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 玛丽莎双手发颤,按着盛放的肩膀带他回房时,连国语都说不利索了,舌头快要打结。 但好在这一次,少爷仔出奇乖顺,垂着小脑袋,配合地走在玛丽莎的前头。 当三楼儿童房的房门严严实实关紧,还传来落锁的声音后,祝晴抬步走进书房。 陈潮声死了。 他仍旧穿着挺括的高级剪裁西服,松了领结,伏在书桌前,高脚杯的酒已经见底,嘴唇呈青紫色,泛着白沫,死状骇人。 伴随着警笛声,刑事情报科和鉴证科的同事陆续赶到,法医也提着工具箱紧随其后。 “死者男性,三十五岁左右,初步判断为□□中毒。” “具体毒物类型和死亡时间,还要等毒理分析和胃部内容物检测……” 同僚用证物袋装好酒杯,以及未喝完的半瓶香槟。 台式电脑上,留下一封遗书,叙述整件事的经过。 豪门女婿是一层用黄金打造的枷锁。 从结婚的那一天起,陈潮声就明白了这一点。 过去拍拖,他只需要做千金小姐体贴入微的完美情人,但婚后,搬进大家庭里,事事都要得体周全……岳父的游艇需要他亲自盯着保养,岳母的珠宝要他安排保险,半山别墅装修出了差错,电话打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 他确实有一定的管理才能,可有什么用?在集团,不仅仅是董事局的老狐狸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就连新入职的员工,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微妙的轻蔑。 豪车豪宅、基金股票……当地位累积到一定程度时,他想要的,是尊严。 也就是在那段时间,他遇见何嘉儿。 十年前,何嘉儿是香江大学的高材生,因父亲烂赌欠债,被迫去夜总会卖酒。何嘉儿与不识人间疾苦的盛佩珊完全不一样,她优秀、聪明倔强,不甘认命,起初,陈潮声只是想要帮她,但是渐渐地,他爱上了她。 他给她送很多礼物,情侣戒指、名牌手袋,一有时间就会接她下班。 何嘉儿让陈潮声找回了男人的尊严,他们度过一段幸福的时光,然而,她想要的,并不仅限于此。 何嘉儿逼他离婚。 太荒谬了,他怎么可能离婚?如果选择离婚,他拥有的一切都将成为泡影。 这位女大学生,再不甘愿只做他背后的女人。时代不一样了,难道还像旧社会那样,家里养着大房,外面藏着二房? 何嘉儿给他下了最后的通牒,如果再不和家里摊牌,她会去找这位陈太太。 陈潮声爱她,更爱自己如今拥有的一切。那些时日,岳父将豪宅施工的事宜交给他打理,他哄着何嘉儿,将她带去半山。 那是最后一次,陈潮声让她选。如果她愿意忍耐,等到有朝一日自己接手盛氏,可以在半山为她买一栋房子。 何嘉儿讽刺他,一个上门女婿,竟肖想起豪门的继承大权。 她的言语尖锐刺耳,踩碎他的自尊。 陈潮声沉默地走向车子,从后备箱拿出那把榔头。 然后,壁炉前只剩下一片死寂。 …… 佣人们与管家相继平静下来,终于能够配合警方做询问笔录。 “二姑爷和二小姐的感情很好的,昨晚还和二小姐一起待在后院波波的玩具屋前,陪她待了很长时间。” “二小姐这个人没什么的,有时候可能会有一些小脾气,但很快就会被二姑爷哄好。二姑爷对她也没得说,他怎么放心留二小姐一个人……” “昨天下午二姑爷开车回来的时候,在打电话。我正在车库洗车,听见他很着急……好像是说,找到当年施工队的工头,要尽快。” 至于盛佩珊,在一个小时内赶回别墅。 警员们等待着她的反应,设想无数可能,这位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是会歇斯底里地痛哭,还是当场昏厥过去? 然而现实远比想象中静默。 当听警方陈述完陈潮声在遗书中的真相后,她只是缓缓地闭上眼睛。 “你们说他在电脑前留了一枚戒指——”盛佩珊轻声问,“能让我看看吗?” 那是一枚素色的铂金戒指。 戒指内壁刻着何嘉儿名字的字母缩写,与壁炉里找出的那一只,是一对。 戒指被装在三层证物袋里,盛佩珊不自觉地抬起手,却在半空中被警方留住。 她的手重新落回去,摩挲自己光秃秃的指节。 许久后,盛佩珊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们婚后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戴婚戒的习惯。” “十年前的戒指……他为那个女孩,保留到现在吗?” 曾咏珊站在一旁,胸口发闷,得知好好先生陈潮声畏罪自杀,她念叨了一路,就是再多感慨仍消解不开她内心的震撼。 她分明看见陈先生对盛二小姐百般温柔,转眼却听说他与死者何嘉儿有感情纠纷,原来,他们所有人都看走了眼。 “你还好吗?”曾咏珊目光中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需不需要找人陪着你?” 盛佩珊的嘴角勉强牵动,却连一个完整的苦笑都无法挤出:“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她说,如果丈夫意外离世,也许自己会不知所措。然而事实是,他手中粘着一条无辜生命的鲜血,并且在自己最信任依赖他的时候,与别人浓情蜜意…… 此时的盛佩珊,只有麻木,就好像落泪心痛,会显得自己更加可笑。 短短三个月内,盛佩珊先后经历父母、丈夫离世,以及小狗病故…… 但她说,自己并没有这么脆弱。 过去,盛家二小姐是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女。 一场严重的车祸,她失去一条腿,从此不得不在轮椅上度过余生。 “如果要想不开,十几年前出车祸的时候,就该想不开了。”盛佩珊自嘲道。 轮椅停在盛家别墅的落地窗前,盛佩珊望着窗外。 炎炎烈日,她却裹紧了毛绒披肩,与往常一样。 …… 警方的搜证还在继续。 就连电脑键盘都被带走,为的是采集指纹。 大家总觉得,在此时此刻还要求盛佩珊完成笔录过于残忍,可她愿意配合警方的工作。 “我没事。”盛佩珊说,“这场闹剧,是该收场了。” 祝晴拿出笔录本,开始记录。 “盛小姐,这两天你有注意到陈潮声的异常表现吗?” “潮声向来这样,有心事也都藏在心底,不肯让我分担。” “自从爹地离世后,集团事务繁杂,他常常工作到凌晨。但是发现白骨那天,他留在家里陪我……” “我以为是出于担心,现在想想,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心神不宁了。” “昨天呢?” “波波走了……他一直陪着我,坚持要连夜为波波安排墓碑。他给助理打电话,跟进这件事,这不像他,madam,他做事向来从容,可昨晚……”盛佩珊的声音突然颤抖起来,“她这么无辜……你说,一个男人,亲手杀死自己深爱的女孩,会愧疚吗?” 祝晴凝视着盛佩珊泛红的眼睛:“真正的爱不会以伤害收场。”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盛佩珊顿了顿,目光若有所思地掠过祝晴的脸庞,忽然问了个无关的问题—— “Madam,不知道这样问是否合适…… 你看起来实在年轻,是刚毕业就加入警队的吗?” …… 警方用一下午的时间,收集盛佩珊以及几位佣人的笔录。 祝晴利落地封好证物袋。 她从不相信一个能冷静将尸体藏匿的凶手会突然良心发现,哪有什么愧疚藏于心头、受不住良心的谴责,这些年,他分明过得好好的。 莫振邦则说,不过是陈潮声知道警方迟早会找到曾经负责施工队的何永坚,查出他要求夜里停工以及李发两天完成五天的工作的记录,担心完美人设崩塌,才做了这样的选择。 毕竟,足以作为证据的施工记录比良心更有说服力。 “昨晚二姑爷回房时,小少爷还凶巴巴命令,不许封他的‘秘密通道’。” 三岁半的小孩,总以为只要自己龇起牙装老虎,就有足够吓退人的气势。 “其实昨天下午,二姑爷就已经要求我封了那条通道。”崔管家回忆道,“家里的琐事,向来都是他……” 小朋友的证词,并不作数,只能作为参考而已。 但循例,祝晴还是要问问盛放。 “他会乖乖告诉你?”莫振邦说。 当祝晴敲响小祖宗房门时,莫振邦和黎叔双手抱臂,靠在旋梯边看热闹。 新扎师妹能搞定反骨小孩? “咔嗒”一声,儿童房的锁开了,玛莉莎欠身退到一边,额间还挂着冷汗。 楼下骚动已经平息,刚才她用“警方演习”的理由才搪塞过去,也不知道过关没有。 此时,盛家小少爷盘腿坐在地毯上,手中把玩限量版变形金刚。 听见动静,他抬了抬眼皮。 “盛放。”祝晴说,“你有没有看过警匪片?” 儿童房里的电视,从早放到晚。 小少爷挺胸:“TVB嘛。” “要不要玩个游戏?”祝晴故意压低声音,“现在不是一定要你讲——” 盛放抢白,稚嫩的嗓音掷地有声:“但是你说的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气氛渐入佳境。 祝晴顿了顿,乘胜追击:“昨天……” 少爷仔背过身,伸出短短的手指摇了摇:“警察查案,不方便透露。” 第10章 第10章 “很可怜……” 回警署的路上,车厢里气氛沸腾。 徐家乐拍着驾驶座靠背起哄:“阿头,破了十年悬案,是不是该请一桌和牛宴庆祝?” “这个要等阿头升职加薪!”曾咏珊笑道,“不如还是老地方,去荣记吃鲍鱼捞饭?” 祝晴刚想开口—— “全组一起。”莫振邦单手转方向盘,车子拐入弥敦道,“天大的事情,也大不过鲍鱼捞饭。” 紧绷多日的神经终于松懈,警员们盘旋在心头的压力一扫而空。 “没想到案子破得这么快,等鉴证科和法医部出报告,就可以结案了。” “现在想一想,波波死的时候,盛佩珊硬要我们留下调查,对陈潮声来说简直是钝刀子割肉。那可是杀人啊,熬到现在才崩溃,心理素质够硬了。” “等等,我覆个机。”莫振邦的bb机响起,他打了个转向灯,将车停在靠路边的位置。 “是不是阿嫂查岗?” “阿嫂哪有这么大的面子,一定是囡囡啦!” “我记下了,下次去莫sir家打边炉,跟阿嫂告状!” 曾咏珊和徐家乐斗嘴,黎叔就顺便给他们科普当年莫振邦追阿嫂时有多“肉麻”。 莫振邦回来时,手里多了几袋热腾腾的鸡蛋仔,香气瞬间弥漫整个车厢。 “大家不着急吧?”莫振邦说,“囡囡想吃华旺冰室的鸡蛋仔。” B组除了黎叔,全员年轻人,莫振邦岁数算不上多大,但作为给大家兜底的阿头,习惯性把他们当小孩照顾。 鸡蛋仔一人一份,堵住曾咏珊和徐家乐的嘴,祝晴也接过,小口小口掰着吃,香气在唇齿间化开。 莫振邦就住在油麻地警署后巷,他拎着鸡蛋仔上楼时,车窗里飘出徐家乐的嘀咕。 “下午在香江大学查何嘉儿的旧照,就被一个电话call回来,谁能想到晚上还能蹭到鲍鱼饭?” 徐家乐从证物袋里取出一张照片。 那是贴在学校新闻系橱窗上的合照,何嘉儿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参加活动。 “居然是香江新闻新锐计划?排场很大的,连纪念品都镀金,背后砸了不少钱……何嘉儿啊,本来前途一片光明。”曾咏珊一声叹息,“陈潮声这个混蛋,怎么有脸承诺给人家买半山别墅?自己还住在盛家吃软饭,吃穿用度全靠盛二小姐养着!” “他就是个假人!在盛佩珊面前永远挂着假笑……亿万身家的富家女,当然要伺候着啦。” “曾咏珊,你就是个马后炮!” 祝晴的指尖仍摩挲照片边缘,眉头渐渐拧紧:“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个人很眼熟。” 几个脑袋凑过去。 “这个男人。”祝晴指着照片角落,“好像在哪里见过。” “戴眼镜,穿西装,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港大法学院、新闻学院都是一抓一大把啦!” 祝晴对着窗外阳光,反复调整相片角度:“这张照片,能先留在我这里吗?” “拿去吧,等结案再还给何嘉儿的父母。”徐家乐将证物袋抛过去,“如果鉴证科不需要存档的话。” …… 第二天清晨,翁sir准时出现在B组办公室门口。 他哼着小曲推门而入,皮鞋锃亮,西装笔挺,春风满面的样子与前些天判若两人。 “做得好,能在四十八小时破获这起白骨案,效率惊人。” “听说你们昨晚已经开过庆功派对了?那我就不额外破费了。” B组警员们里,年轻警员们一声不吭,黎叔则兴致勃勃地低头数地砖。 莫振邦只能皮笑肉不笑,和翁sir说几句客套话。 曾咏珊凑到祝晴耳畔:“翁兆麟最小气,从庆功宴上省下来的钱,都添进他的名表收藏里。” 这起盛家白骨案牵动整个警局,鉴证科和法医部也被催得头疼,连夜加班,终于在大早上提交完整报告。 酒瓶和现场提取的毒物检测结果完全一致,所有指纹也只指向陈潮声一个人。 到了现在,这起案件终于即将收尾。 大家闲下来,三三两两去茶水室闲聊,只有祝晴始终留在工位。 太多资料堆在工位上,她将文件整理得一丝不苟,每份报告的边边角角对齐得严丝合缝。 当莫振邦叫她去办公室谈宿舍申请时,祝晴的思绪仍停留在案子上。 “莫sir,这个案子……进展是不是太顺利了?” 莫振邦闻言失笑。 新人总是这样,将问题考虑得太复杂,殊不知有些案件就是这么容易告破。 “哪来这么多高智商犯罪?实际上笨贼一箩筐。” “我年轻时也爱钻牛角尖。”他以过来人的经验说道,“但遗书、指纹、人证——” “可昨天临走时盛家小孩说,陈潮声的行李箱就摆在卧室,像是准备出游。” “童言无忌。更何况,难道不许陈潮声在畏罪潜逃和畏罪自杀中摇摆不定?” 祝晴微微蹙眉。 她见过陈潮声几次,那个精于算计的男人,会轻易结束自己的生命吗? “莫sir,我想再去现场看看。”祝晴说。 就在这时,翁督察在门外喊:“那个新来的女警!有空吗?帮我去——” 祝晴望向莫沙展,眼神里罕见地流露出一丝恳求。 虽然,她做不出双手合十的可爱动作,但那微微抿起的唇角写满“救命”。 莫sir给她解围:“祝晴得去帮我处理个急件。” 祝晴如蒙大赦,快步离开时差点撞到门框。 莫振邦摇摇头。 装乖卖惨都学会了,难管,一个比一个难管。 …… 祝晴还是想找到一个答案。 十年过去,何嘉儿昔日的同学,如今已经留校任职。 办公室门牌上烫金的“钟茹君”三个字,在走廊灯光下发亮。 “Madam请坐。”得知祝晴的来意后,钟茹君将办公桌上的报纸推到她的面前。 香江晚报登了盛家白骨案死者的身份,头条版面上,标题仍旧吸睛—— 名校高材生沦落钵兰街,骸骨泣血诉冤情。 “嘉儿很开 朗,当年我一个人从内地过来,语言不通,不好意思开口……是她一直用蹩脚的普通话,逗我开心。” “她好优秀,连拿两次校长奖学金……如果不是因为——” 谈起学生时代那些过往,钟茹君垂下眼帘。 她和何嘉儿是室友,只不过因自己内向,不善与人交际,两个人始终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拍拖?没有听说过。” “嘉儿她……连看爱情电影都要做笔记分析剧情结构,很难想象她也会与恋爱话题有关。” “对了。”祝晴将那张泛黄的留念照放在办公桌上。 相片中,意气风发的女大学生身着洁白衬衫,胸前口袋别着一支钢笔,面对镜头,唇角绽开鲜活的笑容。 何嘉儿的父亲说,夜总会来钱太快,女儿无法拒绝名牌手袋的诱惑。陈潮声则在遗书中表示,她收了许多礼物,愈发贪婪,逼自己给一个名分。 然而此刻,钟茹君红着眼眶—— “她的梦想是成为一名战地记者,让全世界听到弱者的声音。” 祝晴指着角落一道剪影:“你认识这位吗?” “程教授?” “他三年前就因病去世了,临终前还在托人打听女儿的下落,很可怜……” 记忆碎片拼凑完全,祝晴终于明白为什么觉得这道身影眼熟。 他是盛家大姑爷程兆谦,曾在半山别墅落成时拍的全家福中出现过。 物业林伯又在以讹传讹。 程教授已经病故,怎么和盛佩蓉一起搬去石澳? “何嘉儿和程教授有没有交集?” “程教授不是我们学校的老师,不过曾经来开设讲座。和嘉儿的交集?应该没有吧。” …… 祝晴再次赶到盛家时,已经是傍晚。 崔管家:“Madam,是案件还有需要补充的细节——” “不是。”祝晴面不改色,“你们小少爷的玩具落在我这里。” 几分钟后,祝晴出现在三楼儿童房门口,轻轻敲响虚掩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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