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改回父姓,表面上?看,父子俩毫无干系……这才让崔管家起了将他送进盛家做司机的?心?思。 “老爷定了死规矩,就算我在他身边几十年?,也没情面可讲。我不好直接推荐阿水,所以?摸清老爷出门的?线路,提前让阿水在那里等着。本来是想让这孩子混个脸熟,没想到老天都在帮我们,暴雨天车子抛锚,阿水又正好在修车铺学过手艺。” 崔福祥说,黄阿水话少勤快,很快受到盛文昌的?器重,有望升任他的?专属司机。但是家里那个安静内向的?二小姐,在上?学路上?受到欺负,盛文昌便将他调去做她?的?司机。 “虽然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但二小姐怎么配和大小姐相提并论?她?最没用?了。” 说到这里,崔福祥沉默了很久,手指不由攥紧,惊觉自己捏皱了珍贵的?相片,立即松开手。 “后来我才知?道,老天永远不会帮我。”他神色讥诮,嘴角的?冷笑都变得扭曲,“那一天,小千金失踪了……他们找遍整个盛家,只有阿水不见了,所有人?就认定是他干的?。他们带着人?,按照阿水当时上?交证件留的?屋村地址赶过去,火势很大。那场火,是意外……灭火后,抬出一具成人?焦尸,还捡到小千金的?鞋帮和玉坠。” “他们说,婴儿和大人?不一样,骨头——”崔福祥卡了一下,还在回忆。 莫振邦:“骨骼含水量高,燃烧得更彻底。” “对?,屋子小,火势又那么大,孩子怕是烧得连渣都不剩。”崔福祥点头,“就算是有遗骸,也嵌进了融化?的?铁架床里……” 从火场中抬出的?,就只有黄阿水,可所有人?都认定,小千金也死在那场大火里。 这些都是崔福祥后来从别人?那些只言片语中拼凑出来的?。 在盛文昌、盛佩蓉和程兆谦带着人?赶往屋村时,他被留在家里,安慰那个从琴房回来后就哭个不停的?盛二小姐,那一年?,她?才十七岁。 崔福祥不愿再去回想自己得知?儿子葬身火场时的?心?情。 事实?上?,他和黄阿水并不算亲近,孩子和他没有什么话说,就连在私底下喊一声“爸”,都是硬着头皮,最后尴尬地摸摸后脑勺。 “我不了解他。”崔福祥闭上?眼,“我想,他真的?是穷怕了,才会走了歪路。既然老爷没有把?这件事闹大……人?死不能复生,就这么过去吧。” 崔福祥已经失去儿子,不能再失去这份工作。他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夜深人?静时,总会突然惊醒,回到二十年?前 的?渔排,身边依偎着温柔的?妻子,他们将顽皮笑闹的?阿水举过头顶,那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莫振邦用?笔轻轻敲击笔录本。 难怪祝晴注意到,崔管家在提及盛佩蓉时,总是带着惋惜,却不会主动提起盛佩珊。原来那是二十年?前的?心?结,崔福祥时常怨恨盛佩珊,如果不是她?太“没用?”,黄阿水就会一直跟在盛文昌身边,有这个精明的?老爷盯着、约束着,他不敢造次。但是,这样的?假设毫无意义,雇主家安排司机,本来就有很多的?变数,根本不可能和他们提前商量。 小千金死后,盛佩蓉怪盛文昌最初没有报警,错过了黄金救援时间。 父女的?关?系愈发生疏,直至彻底崩裂,她?与?丈夫程兆谦搬出盛家。 再后来,盛氏的?珠宝事业风生水起,搬去半山豪宅,家里的?帮佣也更加多了。 盛佩蓉的?精神每况愈下,住进疗养院,盛佩珊意外遭遇车祸失去一条腿……当然,也是有好事的?,盛放出生,家里重现生机,盛文昌听?了大师指点,低调行事,生怕冲了喜气。 人?生总是这样,有好有坏,有失有得,不可能事事如意。 崔福祥以?为自己会这样一直待在盛家,直到老去。 然而就在百天前,盛文昌和覃丽珠死了。 “那一天我不舒服,睡得早,夜里惊醒才想起忘记巡视后院,赶紧披上?外套起来。没想到,凌晨三点,二小姐卧室的?灯居然还亮着。” “二小姐在屋里哭,二姑爷安慰她?。” “我听?见她?说都是报应……老天惩罚她?失去腿、姐姐,还有父母。” 崔福祥的?手重新?攥成拳。 他清晰地记得那一天,自己倚在门外,听?见盛佩珊断断续续的?哭声。 盛二小姐的?原话是—— “你?说,来索命的?是汪阿水,还有……” 很明显,房内,陈潮声死死捂住她?的?嘴巴。 而房门外,崔福祥眼角充血,青筋在太阳穴跳动。 “她?记错了,叫他汪阿水。”崔福祥的?嗓音嘶哑得可怕,“我的?儿子是黄阿水!他们这些有钱人?,连正眼都不会瞧我们这种人?一眼!” 从那天开始,崔管家开始留意盛佩珊。 他发现,她?请了一位私家侦探,但并不是像其他豪门太太那样暗中调查丈夫在外的?花边新?闻。 “二小姐竟然在查小千金的?下落!” “如果小千金还活着,阿水又怎么可能绑架她??那个鞋帮和玉坠,又是怎么回事?” “还有,如果不是盛家人?同意阿水休假,他为什么回屋村?他本来不用?死!” 小孙手中的?笔尖,在纸张上?沙沙作响。 崔管家交代到这里,作案动机已经完全明朗。 崔管家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知?道真相,盛家人?不会说的?。 “你?恨盛家,也恨自己没有相信过黄阿水……你?儿子白白蒙冤二十年?,你?要让他们为他陪葬。”莫振邦说,“第一个,是向陈潮声下手。” “我这把?年?纪,还有几年?好活?”崔福祥冷笑,“一起死吧。” 他自知?没有能力?查明当年?的?真相,但只要想到儿子死后长达二十年?的?时间里,他仍在对?这伪善的?一家人?点头哈腰、尽心?尽力?…… 恨意吞噬了他。 “二小姐能有什么主心?骨?”崔管家说,“这么多年?,都是二姑爷为她?收拾烂摊子。” 崔管家第一次动手,是那次刹车失灵事件。 他巧妙地做了手脚,不过陈潮声命大,只撞到路边的?护栏,躲过一劫。后来车辆送去检修,因老爷车本来就故障频发,老师傅说出什么毛病都不稀奇……那次下手,简直是天衣无缝。 “第二次动手,是畏罪自杀现场?”莫振邦问,“你?怎么知?道何嘉儿的?事?那枚戒指又是从哪里找到的??” 崔管家说:“我只是往他的?杯里下了毒。” 往陈潮声酒杯里下的?毒,是崔福祥辗转托旧日一起在码头扛大包的?老兄弟弄到的?。 那一晚,二姑爷工作到深夜,吩咐他取酒杯。他找机会往杯子里倒入致命的?毒药,随即回到自己的?房间,静静等待。 “遗书是怎么回事?”莫振邦微微拧起眉。 “不知?道。”崔管家说,“第二天,我当着你?们的?面推开书房的?门,看见遗书和戒指……我也很意外,但是不能声张。” 莫振邦和小孙对?视。 一个盘旋在心?头已久的?疑团,终于解开。 盛佩珊坚称陈潮声是自杀,但实?际上?,是崔管家杀害了他。 也就是说,那封电脑上?的?遗书,和那枚刻着何嘉儿名字缩写的?戒指…… 是这位盛二小姐的?手笔。 …… 盛家小少爷吃完波板糖后,小屁股又像橄榄球似的?坐不稳,好脾气的?梁奇凯便带他去警署餐厅逛逛。 刑事侦查组办公室里,重案B组警员们传阅口供,差点惊掉下巴。 “所以?,是崔管家和盛二小姐一前一后,在彼此不知?情的?情况下,完成了一场天衣无缝的?畏罪自杀现场?真是阴差阳错。” “盛二小姐真以?为陈潮声为了帮她?脱罪才选择自杀,就急急忙忙编了遗书,找出从前那枚戒指?” “这位盛二小姐,到底是天真还是残忍啊!” “所以?当年?盛家那位小千金……也和她?有关??” 线索越来越多,就相对?复杂。 崔管家在得知?儿子蒙冤后痛恨盛家人?,选择先向陈潮声下手,再在宣读遗嘱这天将盛佩珊和盛放一网打尽,但对?于壁炉里那樽白骨,他毫不知?情。 祝晴一边翻阅崔管家的?笔录,一边对?照盛佩珊的?相关?资料。 崔管家口中的?这位盛家二小姐,并不是一开始,就像外界传言的?那样众星捧月。 小时候,她?是家里的?影子,像一个隐形人?,总是被人?忽略。命运转折是从她?参加港姐那一年?发生的?,褪去青涩的?盛佩珊,温婉可人?,在镜头前落落大方,用?崔管家的?话说,那是她?第一次证明了自己,第一次让老爷另眼相看。 那时,耀眼的?盛佩蓉“陨落”,住进嘉诺安疗养院,而盛佩珊则像是一颗璀璨的?星星,升了起来。 这个转折节点,是盛佩蓉的?女儿。 但何嘉儿的?案子呢? “很明显,壁炉白骨案和盛家小千金的?死肯定是有关?联的?。” “准确来说,是盛家小千金的?失踪。”门外的?黎叔还夹着一根烟。 他往里走:“盛佩珊非要亲眼看看她?邮件里收到的?DNA检测报告,阿明还在盛家,莫sir已经给他打电话,让他把?报告传真过来。” 除了盛佩珊和崔管家,没人?会将盛家小朋友一句孩子气的?“玩笑话”放在心?上?。 然而此时,黎叔却敲了敲祝晴工位的?桌角。 “盛佩珊强调,”黎叔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有些话,她?只愿意对?你?说。” 祝晴指着自己的?鼻尖:“我?” CID房里,警员们瞬间像是被下了定身术。 这会儿,梁奇凯带着盛放回来了。 少爷仔带回来一杯比他脸还大的?细路仔鸳鸯,这是餐厅特调的?儿童鸳鸯,用?阿华田和好立克兑的?,甜度爆表,没有小孩能拒绝。 祝晴则保持沉默,消化?着黎叔的?话。 警员们一时望向左边,一时又望向右边,比对?一大一小两张漂亮的?脸蛋。 不是吧……难道新?扎师妹真是人?家的?外甥女? …… 盛佩珊静静地等待着那份传真。 也许从被推进这间审讯室时起,她?就知?道,自己无从抵赖。 此时,她?向负责审讯的?警员们缓缓讲述了一个故事。 盛佩珊出生那一年?,姐姐盛佩蓉十岁。 “从小我就明白,姐姐是不同的?。”盛佩珊的?声音很轻,“她?很聪明,奖杯摆满了整面墙。好几次爹地开会的?时候,她?直接推门进去,董事会那些人?逗她?,她?就侃侃而谈,谈的?是珠宝成色的?鉴定……姐姐从不怯场,所有人?都说,这才像盛家的? 女儿。” 彼时的?盛佩珊,还是一只还没有长开的?丑小鸭。 父亲的?目光,从不会为她?停留。即便在家宴上?,也只是短暂地看她?一眼,深知?她?根本无法高谈阔论,便收回轻飘飘的?视线。毕竟,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母亲忙着应付父亲那些花枝招展的?情人?,就连偶尔的?独处时光,也只摇头惋惜她?不够争气。感慨着,相比之下,姐姐优秀得过分,显然是盛家未来真正的?继承人?。 “你?们说,丑小鸭会嫉妒白天鹅吗?”盛佩珊垂眸,自顾自回答,“我不会,我只是……羡慕。” 羡慕到……贪恋姐姐给的?温暖。 那是家的?感觉。 “她?不嫌弃我累赘,和同学去露营的?时候,愿意带着我。她?说,我不是不够落落大方,只是还没找到属于自己的?舞台” “明明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姐姐比妈咪还要懂我。” “在我十六岁那年?,姐姐披上?了婚纱。”她?顿了顿,“姐夫待她?很好,温柔、体贴,看姐姐的?眼神,就像是看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在盛佩珊眼里,这样的?幸福是理所当然的?。 姐姐永远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在人?生如此重要的?抉择上?,又怎么会看走眼呢? 第二年?,他们的?女儿出生,小名可可。 盛佩蓉希望可可像巧克力?一样,过甜蜜的?一生。 原来是朱古力?。 十七岁的?盛佩珊说,真是个甜腻的?名字,姐姐只是笑。 “原来小婴儿这么可爱。”盛佩珊的?眼底闪过温情,“我常想,云朵是不是也像这么软?轻轻抱着的?时候,可可还会笑……” 他们愈发看不见“她?”了。 但那段时间,家里洋溢着前所未有的?幸福。 “直到——”她?的?声音终于颤抖起来,“我弄丢了可可。” “你?是故意弄丢那个孩子?” 盛佩珊的?脸色,变得惨白。 她?多想像一个凯旋的?英雄,奇迹般地找回小孩,用?危机换取渴望已久的?关?注。 然而,那成了一场失控的?恶作剧,化?作反复折磨她?的?梦魇。 “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一名警员送来从盛家别墅传真来的?资料。 是那份DNA检测报告。 盛佩珊接过报告。 其实?结果如何,她?已经猜到了,只是亲眼看见白纸黑字,要更安心?一些。 “祝晴还没来吗?”盛佩珊说,“之后发生的?事,我想亲口告诉她?。” …… 盛放小朋友的?手中,还捧着那杯儿童冻鸳鸯。 凝结的?水珠滑落,沾湿了袖口,好冰,冰得他的?小米牙打颤。 家里的?房间一个个空了出来,人?越来越少,安静得可怕。 盛放睡觉时,会用?被子将自己卷成蜗牛壳,他只有两只手,捂住了耳朵,就捂不住眼睛,也不知?道是吓到睡着,还是累到睡着。 今天能不能去外甥女晴仔家借住一晚? 小长辈坐在外甥女的?工位上?,懊恼地想,应该怎样说服她?才好。 他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角。 “对?了!我有一个魔法小金库哦。”盛家小少爷献宝一般,掰着自己短短的?手指头,“我还有、还有……” 少爷仔越卖乖,越觉得力?不从心?—— 真不好,除了钱,我什么都没有。 第19章 第19章 后悔吗? 祝晴从莫振邦手中接过那份传真资料的复印件。 纸张还带着机器的余温, 油墨气味飘散在空气中,她安静地看着,一句话都没有说。 那些过往的痕迹, 在脑海中掠过。 福利院里斑驳的墙壁、冬日里浸在餐厅后厨洗碗池中冻得发红的手指、为攒学费连打三?份工直到高烧不退的夜晚…… 院长?是在福利院门口的台阶上发现?她的。 那时,她尚在襁褓中, 连啼哭声都这么微弱,根本不存在贪玩孩童在人群中意外走失的可能性,很明显, 是家人遗弃了她。 小时候, 祝晴经常站在学校门口,看着同学父母来接他们回?家。 爸爸妈妈牵着孩子的小手, 轻声细语地问,在学校有没有吃饱、有没有发生好玩的事、有没有好好做功课……而祝晴, 从来无法在脑海中描绘父母的雏形,她只知道,自己是不受欢迎的小孩,不被期待来到这个世界上。 所以, 她不在乎, 也?不奢求温暖。 但祝晴从来没想过,原来,她并不是生来就被遗弃。 她有妈妈,是那个躺在嘉诺安疗养院病房里的, 可怜的女人……她也?有爸爸, 那位程教授直到临死之前, 仍在托人打听?她的消息。 祝晴将纸张整齐地对折。 她花了这么多?精力去查这起案子,没想到最后才发现?,一切因自己而起。 办公室里静得出奇。 小小的盛放好像并不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 他原本歪歪扭扭地趴在工位上啃圆珠笔, 当看着外甥女的神色逐渐凝重,慢慢地,也?坐直了身体。 其?他警员们看着祝晴的眼神,说不上震惊或者惋惜,但他们深知,并不是羡慕。 曾咏珊看过这么多?电视剧,她知道狗血电视都是这么演的,为生活所困的角色无意间发现?自己的身世之谜,从此走上人生巅峰,观众们都爱看这个。 但事实是,新人警察拼了命才站稳脚跟,突然被告知,命运曾经和她开?了个玩笑,她的人生本该是一片坦途。这并不可能光用“天上掉馅饼”几个字,就能轻巧粉饰成皆大欢喜的结局。 “祝晴。”曾咏珊握住她冰凉的手。 “没事。”祝晴喉咙发紧,仍旧不知道怎么回?应这份善意的关心,撞上莫振邦同样欲言又止的眼神,“莫sir,现?在去审讯室吗?” …… 这是祝晴第二次审讯盛佩珊。 单向玻璃后的监控灯亮着,盛佩珊做好思想准备,等?待着她的质问、发怒,甚至崩溃……然而并没有,祝晴只是将案卷平l放在审讯桌上,随即平静地落座。 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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