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响起一片尖叫,手里的饭菜也应声落地,红的、黄的、白的,流动的、凝滞的……狰狞扭曲又了无生气。 陈默愣在原地,片刻后反应过来,于是一遍遍给李明成打电话,给他发微信,在聊天群里@他,唯独不敢再看一眼面前是否是他。 没人知道李明成为何跳楼,他没留遗书,没有和家人朋友吵架,就连学业,也是几个朋友里最乐观、进展得最顺利的。他看起来完全没有自杀的理由,但他又确确实实自杀了。 一波接一波的人找到陈默,警察、学校的老师、李明成的父母,每个人都问他之前有没有察觉李明成的异样。 陈默一开始说没有,后来渐渐怀疑是否他早已显露出这样的倾向,只是被自己忽视了?于是他努力搜寻相处的细节,但依旧徒劳无功,因为他所能回忆起来的,都是自己为学业所困的痛苦,而那个时候的李明成在干什么,他根本没关心过。 要是多留心他一点,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惨剧? 这个想法自然而然就冒出来了。 随之一起冒出来的,是他的噩梦。很长一段时间里,陈默常常梦见自己飞起来,从楼顶、从山巅,从各种各样的高处,他一鼓作气冲向更高处,却在即将抵达时突然下坠,他挣扎、他拼命挥动翅膀,下坠的速度却更快。 如此一来,学业上不要说有进展了,连保持现状都很难。痛苦催生压力,压力又令他更加痛苦,恶性循环,层层累加。 以前大家常常开玩笑,天天嚷嚷着“谁爱读谁读,反正我不读了”,但很少有人付诸实践。陈默有段时间连退学申请表都填好了,但就像朋友劝他的那样,“能坚持下去还是最好的”。 他这才想起,类似的话李明成也说过,他说的是,“已经到这个地步了,花了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哪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熬一熬吧,万一呢。” 陈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下去,他怕有一天做出和李明成一样的选择,所以才先申请了休学,给自己一段时间好好考虑一下。 陈默说完,静静地站了会儿,然后才收拾好东西,和梁津元一起离开。 沿台阶而下,他们走得很慢。从高处俯视,漫山遍野青松翠柏,间或有祭品的彩带飘摇着,远处祭拜的人轻抚着墓碑,低声说着什么。 他们一路看过去,石阶两侧的墓碑上,有的是耄耋老人,有的是青葱幼童,有的是夫妻合葬,还有的连照片都没有……长长短短的一生,都被浓缩在两行石刻中。 出了墓园,梁津元轻声问陈默:“你还记得你第一回敲我家的门吗?” 陈默脱口而出:“下雨,你没收床单。” “对,那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其实我那天真的打开燃气了,只不过在开门之前关掉了。如果不是你,我现在也许就躺在某片墓地下面了。” 梁津元停下,望着陈默:“倘若你还在因为李明成而内疚,那你救了我,可不可以算作弥补呢?” 她不怕告诉陈默这件事,只希望能帮他去掉多余的内疚。 她甚至说:“我打开燃气阀的那一瞬间,心里是觉得解脱的,想着以后再也不用想那些糟心事了。所以我想,或许李明成跳下去的那一瞬间,对他自己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如果他解脱了,那么你也不必过分苛责自己。” “我明白,我明白你的意思。”陈默握住她的双手。他明白梁津元这样说是想让自己解开心结。 “但不是我救了你,是你救了我。我其实猜到你那天做了什么,所以害怕你也和他一样,明明就在我身边,我却没有留心到。就像你说的,我后来死皮赖脸地缠着你,因为我想看着你,只要你不离开我的视线,应该就不会出事吧。” “我想,一开始那几天你一定很烦我吧,我就假装不知道。幸好后来看到你越来越开心,我才觉得自己有用了一回。” 梁津元继续往下走,好半天才道:“我没烦你,你的目的太明显了,我就顺势答应了,其实我当时也确实需要人陪着,我一个人的时候就会胡思乱想,越想越消极,倒不如有个人和我说说话。” “不管是什么原因,还好你答应我了,你要是拒绝,我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梁津元不接这话,捋不清了,她当时需要人陪伴,陈默刚好也要付出陪伴,她需要驱赶孤独,他需要弥补内疚。他们各取所需,又顺手把对方拉出泥潭。 梁津元拍拍他的肩:“好啦,不要你救我我救你的了,我们不是靠别人,而是靠自己,是因为我们都想要好好生活下去,所以才积极调整,努力生活。如果自己都放弃了,别人再帮你也没用,对不对?” 她的尾音扬得很高,不是在问他,而是在确定地告诉他。 陈默说对,开口时甚至有点想哭。为了不让梁津元看出来,没等她,自己便直愣愣地往前走。把一切说出来后,他觉得浑身上下充盈着轻松,好像动物蜕壳的最后一瞬间,去旧衣换新装,天地也为之一新。 他看见眼前的路,平坦宽敞,直通远方;看路边的树,郁郁葱葱,充满生机;听树上的蝉鸣,一声高过一声。他觉得眼前的生活,说不上好,但凑活凑和也能过下去。 他不可能不想起李明成,尤其是在老六猝然离世之际;也不可能不内疚,自己确实该多留心一些。他要承认这种情绪存在的合理和必要,毕竟李明成并非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而是他相识多年的好友。 但他也明白,想过就过了,不会再把这种情绪编成牢笼套住自己。人生路口的众多选择,说不清哪一种是对的,哪一种是错的,李明成选择了一种,陈默决定选另一种,替自己,也替他看看会通向哪里。 陈默觉得此刻心里无比敞亮,他回头迎上梁津元,想拉着她跑一段,又想到这里是墓园门口的坡路,不宜大声喧哗。于是拦了辆车,直奔最近的公园,绕着跑了一圈。 梁津元恨死他了,自己八百年没运动,停下时快喘不上来,他居然还在笑! 回到酒店,梁津元冲了个澡就瘫在沙发上,又指挥陈默去附近小吃街买吃的,她要吃拌卤菜、炸鸡腿、铁板豆腐、梅干菜饼……反正什么都要吃,就是折腾他。 陈默毫无异议,回来的时候还给她带了杯奶茶。他唯一有异议的,是梁津元说他们都是靠“自救”走出困境,他不同意,这里面多少有彼此几分功劳,所以对救星,还不是得有求必应? 梁津元抱着奶茶啃着鸭脖,脚搁在床沿晃荡着,她也觉得心里敞亮,尤其是想到下午那段“你救我我救你”的对话,当你陷在沼泽里时,恰好遇到一个人,愿意将你拉出来,这是多么幸运的事!更幸运的是,这个行为本身与他就是有益的。 回酒店的路上,陈默说他们是“抱团取暖”,梁津元说不是,光取暖有什么用,待在原地,天一冷照样瑟瑟发抖,他们是抱团向前走,找到了一片温暖的地方,再冷也不怕啦。 陈默听了,背着她揉眼睛,被她逮个现行。 梁津元抬起他的眼镜,帮他擦掉眼泪,笑他没出息。 “我这是太激动了。”他狡辩。 “行行行,你说什么是什么。” 陈默耍无赖,捧着她的脸蹭啊蹭,把眼泪蹭到她脸上,还厚颜无耻地说:“你也没出息。” …… 总之她忽然间对生活充满了信心与期待,有了庇护地,还怕什么风雪?最差不过是墓碑上那两行字罢了,但话说回来,谁最后不是两行字呢? 梁津元吃完,边哼歌边收拾好垃圾,陈默还没从卫生间里出来。侧耳细听,连水声也没有。 她在外面敲门:“你怎么没声音了?” 陈默抓了抓满头的泡沫:“我在洗头。” 梁津元没再说什么,他打开淋浴头冲掉泡沫。过了一会儿,又听见敲门声:“怎么又没声音了?” 陈默把门推开一道小缝隙:“你一个人在外面害怕?” 梁津元抱着奶茶摇头:“我听不到声音,以为你在里面哭。” 陈默“哐”合上门,还不待她迈出步子,又推开:“要不然你进来?” “谁要进去!” 他把门完全推开:“来嘛。” 梁津元张开五指捂住眼睛:“你神经病啊!” 陈默直接把她拽进来,奶茶洒了一地。 …… 两人情致颇高,或许是今天所经历的,让亲吻都多了几分情感,于是水也淋淋,汗也涔涔,人影交叠耸动,雾气爬上玻璃门。 事后,梁津元躺在床上昏昏欲睡,陈默在卫生间清扫,不一会儿又出来把她晃醒:“我的眉毛好像要修了。” 梁津元翻个身:“明天再说吧。” “修眉刀我都给你拿来了。”陈默硬是拉着她坐起来。 梁津元真是服了自己,怎么想的,就住一晚,居然还在洗漱包里放了一把修眉刀。但她今天乐得纵容他,于是拍拍腿,陈默自觉上床,仰面躺在她腿上。 梁津元把他的眉毛梳整齐:“这才长出来几根就要修?” “今天不修,过几天就忘了。” 谁忘你都不会忘,梁津元心想。 陈默闭着眼,有气息喷洒在脸上,还有她的手指轻轻拂过。他觉得今天真好,心情是柳暗花明,一路冲向高峰,最后又缓缓落下,落在这一刻,灯光温柔,香气盈盈。他忽然想喊梁津元的名字。 “梁津元。” “嗯。” “津元。” “干嘛?” “元元。” 梁津元捏住他的鼻子:“还没人这么叫过我,听起来好奇怪。” “为什么?我觉得很可爱。” “那我叫你默默你答应吗?” “你叫一声试试。” 梁津元没叫,而是问他有没有看过《西游记》:“孙悟空和银角大王那段,你记得吗?” “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就是这一段!”梁津元的腿拱了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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