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诗小说

知诗小说> 偷人的快樂 > 第9章

第9章

力”,见梁初楹不说话,她便也沉默下来。 良久,她嗓音细若蚊咛:“我觉得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梁初楹听这句话听过好多遍,以前也是,每每当她想要解决问题的时候,朋友就会冒出这么一句,是即将不再联系的预兆。 她缓缓松掉手,祖佳琪就着刚才的姿势继续说:“你可以给你不喜欢的弟弟送六百块一件的羽绒服,但是我给爷爷买顶六十的帽子都要考虑好久,虽然我也知道你经常请我吃东西、带我出去玩儿都是处于好意,但是我……” “我总是过意不去,一跟你待在一起就没办法不自卑,你家是宽敞的两层楼,而我爸爸妈妈为了供我学这破画画,卖掉了家里的房子。我其实连集训都不想去了,因为要交好几千块钱,我不想张口向家里要钱,所以找了个打零工的活儿干,就没空回你们的消息,我已经……不想继续学了,剩下半年应付一下高考,也许还能给家里省一笔钱。” 她说着说着就带上微弱的哭腔,“我根本没天分,还浪费家里这么多钱。” 按道理来说,家里不够富裕的人是不会允许孩子学艺术的,无论表演还是绘画、音乐,都是要花钱找各种有资历的老师上小课的,而一节课都得花个大几千。 所以如果不是家里真的爱这个孩子,基本都会劝说放弃。 梁初楹看着头越来越低的祖佳琪,扶正她的肩膀,从荷包里掏出一张纸巾。 她现在才切实地体会到,对某些人来说唾手可得的东西,对另一群人来说难如登天。譬如祖佳琪羡慕她花钱大手大脚,她羡慕祖佳琪有一直爱她的爸爸妈妈,有其乐融融的一家人,而她的家早就四分五裂地碎掉了。 “但是你现在半路放弃,房子不是白卖了?钱也白花了?” 祖佳琪把纸巾对折再对折:“又不是坚持读完这半年就一定有出路,况且上了大学,又是一大笔开销,我觉得我爸爸妈妈负担不起的,现在各种就业形势也不好,花几十万养一个月薪三四千的孩子,哪里值得。” 打了上课铃,兴许是觉得自己有点糗,祖佳琪吸吸鼻子,把身子背过去,向她道歉:“对不起,说了叫人不高兴的话,这事儿到此为止吧,回去上课了。” 梁初楹看着她躬着背默默往前走的背影,胸腔里无声地堵住一口气,没办法叹出去。 学校放了国庆假,这次假过后就差不多要拎包去集训的基地了,但祖佳琪集训的费用还是没有交,本来约好两个人要找一天一起出去玩的,现在也只能不了了之。 梁初楹在祖佳琪打工的奶茶店看见了她,祖佳琪压低帽子权当不认识,给她把奶茶封口装袋,梁初楹就坐在玻璃窗前面,双手托着脸想祖佳琪的事情。 面前的光被遮住,落地窗外有人敲了两下玻璃,她凝了神投去一眼,发现是晏文韬,一只手揣在冲锋衣兜里,另一只还贴在玻璃上,她听不见外面的声音,只看见他好像想要说话。 晏文韬似乎叫他周围的几个朋友等等,低头在手机上摁了几下,梁初楹的手机立即弹进来消息:“你一个人出来玩儿?” 梁初楹看了祖佳琪一眼,最后还是收回视线。 :“出来转转。” 晏文韬在玻璃外面对她招招手,示意她跟他们一起,梁初楹想也不想就摇头。 那些人她都不认识,走在一起多尴尬。 像是猜到了她尴尬的情绪,晏文韬安慰她:“没事儿,就当交朋友了,他们性格很好的,不会冷场。” 看到“交朋友”三个字,梁初楹脑子一钝。 也许她现在,确实需要向外走几步,交一些新的朋友——在上一段朋友关系失败以后。 有的时候梁初楹也会把交朋友跟谈恋爱化为一等,对于她来讲是这样,谈崩一段就找下一段,但是实际上又有微妙的不同,因为人可以不谈恋爱,但人不能没有朋友。 几番深思以后,她点了头,节假日店里人很多,祖佳琪还在忙活,梁初楹叹一口气,推开奶茶店的门出去。 跟晏文韬一起的应该是他画室的朋友,男的女的都有,晏文韬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她,说能不能再带一个人一起去唱歌。 提到这里梁初楹立马就后悔了,她应该先提前问问他们要去干什么的,把她这么一个五音不全的嗓子架在这个位置了,连拒绝的话都不好意思说了。 梁初楹的表情很僵,她的歌声是连一直奉承她的梁聿听完都要一边努力维系笑容一边违心地说“姐姐其实唱得还不错”的。 那群人已经很自然地接受她,说话的声音叠在一起:“可以啊,反正是刷我爸的会员卡,人多还更热闹,晏文韬你真够没义气的,有漂亮妹妹现在才带出来见面。” 梁初楹心说应该不是这样,她多念了一年,兴许比你们大多数人年纪大一点。 在她尴尬的时候,晏文韬随在她旁边,一如既往地善于观察,瞥她一眼,察觉到她愈渐紧绷的情绪,于是开解着:“他们都是开玩笑的。” 梁初楹讪讪:“我知道,主要是……我唱歌挺难听的。” “没关系。”晏文韬笑笑,“你坐边上听他们唱就行,主动表演,免费的。” 这家KTV看起来档次很高,装潢十足奢华,柱子都是金色的,一只脚刚踏进去就闻到一股纸醉金迷的味道,里面有一块巨大的屏幕放金曲MV,领头的去跟前台谈自己预定的位置,梁初楹上下左右环顾这里的环境。 一个年纪不大的男生领头走,后面跟着个穿西装大腹便便的男人,还有几个走路歪七扭八看上去很闹腾的人一起围着进去。 这个点儿都去吃正餐,娱乐的人不多,晚上过来玩儿的人才最多,因此也没什么人注意到进来的这几个人。 没过半分钟,她又看见了另一个人,换掉了那件短袄,只简单套一件加棉的蓝色卫衣,KTV头顶彩色的灯球把斑驳的光晃在他表情淡漠的脸上,梁初楹即刻确认那就是梁聿。 他长手长脚,形如鬼魅,慢悠悠地走进来,像散步一样,跟前面那几个人进了一个房间。 第11章 变质 梁聿不过晚了半分钟进来,这包厢里已经烟熏雾绕,他挥了挥手,嫌恶地皱起眉。 “能不能别抽烟,我不能沾上烟味,回家了她闻得出来。” 游启明吐掉嘴里的烟,双手作投降状:“行行行,一天天的搞得跟你姐的童养夫一样,守身如玉洁身自好的……就你清高。” 一片散开的烟雾吞噬掉凌乱的灯光,梁聿冷乜他一眼,游启明移开视线,给气笑了:“跟你是我老板一样。” 他跟梁聿认识也不过半年,半年前梁聿缺钱,网吧一个小时两块五,他每天下了自习还去打俩小时,坐得板板正正,眼睛都不眨,在游戏里扫装备,出了好的就挂出去卖掉。 游启明家里有点臭钱,而且人蠢,不是学习那块料,他爹叫他拿个高中毕业证就滚回去进厂从基层开始干,所以他完全没有学习的压力,基本也没去过几次学校,就挂了个学籍完成义务教育而已。 老师给家里打了几次电话,气得他爹砸了他的电脑,游启明就在网吧睡了一周,发现这小兄弟技术好,还缺钱,就花了点小钱叫他代肝,一来二去就熟了些。 有的时候网吧里又吵又热,味儿还大,俩人蹲在门口吹风,他抽烟,梁聿恶心他,离他很远蹲着摁手机,游启明好奇问他:“你天天晚上十二点才回去,你家里不说?怎么这么缺钱?” 梁聿说:“我姐姐要过生日了,缺钱给她买礼物。” 游启明觉得他不上道:“那小女孩儿喜欢的,随便买点儿可爱的小娃娃、小包包小手链什么的,不就能哄得贼开心了?” “她不一样。”梁聿的视线仍旧停在屏幕上,“她不缺钱,那种劣质的她本来就看不上。” 其实便宜的贵的都没差,因为梁初楹也没看过,通常是在梁庆面前假模假样地收下,转眼就压箱底了,在大扫除的时候被清出来扔掉。 梁初楹可以不要,但是梁聿一定会送。 游启明好奇:“你姐有钱你怎么这么穷?不是一对爹妈生的?” 梁聿摁灭手机,声也不吭就推门进去继续刷装备,游启明就知道:他说对了。 后来梁聿想腾出更多的时间挣钱,于是攒着脑袋不分日夜地去了IMO,加上奥赛成绩很不错,确定保送,就问游启明有没有更赚钱的工作给他干。 游启明顶多交点酒肉朋友,不过也就十八九岁的年纪,能搞什么杂七杂八的事情?他当然没有,但是他爹是做生意起家的,手里的门道五花八门,不过现在主要做的是科技器械的供应链就是了。 他回头跟他爸说了一声,他爸也不太在意,敷衍着说:“有钱炒股没钱卖命呗,劝你们这些小崽子还是好好读书找工作,你爹我当年也是胆大心细才杀出这么一条路的,不好走。” 他爹之前干灰色产业,每个月光给上面交保护费就得交不少,不供着上面几尊大佛,转头就会被查了。 梁聿没钱他就硬借,十足的不要脸,游启明都无语了,借了他三万块,收的利息其实也高,结果前几天梁聿就一分不少地还给他了,具体挣了多少游启明也不清楚。 后来游启明从他碎片化的语言里得知梁聿的情况,他连妈都没见过,游启明这个从小到大被有钱爹妈宠大得连书都可以不读的孩子顿时两眼泪汪汪,拍着他的肩,说哥一定给你找到你妈,梁聿“哦”一声,转头就顶着他那个恶心的笑脸昵称给他姐姐发带小波浪号的微信,人家回都不带回的。 不是?姐控也得有个限度,姐控到梁聿这种地步简直就是恐怖的程度,别人可能不太了解,梁聿完全是一副「既然她不爱我她就最好杀了我」 「既然她很烦我那就让她更烦一点然后弄死我」「爱只能爱我恨也只能恨我」的心态。 游启明坐在卡座上把半截烟摁灭,然后打了个寒战,心想有这么个神经病弟弟,他姐姐也真是倒霉。 “这就是你说的王长林?”梁聿坐在沙发另一头,还把风扇打开散开烟味儿,拆了个口香糖放嘴里嚼。 梁聿的话限制不到这位身上,所以他还是悠悠然抽着半截华子,游启明那些乱七八糟的朋友围着他吹彩虹屁,把他捧得不知云里雾里。 “他帮过我爸不少忙,你想问的崔广平的事情,当年就是他协助侦察的,还叫他立功升官了。”游启明稍微压低了一点儿声音。 梁聿漫不经心地盘弄着他卫衣的抽绳。 他七岁的时候因为车祸脑袋受了重创,从医院出来以后就回了梁家,那之前的事都记不清。梁庆告诉他,他爸是畏罪自杀,接他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改名,说他最好不要再跟崔广平扯上关系,如果不嫌弃,以后就叫他爸爸。 游启明觉着这人经历真是坎坷,跟拍电视似的,“你们家也太惨了,你爸畏罪自杀,同时你跟你妈出车祸?” “我也想问。”梁聿说,“因为崔广平之前在纪检委工作,这事儿连几篇新闻都找不到。” 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当时还是个风风火火的大项目,崔广平妻子儿子出车祸以后,他在家里自杀,就留下一个纸条,摁了红手印,承认了各种受贿以及灰色产业的经营历史,规模还不小。 他牵了头,一下子扯出一整根贪赃腐败的线来,能看见的报道都是赞美华城打击“保护伞”行动的圆满成功,关于崔广平的个人事迹寥寥无几,如果不是他被梁庆带回家,梁聿甚至都无法得知这俩人是同时从俾县被调来华城的朋友。 游启明这人别的不会,谈义气交朋友是一绝,挺装地搓了个响指:“等着嗷,哥给你问。” 他转眼拉了个笑脸去找王长林聊天,说他家多么多么受照顾,他爸专程叫他布个局来感谢他,但是王长林自然没放心上,哈哈笑几声:“你爸自己怎么不来,叫你跟一群小孩儿请我吃饭,我能跟你们说什么?叫你们好好学习,将来为国出力?” “别嫌弃啊,保不准我们以后有能帮得上您的地方,再者说个不好听的,咱们都知道,酒桌文化,来的是我们,打交道的可都是您和咱们爹妈。” 遗传的从来都不只有血液,还有财富和工作,一个萝卜一个坑,老萝卜没了就生个小萝卜补上,最后苦的是从来就没占上坑的老萝卜和小萝卜。 王长林稍微正式地看了他一眼,笑开了嘴:“你小子学习不怎么样,这方面你爸倒是跟你说了不少。” 梁聿在一旁嚼了一整条口香糖,困得打呵欠,看了眼时间,心想应该早点回去给梁初楹做饭,不知道她会不会在外面吃。 家里还有什么来着…… 游启明给他倒了半杯低度数酒过来,他推开,遭受对方讥讽:“烟也不抽,酒也不喝,至于吗?” 他估计也是有点喝上头了,“你啊,都这么努力了,就算趴你姐姐面前撅尾巴,她也不会——” 梁聿接过他递过来的杯子,磕他牙上叫他闭嘴,压低声音:“有闲工夫就看看那老东西张开他一口金牙了没,撬开他的嘴以后我要快点回家了。” 游启明纳闷:“以前你在网吧待到十二点,今天急着回家做什么?” 梁聿展露徐徐笑意,不达眼底:“回去当她听话撅尾巴的小狗。” 游启明把那半杯酒自己喝掉,转头翻个白眼。 那个姓王的很能喝,好在游启明拉来的人不少,梁聿嫌这里烟酒气息太浓,所以想先在外面坐一会儿,手刚碰到门把,听见外面走廊里模模糊糊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喝不了酒,而且真的不会唱歌,要不我还是先回家吧,这个点儿我爸他们应该也回去了。” “抱歉,叫你为难了,下次不找他们一起出去了,我再请你出去吃顿饭赔礼道歉吧,附近那家西班牙烩饭很不错。” 梁聿的手指轻轻在门把上碰了几下,他不能出去,因为会让梁初楹发现他在这里,所以必须忍到俩人都走了以后才能拉开门出去。 梁初楹客气了一下:“请客就不必了,就我们俩去也很尴尬。” 晏文韬解释着:“没别的意思,就是普通朋友吃个饭,不用太过在意,上次不是也一起吃了烤肉吗?” “你要是回去的话我们就一起吧,送你一程。” 梁初楹说不必这么麻烦,隔壁包间窜出来一个脑袋:“你俩要走了吗?” 他看了下时间:“还有给你点的最后一首,唱完咱一起走吧。” 不过几分钟的事,梁初楹思索再三:“行是行,不过我真唱不好。” 几个人把她推回房间。 “谁唱得好啊?张哲唱得比你烂多了,还死爱吹牛皮。” 张哲:“……一定要对比吗?” 几个人的声音逐渐消失在走廊里。 梁聿静了好一会儿,什么也没说,等人走光了才出门,拐弯去隔壁的便利店买了一盒脆皮的口香糖,抓了一把塞嘴里嚼,把盒子揣在卫衣口袋里往回走,拉开门的时候王长林已经醉得开始大舌头了。 梁聿显得非常没耐心:“能问了没?” 几个人把酒杯放下,打起酒嗝来,骂道:“真特么能喝,明哥,今儿可得加钱。” “加加加,旁边这位给钱。”游启明大手一挥,几个青年视线落在梁聿身上,吹了个口哨。 梁聿用胳膊怼开那些酒杯,语气顷刻间变得像是跟他很熟:“王局?” “醉你大爷。”他说胡话,又抻开喉咙灌了一口。 梁聿转着手里的口香糖盒子,头顶的灯光被睫毛遮下鱼刺一般的阴影,他轻声:“您也知道,但凡请客必是有求于人。” “有屁快放。” “认识崔广平吗?”梁聿的视线聚焦在他身上,用姓王的能听懂的口气说着,“当年您还上过这件事的表彰名单。” 王长林悠悠直起身子靠在沙发背上,眼皮支开一条缝,手指画着圈:“当然记得,牵涉颇广啊,整个华城都抖三抖。” “难道不是谁要害他?” 王局长突然跟条鱼一样窜起来,吓了边上人一跳,惊奇道:“你这小孩为什么这么说?崔广平的事可都是板上钉钉入了档案的,清查得很彻底,不要乱讲哦。” 梁聿轻笑着:“那也太玄乎了,一夜之间,他一家人几乎全死光了。” 他瞪着两颗黄豆大的眼睛,笑得晦暗不明,吐出的气带浓重的酒臭味,梁聿又嚼了几下口香糖,差点吐他脸上。 “时也、运也、命也。你们小孩儿,是想不明白的,跟更多更混杂的人打交道以后,才会知道人是很复杂的动物,崔广平以前可是个……”他打个嗝,“好官。” 说完,王局长一头砸在梁聿肩膀上,梁聿抬了抬下巴,一巴掌把人推回去,不耐烦喊了他几声,人没醒。 游启明拍拍他的脸,还嘀咕着:“这是捞了多少,脸上的肉把五官都挤没了,跟面团一样。” 梁聿退开到一边没讲话,眼睛微眯,手指蜷了一下,并不太高兴。 游启明两手背在脑袋后面,翘着二郎腿一晃一晃的:“他醉了,那现在怎么办,你有什么头绪吗?再试一次?” “对这种老油条,第一次嘴都这么严实,第二次就更不管用了。”他懒懒回。 游启明给了几个朋友一点儿友情演出费,叫他们回家,然后给王长林叫了个代驾送回去。 黑色轿车还没跑出去多远,车里后座的人突然晃晃悠悠坐了起来,抹了把眼睛,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 王长林把车窗打开,听了一会儿就笑。 “老子上酒局的时候这群崽子还在喝奶呢,真以为他们能喝倒老子?” “还以为要从我嘴里撬出什么要紧事呢,结果你那小孩就问我,是谁要害崔广平……看来一直没死心啊。” 上一秒还在大笑,下一秒王长林就变了语气:“放心吧,我都知道。” 他点燃一根中华烟,眯着眼睛把烟雾吐出去。 “我全都知道。” “…………” 送走王长林,游启明回过头发现梁聿还坐在沙发上靠着,脑袋后仰,两只手交搭在腹部,两只眼睛看着天花板,桌子上就剩个空掉的口香糖盒子。 他嘴角抽搐:“你有病吧,又不是戒烟,嚼这么多口香糖干嘛?” 隔壁包间门没关好,传来很凄惨的歌声,唱的是《同花顺》,游启明觉得自己耳朵要聋:“靠,谁故意展现这么恶毒的歌喉要谋害我的耳膜。” 梁聿横他一眼,游启明心想自己以为交朋友是为了找免费陪玩,结果是给自己找了个爹,现在连评价别人唱歌难听的权力都没有了。 桌子上都是倾倒的酒瓶,隔壁的歌声没有一个字在调上,跟小时候一模一样,梁聿静静听着,扬着唇角笑了几秒。 游启明叫来服务员结账,问他笑什么。 梁聿吐掉嘴里已经没有味道的,用来遏止痒意的口香糖,开口说了一个字:“痒。” 单是听听她的声音,全身就像痒得即将溃烂了一样。 ……好想摸摸她的头发。 第12章 变质 国庆假放了五天,梁初楹后续没有再跟祖佳琪联系。 十月中的集训每人要收三千块左右的费用,场地租赁以及食宿之类的都被囊括其中,祖佳琪不交就再没有机会了,后悔也没有了。 她从床上坐起来,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从床上起来去翻书架顶层的盒子,好不容易踮脚够下来,撑开发现她存钱用的银行卡并不在里面。 梁初楹经常管理不好自己,因为很多事情都不需要她自己做,导致生活上丢三落四的,她“嘶”一声,想了好半天,觉得说不定跟之前的生日礼物一起放一楼的柜子里了。 她一出卧室,恰好看见两只胳膊搭在二楼走廊栏杆上的梁聿,除了皮肤白,衣服、头发、眼睛都是黑的,跟浓郁的夜色融到一起去了,乍一眼看上去就像一张皮挂在栏杆上。 好心情一扫而空,她撇撇嘴:“你大半夜站这儿干嘛,练功啊?” 梁聿鼻间轻笑一声,翻了个身背靠着栏杆,声音很轻:“身子坐得有点僵,出来到处走走。” 想到上次他进KTV的场面,梁初楹没忍住呛他一句:“在外面还没活动够?” 他似乎觉得有些新奇:“姐姐注意到我这几天不在家了?” 紧接着梁聿又笑着微微摇了摇头,他笑的时候,黑色的瞳仁就只剩下一半,嗓音暗含埋怨:“不如姐姐在外面时间长,我连你人都找不到。” 那难道她就能找到梁聿了不成? 五十步笑百步。 走廊的空间又逼仄又黑,她也看不清梁聿的视线落在了哪里,只觉得脸颊、眼皮、肩头,都有种微妙地被蛇信子舔过的感觉,还未等到腾出思绪判断这阵恶寒来自哪里,梁聿就已经靠近,只捏了捏她肩头的一小片头发,几乎是低声恳求着:“下次要去哪里不能先跟我说吗?出事了就不好了,我至少还能接你回家,更安全一点。” 梁初楹心说跟你挨在一块儿才不安全,每次梁聿用这种仿若叹息的语气跟她说话,就让人觉得自己的皮肤缓慢地热了起来,肺都像被掐走了半个,能储存的呼吸变得很有限。 她躲开些许,把自己的头发从他指尖里拽出来,瞪他:“你拿什么接我?等你毕业买车了再说,现在你还算未成年吧。” “我二十号就过生日了,不过姐姐从来不记得,所以我才来提醒的。” 梁初楹狐疑:“你过呗,我十六号就收拾行李去集训了,又不在家,你应该跟爸说,不应该跟我说。” “集训?”他动作一僵,像是才想起来还有这破事,语气都变不好了,“你住那里?要多久不能见面?” “一个半月左右吧,训练完了直接参加考试了。”梁初楹下意识解释,说完以后更不高兴了,“关你什么事,我爱去多久去多久。” 梁聿找了个合理的说辞:“得有人给你送饭吧,食堂的饭你又吃不下,姐姐太娇贵。” 这个家里,梁庆上班肯定没时间为她跑来跑去,就剩梁聿时间最宽裕,确实只有他有条件每天跑一趟,但是梁初楹不想让自己成为附骨之疽的存在:“用不着,不劳你费心,忙活你自己升学的事吧,真闲得没事做就睡觉去。” 她推他一把,要回去睡觉,梁聿又在后面懒懒叫她:“可是姐姐,不给我新的阿贝贝的话,我睡不着。” “阿贝贝”这个词从他嘴里念出来有种莫名违和的感觉,她太阳穴一跳,想起不好的回忆,后槽牙都气得磨了几下:“睡不着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之前已经剪过一截头发送给你了,你还想要我的头发,绝无可能!” 梁初楹步子都变重了,窜进自己房间重重把门关上,觉得这个人真够不要脸的,都多大人了,还找姐姐要阿贝贝。 ——梁聿的阿贝贝是姐姐的头发。 这事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梁聿刚来家里的时候,可能不太适应这里的环境,按理说年纪那么小,困劲儿应该也大,但他总是整日整夜睡不着觉,梁聿在小小年纪就展示出他恶的一面——他睡不着就来闹梁初楹。 也不算闹吧,他不吭声,但就跟只鬼一样扒在你床头,拿两个黑葡萄一样的眼睛滴溜溜盯着你,瘆人得很,梁初楹烦,拿怀里兔子砸他,他就小声说他睡不着,装模作样说他想妈妈。 梁初楹虽然讨厌他,但是梁聿跟她提妈妈她就也惆怅起来,因为她也想自己的妈妈,所以她立马就没脾气了,从床上坐起来,看着才长到她眉毛高的矮梁聿,问他想干嘛。 梁聿说姐姐身上有好闻的味道,他闻着安心,想跟姐姐一起睡。 他说得不清楚,梁初楹就以为他在自己身上找妈妈的味道,先是拎着自己领口闻了几下,觉得明明什么味儿都没有,梁聿要么就是长了狗鼻子,要么就是胡扯。 她实在太困了,隔天还要赶校车,没心思跟他周旋,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躺下,还要骂他一句:“敢吵我你就死定了。” 梁聿睡下了就不吵人,睡姿也安分——至少比梁初楹安分。他就是有点儿磨人,手里要抓个东西才能睡好,最开始几天抓的是梁初楹的袖子,后来会捏捏她手指,但梁初楹不叫他碰,梁聿最后就只能抓她的头发。 后来俩人年纪大了,总不能还叫他跑自己床上来睡,梁初楹就叫他滚回自己房间,把头发剪短不叫他捉,然后把剪下来的头发送给他叫他自己拿去用。 她偶尔也好奇,问梁聿他到底闻到什么味道了,梁聿盯着她,说有点难形容。 “有种独特的温暖气息,像阳光下暴晒过的毛绒绒的玩具,温暖的、干燥的,足以抚慰一切的气息。不是香味,但总叫人很安心。” 梁初楹觉得他说了跟没说一样,不就是衣服晒干以后的味道?到底哪里稀奇。 国庆结束以后的第二天,周一。 梁初楹找到了自己的卡,因为她爸总觉得亏欠,弥补的方式是给钱,她本来也花不掉太多,取了三千出来,周日就替祖佳琪把钱交了上去。 自从上次两人谈过话以后,在学校里对上彼此的眼神,祖佳琪总是会先一步心虚地避开,中午的时候梁初楹抱着饭盒,用数学书垫在屁股下面坐着,刚打开几个卡扣,看见对面的教学楼里有人走下来。 她瞧着眼熟,便眯了眼睛去看,认出是那天跟梁聿一前一后进KTV里的人,黑色的头发下面还藏了几股红毛,看上去不是个好学习的。 教导主任跟在他后面出来,大跨几步追上他,钉了他一脑门,游启明被拎着耳朵训了一顿:“上个月你才来了学校几次?晚自习每次都从窗户翻出去上网,再这样直接退学处理,高中毕业证都不会给你发。” 虽然游启明没什么目标,但是高中毕业证他还是要带回去给他老爹看的,闻此一言不由得恹恹撇嘴,眼一抬,看见对面花坛上坐着个正在吃饭的人,目光一直钉在他脸上。 游启明不认得她,以为是看笑话的,还瞪了她一眼,接着就被教导主任拎上楼里去了。 梁初楹觉得这人神经病,自己又没碍到他,无故对她撒什么气?连带着食欲都没了,把盖子一合、数学书一拿就回了教室,心想梁聿的朋友跟他本人一样没水准。 白天在科教楼上课,晚上吃过晚饭以后就要去对面的活动楼顶楼的教室里画画,没有电梯,都是生生爬上去的,上到五楼以后气都喘不匀了,梁初楹觉得自己还是得加强锻炼。 她跟祖佳琪的画板还是靠着,两人的胳膊有时候会蹭到一起,祖佳琪抱歉地看她一眼,把胳膊往回收了收。 梁初楹偷偷瞥了一眼她的画板,祖佳琪根本没在用心画,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握着炭笔无神地扫动,排出来的线毫无逻辑,被秦老师训了一通,她似乎就更不想画了,梁初楹看出她又要哭。 晚自习快结束的时候,老师用遥控笔敲了敲讲台:“咱们班集训的钱都交齐了,没人不去,十五号早上八点在学校门口集合坐大巴,衣服和生活用品都自己记得带好,这次不准回家住,收收心,捱过最后这阵就好了。” 祖佳琪的身子僵了一下,脑子有点没转过来,等她立刻抬头去看梁初楹的时候,她已经收好器具下楼了。 祖佳琪蹬开凳子往楼下跑,追了出去,在一颗黄了头的银杏树底下拽住梁初楹的衣服,冲她大喊:“是你替我交的钱?我都说了我不需要、不想读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有钱啊?” 梁初楹回身望着她,把自己袖子从她手里扯出来,显得很安静。 “你说话啊!” 梁初楹抬眼看看她,杏色的眼睛被路灯晃亮了一点儿。 她看见祖佳琪眼睛和鼻子都是红的,顶着一张哭戚戚的脸说口气那么冲的话,梁初楹低头理好自己被攥得皱巴巴的袖子: “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觉得你应该坚持到艺考结束,虽然可能以后不是朋友了,但是以前我俩也玩得挺好的,你觉得我撒钱也好,朝你炫富也罢,集训完以后你要是觉得值得,你就把钱还我,不值得就当我撒出去喂小狗了。” 祖佳琪矗立在原地,不停用手背抹眼睛,嘴角往下咧,嗓音小了一点儿:“你骂谁、谁是小狗啊。” 俩人脚底下各踩了一堆银杏树叶子,叶子堆在一起软绵绵的,心也被夜风吹得软绵绵,梁初楹也挺无措,掏遍浑身的口袋,找不到一张纸巾。 “要是实在不服气,那你就考试多考点分,考得比我高一点儿,何必拿前程出气。”梁初楹没东西给她擦眼泪,“我不是你,看不到你有多少选择,所以不能因为你不想读了就指责你,我不会说什么大道理,也不想像别人一样骂你做得不对,好歹做了这么久朋友,我觉得你人不错,最后开一条路送给你。” 学会不对怯懦的人愤怒,不为某些时刻他人的退避感到羞耻,大概是梁初楹收获过的最有用的东西。 当某一刻,人的选择无需向谁得到认同或是不认同,大概就真的自由了,毕竟“选择”不是“答案”,不具有唯一正确性,梁初楹不想剥夺掉朋友的选项,但可以尽力为她增加一个多余的选项,以纪念这份友情。 “祖佳琪,今年生日我就不送你礼物了。” 第13章 变质 最后一个“了”字还未完全脱口,梁初楹感到脖子一紧,往后跌了几步,脚底下那些黄色的树叶都被蹬到了空气里,在她眼前缓缓坠落。 祖佳琪揽住她脖子,趴在她肩头哭,骂她:“你怎么老自说自话啊,我真不想让你帮我,谁要你的破礼物啊……” 她的眼泪全掉在梁初楹衣领上,梁初楹听见她哽咽沙哑的嗓音:“对不起,是我老瞎揣测,其实你挺好的,我一点儿都不讨厌你……我就是受不了我自己而已。” 祖佳琪放开她,从手里拎的帆布袋里掏出一沓纸币拍在她胸口,梁初楹愣了一下,接过来一看,有零有整的三千块钱。 “你这样,我爸妈也这样,你去我家以后,我妈把我揍了一顿,非拿了钱叫我继续读,我今天本来打算下课以后就去老师那儿交钱的。”祖佳琪又擦一把眼睛,还在大喘气,胸腔重重起伏着,“这钱还你,你礼物还是得重新准备的,不准提前给!” “你爸妈对你真好……”梁初楹喃喃 祖佳琪吸一下鼻子,嘟囔着:“毕竟是爸爸妈妈啊,他们就我一个孩子。” 梁初楹缄默着抿唇,不说话了。 祖佳琪挽住她胳膊,抽噎着抹一下湿润的眼:“好冷,眼泪都给我冻干了……回家吧,都没人了。” 刚到家里,梁庆跟守着她一样,在她路过沙发时叫住她,让她去书房聊聊。 梁初楹知道会有这么一刻,毕竟她那张卡是她爸不用的,拿给她存钱用,平时收支都会给梁庆的手机发短信。 “我看见你取了三千块钱。”梁庆开始问,“爸不记得你是会买这么贵重东西的孩子。” 她不太会撒谎,况且觉得没必要,把祖佳琪还她的三千块现金拍在桌子上,一五一十跟她爸说了

相关推荐: 蚊子血   恶毒雌性野又茶,每天都在修罗场   长夜(H)   逆战苍穹   有只按摩师   攻略对象全是疯批   斗罗:转生火麟飞,幻麟星云   病娇黑匣子   他来过我的世界   流氓修仙之御女手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