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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6章

在母亲欺负大嫂,分吃的时候厚此薄彼时,他就会把自己和大哥碗里的饭和菜塞给钱氏,一般来说,章氏心疼两个儿子,虽然会骂骂咧咧,但还是会再想办法给他们添上吃的。 反正,自周银会说话,能走路之后,钱氏的日子开始慢慢好过起来。 但是,周银和周金的兄弟情岌岌可危,兄弟俩可谓争锋相对,水火不容。 周金最讨厌在屋里看见弟弟了,每次他出现在他屋里,不是要霸占他媳妇,就是要欺负他。 ☆.番外 周银2 因为他,从不挑水的周金开始了挑水生涯,一直到周大郎长大能挑水,家里挑水的业务一直是他承担着,以前这活儿都是钱氏干的,在那之前是他爹娘干的; 因为他,很少下地的周金要天不亮就得起床下地,本来他爹娘喊的是钱氏,但周银一哭,抱着他媳妇死也不撒手,要扛着锄头出门的人就变成了他。 不知道周银是不是和大他二十岁的哥哥斗智斗勇多了,他天生就比别的孩子聪明一点儿。 在周大郎还只会咬着手指吃得津津有味时,小他快两岁的周银已经会跟在村里大孩子们的屁股后面找东西吃了。 甜甜的草根,酸酸的野果,甚至还有树上的鸟雀,河里的小鱼,山里的兔子…… 当然,他是没本事抓的,他就跟在他们屁股后面,给他们递个棍子,烧个火,拍个马屁之类的。 靠着他的“勤快能干”,周银在外面吃了不少零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他长得也比侄子侄女们好,脸上的肉更多。 大人都喜欢肉肉的小孩儿,可能是为了保持他们这份可爱,很多大人都喜欢投喂这样的孩子。 于是良性循环之下,周银得到的吃的就是比别人多。 所以在他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周大郎、周喜和周二郎都跟在他屁股后面跑,因为小叔总会把自己得到的好吃的给他们吃。 不知不觉间,周金不仅失去了媳妇,还失去了三个孩子的支持。 所以哪怕周父周母去世,周金也没能翻身做主,周银依旧以多欺少欺压着他。 可能是习惯了,以前那么懒的周金,被逼着连续早起劳作五年后,就算周父周母都过世了,他也没能改过来,回归懒惰。 每天清晨,他会按时醒来。 他想要偷懒,媳妇就在他耳边一直念叨,当然,这个不可怕,他从小就被母亲念叨,完全可以做到充耳不闻。 可怕的是周银。 只要他起床发现周金还没起床,他就会带着侄子侄女们来拽人,他们虽然小,但人小不会控制力气,爬到床上来回踩他几脚,就算床上有金子周金都躺不住。 周银就这么作为隐形的“一家之主”贫困但快乐的长大了。 在老周家,除了钱氏外,也就只有周银敢和周金呛声,且总能赢。 就算周金比他大二十岁,他也压不过这个只到他胸口那么高的弟弟。 周银懂事的比一般孩子早,他早早就知道大嫂过得很苦,家里孩子多,能干活的只有大哥和大嫂。 而大哥每年还要去服役,运气不好,碰上不好的活儿,说不定就和他爹一样落下病根,或是直接就死在外面了。 所以他从小就有一种很深的危机感,“等我再大一点儿就挣钱,挣很多的钱,到时候我们家用钱去代役,大哥你就不用去服役了。” 虽然周金依旧很嫌弃这个弟弟,但这一刻的确窝心不已,媳妇说的对,这小子是比其他孩子贴心。 周金心里宽慰了一些,然后没两天这点安慰就散了。因为这小子竟然从家里扒拉了一小袋麦子,和村里的少年一起溜去了县城。 这一去就是两天,差点儿没把周金和钱氏吓死。 等把人找回来,周金终于没忍住和钱氏大吵一架,其实是他单方面的吵架,因为钱氏就没说几句话,光听他骂人训人了。 “你就惯着他吧,才多大就敢不让大人带着跑去县城,要是被拍花子拍去……”周金只是想一想就没忍住撸起袖子就去揍他。 周银第一次被他哥哥揍,就是因为去县城,虽然第二天屁股很疼,有点儿影响他走路,但伤一好,他又跑去县城了。 他才知道,县城里竟然有这么多人,有这么多东西,这么多的钱。 他在县城里给人跑腿能挣到钱,给人搬些桌椅板凳,洗些碗筷碟子能挣到馒头和包子…… 虽然连养自己都难,但偶尔拿回家去,家里人还是很惊喜。 周金骂过几次,发现他管不住弟弟,钱氏也开始睁只眼闭只眼,他就只能默默地咽下这口气,不再因为周银去县城而找他麻烦。 周银就更嚣张了,不仅人去县城,还开始打些鸟雀送到县城里。 据说县城里有人家拿鸟雀熬粥,很是美味,一只雀儿能得三文钱。 才九岁的周银在县城里混得风生水起,当然,这是他自己认为的。 一次偶然的机会,周银趴在一个窗外看到屋里的先生在教学生读书。 他一时听迷了,就蹲在那里听了半天,等他出城回村时,一路上都在念什么“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他不懂其中意思,只是觉得很好听,所以跟着念了。 他一路念着回家,几乎要唱成歌来,他很高兴,高兴得忍不住在草地上翻了几个跟斗。 然后晚上睡了一觉,早上醒来后,他发现自己只能记住六句,剩下的四句模模糊糊,总是记不太清楚,再念叨几遍,他干脆不太确定起来,直接忘了。 周银第一次觉得自己好笨,于是东西也没带,直接就往县城里跑,找到那个学堂的窗户,就悄悄的趴在那里朝里看…… 但今天先生教了新的句子,他一直等到傍晚,他们快要下学时才听到有学生捧着书在里面念到昨天的“天地玄黄”,他精神一振,这一次死死的记住了。 周银蹲在地上来回念了好几遍,等回过神来时,天都快要黑了。 他一下跳起来,撒开腿就往城外跑。 最后他是摸黑回到七里村的。 七里村里又是一阵鬼哭狼嚎,已经准备睡觉的好几户人家竖起耳朵来一听,摇摇头,“周金怎么又在打周银了?” “谁知道?说来也怪,前两年孩子小的时候,那么皮都不打,现在这么大了,反而隔三差五的揍一顿。” 他们的儿子就“嘿嘿”一笑道:“肯定是周银又上县城去了。” “你可别学他,你没他机灵,这么大点儿跑去县城,万一被拍花子抓去怎么办?” ☆.番外 周银3 周银摸着屁股跑到院子里,总算躲开了他大哥的毒手。 周金追出来,正碰上钱氏丢下针线篮跑出来,他手中的棍子举了举就放下了。 他丢到院子的一边,在他媳妇吃人的目光中哼哼两声,“你就惯他吧。” 等周金转身回屋了,钱氏就拧着周银的耳朵拉到厨房里,周银“啊啊”的叫着,求饶道:“嫂子,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 “刚才当着你大哥的面怎么不认错?” 周银嬉皮笑脸的不应这句话,就抱着她的手道:“嫂子,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我今天就是没注意时间,这才回来晚的。” 钱氏很是忧虑,“老二,你一直懂事,但年纪却还小,你才那么点大,本来去县城我和你大哥就很担心,现在你们还这么晚归。” “不说县城里会有坏人,你走山路回来我们也不放心啊,”钱氏道:“万一遇到狼怎么办?” 周银:“嫂子,我是真知道错了,今天就是忘了时间,这才晚归的,你看大哥刚才打我,我都没跑,让他打了好几下。” 他知道今天是他错了,所以才让周金打他出气,不然他早跑了。 “做什么晚了?” 周银精神一振,立即道:“我去听人读书了,嫂子,我也会读书了,你听,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周银摇头晃脑的把自己好不容易背下来的句子照着学堂里学生们的论调背了一遍,坚定的道:“我现在记住了,明天也要记住才行。” 钱氏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你,你认字了?” 周银挠了挠脑袋后笑道:“不认识字,我没见过这些字,但我会背了。” 钱氏半晌说不出话来,晚上回屋时半天睡不着。 周金心浅,万事不过心,这会儿正摊开手脚睡得四仰八叉的。 钱氏最后还是推了推他,把人推醒后和他道:“老二很聪明,他出去人读书,一天就把书给背下来了。” 周金迷迷糊糊的问道:“干什么,明天还得去沤肥呢,你说的对,不能让老二再往县城里去了,明天我带他下地干活儿去。” 钱氏张了张嘴巴,最后叹息一声闭上了嘴巴,算了,家里连饭都吃不饱,这时候提读书,也不过是让周金跟着烦恼。 不过…… “还是别叫他了,现在农忙都过了,地里也没多少活儿,我们起早一点儿就干完了,让他做自己的事吧。” 周金很不满,“他小孩子家家的能有什么自己的事?” 但他在家里的话语权不高,第二天周银和钱氏说过,得到应允后就又跑去了县城。 一连几天,周银都悄悄的蹲在学堂的窗户底下听人念书。 学堂里的学生和先生很快就知道了,虽然他藏得隐蔽,但一个人总躲在那里,肯定会被发现的。 先生让学生驱赶了两次,发现他走了没一会儿又钻回来,不由生气。 于是亲自出面赶人。 要是一般孩子看见大人出来,那肯定撒腿就跑了,但周银不是一般孩子,他脸皮厚,所以没跑,还学着学堂里的学生笨手笨脚的和先生行礼,和他保证道:“我一定不打搅先生教书,我就蹲在窗外听一听就好。” 先生脸色沉凝,不高兴的道:“你在这里本身就会影响到我的学生。” 周银:“可我并没有作声啊。” “但我的学生知道你在窗外,这就吸引了他们的心神,”先生道:“而且这是学堂,岂容你放肆,若人人都来偷听,我这学堂还怎么开下去?你离开,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周银一听,有些惋惜,只能耷拉着脑袋离开了。 不过他还是对学堂上了心,之后再来县城时,路过听到里面在读书,他就会远远的站定,也不靠近窗户。 里面的学生念书的声音要是大,他陆陆续续也能听到一些。 一来二去,他来的次数多了,就发现学堂的垃圾都丢在屋后一个角落里,里面有很多纸张。 周银左右看了看,悄咪咪的上前,翻了翻后发现垃圾堆了真的很多纸,上面都写满了字,或者是脏污了。 周银高兴的将这些纸抹平,虽然他现在还不认识上面的字,但他相信总有一天会都认识的。 周银把垃圾堆里所有的纸都翻了出来,叠成厚厚的一叠后离开。 第二天,周银和小伙伴们出去摸了一窝鸟蛋回来。 他没有吃,甚至不给侄子侄女们吃,而是兜上去了县城。 他就蹲在学堂外面,等一个好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出来便冲他招手。 前段时间他蹲在窗户里时,对学堂里的学生有大致的印象,这小胖子面相看着凶,但心不错,最主要的是他贪玩。 所以周银一招手,小胖子就跑了过来。 他也认得周银,下巴一抬,问道:“我知道你,是那个偷听课的人,你找我什么事?” 周银拿出一个鸟蛋递给他,“这是我爬树摸的鸟蛋,我给你一个,你给我念几个字好不好?” 小胖子一愣,伸手接过鸟蛋,“真的是你摸的?” “当然是真的。”周银拿出一张纸给他看,“这上面的字念什么?” 小胖子看了一眼,指着上面的字念道:“天、地、人……” 他越看越觉得这字和纸都眼熟,怀疑的看着周银,“这是你写的?” “不是,我捡的,”周银不在意他的目光,又拿出两个鸟蛋给他,道:“你只要教会我上面的字,我就把所有的鸟蛋给你。” 小胖子问,“它可以变成小鸟吗?” “鸟蛋不是拿来吃的吗?” 小胖子:“鸟蛋怎么能拿来吃呢?当然是拿来孵小鸟呀。” 周银想了想后道:“应该可以,你放在鸡窝里让母鸡给你孵试试。” 周银就这么交上了一个县城里的朋友,之后,他总能给他带一些果子、野菜、鸟雀和蛋来与他交换。 这样断断续续的学习,他认字的速度很慢,但两年后,一些常用字他都认识了,只是还不太会写,且写得很难看而已。 但周银也不强求,他就想认一认字,将来便是走远了,也能知道自己家在罗江县七里村。 因为他认字,从此成为了七里村名正言顺的孩子王,直接越过一众比他年纪大的少年们。 ※※※※※※※※※※※※※※※※※※※※ 作家的话 晚安 ☆.番外 周银4 七里村的村民们听说周银竟然一文钱不花的认了这么多字,都夸奖不已,“还是周银聪明啊。” “可惜生在周金家里,要是在村长家,或是其他富裕一点儿的人家里,说不定还能进学堂读几年书呢。” 周银却不觉得自己可惜。 村里兄弟争吵反目的也不少,似他们兄弟这么和睦(周金表示怀疑)的并不是很多。 毕竟他亲生父母已经过世,兄嫂不仅养了他,对他都能比对着侄子们来,甚至比对侄子们还好。 非农忙的时候,他能去县城,能逃掉家里的活儿上山摸东西,周大郎他们可不能。 虽然大哥这两年热衷教训他,脾气暴躁,隔三差五的就捡一根棍子撵他,但真正落在他身上却没几下。 所以他不觉得出生在老周家有什么不好,他大哥虽然人笨点儿,懒点儿,还暴躁了点儿,但心还是可以的。 何况还有嫂子呢。 周银是大嫂养大的,大嫂和他说过,看一个人对你好不好,不能光看嘴上怎么说,更得看人是怎么做的。 有的人嘴上顺从你,夸奖你,与你哪儿哪儿都好,但做的事就是不利于你的; 而有的人,嘴上教训你,似乎哪儿哪儿都看你不好,但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利于你的。 他大哥就属于第二种了。 老周家的日子一直波澜不惊的过着,虽然他大哥大嫂给他添了很多侄子侄女,但加上他就还算养得起。 就是有点儿麻烦,在大侄子周大郎定亲之后,他就被兄嫂盯上了。 但他一点儿也不想成亲,为此周金没少念叨他,“你都十四了,定个亲,再准备准备,成亲的时候就十六了,你还想耽误到啥时候?” 他道:“你可要想清楚,现在不定亲,等三郎再长大点儿,家里就没多少钱给你定亲了。” 周银:“那就让三郎先定。” 周金就给了他脑袋一下,“你这个做叔叔的都没定亲,他凭什么定?你少给我打岔。” 他往屋里看了一眼,见媳妇在里面忙着,便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和弟弟道:“知道我为啥给大郎定你嫂子的侄女吗?” 周银一脸茫然,“不是他们自己看对眼的吗?” “那要是没我撺掇,他们能这么早定下吗?”周金压低了声音道:“我探过钱家的口风了,他们家要的彩礼少,能省出一大笔来,到时候正好可以给你说亲,我让你嫂子和媒婆说了,你会种地,还识字,人又长得好,可以往大村和镇上找。” 周银瞪大了眼睛,忍不住高声道:“大哥,你欺负大嫂和钱家!” 周金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将人拖到墙后面说话,“你小声点儿,我那大舅哥心疼你大嫂和大郎,这才答应的。” 周银生气,“知道你还干?” “我这是为谁呀?”周金烦躁的抱怨道:“还不是为了你,家里就这么几间破茅草屋,连给你搭个院子都不行,你得满了十六岁才能分田,现在那些地都算不上好,起码要种上两年才有好一点儿的收成。” 周金道:“爹娘不在了,你跟着我们过,外头那些人家一听说你是兄嫂带大的,我们还有这么多孩子,就觉得你不好嫁,知不知道你亲事多难说?不多给点儿彩礼,能说到好闺女吗?” 周银不开心的低头踢着地上的石子。 周金往院子里探头看了一眼,见没惊动里面,这才继续和他掏心窝的说话,“哥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这娶媳妇得娶好的,不然这日子没法过。” “像你嫂子,我们家要不是有你嫂子,别说养你几个侄子侄女,我连你都养不起。” 周银一下没忍住,“您竟然知道。” 周金伸手就给他脑袋一下,“我又不傻,你以为就你聪明呐。唉,要不是辈分不对,其实我想给你说大妞的,她多能干啊……” 周银想到只会和大郎一起跟在他屁股后面叫他小叔的钱家闺女,生生打了一个寒颤,“大哥,你别乱来……” “乱来什么乱来,她现在已经定给你大侄子了。” 周银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大松一口气。 周金道:“总之呢,你最近别往县城里跑了,山上也少去,把脸养一养,没事儿就扛着锄头到地里晃悠一圈,让人看看你有多勤奋,等翻过年,我带着你到附近几个村子走一遭,肯定能说到一个好媳妇。” 周银:…… 周银向往着县城以外的地方,并不太想成亲。 娶妻之后,他就只能留在七里村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和他大哥现在过的日子一样。 他总不能丢下妻小出去。 所以他权衡过后,还是认真的和周金道:“大哥,让三郎先说亲吧,而且还有喜儿呢。” “喜儿不用担心,她是姑娘,等到时候拿了彩礼,把彩礼给她带上做嫁妆就行,我们还能留下一点儿,到时候看够不够给三郎说一门亲,不能说就拖一拖,现在你最要紧。” 周金道:“等你说了亲事,我也就完成了对爹娘的交代。” “好呀,我就知道,你就是嫌弃我是拖油瓶,所以想把我甩掉的,”周银跳起来道:“我不成亲,你得养着我。” “你这臭小子……” 周银撒腿就跑,周金撵了他几步见他跑得跟兔子似的,一溜烟就不见了,不由气得鼻子冒烟,骂骂咧咧的转身回家。 最后,周金还是没能给周银说到亲事,因为翻过年天气就不太好。 先是开春的雨水很少,大家挑着水把田种上了,就想着这会儿雨少,插完秧应该就下雨了。 却没想到,从二月到五月,就下过一次毛毛雨,前后不到半个时辰。 老周家的气氛越来越不好,周金和钱氏眼睛都熬红了,哪儿还有心思谈周银说亲的事? 周银也很忧虑,去年的年景就不是很好,秋收只有往年的三分之二不到,本来还想着今年的年景要好一些…… 去年交了赋税后家里剩余的粮食就不多了,三月份的时候家里就是一日一顿的稀粥吃着,只农忙的那几日一日两顿,也是稀粥。 农忙结束,家里又恢复了一天一顿,等到五月,粥里的米粒就更少了。 ☆.番外 周银5 家里的气氛很不好,周银开始不断的往县城跑,想要找些工作赚钱,从粮铺里买粮。 但年景不好,从去年开始县城里就有难民,都在大街上抢着干活儿,就算他在县城里有人脉,也熟,找到的活儿也不多。 而且粮价是一天三变,早上一个价,到傍晚又是另一个价钱了,他赚的那点辛苦钱根本买不了多少粮食。 等家里的粮食只剩下一碗时,周金终于不得不拿出给周银娶媳妇的钱,和周银一起到粮铺里买粮。 以前能买一车粮食的钱,在当下,只能买一小袋。 回去的路上,周金和周银道:“这会儿,你真的得晚几年再说亲了。” 周银看着满天的星星道:“先活下来再说吧,看这星星这么多,明天又是一个大晴天。” 周金就耷拉下肩膀,他现在最讨厌大晴天了。 兄弟俩进村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就是怕被人知道他们家里买了粮食。 去年收成不好,很多人家年都过不好,都盼着今年的收成呢,谁知道今年的收成比去年还差。 很多人家三月份就开始断炊了,然后就开始四处借。 老周家一开始也借出去了一些,好在钱氏把得紧,后面上门的不管是亲戚还是朋友都叫她打发走了。 不然他们早就饿死了。 周金将那一小袋米抱回家,打开给钱氏看。 钱氏收起来,“以后家里吃多少我说了算。” 周金和周银应下,都没意见。 从那天开始,周家就开始紧闭房门,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尽量减少活动,以免消耗。 也就周银带着周大郎和周二郎偶尔到山上挖一些能吃的草根,摘一些野菜回来。 但因为干旱,山上很多能吃的植物也都干死了,没干死的,还有山中的禽兽呢,它们会和人抢东西。 村里开始有人饿死,开始有人拖家带口的离开,再留下去,他们会死的。 村长也找到老周家来,和周金周银道:“我们家也想着往外走一走。” 周金蹲在地上闷闷不乐,“出去了就能活?前两天出去的五叔不还是回来了,带出去七个人,只回来了两个,听说外面连水都没有的喝,死在外面,还不如死在村里呢。” 村长饿得虚弱,他道:“走远一点儿,走出干旱的地方就好了。” “那得走多远?” “不知道,”村长闷闷不乐的道:“但老天爷总不能真的一条活路都不给,找一个方向走,总能走出去的。” 他看了看周金和周银,又看看周大郎几个,叹息一声道:“衙门不放粮,留在村里就是一个死,出去,说不定能活下来几个呢?能活一个是一个,总比都死在村里强。” 一直沉默的周银道:“朝廷给的粮食已经在路上了,听说最迟下个月中旬粮食就能到。” 村长都不问他听谁说的,准不准确,直接道:“人不吃东西,五天就得死,何况我们都已经饿成这样了,用不着五天,三天就全死了。” “离下个月中旬还有二十三天呢,二十三天以后,我们都是死人了,再放粮也没用了。” 周银喃喃:“说了是最迟……” “衙门办事,还能给你来个最早吗?”村长虚弱的道:“而且早又能早到哪儿去呢?” 周金看向几个儿子,又扭头看了一眼饿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的妻子,忍不住抱住脑袋,红着眼睛没说话。 离开七里村,就意味着他们要有所取舍,他们家人多,还多是孩子。 路上不好走,肯定要放弃几个孩子的,甚至…… 他红着眼睛道:“听说外头都开始吃人了,要是,要是……” “所以我们要一起走,”村长道:“村里人一起,人死了我们就找个地方埋了,总不能叫人吃了去。” 周金低着头没说话,他心中的天平不断摇摆,一时拿不定主意到底是走还是不走。 周银看看大哥,又看看靠在椅子上一脸苍白的嫂子,垂下眼眸道:“这次受灾是整个剑南道一起,听说连陇右道也有不少地方受灾,京城也干旱,所以粮食只能从河东道和更远的地方调,速度很慢。” 村长只知道剑南道,还知道陇右道是在剑南道往北的地方,但其他地方就不知道了,所以他终于没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朋友说的,”周银道:“所以受灾的地方这么多,要走出灾区,二十天根本不够,不然二叔他们也不会走到一半又回来。” 出去的时候是七个人,回来只剩下两个,剩下的五个都折在了路上。 “大家饿成这样,真的能在路上走二十天吗?”周银问道:“而且外面还有这么多难民,万一碰上心思恶毒的,就是要吃我们怎么办?” “在村里,好歹还有水喝,往山上挖一挖,吃树皮树叶还能熬一段时间,只要等到衙门放粮就好了。” 村长撑着膝盖起身,弓着腰往外走,“我再找其他家说一说。” 他还是想出去,他家已经没粮,是真的活不下去了。 村长回去,第二天清晨他家的孙子大柱就来敲门,白着脸和他们道:“我爷爷昨晚去了,现在我爹是村长了。” 周银连悲伤的情绪都无力升起,靠在门上问,“你们家还走吗?” 大柱摇头,“我爹说不走了,一会儿我们家要上山挖树皮,切碎了应该能熬几天,你要不要一起?” 周银应下,问道:“你爷爷埋了?” “没有,就是来请小叔公帮忙的,挖个浅坑就行。” 周银就回屋去拿锄头,周金沉默的跟在后面,周银就拦住他道:“我去就行,大哥你早上都没吃东西,还是不要动了。” 周金便停下脚步,小声叮嘱他,“你也省点儿力气,别把自己折进去了。” 周银应下,拿着锄头去了村长家。 周银辈分高,但年纪小,村长的儿子大华和周金差不多的岁数,此时正胡子拉碴的蹲在院子里,村长换了一身新衣服放在棺材里。 院子里已经蹲了不少青年,都是同族,和村长家关系还不错的。 ☆.番外 周银6 大家没说话,族里还来了三个年纪比较大的,他们上前确认村长真的死硬了,便点了点头,便有青年上前将棺材合上,钉上钉子。 没有停灵,大家沉默的抬起棺材送到了墓地里,几个青年就轮着挖,总算挖出一个勉强放下棺材的坑,这才吭哧吭哧的放下去。 等做完这一切,周银都饿得眼前发花了,差点儿栽到在地。 大家坐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儿,也没回家,而是顺着摸到山上,看见外面的树都被剥了皮,就只能往里走,走了老远才看到没被剥干净皮的树。 周银摸了摸肚子,用镰刀割了一层树皮,然后就把它往下剥,但他一棵树就剥一块。 大勇上前也要剥,被周银拍了一下手,“换棵树吧,让它活下去。” 大勇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虚弱的道:“人都活不了了,你还管树呢。” 周银就把手上的树皮扔给他,“下一棵树又不远,以后子孙后代都要用得着呢,可不能把树都祸祸了。” 大勇就指着外面那片已经被剥干净的树,“它们都被剥干净了。” 周银转身就走,“但这棵还没有,这棵也没有……” 周银在下一棵树上剥了一块皮,换了一棵树继续…… 他把树皮带回家,周大郎几个便拿来细细地切碎,放上水就开始熬煮,“一会儿一小把米就行。” “米得找娘要。” 坐在小凳子上发呆的周银就起身,“我去要。” “大嫂,”周银敲了敲门,没听见回声,就又叫了一声,他心脏剧跳,不由推开门进去。 钱氏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周银快走几步上前,抖着手指去摸她的鼻息,半晌没探到呼吸,他脸一下惨白,忙去摸她的脖子。 待探到脉搏,这才松一口气,推了推她叫道:“大嫂,大嫂。” 钱氏眼皮颤了颤,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睛,但没成功。 周银直觉不好,看向她的柜子,忙上前打开翻找出粮袋。 他拎了拎手中的粮袋,这米至少还有三碗,可是…… 周银呼吸重了几下,他识数的,家里这么多人,那袋粮食吃到现在不应该还剩下这么多。 周银抹了一下脸,从粮袋里盛了一碗米出来。 周大郎和小钱氏看到这一碗米惊住了,“小叔,怎么要这么多?之前娘都只给我们一捧。” 周银就抓了两捧米往树皮汤里放,剩下的半碗交给小钱氏,“重新起一个锅,熬粥。” 小钱氏愣愣的接过,扭头看向周大郎。 周大郎手微颤,“小叔,是不是我娘……” “快熬吧,我先给嫂子喂点儿水,”周银四处看了看,皱眉,“大哥呢?” “我爹和三弟去打水了,现在水也不好打了,需要排很长的队才能打到一桶,” 周银点了点头,接了一碗已经开的树皮汤就端进去屋里喂钱氏。 小钱氏熬粥的手艺很好,哪怕只是放水熬,但她就是能熬出粥花来,那米香味儿飘满了全屋。 年纪还小的周四郎扶着门框探进头来,因为饿了许久,他两条小腿颤颤巍巍的,脑袋很大,身上都是骨头,打着补丁的衣服空荡荡的,风一吹就鼓起来。 他拉下被风吹到脸上的衣服,扒拉着门框往厨房里看,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又咽了咽口水。 周大郎看得心疼,看了一眼妻子后就小心用勺子盛了一勺子米汤给他。 周四郎一口咬住,不舍得把勺子松开。 周大郎捏开他的嘴巴,取出勺子,想了想,还是又给他舀了一勺,里面有七八粒的米花,“吃完这勺就没有了,这是娘的。” 周四郎点了点头,却扒拉着门框不肯离去。 周大郎看不得他的眼睛,捂住他的眼睛道:“到院子里去,一会儿树皮粥熬好了,大哥多给你一点儿。” 周金和周三郎回来才知道妻子饿晕过去了,忙放下水桶赶去屋里。 人一旦饿晕,那离死也就不远了,村子里饿死的人都是这样的,先是晕过去,然后不声不响就死了,连一句话都留不下。 周银吹了吹熬好的粥,捏开钱氏的嘴巴往里喂。 他对大哥很是抱怨,“大嫂没吃东西,你怎么也没发现?” 周金低着头没说话。 周银有些生气,“大哥,我问你话呢。” 小钱氏忙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叔,我来喂吧。” 周银把位置让给她,周大郎劝道:“娘要瞒着,爹肯定发现不了,小叔,你别生气了,生气费力气。” 周二郎:“对,树皮粥也熬好了,我们也先吃东西吧。” 钱氏吃了一碗粥,脸色慢慢回转,勉强醒了过来,只是依旧昏昏沉沉的说不了话。 周银一看便知是饿太久了,他扭头对周金道:“我明天进一趟城。” “进城干嘛?” “打探消息,”周银道:“看看衙门到底啥时候放粮,还有找一找活计。” 周金没拦着,周银在县城混了五年,多少有些门路,他走出去活下去的可能性更高。 周银第二天一早就出门了,他直接去找了自己县上的好朋友——小胖子。 小胖子却成了小瘦子,他和周银道:“我们家要走了。” 周银靠在墙上,“你家都要走?” 小胖子道:“没办法,我家也快没粮食了,再不走,也要饿死了。” 他从怀里拿出一小块饼递给周银。 周银白着脸接过,撕下一小块,剩下的还给他。 小胖子推了回去道:“给你留的,本来是一整个的,但我没忍住吃了,你今天要再不来,我就吃完了。” 周银就咬了一口,问道:“你爹说衙门放粮的事……” “听说外面都在抢呢,衙门和衙门抢救济粮,逃难的难民也会抢,所以粮食不好送进来。” 周银心不断往下沉,“那之前说的,下个月中旬要放的粮……” “那一批没问题,我爹说,那是县令托人从江南运过来的,绕过了陇右道,现在已经在路上了,估计用不了二十天就能到。” 周银松了一口气,“所以只要熬二十天就行。” ※※※※※※※※※※※※※※※※※※※※ 作家的话 晚安 ☆.番外 周银7 “话是这么说,可二十天也不好熬呀,有的人可能一天都熬不住了。” 周银把剩下的饼都塞进嘴里,“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午时,越早走越好,”小胖子叹气道:“以后可能都不会回来了。” 周银:“能活着就好。” 小胖子点头,“借你吉言。” 而后,小胖子果然没再回罗江县,但他还是听到了周银的名字,因为他有一个闻名天下的女儿。 谁都知道,闻名天下的周署令是个女子,是个神医,出自绵州罗江县七里村,七里村盛产药材、水稻和小麦,其父是被先帝盛赞的义士周银,被追为绵州牧。 因为周满,天下不少文人为周银立传,使其义举广为流传。 已经年老的小胖子自然也听到了,他扭头和家里的子孙后代道:“我认得绵州牧,是个聪明好学之人。” 他的子孙并不以为然,道:“谁都知道啊,周署令那么聪明好学的人,其父自然也聪明好学,听说周署令一身肝胆义气就是遗传的其父。” 老人躺在椅子上,看着家里的院墙,却似乎看到了当年靠在那上面的少年,他抬起头一脸坚定的和他道:“我也要走了。” 小胖子一愣,然后很惊喜,“你也要往外逃吗?那要不一起吧?” 周银摇头,“上次那个大商号的管事还记得吗?我打算去找他。” “你疯了?他们家要卖身契的,你不是不肯卖身吗?” 周银:“卖身价高。” 周银识字,虽然一手狗爬似的字很难看,但也掩盖不了他的聪明。 他常年在县城中跑动,自然有欣赏他的人,他也想找些事来做,给人做跑腿的伙计都行,他相信自己,总有一天能做个管事之类的。 他都打听好了,做个商号或者店铺的管事,一个月最少能赚八百钱,一年不吃不喝就是九吊六百钱,比种地赚多了。 但他不卖身。 可以签用工的活契,不签死契。 但他一不是人家的下人,二不是他们家师傅带出来的学徒,这样一要求直接断了很多路。 去年便有商号的大管事看中他,一再请他,周银都没答应。 他们家商号太大,规矩也大,首要的一点就是绝对忠心。 忠心,再没有比签死契更忠的忠心了。 周银从没想过一下跟这么大的商号,他的目标只是在剑南道内打转的小商号,或是一些店铺。 但卖身什么的,在生死面前实在太不值一提了。 周银都没纠结,直接找到那家大商号,他运气很好,他们还没离开。 商号的大管事很喜欢他,几次来罗江县都是找周银跑腿,与他还算熟悉。 他一提卖身,大管事就收下了,“你想要什么?” “一麻袋麦子。” 大管事笑了笑道:“你倒机灵,现在罗江县里能拿出粮食买人的不多了,这东西比钱可值钱多了。不过那人是你,我愿意挪出一袋麦子来。” 周银暗暗松了一口气,也挤出笑容,“多谢大管事,小的还有另一个请求。” “你说。” “我知道,我们商号要从罗江县搬走了,有许多的货要处理,那些东西搬动总要人,您要不试一下我们村里的人?”周银道:“都是能干活的青壮,不要钱,管饭就行,一天两顿,让他们有个活路,您让他们干什么都可以。” 大管事沉吟道:“现在的罗江县人力并不难找。” “但用我们七里村的人,我能保证他们手脚干净,不会闹腾,要是有流民冲击,他们还会忠心耿耿的保护商号的东西。”周银道:“从外面找的力工,保证不了他们的品性。” 大管事略一思索便笑起来,“你说服我了,这个活儿可以交给七里村的人,周银,这是看着你的面子,你说的可要做到。” 他道:“这次离开,我会把商号大部分人都带走,只留下几个看顾的人,他们的性命前程可都是挂在你身上的。” 周银笑道:“大管事放心,我现在可是您的人了,生死予夺都在您手上,就是为了我自己,我也会安排好这里的一切。” 大管事满意的点头,“我就喜欢你这一点儿,和聪明人一点就透,那这事就交给你了。” 周银就对他嘿嘿一笑,问道:“大管事,你们要多少人?要我说,留在这里清理的货物不少,流民渐多,自然是人越多越好。” “你想我要多少人?” “三十二个人,您看怎么样?” “还有零有整,周银,这年月,要养活三十二个人可不容易。” 周银道:“我知道,商号有一批粮食还没卖出去,就等着后面卖呢,商号要撤走,这批粮食就没人看守了。” 他道:“我们县城的粮商可都不是善茬,就算商号瞒得紧,他们也能知道,一旦放出消息去,外头的流民能把我们生吞活剥了。” 大管事脸色一变,“你是怎么知道的?” 周银摊开手道:“您看,连我都知道,县里的那些大老爷们能不知道?” “那批粮食不是要留在罗江县的……” “您运不走的,”周银截断他的话,道:“罗江县快到顶点了,外面街道、官道、小路上来来去去的难民,鼻子都跟老鼠一样,那批粮食不运出去还好,一旦上路,他们一定能闻到,到时候连商队的人都出不了县城。” 大管事抿了抿嘴,心中有点儿懊恼,他们其实早该走的,但带的货物太多,听说前方已经有流民作乱,他们这才暂时停留在罗江县,谁知道现在连罗江县都出不去了。 周银道:“现在我们什么货物都能带,就是不能带粮食,那不是救命的东西,那是催命的东西。” “而且,我们县令也被逼到绝境,”周银道:“县里的粮商都被他扣着了,您觉得您还能带这一批粮食离开吗?” 大管事抬头盯着他看,“你这是为我们商号着想,还是因为罗江县故意吓唬我呢?” 周银摇头,“自然是为商号着想了,大管事,我知道的,县令已经想办法从外面买到粮食了,已经在路上,只要再等上十天左右我们县城就有粮食了。” ☆.番外 周银8 “要不是我家已经断粮好几天,我大嫂今早饿晕过去,我也不会来找大管事卖身。”周银叹道:“虽然只需要十天,但对我们来说,一刻钟都能要人命。” “我知道,那些粮商手里有粮,县太爷也知道,不然也不会扣下他们,和他们相比,我们商号的那批粮食根本不值一提,我不会为这个损害商号利益的,”周银一副坦诚的样子道:“而且我现在已经是商号的人了,您是知道我的,我想出人头地,所以我一定会为商号着想,商号的利益就是小的利益,商号越好,小的才能越好。” “好!”大管事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三十二个人就三十二个人吧,你明天把人领来我看看,现在外面越来越乱,我们得赶紧走了。” 不然流民真成乱军,他们都要折在这里。 “那小的能不能替他们求个情,提前预支一天的口粮?”见大管事目光淡漠的看过来,他笑容不变,反而更灿烂了些,弯着腰道:“这样明天他们才能精精神神的来见大管事。” 大管事垂眸思索片刻,微微点头,叫了一个人过来,“带周银去领一袋麦子,还有,给他三十二个饼带走。” 大管事将一张卖身契递给周银,“周银,你可要真如你说的为商号着想。” 周银拍着胸脯道:“大管事,我给您跑腿也有两三年了,您还不了解我吗?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他抓着笔熟练的在契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他写字不好看,但“周银”二字却极好看,这是他练的最好的两个字了。 他按下手印,双手将卖身契奉上,大管事接过,满意的点了点头。 等周银离开,二管事很是不解,“大哥,您怎么对他这么好?” “他值得,”大管事道:“这小子聪明得很,而且在附近几个县,尤其是在罗江县很吃得开。” “但罗江县只是个下县,我们往年也只是路过,他在这里吃得开对我们商号能有多大用处?” “一袋麦子换一段路畅通,不值吗?”大管事道:“而且,这小子能在罗江县吃得开,他将来也肯定能在别的地方吃得开,我看中的是他这个人。” 二管事还要说话,大管事就抬手止住,道:“先去打听一下消息,县令是不是真的从别的地方买到粮食了?” 二管事应下,去找他们在罗江县的人脉,最后终于从一个衙役那里打听到:“跟在主簿身边的那个差吏说,县令的确从外地买到了粮食,已经在路上,估摸过不了多久就能运过来,朝廷给的赈济粮在路上被抢,估计没那么快到。” “那些粮商手里还有粮食吗?” “听说有,但他们不愿出售,每天就压着量往外放,听说他们现在都被县令扣在了县里,城门处都死守着不给他们出去呢。” 大管事忍不住暗骂一声,“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抬高粮价,把县里这些饿肚子的难民逼到绝境,谁也活不了。” 还生生耽误了他们。 “大管事,怎么办,这批粮食是商州吴家的,我们被困在这里,本来已经迟了,要再送不过去……”对商号的声誉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大管事原地转了转后道:“吴家是看钱的,虽然我们给不出粮食,但能给出一个满意的价钱给他们,这事儿也能了解。最主要的是我们得活着到商州。” “那……”二管事正要说话,一个伙计从外面跑进来,凑上来小声回禀道:“大管事,城门那里不许我们出去了,说是凡出城的人,超过一车货物的队伍都不许出去。” 大管事就叹息一声道:“我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皇帝刚下了诏书,要各地同心协力共渡难关,不少州县都开始关闭城门,一是拒绝流民再流入,二是防止富户外逃,丢下一城的贫民。” “这这这,这皇帝怎么这样?” “这天下还没安定呢,到处都在打仗,百姓每年不是要纳捐赋税收,就是要被征召兵役,除了富户,谁还有能力度过这样的天灾?” 大管事道:“朝廷这是没有多的余粮,在逼着富户豪族出手赈灾呢。” “那我们怎么办,岂不是要被困死在罗江县里?”二管事着急起来,“大哥,我们是外乡人,罗江县一旦暴动,最先被针对的就是我们啊。” “所以周银很重要啊。”大管事捏了捏手指头,“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答应周银了吧?有了他,我们在罗江县里就有根基,不算是外人,甚至,我们说不定能顺利的离开罗江县。” 周银带着一袋粮食和一袋饼回到七里村。 他把粮食交给周金,“这是我们家的,磨出来,省着点儿吃,二十天以后衙门应该就放粮了。” 周金愣愣的看着脚边的粮食,“你,你去打劫了?” 周银拎了剩下的一个袋子道:“没有,只是找到活儿干了而已。” 他对一旁愣着的周大郎道:“你跟我走吧,我也给你找了个活儿,把村里还在的青年都找来,在村长家里集合。” 一旁的周二郎立即拽着周三郎也跟着去凑热闹。 村里还剩下的人很快凑到了村长家里,可不只是青年,而是老弱妇孺,有一个算一个都来了。 村里剩下的人不多了,前面死了不少,后头又往外逃了不少,如今只剩下一半不到的人了。 大家都很沉默,主要是没力气说话。 周银除了小胖子的那半块饼外,也一天没吃东西了,今天又来回了一趟县城,哪怕回来时有商队的人帮忙扛东西,他现在也不太有力气。 所以他就长话短说,和新上任的村长大侄子道:“大华啊,我给村里的青壮在县里找了个活计。” 大华和村民们听得一愣,然后眼睛发亮的看向周银。 周银道:“卸货,装货,守卫,都是力气活儿,没有工钱,只给吃的,一天两顿。” 大华愣愣的问,“真的?” ☆.番外 周银9 周银“嗯”了一声,声音没多少起伏,只是微微扬高了声音,让每个人都能听到:“这个活儿来的不容易,我和商号的大管事拍了胸膛保证的,你们能干,去了以后手脚干净,就是再饿,也不能动不该动的东西,还得保护好商号里的东西,这个没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村长代替他们应下,问道:“他们要几个人?” 这话一出,院里院外的人都上前一步,目光炯炯的盯着周银。 “三十二个。” 村长愣住,“这……” 这个人数,基本上把村里的青壮,能干活儿的男人都带上了。 周银眼前发花,往后退了几步,靠在村长家里牛棚的柱子上,和他们道:“这些都是力气活儿,所以我提前给你们支了一顿饭回来,吃好了,明天跟我到县里去。” 周银示意周大郎把他带来的布袋打开,里面是挤在一起的大饼。 本来捆得很严实的布袋一打开,饼的淡淡香气散出来,人群一阵骚动。 村长立即吼一声,“别乱动,让银小叔来发。” 但他这个村长刚上任,还不太有威望,最后还是一个老人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闹啥,闹啥,三十二个人,一家少说能出去一个,有的甚至是两个,闹出事来,谁也别想去了。” 大家这才安静下来。 老人回头看周银,见他神色恍惚,就知道他是饿的,所以伸手拿出一个饼,揪了一块塞进他嘴里,这才扭头和村里人道:“能扛包干活儿的青壮站出来,我们数一数,按照人头发饼。” 大家就挤挤攘攘的上前排队。 周银吃了一小块饼,又喝了两碗水,总算缓过劲儿来,他上前道:“三十二个人,我心里都有数的,我点了名字就上来拿吧。” 周银拿过老人手中的饼,先是叫了周大郎的名字,把手中缺了一角的饼塞在他手里,这才开始叫其他人的名字,“大勇……” 村里十五岁往上,三十五岁往下的人都被他考虑到了,不多不少,正好三十二个人,每家都至少有一个人在里面。 周银把饼都分了下去,卷起空袋子道:“我不管你们怎么分这个饼,但至少你得有力气,不然明天去了县城,大管事要是看不上人给退回来,我也没办法。” 正激动的想要撕了饼给家里人分的青壮们一顿,激动的村民们也稍稍冷静下来,“对,得留着,明天得有力气。” 周银不再管他们,带周大郎回家。 周大郎捧着缺了一角的饼跟在他身后,焦急的问道:“小叔,你怎么没有,这活儿不是你找的吗,按说你也该有一个饼才是啊。” 旁边的村民们听见也疑惑起来,对啊,周银怎么没饼? 老周家,钱氏已经从床上下来,正和周金一起坐在堂屋里看中间放着的粮袋,几个孩子蹲在一旁,都有点儿害怕。 看到周银回来,钱氏就立即站起来,因为站得太急,人还踉跄了一下。 周银忙上前扶住她,“大嫂。” 钱氏一把抓住他的手,盯着他问道:“你老实说,你哪来的粮食?” “这年月,这一袋粮食可宝贝着呢,你哪来的?还给村里这么多人找了活儿。” 周银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道:“我把自己卖了。” “什么?”钱氏喃喃的反问,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什么叫把自己卖了?” 周银挤出笑容道:“大嫂,那是个大商号,每年都会经过罗江县的,我都算计好了,就算我跟商号走了,每年还是会回来的,你们就当我是出去干活,总会回来的。” 钱氏嘴巴喃喃,半晌说不出话来。 周金也抱着脑袋不说话。 他们都不是傻子,也不矫情,家里已经是山穷水尽,周银为什么这么做,他们心知肚明。 周银安慰他们道:“哥,嫂子,你们放心吧,那商号的大管事和我好,我跟他走,以后就吃香喝辣,不愁吃喝了。” 钱氏和周金却并没有被安慰到,当人奴仆岂是那么好的?生死只在别人的一念之间。 钱氏看着地上的那袋粮食问:“你签契约了?” “签了,今天是回来收拾东西的,明天就走。” 心底最后一点侥幸也散了,钱氏一言不发,转身回屋。 周银挠了挠脑袋,和低着头坐着的周金道:“哥,你去看看嫂子吧,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这也不由你控制,”周金道:“你还能做主人的主不成?” 他转身回屋,钱氏正在蒙在被子里哭得伤心。 周金坐在床边叹气,半晌,他伸手拉了一下被子,钱氏一下扯开被子,捏着拳头就朝他身上打,“叫你懒,叫你懒,和你说过多少次,家中无余粮,遇到天灾是会死人的,你就是得过且过,非要人撵才动弹……” 周金抱着脑袋由她打,钱氏揪着捶,大哭出声,“你还我小银,还我二郎,你这个没用的……” 周二郎跑去找周银,“小叔,我爹娘打起来了。” 周银正在打包行李,其实他就一套衣裳,没什么可带的,闻言眉头都没动,“都饿成这样了,还能打出一朵花来?不用管他们。” 周二郎坐到床边,紧皱着眉头,“小叔,你真把自己给卖了?” 周银“嗯”了一声。 “那以后怎么赎你?” “用得着你们?”周银自信的道:“我有月钱呢,到时候存着,等我学好了本事我就自己把自己赎了。” 周二郎一脸的不相信,“真这么好,那天下人不是都争着去当奴才了?” “那是他们没找到好东家,我这个东家可好了,对我更好,”周银道:“肯定比在村子里还要好,你们别操我的心了,还是想想自个吧,我走以后大郎去县里打工,家里就你最大了,你得看好家,粮食省着点儿吃,等衙门放粮。” 周二郎应下。 钱氏哭了一场,最后红着眼睛给周银收拾出三双鞋子,其中两双是之前做好的,给他和周大郎的,另有一双是昨晚熬夜做的。 ※※※※※※※※※※※※※※※※※※※※ 作家的话 晚安 满宝的生日祝福活动终于开启了,在起点活动中心,限时活动里,用起点的小可爱们可以动动手指给咱的满宝送个祝福 ☆.番外 周银10 她把鞋子塞进他的包袱里,红着眼睛道:“家里也没好东西给你,你出门在外,肯定耗鞋子,这三双你先带着,回头我再给你做,等明年你跟着商队回来,我再给你一些。” 周银应下,拍着胸脯笑道:“嫂子,你放一百个心,我跟着商队走不会吃苦的。” 钱氏点头,一路将人送到村口的大榕树下,村里的人这才知道周银把自己给卖了。 而他们这次去干活的东家就是周银的主人家。 村民们沉默的站在大榕树下目送他们一行人出村,往山路上去。 到了县城,商号里的人立即接手了这批人,把他们分开后安排下去。 这家商号经营的货物有茶叶、布料和药材,里面还有一批粮食,是开春那会儿经过商州时接的吴家的单子。 那会儿刚开春,虽有干旱之兆,但水都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东西直接堵在了路上。 如今外面世道不好,到处是难民,所以大管事才想在罗江县把手上的货物都清了,他们就带着钱走。 到现在,货物已经清了大半,还剩下一小半,大管事便决定先带着商队回去,剩下的这些他也已经联络好买家,他们会陆续过来交接,到时候只需清点货物把货交给他们就行。 周大郎他们的任务就是配合商号留下来的人看守这些货物,等买家来了,他们要搬货装货…… 周银和他们分开,拎着包袱去见大管事。 大管事和他笑道:“来得正好,去换一身衣裳,用过饭再来找我说话吧。” 周银应下,接过一个包袱,被领到一个房间里换衣服。 虽然是下人的衣服,也不是全新的,但依旧比他之前穿的要好很多。 周银换上衣服,在水里看了看自己的脸,满意起来。 可能是考虑到他饿了很长一段时间,商号给他的饭是一碗粥和一盘包子。 周银细细地吃完,轻轻打了一个饱嗝,心满意足的去找大管事。 大管事带他出门,直接去了城门处,指着城门口那稀稀拉拉进出的人道:“看到了没?” 周银点头,“看到了。” 二管事也跟着看去,一脸茫然,不知道他们看到了什么。 周银道:“出城的人很少,进城的人也不多,但两边守的士兵却很多,比进出城的人还要多。今天我们从西城门进,那里也是一样。” 大管事点头,“你怎么想?” 周银不太肯定的道:“大管事,我们是出不去城了吗?” 大管事赞许的看了他一眼,道:“人出城没问题,但东西不能出去。” 周银就明白了,他们这位县太爷为了救罗江县也是拼命了。 但是…… “大管事的意思是?” 大管事:“想个办法出去。” 周银:“……大管事,我就是个混子,小的要是有那能耐,还能饿到把自己给卖了吗?” 大管事拍着他的肩膀笑道:“我只要带着商队出这道城门,我觉得你一定有办法。” 周银垂下眼眸道:“人和车马出去没问题,但粮食和货物怕是带不出去。” “我只带商队的口粮,那批粮食我会留在罗江县,过两天粮价差不多时卖出去。”大管事道:“你只要想办法把我们的车马和钱带出去就行。” 周银沉吟半晌,点头应了下来。 周银从大管事那里拿了一袋粮食,分成一小袋一小袋的拎着往外走,等下午回来时他就搞定了,和大管事道:“我们明天卯时出城。” 卯时是城门才打开的时候。 “钱财和随身物品都能出去?” 周银点头,“我们商号不是本地的,只要不带大宗货物,他们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我们离开。” 大管事松了一口气,伸手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做得好,你去休息吧,明天早点起来。” 周银应下。 等他一走,大管事便和二管事笑道:“怎么样,我没看错人吧?鼠有鼠道,别小看了这些人,他能在县城里混得这么开,不可能没有门路。” 只是地位太低了,能用的资源少,这才受困于此。 大管事自信满满,认为他以后一定能把周银用在刀刃上,把他培养出来。 奈何天不遂人愿。 不知道是不是前头饿得太狠,还是第一次出门水土不服,他生病了。 这一路走得很艰难,路上难民很多,他们需要避开队伍强大的难民,有些地方还发生了暴动,更需要避开。 所以明明只需要五天的路程,他们愣是走了半个月才到。 到商州的时候,周银已经病得起不来身,一进城大管事就找了大夫来看。 大夫怀疑是疫症,又不太肯定,只能先开两副药给他。 周银吃了以后没有多大的效果,商队不可能为他在此停留,大管事权衡之后还是决定把他留下。 他做出这个决定时宛如心被挖了一样,“你是我看上的人啊,没想到你竟都不能陪我回到家。” 被拉住手的周银:…… 大管事一脸心疼的把他的卖身契拿出来交给他,“带着你,你必死无疑,留在这里或许还有一条生路,你,你……” 周银看了眼卖身契,摇头道:“大管事,您把卖身契带着吧,把我留在这里,明年您回来找一找我,我要是还活着,一定能找到我,要是我死了,您也给我家里传个信。” 大管事虽然很想这么干,毕竟他是真喜欢周银这个人才,但他还是把卖身契塞进他手里,“说的什么胡话,你没有籍书,没有过所,留在这里,很容易被当做流民清理了,这卖身契你就拿着吧。” “唉,说明我们没有主仆缘分啊,倒是有朋友缘,将来若有缘再见,你可不要忘了我这个朋友啊。” 周银这才应下。 大管事给他付了几天的房钱,又给了他一笔钱拿着,让他自己治病。 要是这些钱花完他还治不好,那人估计也就不行了。 商队就这么走了,周银住在客栈里,每天按时吃药,病情没有恶化,但也没有好转。 钱花完,他只能离开客栈。 ☆.番外 周银11 他捂着肚子找了一条安静的巷子走进去,觉得自己应该快要死了。 不好太吓人,所以他往里又走了走,最后实在走不动了就靠着墙坐下。 周银捂着疼痛的肚子,仰着头看天上的云彩,真是奇怪,都是云,它为何总是变幻呢? 但商州的云和他们七里村的云看着也差不多,连太阳都是一样的…… 周银胡乱的想着,身子慢慢的往下坠,不一会儿就软倒在地,眼睛微微闭起来。 他是有意识的,他想要坐起来,但手虚虚的搭在地上,一点力气也用不上。 夏欣开门出来,才转弯就叫倒在地上的人吓了一跳。 她往后退了两步,见半靠在墙上的人一动不动,就小心翼翼的靠近,“喂,你是谁?” 地上的人没回答她。 夏欣就咽了咽口水,上前两步,“喂,这地上很凉,躺着要生病的……” 她蹲下去伸出手指轻轻戳他,戳一下便飞快的收回手,见他还是紧闭着眼睛,这才确定他是晕了。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转身跑回家,“爹,外面倒了一个人。” 夏衍还没说话,夏母已经道:“是不是乞丐?给他们一些东西打发走就是了,欣娘,现在外面外地来的难民多,你别出门了,知道吗?” “不是乞丐,他身上的衣裳是干净的,也没有补丁,爹,您去看一看吧。” 夏衍放下书,“我去看看。” 等看到人,夏衍就明白女儿为什么说他不是乞丐了,他身上的衣服虽也是麻,却是细麻,还算干净,脸也干净,手指甲里也是干净的。 人虽昏迷着,但眉眼英挺,不仅不似乞丐,连难民都不像。 夏衍想了想,还是将人抱进屋。 夏母见了大惊,连忙迎上来,“怎么把人带回来了?” “应该是生病了,”夏衍道:“不似难民,应该是谁家的孩子出门病倒了,先把人救醒吧,让人请个大夫来。” 夏母见他把人抱回房,只能出门去请大夫。 周银睁开眼睛时,就见一个小姑娘拿着勺子给他喂水,见他睁开眼睛,小圆脸一阵惊慌,立即起身,放下碗就往外跑。 周银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人就跑了,只能半张着嘴一脸懵的继续躺着。 他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似乎病倒在巷子里了,所以他这是没死,又被人救回来了? 周银还是挺高兴的,他撑着手臂起身,想要出去见一见救他的人。 才起来,一个中年文士便进来了,后面还跟着刚才跑掉的小姑娘。 “郎君且躺着,”中年文士按住周银,扶着他靠好,笑道:“郎君晕在了我家门外,所以没来得及询问郎君便带回家中,失礼之处,还请海涵。” 周银忙道:“是先生救了我,小子感激还来不及,怎敢说怪罪?” 他主动道:“小子姓周,单名一个银字,绵州罗江县人,是逃难来到此处的。” 夏衍惊讶,“你是难民?” 看着不像啊。 “是,”周银把自己卖身,又因为生病被换了卖身契的事说了,所以转了一圈回来,他还是难民。 夏衍就笑道:“这也算因祸得福了,既然你被我们救了,那就说明我们有缘,你就先在此处养病吧,等病养好了再说。” 周银身无分文,也没有去处,闻言应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开的药不对症,或是这病终于到了尽头,之前总不见好的病在住进夏家后慢慢好转。 周银一度担心自己的病是疫病,想让夏衍把自己送去庙里。 夏衍道:“你这是水土不服,不是疫病。” 他笑道:“第一次出远门的人很容易犯这样的病,别太担心。” 周银就这么在夏家住了下来,不过给他送药和送吃都是夏衍,一直到他能下床走动,出了房门才看到坐在树下做绣活的夏欣。 夏欣只有十三岁,比他还小两岁,看到他,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就好奇的盯着他看。 周银有些不自在的把脚缩了回去,却没有转身回屋,而是同样好奇的看着她,俩人就这么互相好奇的看着。 夏母从厨房出来看见,不由轻咳一声。 俩人瞬间回神,夏欣低下头去,周银忙和夏母行礼,“夏太太。” 夏母笑道:“周小郎能下床了?” “是,好了许多,”周银忙迎上去,“有什么我能帮忙的,我来做吧。” “不必,不必,”夏母笑道:“你才好转,好好休息吧。” 她叫了还呆呆坐在树下的女儿,嗔道:“欣娘,还不快过来烧火?” “哦,”夏欣这才反应过来,忙放下手中的绣品和针线跑过去,路过周银时抬起眼来瞧瞧看了他一眼,然后就钻进厨房里了。 虽然周银这几天都住在夏家,但他们很少见面,端药送饭这样的事都是夏父在做。 周银目送她跑进厨房,挠了挠脑袋,最后还是把堆在墙角的柴垛整理了一下。 夏父是读书人,不是能干活的人,夏母力气不够,所以买来的木柴胡乱的堆在角落里。 周银将柴垛整理好,又把院子扫一遍,夏衍才从书院里回来。 他在一家书院里当先生,距离家不是很远,所以早中晚三餐都能回家用饭。 一进门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家……好像宽敞了许多。 一直留意周银的夏母笑盈盈的走出来,和他笑道:“你回来了,午食做好了,快净手吃饭吧。” 把人拉到厨房里,夏母才小声道:“是周小郎收拾的,别说,还挺勤快的。” 夏衍:“他还病着呢,怎么让他干活儿?” “我可没让,劝过了,但劝不住,他说要活动活动筋骨,我总不好与他拉扯。” 夏衍想了想道:“既然他已经能下床,那午食便一起吃吧。” “这……”夏母看向女儿。 夏衍不在意道:“还有我们在呢,倒不必如此避讳。” 那不是因为他们家只有一个女儿,且俩人又正好年纪相仿,很是不巧吗? 不过她一向不太反对夏衍的决定。 周银就坐在了餐桌边,正式和夏家人见了面。 吃过饭,夏衍便找周银谈了谈,“你今后有何打算?” ☆.番外 周银12 周银立即坐直身体,“我会在商州城里找个活计,先赚些钱,再回家去。” 他有点儿紧张,“夏先生大恩,小子只能以后再报了。” 夏衍闻言一笑,按住他道:“不必紧张,我不是赶你,而是想着你在商州也无亲无故的,不如先留在我家中,等找到了活计和住处再离开不迟。” 周银知道夏衍好,却没想到他这么好。 出手救他这个陌生人还罢了,竟然还主动收留他。 周银起身跪下,磕了一个头道:“先生大恩,小子铭记于心了。” 夏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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