?” 邢剪瞪了眼一肚子废话的二徒弟。 屋里传出咳嗽。 师徒同时抬脚,相视一眼,做师傅的并未进去,但他也没让徒弟进屋。 “不就是咳两声,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邢剪给鸡妈妈似的二徒弟派了个活:“砍柴去。” 魏之恕略微不满地蹙了蹙眉,义庄四周的干柴都让他砍完了,要往外扩展地点,他这一去一回,快也要一个时辰。 “那小师弟……” 邢剪受不了二徒弟的操心命,把他扳过去背对屋门,拍着他的肩膀道:“别婆婆妈妈了,你砍完柴回来,你小师弟还在床上躺着,胳膊腿都在,掉不了一根毛,少不了一块肉。” 陈子轻不知道屋外的情况,他咳了会缓下来,揉揉因为咳嗽发疼的嗓子,被褥里的身子又烫又湿,裤||裆都要滴水了。 上个任务一开始就发烧,这个任务也没逃过去。 陈子轻使劲拨了拨小臂最外沿挨着腕骨的黑布条,眯着一只眼凑上去看,里面的皮肉还是紫黑色的,果然退不掉。 屋门被推开了,陈子轻赶紧闭眼装睡。 被子动了动,一条手臂伸了进来,他一哆嗦,并着腿夹紧。 没用。 浸着热汗的湿裤子还是被扒下来,抽出了被窝。 他光|溜了。 脑门一绺一绺的湿发里粗暴地|插|进|来手指,粗大指骨蹭着他滚烫的皮肤撩起发丝,在他露出来的胎记上搓搓:“上衣也要师傅给你扒?” 陈子轻睁开烧红的眼眸,白了他一眼。 邢剪怔然片刻,沉沉笑着在小徒弟湿漉漉的头发上揉了一把。 屋内弥漫着药味,混杂淋漓的湿热气息,师傅跟小徒弟你一言我一语。 “那师傅给你扒上衣的时候,别一副良家妇女被强的样子,能把人笑死。” “……” “都扒了,我打水进来给你擦擦。” “擦哪儿啊?” “你哪儿湿了,就擦哪儿。” “都湿了。” “那就都擦!” . 陈子轻高热一天就退了,低热持续了两三天,他味觉恢复了便不喝粥了,要吃肉。 管琼给他烧了一大盆肉,油煸掉了大半,不怎么腻。 陈子轻吃得饱饱的,热切地接走了刷锅洗碗的活,他拿着一捆草茬在锅里刷擦,魏之恕进来了。 “师傅呢?没回来吗?”陈子轻向伙房外瞧。 魏之恕脸一阴,他跟师傅在江上捞了个沉尸,给人送过去了,由于是穷人家,他们一个铜板没收。 那户人家心存感激,塞了他们一袋大豆,一袋白萝卜,就在院里放着。 师傅在吩咐大师姐切多少萝卜做咸菜,他自己先来伙房填饱肚子,小师弟不关心他饿不饿,就问师傅。 魏之恕越想越怄气,正当他装着怨气的瓶口要崩开的时候,耳边冒出少年饱含关心的清亮叫声:“二师兄,你饿了吧。” 瓶子里横冲直撞的怨气平息了下去。 “我给你留了你爱吃的菜。”陈子轻拿开倒扣在饭碗上的空碗,把那碗饭递过去,“你快吃。” 魏之恕默了默,嗤道:“不就是剩饭剩菜。” “不是啦。”陈子轻说,“这是先盛起来的,没有我跟大师姐的口水。” 口水?魏之恕厉色:“崔昭,你是不是疯了?” 陈子轻两眼迷茫,我怎么就疯了? 魏之恕探究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小师弟什么都不懂,白纸一张,他闭了闭眼:“这话我今后不会再说,我只在此时说一次,你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要在人面大胆放肆。” 陈子轻心下了然,古人大多保守矜持。 “多谢二师兄的警醒。”陈子轻认真地说道,“我一定谨言慎行。” 魏之恕乏了:“筷子。” 陈子轻用眼神说:你自己拿喽。 魏之恕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现在连给二师兄拿个筷子都不行了,从前在吃饭上面,二师兄是怎么对你的?” 陈子轻反射性地好奇,他怎么对我的? 陈子轻的表情一言难尽,这种信息就不用解锁了,让它封着好了。 “是我不对。”陈子轻把筷子递到魏之恕手上,供奉神像似的,“二师兄,给你筷子。” 魏之恕用筷子在饭菜里挑挑拨拨,吃两口,含糊不清道:“乡里来了个戏班子。” 陈子轻刷锅的动作一停,戏班子终于来了!他把草茬往刷锅水里一丢,跑到魏之恕面前说:“二师兄,我们下午去看戏吧!” 魏之恕凉飕飕道:“看戏不要包银?” 陈子轻的兴奋劲瞬间瘪了,不是电视里那种当街表演,人群随便围观的戏吗? “戏班子唱的什么戏啊?” 魏之恕把碗端开,免得溅到他唾沫星:“影子讲故事,皮影戏。” 陈子轻眼睛一睁。 魏之恕看他这样就知道来劲了:“我的药钱有了吗,是不是要我给你下最后通知?” “这个月还没过去呢。”陈子轻匆匆刷好锅,殷勤地去给师傅送饭。 魏之恕在伙房吃着饭菜留意动静,师傅会同意吗? 以往不会,这回吧…… 他在筷子上卷了圈酱色粉条,尚未送入口中,一声呼叫就随春风飘进他耳中。 “大师姐,二师兄,师傅下午要带我们去看戏——” 魏之恕端着碗筷去伙房门口,依着门框吃粉条,入眼是小师弟拉着师傅袖子欢笑的画面。 察觉管琼的视线,他轻飘飘地迎上去,微笑着用眼神询问。 “二师弟,你快点吃。”管琼颔首道,“吃完和我一起切萝卜。” 魏之恕唇边的笑意消失无踪,整个义庄他活最多,也怪他自己,以前总把小师弟的活搬过来,搬着搬着就成他的了。 . 陈子轻惦记着皮影戏,出发前不忘去找秀才,想拉上他散散心。 秀才不发热了,却还是病怏怏的,他的躯壳已经从里面开始生出霉点。 为了不让好友失望,秀才答应同行。 戏班子的到来让本就热闹的街市越发喧哗,陈子轻一行五人直奔目的地,他们到那儿的时候,见到的是一个大棚子,很多人堵在棚子入口处。 管事打扮的中年人高举木牌,上面写着“空”字。 棚子里摆着上百个座位,都卖完了,只能明儿再来就是。 那些人不肯走,一个劲地问今儿的其他戏呢,管事的晃晃木牌,意思明了,全部没有空位。 陈子轻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有点懵,他作为现代人,没看过皮影戏情绪高亢点正常,可这里的人怎么也这么热情。 “才那么点座位,耍人玩。”魏之恕道。 陈子轻也觉得,戏班子真的是来赚钱的吗,该不会另有目的吧?他东张西望,到处都是人头。 “是孙班主!” 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声,四面八方都掀起了喊声:“孙班主!孙班主!” 陈子轻犹如来到追星现场,他在推搡间后退好几步,被一只宽袖打到脸,头顶是邢剪不给面子的笑语。 “你怎么跟个萝卜头一样,师傅一转眼,你就要被淹了。” 陈子轻话没说上就让邢剪打横扛在肩上,他的视野得以高阔起来,很快就随着行人的动向发现了那个孙班主。 竟然是个年轻人,一袭青衣,身形颀长,面若冠玉。 戏班子能这么吃香,除了戏精彩,估计也有他的原因,生得相貌堂堂。 陈子轻不感兴趣地就要收回视线,孙班主似有感应地朝他这个方位看来,他们视线对上。 有点熟悉。 不应该啊,这个孙班主不是才来吗? 记错了,说书的老头告诉过他,班主是先大部队一步,从江上来的乡里。 但在这之前,他确实没见过孙班主。 陈子轻心里的怪异感一闪而过,不见踪迹,他被邢剪扛出拥挤人流,放在一个商铺旁边。 铺子里的老板跟小厮都不见人影,看热闹去了。 陈子轻靠着石墩子整理腰带,都在邢剪肩头蹭歪蹭乱了。他嘀咕道:“皮影戏看不了,那咱们干什么?” 见四人没一个出声的,陈子轻紧紧抿嘴:“你们不会是想现在就回去吧?” “要回你们回,我反正不回。”他话音未落,后颈就被一只没有体温的假肢箍住,捞向挺拔威猛的身影,鼻尖虚抵着灰色粗布袍。 “街上这么多人,你留下来做什么,当肉饼?” 邢剪箍着小徒弟的后颈,带他从这个商铺的屋檐下到那个商铺的屋檐下,一路远离车马行人。 陈子轻往后扭头,管琼随后,末尾是魏之恕,秀才在他们中间,三人没掉队。 “师傅,你要带我去哪啊?”陈子轻把头转回去。 “那你卖掉换猪仔。”邢剪说得跟真的一样,“到时论斤称,你争点气,让师傅多换两只猪仔。” 陈子轻不想说话。 走了一会,他听见了清脆响亮的敲锣声,前面有杂耍! . 杂耍队常有,但今儿格外卖力,看家本领都使出来了,因为群众前所未有的多,那都是没赶上皮影戏的。 人非常多,里三层外三层,高矮不一。 师徒四人和秀才去晚了,没有视角好的位置,他们便随意听一听起哄声,张罗声,这不包括陈子轻。 杂耍队的小姑娘端着个盘子绕圈喊:“各位乡亲父老诶,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群众里突然一阵喧闹,后面的往前面挤,最后面又凑上来一拨人,陈子轻五人被冲散,邢剪及时将他扯在身前。 “好!” 杂耍队当家的上看家本领了。 陈子轻看不到表演的是什么节目,他前方有个孩童骑在爹爹脖子上手舞足蹈,天真无邪地叫着:“枪,枪。” 吞长枪吗?陈子轻踮脚蹦跳,好想看看是演的,还是真的。 发顶一沉,有宽如蒲扇的手掌按上来,他挣了挣,听见一道嫌弃的逗趣:“别人有大马骑的时候,你看你那眼馋样。” 谁眼馋了! 陈子轻转身面对邢剪,仰起头就要解释,却见邢剪屈膝,他一时怔在原地。 邢剪弯腰捉住小徒弟的腿,轻松就把他抱起来,让他趴在自己肩上。 陈子轻下意识环住邢剪的脖子:“师傅,怎么……” 骨节分明的粗长五指扣住他的腰,指尖几乎从他腰这侧搭到腰那侧,尺寸差异过于强烈,他一麻,没了声音。 “骑上去。” 邢剪拍他大腿软肉:“别人有大马,你也有。” 作者有话说: 那个杀好要不要内脏,是我这边一个卖菜软件里的。 ??83 ? 春江花月夜 ◎你连这点本事都没有◎ 邢剪人高马大地站在群众后方, 双手拢在宽袖中。肩上坐着个成年男子,他却丝毫不吃力。 犹如一片叶子,一片羽毛落在他肩头。 那样澎湃的力量引得周围人频频侧目, 认出他的与他打招呼, 他抬了抬长着青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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