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你我本无缘全靠你砸钱=== 翌日。 秦流西一夜好眠,神清气爽的出现在齐骞等人视线中时,叫人好生气闷。 “哟,齐公子昨夜是静夜思了?没睡好?” 齐骞道:“倒是做了一宿的惊梦。” 他昨夜竟是梦见一女鬼牵着一子在驿站飘荡了,也不知是不是秦流西之前在那周氏面前说的那番话,给他带来了自我暗示。 子不语怪力乱神,这话齐骞从前深以为然,可自从他去寻这秦流西后,就感觉自己的认知被打翻了。 从那万槐林,倒昨日秦流西敛尸渡魂,又到昨夜她断言。 综合种种,齐骞已经不敢用子不语怪力乱神这话来安抚自己。 秦流西笑道:“无妨,齐公子不过是日有所思,念两遍清心咒就好了。” “我觉得,秦大夫赐两道平安符会更管用。”齐骞说道。 秦流西摇摇手指:“平安符这东西是要求的,有缘者自会得……” 齐骞识趣地递了一张银票过去,一百两。 秦流西立即弯了眼,一手接那银票,一手从袖子里摸了一张叠成三角的平安符递过去,笑道:“你我本无缘,全靠你砸钱。善人大善,福生无量天尊。” 呵呵。 齐骞把平安符放进了自己腰间垂挂的荷包里。 “齐公子。” 丁老夫人由孙女扶着走了过来,秦流西瞥了二人一眼,看她们神色萎靡,像是一宿没睡好,不禁了然。 丁老夫人是来辞行的。 齐骞神色淡淡:“丁老夫人好走。” 丁老夫人有几分尴尬,行了一礼,便领着一步三回头的孙女走了。 “齐公子好生冷漠,小美人那哀怨都能泄出来了。”秦流西笑嘻嘻的。 “与骞何干,倒是秦大夫……”齐骞刚说了一句,便见秦流西的笑敛下,他便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是昨夜那周氏,正扶着那已然醒来的谢启康上马车,不顾一夜,那谢启康看起来更孱弱了,捂着胸口一副喘不过气随时要死的样子。 而那周氏,也是神色阴晴不定,许是察觉到视线,看了过来,见到秦流西时,她顿时一僵,嘴唇翕动,终究是没有过来,而是上了马车离开。 齐骞收回视线,看秦流西表情极冷,便道:“那姓谢的是个秀才,你说他活不过三日,这是真的?” “我这人呀,惯不喜欢信口开河。”秦流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他身上背负三条人命,也该死了。” 齐骞瞳孔一缩,险些坐不住:“背了人命?” “对啊,杀岳父,杀妻杀子,狠不?” 齐骞立即对火狼吩咐:“去让驿丞来。” 秦流西挑眉:“齐公子想管?” “他既然背了人命,自该让官府的人来断案。”齐骞道:“哪怕他必死无疑,他杀了的人属于枉死,自该还他们公道。” 秦流西沉默了一瞬,道:“那你动作得快些了,他原本还有三日,如今,怕是活不过今日了。” 那谢启康,死气更重了,说不准都到不了宁洲,就会死在路上。 齐骞一惊,看向火狼,后者颔首而去。 ===第八十三章 神断言=== 谢启康虚弱地靠躺在马车内的大迎枕上,一手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 这次醒来,他感觉比从前更痛苦难受,胸闷得像是随时想要炸开,连喘口气都觉得抽着痛。 谢启康咬着牙,心里暗骂几声,若当真是凌蓉的鬼魂作崇,他必叫她永不超生。 想到此处,谢启康竟是觉得胸口更是沉痛起来,呻吟出声。 “娘子,我胸闷得很,你帮我揉揉。”谢启康抖着声说,一边看向坐在身侧的周氏。 这一看,心猛地一跳。 周氏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一言不发,神情复杂难言,一脸的欲言又止。 谢启康的心突突乱跳,有种什么东西脱离了掌控的不祥预感,他伸手在周氏面前晃了晃,道:“娘子?你怎么了?” “昨夜在驿站,有个小大夫,他断言夫君你活不过三日。”周氏呐呐地开口。 谢启康脸色唰地白了,脸皮抽搐起来:“这是什么人,唬弄你呢,我这身体,不是很多大夫都说没有什么毛病么?” “我也觉得是。”周氏垂下头。 谢启康松了一口气,心中却是极恼,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如此晦气? “对了,夫君说在善堂看到一个孩子,想要领回家来?” 谢启康眼神顿时柔和起来,道:“确是,那孩子看起来极是聪慧,瞧着还有几分像我。当日我去善堂,他一头扎进我怀里,我就觉得与他十分有缘,这次从宁洲回去,娘子去看过若也喜欢,我们就领回家当儿子养着,将来给我们养老送终?” 周氏想说好,却不知怎的想起秦流西的话,便有些意兴阑珊,道:“夫君的身体这样,我都不想这道了,等夫君好些再说。” 谢启康皱眉,道:“我是想着,家里有个孩子热闹些,说不准我这身体就好起来了。” 周氏闻言呼吸一窒,定定的看着他。 谢启康被看得发毛,问:“怎,怎么了?” 周氏垂下眼帘,道:“没什么,忽然想起夫君还有一个舅舅,这么多年了,都说舅舅大于天,要不我们去认一认门?” 谢启康一听,神色冷了下来,激动地道,“我早就说过,当初他瞧不上我,嫌我是个穷读书的,我早与他们老死不相往来,也当没有这个舅舅,你怎不记得?” 周氏还没说话,整个车厢好像忽然变得阴冷,同时又有一股腥味。 谢启康瞳孔猛然一震,紧缩起来,嘭的往车璧紧靠,脸色惨白的看向车门处,手指着:“你,你……” 凌蓉恨得咬牙切齿:“谢启康,你该死!” 她爹明明是被他杀了,他还要污蔑她爹? 周氏懵了下,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有点毛骨悚然,那里什么都没有啊。 谢启康嗷的一声用袖子挡住视线,一手却是捂着胸口,痛,他的心脏好痛,唔。 “夫,夫君?”周氏惊骇不已,哆嗦着伸手。 咚。 谢启康却是抓着胸口倒在马车里,脖子青筋凸显,额上全是冷汗,痛苦地呻吟,他的眼睛惊恐地看向一处,嘴唇翕动,瞳孔放大,呼吸渐渐微弱,直至消弭。 半晌,马车爆出凄厉的尖叫声。 ===第八十四章 落个死无对证=== 啊啊啊,凄厉又尖利的尖叫声破天而响,惊走了林间停留的鸟儿。 官道上,最先停在路上的是丁家太夫人一行,乍听得这老远传来的尖叫声,都一个哆嗦。 “怎么了?”丁老夫人皱眉,脸上满是疲倦,手里拨动着念珠。 有仆妇去询问,丁家总管走了过来回话:“跟在我们后脚走的是昨日那谢秀才一行,这叫声,该是从他们那边传来的,太夫人您看?” 丁老夫人抿着唇,道:“打发个人前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我们继续往前走。” “是。” 丁素曼看向自家祖母,问:“祖母,我们不停一下看他们可要帮忙的?” 丁老夫人瞥她一眼,道:“我们此行也没有随身大夫,能帮什么忙?走吧。” 区区秀才和一商贾女,昨日若不是看齐骞在驿站,她压根不会上前打那交道,他们还不值得。 尤其这交道打了,非但没在齐骞那留个好的印象,倒叫他用言语挤兑了一番,失了好。 简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亏了。 丁老夫人神色不虞,阖着眼睛把念珠拨得飞快,丁素曼见状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往后看了一眼。 却说周氏那边,眼看着谢启康忽然倒在她面前咽了气,她就骇得厉声尖叫,从马车上滚了下来,喊着救命。 周家的队伍乱成一团。 齐骞一行徐徐而来,那周氏被提醒了,唰地转头,跌跌撞撞地往齐骞他们那边去,噗通跪在队伍跟前,喊着小大夫救命。 秦流西掀开帘子,看了出去。 她视力极好,已看出周氏的面相变了,家有新丧,又遥遥看向他们的那个马车前,凌蓉抱着儿子站在那,盯着马车内,心下便了然。 “那谢启康死了,他身上的案子要查,倒要落个死无对证了。”秦流西对齐骞说,颇有种幸灾乐祸的语气。 齐骞脸色难看。 秦流西下了马车,抬了手,火狼等人便放行,那周氏从地上爬起扑过来:“大夫,救命,我夫君他……” “大夫只救人,救不了命,他死了。”秦流西淡淡地道。 周氏身子一僵,嘴唇翕动。 还没等她说什么,又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几匹快马跑来,穿着黑底红腰带的衙服的衙役先来到火狼面前拱手,顺着指点看向周氏他们一行。 “辉县的谢启康何在,我等接到报案,疑谢启康涉及几宗人命官司,需跟我们回去彻查。” 周氏脑袋仿似有烟花炸开,下意识地看向自家马车。 马车门开着,谢启康就倒在车璧,面正向着车门,面向众人,一双眼睛惊恐地睁得极大,死不瞑目。 齐骞看向秦流西,眼神里有几分莫测和深意。 而丁家派过来的护卫看了全程,吞了吞唾沫,悄然离开,追上车队一五一十的回禀。 丁老夫人听了,用力一扯,佛珠断了,珠子撒在车厢里,眼神有几分骇然,竟,竟真得活不过三日? 丁素曼同样脸色刷白,哆哆嗦嗦地开口:“祖,祖母……” 那少年郎,分明没有帮那人诊脉,就已经批下了结果,这说明啥? 神医再世不过如此! 不,是神算! ===第八十五章 善恶终有报=== 秦流西看着那几个衙役站在了谢启康的马车跟前,收回视线,微微侧头开口:“我有个问题,你和你爹失踪了十年,就没人寻你们吗,也没人怀疑过你们可是出了事,哪怕是左邻右舍?” 凌蓉说道:“我们本就是因为灾年而离乡背井的流民,在辉县落脚也不过两年,住在郊外,那一带也并无太多人家,再者我爹脾性不好,和邻里相处也不太融洽。我们在家门前搭了个茶棚,就卖茶和卖点小吃食。” 外乡人,不好相处,自然是要受排挤无视的。 “那你不是说谢启康来投奔你们?难道不是和你们一处住?” 凌蓉道:“他为了安心读书,也方便和同窗论学问,便是住在学馆里,很少来我们家。” “那你们成亲也没有宴客?” 凌蓉红了脸,说:“我们也没正式成亲,就是私下里拜了天地,但我爹是知道的,也见证了的。” 她见秦流西看她的眼神就跟看傻缺似的,讪讪地垂下头说:“我知道我是有点蠢。” 秦流西说道:“如今谢启康死了,哪怕你们父女尸骨终见天日,只怕也会草草结案,毕竟已过去十年,又是死无对证,最重要一点是,你们没有苦主替你们伸冤。” 她说得冷漠又无情,但凌蓉也明白,像他们这样的孤苦无亲的人,最好的结局也就是尸骨得以见天日,更有很多人也不知死在哪个角落,悄无声息呢。 凉薄么,可悲么? 这就是阶层现象,他们是最卑微的底层。 如今有衙役来查问,也不过是齐骞打了个招呼,案子再传到辉县去,县令可能也会因为齐骞而上心把这案结了,不过也仅此了,毕竟疑犯都死了。 凌蓉闻言沉默了一会,道:“我明白的,这已是最好的了,是我们遇到了好人。” 她向秦流西郑重地行了一礼。 秦流西看齐骞已经注意到这边并走过来,便拿起腰间垂挂的玉葫芦,扒开瓶塞,道:“你们进来,今晚子时我开阴路送你们走。” “谢谢大师。”凌蓉抱着儿子咻的进了那玉葫芦。 齐骞走上前,道:“秦大夫是在和谁说话?” “齐公子看差了,我身边岂有人?” 齐骞心想没有人,但有那些东西吧,现在青天白日的,竟也能见光? 他心里虽好奇,但看秦流西不愿多说,就道:“那谢启康死了,诚然秦大夫所言死无对证,若真害了人,尸骨倒是难寻,秦大夫不如指点一二?也算是还苦主一个公道!” 秦流西深深地看着他,毫不掩饰的试探,你很能啊。 齐骞毫不避让,说他背了人命是你说的,如今好人做到底呗。 “善恶终有报,说不准他们自己就出现了呢?”秦流西淡淡地道。 辉县城郊滕湖,一个刚下山的村民就蹲在湖边洗蹭了泥的脚,忽见一箱子浮上来,他好奇的拿了一条木棍勾了过来,破开一看,嗷的一声连滚带爬大喊死人了。 而同时,山下一间被乞丐占据的破屋因为两个乞丐打架,其中一个乞丐摔倒在院子的一丛芭蕉树边,手摸到了什么,下意识勾起,待得他把那东西勾出来就要砸,低头一看,吓得甩了出去。 一个白骨骷颅头,滚在二人脚边,空洞的眼眶看向天空。 终,见天日。 ===第八十六章 等我熬死了我师傅=== 经了谢启康一事,陈皮明显感觉到齐骞队伍中的侍卫对秦流西多了敬畏和信服,甚至都能越过他们家主子了,好比现在。 “秦大夫,这是属下从那边林子里一颗梨树上打来的秋梨,我尝过了,很甜,也洗过了的。”那叫应北的侍卫撞开自己的兄长,把一个梨子呈给秦流西,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应南气炸了,大哥知不知道才是主子,没看主子的脸都黑了? 可他看向秦流西时,却是一声不敢吭,这人,不管是不是神算,那张嘴就跟开过光似的,说出来的话就必然成真。 就好比那谢启康,嘿,活不过三日都是给多了的,一天人就没了。 就这样的铁嘴,谁敢惹哦,就怕被她‘算’中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秦流西接过那秋梨,笑着道了谢,又说:“应小哥真是好人,怪不得近日有横财运。” 应北眼睛一亮,激动得都有些语无伦次了,结结巴巴地道:“真,真的?”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你记住就好了。” “哎,我记得了。”应北兴奋地行礼离开,回到侍卫中间,被围住了询问,纷纷露出羡慕之色,他们也想让秦大夫卜一卦。 齐骞扫一眼队伍的崽子们,哼了一声。 怕是现在让他们跟着秦流西走,他们二话不说就打包袱跑了。 秦流西见齐骞眼神不善,扬了扬眉道:“齐公子看什么,可是眼馋我这梨子?齐公子调教属下挺不错,挺上道的。” 齐骞似是不经意地刺探,道:“我不过是好奇秦大夫的本家是什么人家,竟养出秦大夫如此钟灵毓秀的人物。” 秦流西为人处事,极是随性而为,看她举止,洒脱也豁达,可有时候也有些小肚鸡肠,他是真好奇,她本家是哪家? 大灃姓秦的不少,看她做派,倒不像是小门小户的,可又像没受过正经的规矩似的,真违和。 “齐公子眼神不好,记忆都不好使么?我自小就在道观自由生长了,自然师傅教养。”秦流西哼笑,想刺探军情呢。 这些年,秦家也有送养育银子来,但论教养,只有赤元老道教她。 齐骞道:“可你并没在道观居住。” “这有什么的,等我熬死了我那师傅,道观迟早是我的囊中物,我在哪住都一样!” 噗! 齐骞一口水喷了出来,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嘴唇翕动:“你,你这样大逆不道,你师傅知道吗?” 这样大逆不道的徒弟,那清平观的观主是怎么容到现在的? 正在大言不惭的秦流西喀嚓的咬了一口梨子,吧唧吧唧的嚼着,道:“他巴不得我早日继承道观呢!” 老道就想云游四方,呸,一把年纪还是安安分分的待在观里守着吧,云游这种事,得她这样的年轻人来! 此时,正在给祖师爷上香的赤元老道看祖师爷有些气愤的样子,便道:“怕不是那孽徒又在大逆不道?咱忍忍吧,她早就想叛出师门了!” 叛出师门了哪来的继承人。 祖师爷:就惯吧,小祖宗迟早骑我头上作威作福! ===第八十七章 流放之路甚艰险=== 越往西走,天气越是寒冷,尤其是早晚,冰寒入骨,冻得人直哆嗦。 一行被流放和发配西北的队伍看到又一个驿站出现在眼前,都不免流出热泪,他们这一行人,无不是穿着单薄,再加上是步行向西,太苦了。 “爹,到驿站了。”秦伯红背着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老爹,微微吁了一口气,又往后看一眼自己同样瘦削的儿子,眼眶含泪。 秦元山拍了拍他的肩膀,哑着声道:“放我下来吧,别累着了。” “没事,爹,不累。” 他们这一路,最先病倒的从没吃过苦的儿子,幸得贵人相助,请了大夫诊治还赠了药甚至偷偷给了他们十两碎银。 儿子勉强好了,年老的父亲又着了风寒病下了,如今到了驿站,怎么都得喝些药汤,不然怕是走不到流放地。 而跟他们一同流放发配的,已经有三人彻底倒下了。 秦伯红打了个激灵,又看向儿子,关切地问:“彦儿,你可好?” 秦明彦吸了吸懂得通红的鼻子,神情萎靡,道:“爹,孩儿没事。” 秦伯红看他强装笑颜的样子,心中一酸,怎么没事呢,这么小的儿郎,自小锦衣玉食,哪里受过这样的苦? 这才多久时日,这孩子的眼里就多了一些超乎同龄人的沉重。 “大哥,到驿站了,让爹下来吧。你别也跟着病倒,那才是大事。”秦家三老爷秦伯卿也上前,掺着他背后的老爹劝说。 秦伯红听了便把人放了下来,两人一左一右的掺着老人,等着前边的解差分配住处。 自然了,他们这样的犯人,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窝一宿,不区柴房什么的,就算是好的了。 等了大半个时辰,终于轮到他们,果然被领到了柴房去。 “差大哥,我爹病得严重,怕是撑不住,就怕路上劳烦了差大哥,您看能不能给我们寻个大夫,再不济也熬点去风寒的药汤来。”秦伯红堆着笑脸走到解差面前,借着遮掩,给他塞了一两银子过去。 那解差眸光闪烁,捏住了银子,道:“就你们事儿多,前面是那小子,如今是老头儿,等着。” “哎哎,劳烦您了。” 秦元山躺在干柴上,蜷缩着,听到老头儿这几字露出苦笑,从前他是人前风光的秦大人,如今不过是拖累儿孙的病糟老头儿。 看一眼身则萎靡的儿孙,秦元山阖了阖眼,捏着拳头,轻咳几声。 很快的,有浓郁的药汤送来,还有几件旧的厚衣丢了过来。 众人一愣。 “差大哥,这是?” 解差道:“你们倒是有几分运道,也不知遇的什么贵人,赏你们的。” 秦伯红忙拱手道:“也不知是哪个贵人,差大哥可愿为小人引荐一二?” “贵人歇下了,你们也别问,不过虽是赏你们,敢不敢穿,能不能护得着,倒要看你们本事了。”解差大哥有些意味深长地说。 秦明彦两个小的还没明白,秦元山他们却是听明白了,脸色几变,他们这支队伍,可不止他们秦家流放的,还有真正发配去做苦差,去充军的,那些人为了活着,怕是什么都敢做。 流放之路,远比想象的艰险。 ===第八十八章 齐骞 被神棍驴了=== “流放之路,远比你想的险多了,你试想想,一个平日养尊处优的人要步行数千里到一个你完全陌生的地方,除了身体,还有心理素质,那简直是从天上摔地下的落差。流放发配,就只有受苦受难的,可不会用马车拉着你走,更不会让你锦衣华食,运气好的,就到官驿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运气不好的,脚程慢赶不上,那就只能风餐露宿,到时候若再来一场风雨或寒流,不死也要丢半条命了。” 秦流西坐在马车上,和陈皮闲聊着,道:“除了这些,还得防着被人抢夺谋害的事,那可能是直接没命的事。” 有些人为了活着,什么做不出来,若是再和解差一合谋,那更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公子,那老太爷他们岂不是要落险?”陈皮咋舌。 秦流西道:“那都是命。病弱是绝对躲不过的,至于会不会被抢被害,还是那句,看命喽。” 陈皮张了张嘴。 “想问我不打算帮忙?”秦流西眉梢轻挑。 陈皮咧着嘴憨笑:“公子自有您的道理。” “秦家命中是有此劫,我帮他们化,也只会应在别处,甚至是反噬在我身上。秦家于我,有生养因果没错,但远不到我要奉上性命的地步,他们也受不住。”秦流西道:“虽说感激困苦真是傻了吧唧的话,但经此一事,秦家才会如精铁般坚硬不摧,一些人也才会因锤炼而成为精铁。另有一点,便是我要帮,也不是现在。” “公子这又是说您曾说过的毒鸡汤。不过我知道公子的意思,你是怕他们太顺遂了反养废了。”陈皮嘿嘿地笑:“我记得公子讲过老鹰和小鹰的故事,公子就是那只狠心的老鹰,哪怕小鹰会跌得千疮百孔,您也只会狠心踹它下去,由它自己学着谋生谋技能。因为鹰,护着它只会成为笼中的金丝雀一般的存在,而非能在天上遨游威武的空中霸主。” 秦流西摇了摇手指:“你说错了,主要是你家公子懒,懒得去找人。” 一旦找人,就得被人拿捏着要她做她最不情愿的事了,比如奔波劳碌费心搞事儿? 那不得和她不求上进的理想背道而驰? 这不能够啊! 陈皮噗嗤一笑:“您不找,那几位也只会寻过来。” 话说着,竟是应了他的话一般,空中传来一声刺耳的鹰唳声。 齐骞从另一辆马车里钻出头来,抬头打量着那在上空盘旋的飞鹰,眸子半眯。 “主子,是鹰,看样子是有人驯养的。”火狼骑着马跟在马车侧边回禀。 齐骞还没说话,便听得一声奇异的抿啸声,似在和飞鹰的唳声相呼应。 他腾地看向秦流西的那辆马车,再抬头,果然见那飞鹰听了这啸声立即俯冲向下,速度快得让火狼他们瞬间围住了齐骞的马车持弓箭戒备。 秦流西打开车门,伸出一手。 齐骞看着那在阳光下细长洁白的手,有些刺目,又见那飞鹰虽以极速俯冲,却稳稳的落在那细白的手腕上,一压,那手竟没有半点受重的样子。 齐骞呼吸略有些重了,瞪着秦流西探出的那张雌雄莫辨的脸,冷笑:“身子体弱?呵呵。” 他被这神棍驴了! ===第八十九章 你对体弱有什么误解吗=== 齐骞是真的有种被秦流西诓骗了的感觉,就这人,说自己体弱不下十次了吧,可你瞧瞧,数十斤的巨鹰落在她手腕上,一点都不压手,稳如平地。 这是体弱? 她怕是对体弱这词有什么误解吧? “这是大师驯养的鹰呢?怪不得看起来如此的威武不好惹。”火狼惊讶,看着那毛黑得透亮,鹰眸锐利的大鹰,啧啧称叹。 齐骞瞥他一眼。 秦流西则是把飞鹰拉进了马车内,扯下它脚腕绑着的小竹筒,从内拿出一张卷起来的纸条,慢条斯理地阅览起来。 飞鹰有些不满,轻轻的啄了她的手臂一下,发出一声鹰唳,传信工也要犒劳一下好吧? “小乖别吵。”秦流西一捏它锋利尖长的鹰嘴,又拍了一下它的头。 鹰小乖缩了一下脖子,有些委屈,却无比温顺地蹲着,要是火狼等人看见了,怕是要瞪目结舌,空中霸主啊,竟温顺如羊。 秦流西见了,捏了捏它的脖子,接过陈皮递过来的零食摊在手心递到它嘴边。 鹰小乖立即啄了,鹰眸都眯了起来,十分满足。 “公子,可是要回信?”陈皮问。 “要的。”秦流西道:“不用研磨了,取了炭笔来吧。” 陈皮便拿了一支削得尖细的炭笔和纸张递了过去。 秦流西也只写了寥寥几字,又卷了起来塞进小竹筒,重新系在了鹰小乖的腿上,摸了摸它的头,喂了一把零食和水。 鹰小乖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臂,才腾飞出去,又在马车上空盘旋一圈,发出一声鹰唳后,才消失在天际。 齐骞的马车晃了过来,就靠在车门处和她说话:“骞有个问题挺好奇,秦大夫对体弱一词是有什么误解?” 秦流西眨巴着眼,一脸无辜道:“我读书少,委实不知,请齐公子赐教一二?” 他斜睨着秦流西,道:“我看秦大夫驯的一手好鹰,那是传信用的吧?骞以为像秦大夫这样能通天地鬼神的大师,传信当用那瞧不见的阴物才对。” 秦流西呔了一声:“齐公子这种想法可万万要不得,我岂有你说的那般本事?我们乃是大活人,活在阳光尘世下,与人传信什么的,肯定得用阳物,哪能奴役鬼怪呢,吓着人岂不是大罪过?再说了,你口中的阴物也有尊严的,哪能随意奴役,我不是那样的人。” 呵呵,她绝对不会说被她奴役过的鬼见了她就躲着走。 齐骞:“……” 看,就是这副一本正经装傻的表情,偏还奈何她不得。 而在某方的鬼王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冷汗津津的,魂都散了些,他身侧新纳的第七十八任小妾柔软无骨地贴上来,嗲声道:“大王,怎么了?” 鬼王失神地望着虚空,道:“没啥,就是说,七十八啊,你说本王投胎可好?” 七十八大惊失色:“大王,做鬼不好么?您怎的要想不开?” 鬼王痛心疾首地道:“就是忽然想起了被揉碎了的日子。” 被秦魔头支配奴役的日子,那真的是不堪回首,太惨淡了! 而他刚刚,就梦着了秦魔头看似无害冲他笑着招手的画面,那简直是恶魔之笑啊! ===第九十章 指点风水=== 近三日的路程说快不快,说慢也不算多慢,秦流西他们到达宁洲府的时候,也才申时末,因着齐骞说的病患人在城外别庄小住,便没进宁洲府,而是直接往那别庄去了,距离宁洲府也就一个时辰的事。 这不,到达那依山而建的沧澜别庄时,黄昏早已至,残阳落,把别庄的房屋琉璃瓦照得如金光闪耀。 别庄门前,有一个穿着管事服饰的中年管事领着几个人候在那里,一看齐骞他们的马车到了,恭敬地上前跪下迎接。 “郡王回来了,老王妃早已等候您多时。” 齐骞抬手叫起,看向也走下马车的秦流西,见她并没在意这称呼,眸光轻闪,问管事:“万总管,祖母她可好?” “老王妃都好,就是惦念郡王了。奴才早已吩咐仆从备下热水,郡王不妨先去给老王妃请安了再洗漱?还是先洗漱再去给老王妃请安?” “先洗漱吧,这一路风尘,也免得污了祖母的地儿。” 秦流西站在他后头,也不在意他和这总管的对话,只是郡王么? 她略过这个尊称,就在庄前打量了一下别庄所处的位置,天圆地方,依山傍水,整体布局呈方形,光线充足,这个别庄的选址倒是不错。 只是西北方向有一个牛栏,里边有些臭气传出来,还有些乱七八糟的杂物摆着。 “那个地方是干什么用的?”秦流西用手抵了一下鼻子,指了指。 齐骞闻言看了过去,又看向万总管。 那万总管也是早已接了消息的,看秦流西的架子又看自家郡王礼遇的态度,心里已猜出了她的身份,只是惊讶于她年岁如此之轻。 此时听得她问话,他便看了过去,回道:“哦,那是别庄的庄户搭建的牛栏,从前耕牛会关在这里,如今多是拉回家去,那边便存了牛粪等动物的粪便沤肥。” 秦流西便对齐骞道:“老王妃倒是平易近人,倒能容这样脏污的地方在那边搭着,也不嫌臭?” 万总管道:“小公子,我们老王妃是出了名的和善人儿,这样的牛栏沤肥用以浇灌庄稼,那也只是好事儿,没道理不能容。且也离着别庄主院远远的,平日的臭气也传不过来。” “可我就站在这也闻着了。”秦流西扇了扇鼻子。 这,这不是别庄大门么? 万总管看向齐骞,这位小公子难道就是那什么道医,怎瞧着这样娇气,还纠结一个沤肥的牛栏? 齐骞却是想到秦流西的身份和本事,便问:“秦大夫,莫非那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秦流西耸耸肩:“就是觉得臭,你们习惯就好。” 齐骞摸出一张银票,五十两的,递了过去:“还请秦大夫不吝赐教。” “你看你这人,就是客气,那我随意说两句,你也随便听听?”秦流西笑眯眯地去接,对方不松手,她挑眉,这才松了。 一旁看得分明的万总管脸皮抽搐:“……” 秦流西把玩着银票,道:“这别庄依山傍水,乃风水宝地,山有靠山之象,水有纳财之效,利于运势聚集,你要是住这里,做生意的话,可如鱼得水,财源广进,名利双收。可脏乱却是不吉带凶,无美感可言不说,这污浊之物过多,不利运势流动,及时清理了,老人方可身体健康,无病无灾,懂?” ===第九十一章 我大度不和你计较=== 秦流西的随意说说,却让齐骞听出了些微妙,后脊椎也有点发麻,他是想到了祖母的身体,一直不康健,再看那处牛栏,是怎么看怎么觉得碍眼,臭气轰天。 而那万总管则是听得云里雾里,风水,这? 这当大夫的,还会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可万总管却不敢质疑什么,毕竟齐骞这个主子在呢,而且,那还说到了老人的身体健康,这谁敢质疑? 老王妃不就是因为身体不太好,才一年有大半年都在这温泉别庄养着么? 这不,当万总管接到齐骞的眼神,他立即识趣地弯腰道:“奴才这就吩咐人去清理了。” 他转过身,点了一人吩咐,那人连忙小跑着去安排。 “秦大夫,先进庄小歇?”齐骞浅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秦流西抬脚就走。 “若有哪里不好的地方,还望秦大夫赐教。”齐骞又说一句。 秦流西脚步一顿,想说走路太累了,不如坐马车进去吧,可齐骞又来了一句:“万总管,去准备些精致一点的好酒菜,最时鲜的招待秦大夫。” “奴才遵命。” 秦流西:“……” 算了,走一走,一会多吃点。 秦流西不喜欢看风水,也不接风水的活,就是行医时若遇着不好的,会指点两句。 就像现在,她和齐骞一路走去,遇着不对的地方,就会让撤了或挪了换别的。 好在这个别庄建造时图纸应该也请人仔细打磨过,也没有太大的问题,不过是一些绿植横生破了局,挪移就行了。 “秦大夫于风水相术也是钻研甚详?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我祖父乃是太祖幼子,他仙逝后我父王继王位,被封为宁王,宁洲便是先帝赐于我父王的封地,宁王府就位于宁州府中心,你可否也前去看一看风水?”齐骞目光灼灼地看着秦流西。 秦流西停下,意有所指地道:“郡王想请我看风水,是因为老王妃久病不愈的缘故,还是因为你幼年丧父又与母不亲,唯恐因为王府风水不好之故才导致这些?” 齐骞眼神一冷,凉薄的唇抿了起来,背在身后的手捏成了拳头,似有隐忍。 距离二人不远的火狼等人心惊胆战,秦大夫是什么都敢说啊,也不怕郡王拧断她纤细的脖子。 偏偏,她又是一言道破。 秦流西对齐骞突发的冷意丝毫不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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