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来的人是你吗?求你……救救我……我不想伤人……求求你……” 那两种嗓音往复交替,良久后,棺内一片死寂。 到此时,楚晚宁生魂的灵力已近极限,不能支撑,但他竟靠着心念,最后往棺内女子的眉心一点。 “汝乃何人?” 女鬼合着的眼眸缓缓睁开了,里头依旧一片猩红。 李无心失声道:“不好!!” 正欲劈身上前,取了卿卿性命,却被楚晚宁凌空一点,一道雷霆落下,阻了他的路。 “楚晚宁,你——!” 楚晚宁不曾理他,盯着棺中缓缓坐起的那个娇弱少女。 她舒开血红眼眸,然而里面却没有半寸杀气,反倒是茫然慌张的,低声道:“妾身,罗纤纤。” 楚晚宁听到她的回答,终是松了口气,睫毛垂落,生魂渺去。 过了一会儿,墨燃怀里的男人轻轻动弹了一下,墨燃忙把他放下,让他靠在廊柱旁,单膝跪地,与他平齐,说道:“师尊,你回来了?” 楚晚宁的凤目有瞬间失神,过了一会儿,才慢慢笼起焦点。 他看了墨燃一眼,灵力耗得多了,他又是灵核单薄的人,因此显得有些虚弱,脸色并不比生魂出窍时好多少,还是那么的苍白。 “嗯……”楚晚宁应了,原地靠了一会儿,这才慢慢地扶着廊柱起身。 他缓步走到罗纤纤面前,低眸望着她。 罗纤纤微微张大了小嘴,怔愣地看着他:“阎罗哥哥……我怎么会在这里?发、发生了什么?” “旁且不多说。”楚晚宁虽有些虚弱,但目光却炯然锐利,他单刀直入地问,“告诉我,给你做了这个身体的人是谁?此事事关重大,你可还记得?” “我……” 楚晚宁等待着,指甲因为紧张,而近乎掐断在石柱上。 “不是很清楚,但有些印象……”罗纤纤喃喃道,“是个男子,他……他……” 一边的薛蒙也着急:“再想想!” 罗纤纤费力地回忆着:“我当时混混沌沌,实在没有看清他的脸,但是我听到他的声音,有点北方的腔调……好像是……好像是……” “啊!!”她忽然惊呼,面露恐惧之色,“我想起来了!是他!是他!!!橘子!!偷橘子!!!” “什么橘子偷橘子,乱七八糟的……”薛蒙嘀咕道。 但楚晚宁却当即明白了——她说的是,她小时候遇到的那个砍掉了橘子树的疯子! 临沂有男儿,二十心已死。 是谁…… 临沂,难不成会是儒风门? 是…… 然而此时,天空中忽然炸响一声惊雷,笼在彩蝶镇上方的珍珑棋局忽然红光大盛。 薛正雍道:“不好!”立刻高喝道,“看紧了身边的万人棺!!恐是那个布棋局的人已经发觉,要动静了!!!” 彩蝶镇霎时飞沙走石,烟尘四起。 众修士严阵以待,以背相抵,长剑当胸。 楚晚宁眸色一暗,对罗纤纤道:“起来!你体内有那人留下的一枚白子,莫要再受制于他,我替你驱出,白子落后,你马上离开,自去地府轮回,绝不可再于凡间久留!” 说着掌心凝光,朝罗纤纤心口凌空拍去。 然而灵力过处,竟并未感到珍珑棋局的白子之力。 楚晚宁蓦地一凛,忽然一阵寒意涌上心头,电光火石间,他几乎是下意识觉察到危险,朝罗纤纤道:“快走!” 来不及了。 “啊!!!!” 只听得一声尖锐惨叫。 天空的珍珑棋局阵心,一道血光击落,以雷霆之势劈在了罗纤纤柳藤做成的躯体上。 “轰!” 火光欺天! “罗纤纤!” 少女的身影在火海中很快变得扭曲,渺然,一缕香魂升上天空,与焦臭的浓烟混在一起。 魂与烟颤绕,烟与魂凝合。 原本罗纤纤站着的位置,忽然冲天而起一道碧色光阵—— “木灵精华?!” 楚晚宁刹那间血色褪的干净,目光狠极凶极,他想错了——他想错了!!想必罗纤纤生前必是个木灵气极高的人,那个幕后推手根本不是在以金火水土供养木属性的摘心柳,而是在等着怨气聚合成惊雷,劈于罗纤纤身上,让她的怨魂,成为暂活摘心柳的源泉! 金木水火土,五灵俱全。 他要做什么,眼下都可以做了…… 楚晚宁仰头看着天空,每个人都看着上方,木叶萧瑟,一时间平静得可怕。 而后,忽然之间。 大地震颤!! 几乎是和墨燃他们曾经在桃花源幻境中看到的临安古城一样。 彩蝶镇的上方,撕开了一道巨大的紫黑色裂口,里面像是裹挟着无数血雨腥风,死病怨痛,犹如一道恶魔之眼,缓缓睁开。 李无心指着那个裂口,颤声大喊:“无间地狱——无间地狱的结界——破、破了!!!!” “彩蝶镇上方的天穹已裂,鬼界之门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元旦快乐~~新年快乐~ 狗子:是狗年呢……大家狗年快乐~~ 第95章 本座前世之劫 阴阳两界的薄膜早已不如上古时期稳固,小破小漏是常有的事,并不会引起修士们莫大的惊慌。 然而此时,一道血瞳横贯高空,刹那间天地色变,飞沙走石。 竟是百年一遇的浩大天裂! 在场诸人,除了墨燃,谁都没有真正亲身经历过这样的无妄灾劫。因此无论是苍髯皓首的李无心,还是百经沙场的薛正雍,是上修界的儒风门,还是下修界的死生之巅,粥粥上千人,俱是骇然无措,不知该如何应对。 而墨燃更是如遭雷殛,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似乎从他前世扑来,磨牙吮血,杀人如麻—— 就是这场天裂! 前世,师昧就是死在这场天裂之中,他那时与楚晚宁共补结界,却因灵力不支,被蜂拥而出的万鬼反斥,自高天坠落…… 可是那分明是三年后才该发生的事情!墨燃是那么清楚地记得那个雪夜,除夕方过,空气中犹还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雪地上尚有细碎的爆竹残红。前一夜他才与大家一同守了岁,饮了屠苏酒。 墨燃喝得微有醉意,抬起眼眸。 融融暖烛下,师昧的眼眸似泛着盈盈春水,无论从哪个角度瞧去,都是含情的。 死生之巅好热闹,觥筹交错,笑语欢声。 他那时候想,这样真是好极了,哪怕不去惊扰自己喜欢的人,就一辈子这样远远看着,陪着,也是好的。 华筵散去,众弟子相携归家。他与师昧一同打孟婆堂回去,满地霜雪流淌月华,他见师昧有些冷,于是脱了外袍,不由分说披在对方肩上。借着些许酒意,他小心翼翼地多看了他两眼。 美人如新雪,皎皎不可唾。 “阿燃。” “嗯。” “你今日喝得有些多啦。” “哈哈,有吗?”墨燃笑,笑了没两下,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师昧微凉的双手温柔地捧了他的脸,于是滚烫的脸颊变得更热,墨燃睁大眼睛,那一瞬间有些颤栗。 师昧微笑着,对他说:“怎么没有,你看你,三杯热酒入喉,脸都红了。” “是、是热的吧。” 墨燃笨拙地挠头,脸上却愈发烧得厉害。 那时他是多好满足,喜欢一个人,不用得到,不敢奢想。 那人只是摸了摸他的脸,他就觉得已是上天厚待,惶得说不出更多的话来,只愣愣的。 墨黑温润的眸,溢着惊喜与感激。 二人在寝居前别过,师昧披衣离去时,曾逆着那满地潋滟雪光,侧过脸朝他又笑一下。 “阿燃。” 他本来都欲走了,闻言像个陀螺似的,仓仓惶惶急急忙忙转过了身,唯恐错过什么。 “在,我在!” “谢谢你的衣裳。” “没什么!反正我热!” “还有啊。”师昧目光愈发温柔起来,近乎可以让长冬过去的那种暖,“阿燃,其实我……” 砰的。 远处有烟花炸了一朵。 墨燃没听清他说什么,又或许其实师昧当时并没有再说下去。 待周遭寂静下来的时候,师昧已经推开了自己寝居的门扉。 墨燃急了,忙要喊住他:“等等,你刚刚说什么?” 对方却难得捉弄,眨了眨眼:“好话只讲一遍。” “师昧——” 但那勾魂摄魄的人,却依旧不遂墨燃心愿,只留了半张露在暖帘下的清丽容颜。 还有让墨燃一辈子都忘不掉的浅笑。 “不早了,我去睡了。明早醒来,我若还是想与你说。” 他顿了顿,柔软的睫毛含羞草般垂落。 “我就再告诉你……” 岂料,天裂与黎明接踵而至。 墨燃终究还是没有等到师昧的那句话,他一生中最柔软的旧梦,被染成了猩红色。 多少次午夜梦回,他都犹记得师昧半卷暖帘后微笑的脸,那么好看,那么温柔,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甚至觉得那是无限深情的。 他在一次又一次痛苦的余生里,继续那悠长的梦。 梦里师昧对他说了喜欢,他笑着醒过来,很开心,甚至开心到忘了师昧死了,忘了往事匆匆不可回头。 他就那么开心地笑着,想着从今往后,要给心爱的人做一些什么吃的好,这般重要的事情,是好好值得苦恼一番的。 可是总是,笑着笑着,泪水就滚滚淌落。 他把脸埋到掌心里。 那一年除夕雪夜,散在风中的话,他终究是再也不得知了。 万里重云破,无间地狱开。 无数恶鬼邪煞自裂缝中奔涌而出,犹如千军万马掠地攻城。周遭的惨叫把墨燃猛然从回忆中惊起。 他几乎是疯了一般,在浑沌湍急、章法全失的人群中焦急地喊,凄惶地寻—— “师昧!!” “师昧——!!师明净!!” “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我不知道为什么三年后的天裂会骤然提前。 我不知道现在的我还能不能保护好你。 但是我不能看你再受伤,不能看你再死去…… 求求你活下去…… 是我不好,是我没有立刻强大到足以庇护你,是我太笨,没有把一切想的周全,你在哪里…… “阿燃……” 兵刃交叠中,忽有个模糊的声音,渺渺传来。 “师昧!!” 他看到他了,在薛蒙身边,正以水灵为屏,阻着扑杀而来的恶鬼亡魂。墨燃几乎是不管不顾地朝他奔了过去,嗓音哽咽,眼眶尽红。 “狗东西你,你快过来搭把手!”薛蒙以一当十,但那一波波尸潮犹如流水般无止无息,他额头渐渐渗出细汗,银牙咬碎,“快来!” 何许他再言,墨燃纵身掠起,红光闪过,见鬼应召而至。 手起藤落,面前一排鬼魅被神武抽得魂魄尽散,霎那碎为齑粉。墨燃扭头朝师昧喊道:“你别走远,过来我身后!” “我想去帮师尊……” “别过去!!!”墨燃闻言,几近悚然! 他决不能让师昧再在这场混战中与楚晚宁靠近。 前世的画面在不断地和眼前场景融会交叠。 ——当年,也是同样一句话。 “我想去帮师尊……” “好,你快过去,师尊那边会安全些,别离开他,让他护好你。” 多么荒谬…… 让他护好你。 楚晚宁,楚晚宁,墨燃算尽了一切,却忘了那人是楚晚宁啊! 无情无义,冷血至极。 满心满脑子的天下苍生,自己徒弟死了却都不管! “别去他那里!他自己能应付!” 两世的重叠让他头皮发麻,墨燃双目赤红,朝师昧怒喝道,“哪儿都别走,留下!” “可是刚刚师尊法力损耗那么大……” “死不了!管你自己!” 他说着,眉目怒竖,朝着滚滚袭来的僵尸又是狠狠一鞭抽去。刹那血肉横飞,脑花四溅。 灵力虽远不如前世,但一招一式尽是纯熟,这百战之躯,曾与叶忘昔、楚晚宁这般高手交锋,纵使凶尸百万,竟也无惧。 天空中的裂痕越来越大。 无间地狱里沉浮了百年的鬼魅便如狂沙暴雨般泄入人间,更混入那些趁着阴气大盛,挣脱了柳藤束缚的彩蝶镇僵尸,场面越来越疯狂,越来越可怖。仿佛是滚油里倾了水,锅镬里沸反盈天,好不热闹。又像是蝗虫扑向了谷子地,恶鬼抓着活人啃噬,死生之巅的人因往日小打小闹不少,尚能应对。但儒风门和碧潭庄却彻底遭了殃,多少修士惨呼哀号,鲜血一飚数丈高! 楚晚宁离得远,墨燃暂且看不到他的状况。 倒是无意中在滚滚人海里看到了叶忘昔和南宫驷,那两人虽不对盘,但打起架来招式却像得惊人。 只见得叶忘昔弃了长剑,手中蓝光起,召出一把长弓,南宫驷亦是臂挽弯月,两人相互看了一眼,错肩而过,各自奔赴两边,朝着尸群最密处搭箭撑弓,拉满弦。 嗖! 二人几乎同时落箭,白羽裂空,声如雁鸣。 箭镞淬灵,四下散着风刃,所过之处,邪灵纷纷被撕裂绞杀…… 南宫驷面露得意,反手去背后箭囊抽箭。 岂料却摸了个空。 “没了?” “这里。” 未等他恼火,叶忘昔已丢了一束白羽箭给他。 “你总不愿多带一些。” “……哼!” 南宫驷嗤了一声,但情况危急,他也没这心思与叶忘昔摆谱,接了箭,两人又沉入了各自的厮斗中去。 转眼间半个时辰已过,凶灵击退得多,但从鬼界涌来的更多。 李无心一剑斩杀十余个魂灵,扭头朝薛正雍喊道:“再这样不行,招架不住的。让人补结界啊!” 薛正雍看了一眼彩蝶镇远处,四个方向分别有四面金色光阵。 他喘了口气怒道:“说的轻松,这个结界你能补吗?你这里还剩会补结界的人吗?” “我——”李无心黑着脸道,“结界一术,非我派所长。” “那你他妈的就闭嘴!你当有几个玉衡?楚晚宁在守着四个阵脚,不然这些死鬼冲出重围,很快就会杀遍整个蜀中,修仙的都支撑不了,不修仙的岂不马上就完了?” “蜀中完了总比修真界大乱要好,你再不让人过来补天裂,恐怕这事情就再难收场!” 薛正雍闻言大怒,铁扇一甩,罡风斩向厉鬼时,也似是无意地擦破了李无心的脸颊:“就你们上修界精贵,下修界天生就该为你们死吗?” “你不要胡说八道!我说的是弃卒保车!这天裂要是发生在我碧潭庄,我也一样会牺牲全门,保天下太平!” “好大的口气,李庄主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痛。”薛正雍虎目圆睁,怒极反笑,“鬼界入口在我蜀中,千世万世都不会移到你碧潭庄去,看来死生之巅是可灭门千万次,来保一个天下太平了!李庄主,你可真会说。” 两人正边打边争,胶着不下时,忽见得一道雪色光辉自西方天际拂掠而来。 未及看清来的是什么敌是友,就听得云端传来急风骤雨般细密紧凑的错杂琴音,阵阵争鸣,弦弦掩映,犹如天降瓢泼,又似万箭穿林,明明未见兵刃,却觉刀光剑影无所不在,铁骑长嘶烽火连城。 “昆仑踏雪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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