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或许是听多了爸妈的夸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徐志鹏竟然真的以为自己成了天才。 他再也懒得学习,每天不是打球就是打游戏,每天和小女朋友煲电话粥到凌晨一两点,甚至还交了一些坏朋友,好几次我都看到他和一群小混混凑在一块抽烟。 三年的厮混,足以毁掉一个十六七的少年。 即便他再怎么装天才,可高考成绩不会说谎,即便他今天不被拆穿,等到报志愿的那天,他的行径也将无所遁形。 我爸打的一身汗,可也怕真把徐志鹏打出个好歹,无奈停手。 转身又把矛头对准了我妈。 “你好好看看,这就是你养出来的好儿子!” 刚刚徐志鹏被打,我妈一下都没有拦,她感觉自己好像已经不认识这个儿子了,也不认识遗像里呆呆的我。 “我在外面赚钱养家,照顾孩子这点小事你都好不好吗?我真不知道当初怎么就瞎了眼娶了你!” “能考上省状元的女儿你不管,天天围着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儿子,李秀荷,真有你的。” “你把女儿送进黑工厂打工,有没有想过,她才刚成年,有你这么当妈的吗?” 前面,任由我爸怎么骂,我妈都一声不吭,可一听到黑工厂,瞬间就炸了毛,直挺挺站起来,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和我爸对视。 “徐盛辉,你也觉得是我害死了女儿是吗?我问你,当时把思琪送去工厂前,我有没有问过你?是不是你也同意让思琪去的?凭什么现在黑锅全让我一个人背?” “你想想自己平时是怎么对待思琪的?一个月都说不了十句话,不知道的以为思琪是我们家的租客呢!” “还不是你自己爱面子,嫌思琪笨,嫌她成绩不好总在外面给你丢脸吗?你去问问你那些同事,他们连咱家还有个女儿都不知道。” 我爸的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撞上房门就出去了。 而我妈陪在我的灵堂前,一夜没睡。 停灵第四天。 本地论坛上,有一篇帖子突然爆了。 帖名叫《省状元被逼进黑工厂,原来不是所有人都配当父母》。 帖子一经上传,瞬间火爆全网,直冲微博热搜第一。 没过半小时,省状元和她的禽兽父母就被人肉出来。 “这事情是真的吗?省状元也能被卖?太惨了吧?” “好可怜的小姑娘,明明这么优秀,却摊上了这样的父母。” “这对父母想钱想疯了吧,有这么好的女儿,清北都抢着要,以后害怕赚不到钱吗?” “听说他家还有个弟弟,省状元去打工,就是为了给弟弟赚大学学费的。” 这下网友又把徐志鹏扒了出来。 一查高考成绩,才383分,更是引来全网群嘲。 “清北姐姐打黑工,供大专弟弟念书,活久见了属于是。” “我是当地人,ip为证,听说他家还给弟弟办了升学宴,弟弟骗了所有人,说考上省状元的是他!” “惊了,还有人会撒这种谎?成绩就在网上,不是一查就出来了吗?” “弟弟自己没有点B数吗?考这么点分,出去打工的应该是他才对!” 徐志鹏躲在屋里,双手颤抖着划过一条条留言,一大半都是骂他的,甚至有人贴出了他的照片,从小学到高中的都有。 他甚至感觉,网上的人,比他妈更了解他。 只翻了一会,他就不敢再看。 可手机铃声却又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挂掉没过几分钟又会打进来,所有打进来的电话号码都不一样。 他真的怕了,直接把手机关机,死死地把头埋进被子里。 接下来三天,很多本地的纸媒、电视台、自媒体、网红堵在我家楼下,只要是从这栋楼里出去的,他们一律都要采访。 原本就有许多邻居可怜我,再结合网上的爆料,许多邻居就把看到的或是听说的我家的事添油加醋得说出来。 一个网红举着手机直播:“大家看,我已经到了最近惨死的省状元家楼下,他家就在三楼,直播间的家人们,我跟大家保证,今天就算砸他家玻璃都要让状元的禽兽爸妈和小偷弟弟出来!” 弹幕也跟着起哄:“给我狠狠地砸,干碎一块玻璃给你刷一个嘉年华!” 11 而这一天,正是我出殡的日子。 爷爷奶奶早早就赶到了我家,身后还带了个仙风道骨的白胡子老道。 我老家那边有个风俗,死于非命的人,出殡前要做一场法事给死者送行。 一方面,为了了结死者未完成的心愿,另一方面,也为了化解枉死之人残留的怨气,让死者早日轮回往生。 我爸妈是不信这些的,但我奶奶犯起脾气来,谁说都没用。 老道想找一件我喜欢的东西作为引魂的道具,但我家里没人拿的出。 老道摇头叹气,如果没有这引魂之物,召来的魂魄可能不稳,经不得半点闪失。 老道提起十二分小心,在我小灵堂四周把法器一一摆放好,手指捏了一个法诀,口中默念:“天门开,地门开,千里童子送魂来!” 口诀念完的瞬间,一道符箓朝我的遗像打来,那符箓竟然不偏不倚的贴在了我遗像的额头处。 然后对着我爸妈他们喝到:“快喊魂啊!” 马上一阵“孙女”“女儿”“姐姐”这样的呼喊声就响了起来。 很快,我爸妈、爷爷奶奶、徐志鹏,都看到了一个似真似幻的虚影,在灵堂内慢慢浮现出来。 “思琪……是你吗?”妈妈声音颤抖着,想要走上前靠近我,却被老道拦住。 我看着灵棚边曾经最亲最近的人,一言不发。 老道开口了:“徐思琪,你可还有心愿未了,可告诉你的家人,他们会为你达成。” 五个至亲不错眼珠地盯着我。 我想了想,说道:“我想去复都大学。” 这几天我一直灵堂里看着,包括清北、复都、浙海的三位教授来的那天。 我想了好几天,如果我还活着的话,我想选复都大学。 那里是全国最开放的地方,也是离世界最近的地方,我好想走出这个小县城,好想走遍这个我还没机会真正体验的世界。 如果去了复都大学,这个愿望一定会实现的对吧? 半天没人回话,我奶气的给了我爸一脚,我爸赶紧满口答应:“爸一会儿就带你去。” 老道又开口问道:“徐思琪,你心中可有难解的怨气,贫道自会为你化解,渡你早入轮回。” 我沉默良久,摇了摇头。 可那老道眼中突然精光大盛,又是一枚符箓朝我拍来,符箓碰到我的瞬间,我的周身散发出一股黑雾。 待到雾气消散,爷爷奶奶惊得往后退了好几步,爸爸妈妈徐志鹏则是吓得浑身乱颤,站都站不稳了。 我原本模模糊糊的身影,这时竟然变成一副长着青面獠牙的骷髅! 那老道一声大喝:“若无怨气,你为何会是此等模样?” 我那张青面獠牙的脸上,两行血泪缓缓流淌而下,仿佛是在脸上生生剜出两道裂痕,让人更生惊悚。 “唉……”老道长长叹了口气,“我也知道你这一生都遭受不公,最后又枉死不毛之地,可这也是你的命呀,你变成这副样子,难道还想留在阳间纠缠你的亲人吗?孩子,放过他们,也放过你自己吧。” 被那张符箓点到后,我好像已经丧失了自己的意识,只是傻傻的直愣愣的盯着我爸妈和徐志鹏。 我妈突然跪了下来,脑袋砰砰地撞着地板:“思琪,是妈错了,妈不该偏心的,妈也不应该逼你去打工,都是妈的错。” 我爸跟徐志鹏也跟着跪下,碰碰给我磕头。 他们三个磕头磕了许久,直到老道让他们停下来。 “徐思琪,这下你可满意了?”老道问我。 我还是摇了摇头。 老道挡在他们身前:“他们毕竟是你的父母弟弟,你究竟怎样才可以原谅他们?” 我一阵沉默。 老道好像有些生气,又掏出一张符夹在指尖:“若是再冥顽不灵,老道就只好打的你魂飞魄散了!” 我这才终于开口:“若是能找回我的心脏、肝脏、肾脏、角膜和皮肤,我就原谅他们。” 老道沉默了。 于道家而言,我的要求是合理的。 但这确是不可能完成的。 此时,天知道我的器官都被卖到了哪里,全球各地都有可能,而且有很大概率,这些已经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安了家,支撑着另一个人的生命。 所有人都觉得不可能,但我妈却扑倒我脚边:“思琪,妈帮你找,就算拼上这条命,妈也一定给你找回来!” 我那双淌着血泪的眼睛和我妈对视,我好像第一次感受到母爱的存在,第一次感受到妈妈其实还是爱我的。 那一瞬间,怨气从我的魂魄中抽离,我的模样变了,从青面獠牙的骷髅,渐渐变回了呆呆的小姑娘的模样。 我妈喜极而泣。 房间中包括老道在内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可就在这时,“砰”的一声脆响。 我家的玻璃被砸出一个大洞。 室外的阳气如滚滚热浪般向我的灵堂涌来。 “不好!”老道大惊失色,却已经没有办法阻止。 只一瞬间,我的身形,就如同碎掉的玻璃一般,出现了一道道裂纹,在裂纹遍布全身的那一刻,人间就再也没有了徐思琪。 我妈问怎么了。 老道叹了口气:“这孩子的命太苦了,死后都要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我妈一瞬间红了眼,提着菜刀就冲到楼下。 那个网红还开着直播:“谢谢老板的嘉年华,老板看好了,第二块板砖这就干出去了!家人们666刷起来!一分钟后咱就拍第二块……” 还没等他说完,我妈发了疯,尖叫着就扑了上去,冲着他连砍了十八刀,网红当场死亡。 我妈被警察抓住时,披头散发双眼无神,像是个疯子一样,她本想自己抹了脖子,但被警察拦下,等待她的将是法律的制裁。 而我爸和徐志鹏,网暴会陪他们好一阵子,能不能撑过去,就看他们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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