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糕恶魔。 复杂的心情叠加着。 “愣着干什么呢?”曼云远远喊道。 “啊?”王子舟发现他已经走出去老远,赶紧追上去。 两个人买了酒回到东竹寮,天边仅剩的一点粉紫色霞光也彻底被黑暗吞没了。 宿舍里亮起灯,蒋剑照坐在椅子上,和对面的谈睿鸣聊天,很小声,听不清说的什么。曼云提着酒走进宿舍,王子舟也要跟进去,结果他伸长胳膊挡了一下,斜眼道:“去厨房找你的刺蝟吧,大恶魔!” 王子舟只好走去公共厨房。 她探头进去,陈坞也看见了她。 厨房昏暗、狭小,酸梅汤的味道随水汽升腾、弥漫。明明早上才见过,王子舟却生出“久违”的心情。她怀揣着糟糕的恶魔核心,走近他,说:“还没煮好吗?” “快好了。”刺蝟一无所知地说。 就这样并排站着,看水雾漫上来。 恶魔张了张嘴:“你看到……” 刺蝟看她。 恶魔也转过头看刺蝟,想起他对自己说的“不协调感”。 刺蝟,你发现了我的不协调,可你看见藏在不协调里面的东西了吗?我自己都不敢翻看、不敢面对的东西,我甚至不知道它到底什么模样。 “你看到了吗?”恶魔鼓起勇气问道,“那些不协调里藏着的……不太好的东西,黑黢黢的,不可名状的,不讨喜的……” 刺蝟的眼睛好明亮。 他说:“我听到了。” 恶魔大吃一惊:“啊?” 刺蝟说:“就像你能听到我自己都觉察不出的笑声,我也听到了你咬牙切齿的声音。” 恶魔无意识磨牙的声音。 “听到那个声音,我就想笑,然後就被你发现了。 “为什么想笑呢? “也许是……觉得可爱吧。 “那些东西,没有那么可怕。” 刺蝟滔滔不绝,宛若能言善辩的谏臣。 谏臣忽然诱惑陛下:“你想……抱我一下吗?” 陛下点点头,伸出双手,拥抱了手里拿着厨具的谏臣,随後摸到了那些刺——原来它们一直存在,我也一直能看见,只是它们确实伤不到我。 真好啊! 不是因为我忽略掉了,是它们不过如此。 而我内心的恶魔,对他而言,也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 锅里的水扑出来。 嗤啦—— 水扑到灶台上,吓得王子舟慌忙松开手。 陈坞笑着关掉火,取出料包,用勺子舀了一点在小碗里,晃一晃让它稍微冷却一下,递给王子舟说:“你要尝一口吗?不够甜可以再加糖。” 王子舟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喝,咂出味道,回说:“不要加了。” 他伸手把碗接回来,也喝了一口:“嗯,是不用加了。” 王子舟又盯着他看。 恶魔垂涎刺蝟,刺蝟勤勤恳恳将锅里的酸梅汤倒进玻璃壶。 王子舟要去拿,陈坞说:“烫,放着吧。”王子舟就缩回手。他又说:“应该早点煮的,冰的比较好喝。”王子舟就说:“没事,放一放就凉了。” “这个你拿一下。” 他变戏法似的递出一大盘毛豆。 王子舟接过来:“天啊,还有盐水煮毛豆。” “你先拿过去吧。”他说。 王子舟捧着那盘毛豆回到宿舍,正要说:“看,我们还有毛豆下酒吃。”一看矮桌,登时愣住:“这么多菜!这个接待规格太豪华了吧?” 曼云“哼”了一声:“陈内应忙了几个小时!” “太腐败了。”蒋剑照说,“这是共产主义基地该有的小灶吗?” “那你别吃了。”曼云呛道,“马上出去。” “就不!”蒋剑照迅速偷了一片牛肉,吃完说道,“还不赖嘛!”她瞥一眼王子舟,拍拍身边的位子:“快坐快坐!” 王子舟刚坐下,陈坞就带着酸梅汤来了。 五个人围矮桌而坐,彷佛过节。 真是奇妙,我们居然会坐下来一起吃饭——王子舟在池田屋那晚的预想成了现实。这令她生出一种“既视感”,觉得此情此景已然发生过,眼下一切不过是在重演。 到吃完饭,这种感觉才稍稍退散。 饭桌上只有曼云和蒋剑照一来一往,主要是满足蒋剑照“田野调查”的好奇心,说的几乎都是东竹寮和K大的奇人怪闻。王子舟在边上,偶尔插上几句,另外两个人则基本没开口。 尤其谈睿鸣,一句话也没说。 他存在,好像又不存在。 这个人给王子舟的现实感受,与在阅读过程中体会到的夷魍几乎是一致的,也因为这一点,王子舟觉得他面目都是模糊的。 盯着他的脸看很久,或许能记住他的样子,可一转身,很快就会忘掉这个人具体的模样,只留下一点余味,如同气氛一样不可捉摸。 陈坞可真是选了个好原型。 饭後收拾好桌子,又重新倒了酒。 王子舟问起野口,曼云说:“野口这几天回老家去了,今晚肯定不回来,你们多待一会也没事。”紧接着又说:“刚吃完坐地上也太难受了,等着,我去借椅子来。” 他说完起身,不一会就提了两把椅子进来,加上宿舍里原有的,刚好五把椅子,一人一个。 众人不约而同地散开坐了。 矮桌要求我们紧挨在一起,椅子却让我们离彼此老远,每个人都像一座孤岛,气氛顿时就变了—— 从过节似的团聚氛围,转向另外的境地。 曼云甚至起身关掉了日光灯,翻出一支不知从哪里得来的蜡烛,摆在桌子中间,点燃它。 “你要作法吗?”蒋剑照说。 “一看你就没读过《小游园》。”曼云搁下打火机,支使王子舟,“小王翻译,快给她补补课。” “什么?”王子舟骤地回神,仔细一想,转向蒋剑照解释道,“《小游园》里有一个专门开会的场所,因为特别古老落後,没有电器,只能点蜡烛,人到齐了就把蜡烛点上,蜡烛烧到底就散会。” 蒋剑照立刻凑上去观察那支蜡烛:“两小时烧得完吧?” 曼云说:“放心,烧不完也可以散会。” 蒋剑照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酒,瞥向桌上的杯垫问:“这是什么?” 她举起那个圆圆的软木杯垫,对光一照。 Image 曼云说:“没长眼睛吗?中间写了那么大的π!” “看到了看到了!你说话客气一点!” 藉着黯光,蒋剑照端详起来。软木垫最中心画了一个π,从最外圈往里盘旋的是一串数字,即3.14159265358979……小数点後大概有上百位数字。 “好变态!你们怎么还把圆周率印在杯垫上?” “谁无聊到印这个啊?学校买的。”曼云道。 “这小数点後有多少位?” “109。” “为什么是109位?” “因为K大某校长夸口自己能背到小数点後109位。”曼云回道。 “背这玩意有什么用啊?” “你有本事背到109位,就能把109位数字都印在杯垫上,用314日元的售价卖给其他人。” “不是因为他是校长吗?” “背到109位就可以当校长。” “因果倒置,胡说八道。”蒋剑照揣着那只杯垫坐回椅子里,“那你现在背给我看看,你背到109位,我立刻推举你当校长。” “那你最好说到做到。”曼云一时兴起,抓过旁边桌子上的草稿纸,随手拾了一支铅笔,藉着蜡烛光开始写。 王子舟不自觉凑过去,看到数字源源不断从笔尖流淌出来。只是眨眼的工夫,曼云就撕下那张纸递向对面,蒋剑照正要接,他却突然惊醒似的,把稿纸揉成一团,扔进了纸篓。 “你干嘛?”蒋剑照讶道。 “太傻了!”曼云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酒,“傻到家了简直!” 光线很暗,辨不清脸色,但王子舟判断他应该满脸通红——你要我背圆周率?背给你看啊!这是下意识的条件反射,可只要回过神,就会感觉到窘迫。 成年人在这种事上争胜负。 太奇怪了,像小孩子乾的事。 蒋剑照故意说:“你不会默不出来才扔掉的吧?” 曼云不屑一顾:“随你怎么想。” 蒋剑照起身要去纸篓里捡,坐在曼云对面的王子舟拦住她:“不用捡了……我看到了,我可以证明他不是乱写的。” “天啊,你也背过?!”蒋剑照瞪大眼,“你这个变态!” “没到变态的地步吧……”王子舟看看对面三个人,又抬头看蒋剑照,“你没背过吗?上学的时候,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老师或者家长,觉得你能背下来的话就说明脑子好,或者够用功……” “我就没有刻意背过!”蒋剑照说,“我只到3.1415926!”她说着转向对面的陈坞和谈睿鸣:“你们也背过吗?我指的是後面几十位几百位那种!” 对面没否认,蒋剑照说:“好了我知道了。可这东西有什么用啊?靠这个真的能证明脑子好或者够努力吗?” “当然可以。”曼云冷眼回道,“因为可量化,很直观。你听过那个说法吧?日本宽松世代的圆周率是3,普通人是3.14,K大生小数点後100位。这个数字一拿出来,哪个看起来更聪明或者更努力?校长为什么要夸口说自己能背109位?潜台词不就是说自己脑子够好够用功吗?总要有东西证明自己,类似的东西都可以,你的考分、你的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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